第48章 決裂

決裂

chapter.48

看着聊天界面上他簡約的頭像，葉檸回了個“嗯”，忍不住想起以前問過他的話。

而李皓銘現在也正堅定地走在他自己說的那條路上，省隊、集訓隊、國家隊，也夠到了A大數學系的目标。

他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她不知道，卻還是能感覺到那光輝的獎牌有多沉重，知道保送和進集訓隊的榮譽有多難得，她由衷的佩服他。

“恭喜。”她很真誠地發了這兩個字，配了個酷酷的表情包。

或許是在競賽培訓被收了手機，之後李皓銘也沒有再找過葉檸，兩個人斷了那絲短短的聯系。

很短的寒假也都是在家認真地複習，班主任說以前他們高三的那時候一天也不敢玩，只在過年的那兩天休息了一下。

當時聽他的話葉檸還覺得好誇張，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她才發現，好像确實是這樣。

她離A大還很遠，遠到放假都不敢松懈。偶爾停下來換腦子的時候，她會無意識地滑開手機看消息，空空如也。

聊天記錄停在了那個有些傻的表情包上，一點不酷。

好想撤回……

發了會兒愣，然後摁黑屏幕繼續埋頭複習，不知疲倦地梳理知識點、記憶背誦、刷題。雖然枯燥無味，但也還是固執地堅持着。

李尹芳也在家守着她學習，看她那麽自覺也很欣慰。反而是葉栖時不時會來煩她一下，和她拌幾句嘴。

正月初十哀思節，大年初一也一直在家學習的人第一次主動提出要出門。

“去哀悼哀悼也好，讓小姨保佑你今年能考個好成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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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葉檸應了聲，透過落地窗看到外面飄着的雪，回屋裹上圍巾，拿上帽子和手套到玄關換鞋。“那我先去了，你們慢慢地來。”

話音剛落她就關上門“噠噠噠”地下樓了，剛拉開樓下的門就被冷風糊了一臉，凍得小臉發僵。

擡手把圍巾拉高，縮了縮下巴把臉藏在裏面，又整理了下帽子，只露出一雙烏黑的眼。才一會兒手指也被吹得冰涼，葉檸快速戴上手套。

這才踩着雪朝哀思湖走去，白茫茫的路面上延伸着一排排腳印，或大或小，或深或淺。雪一片又一片下落，蓋住腳印，落在行人身上，很快融化只剩下一滴水珠。

夜晚是純粹的黑，飄揚的雪添了白。格外顯眼的黑白對比，連這個沉寂的世界也變得黑白分明。

今年好像尤其冷，湖邊的人沒有以往的多，湖面也結冰了。

一眼望去，薄冰上鋪滿了雪，一片淺淡的白色。最遠處和天交接的地方，像是一道簡筆畫，極簡的橫線。

閉上眼，葉檸正打算和小姨說些什麽就感覺到兜裏的手機震動了，摘下手套掏出了手機。

原本以為是葉栖打來的，卻沒想到是李皓銘。

手機還在手裏震動着，她頓了會兒才滑動手指接通了電話，沒管落在手機屏幕上雪，她直接将手機貼在了耳邊。

風聲呼呼，透過話筒傳到那一邊。李皓銘喊了聲她的名字，“葉檸？”

“在。”她回，嗓音有些幹澀。

“你在哀思湖邊嗎？”

葉檸擡眼看了看結冰的湖面，“嗯。”

電話裏有一陣的安靜，露在外面的手變涼，就在她打算開口的時候他才繼續說話。

“能幫我哀悼一個人嗎？”

“我怕沒有人去哀思湖邊想她，她會覺得孤獨。”他的話很輕，聽不出有什麽情緒，卻莫名讓她的心頓了下，有一種悲傷悄然蔓延開。“誰？”

“羅佳。”他念。

聽到這個名字葉檸的身子微怔，手被冷風吹得發僵也感覺不到了，好像麻木了一般，整個人的思緒都被凍住。

沒有聽到回複，李皓銘又重複了一遍，“我妹妹，羅佳。”

妹妹。

很多東西一下子重新開始轉動，他們說李皓銘好像喜歡羅佳，但她一點也不搭理他，就連陳理也這樣說。這些說法以及李皓銘給她燒禮物的做法，好像都突然解釋得通了。

羅佳是在和陳理分手以後離世的，或許中間發生了什麽，所以李皓銘才會那麽讨厭陳理。

“你為什麽沒跟陳理說？”葉檸忍不住問。

他為什麽不解釋？明明說了的話陳理就不會那麽讨厭他了，說不定也不會故意害他。

電話裏又是一片靜默，葉檸只聽得到耳邊風呼嘯而過的聲音。

側過腦袋看了看手機屏幕，通話時長還在增加，他們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邊才傳來一道低啞的聲音，“恨能減輕愧疚。”

“我們就這樣恨着對方也挺好，如果讨厭對方能讓我們心裏都好受一些，那就繼續這樣。”

挂斷電話後李皓銘的話還在她的耳邊一遍遍回響着，心底翻湧的情緒複雜，他們的感情太深刻沉重。葉檸最後沒有再繼續多想，閉上眼哀悼。

為小姨，也為羅佳。

那個只活在別人口中，素未謀面的女孩。光是從他們的寥寥幾句中，葉檸好像也隐約拼出了一個悲傷的故事。

羅佳，希望你一切都好。有很多人都在想你，他們會一直記得你。

只要記憶還在，你就永遠活着。

沒過多久就開學了，高三下學期的開頭還帶着年味，但大家臉上顯然并沒有過年的喜氣。

無形的壓力懸在空中，沒有誰過得輕松。

一開學就是考試，為的是檢查他們假期的學習情況，并且督促他們繼續複習。

經過一個小寒假的埋頭苦學，葉檸的成績很明顯得到了提升，第一次的小考取得了班第二年級第五的成績。

好像離目标又近了一點點，但她還是注意到了自己和前三的分數，仍然有一定的差距。

王璐依舊是倒數第一，成績下滑了很多，年級排名直接掉了一百多。她變得越來越寡言，班主任在晚自習的時候找她出去談話。

回來的時候葉檸注意到了她有些紅的眼，臉上還有沒擦幹淨的淚痕。抽了幾張紙遞給她，卻被她伸手擋開了。王璐偏過頭去沒有看她，挪了挪椅子坐得離她遠了些。

無聲的拒絕。

只當她是情緒不好不想理別人，葉檸也沒有多放在心上。王璐的情緒經常起起伏伏的，她也慢慢适應了，默默地在旁邊等她自己調整會兒情緒。

整個晚自習兩個人一句話都沒說過，葉檸埋頭複習，時不時擡頭看看她。

王璐頭枕在曲着的手臂上，拿後腦勺對着她，不知道在做些什麽。看上去身子的起伏正常，也沒有聽到啜泣聲。

葉檸以為她這次沒有特別劇烈的情緒波動，在心底松了口氣，回寝室的時候還是一如往常地等着她一起。

她們一起走出了教學樓，還是路邊昏黃的路燈，還是牆上重疊的影子。

也還是像那個夜晚一樣安靜，知道今天剛出成績王璐的心情不好，沒有一直在她耳邊瞎找話題聊，葉檸仔細小心地在腦裏斟酌着該和她說些什麽。

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注意到身旁的人停下了步子，她跟着停下。

“葉檸。”王璐站得筆直很認真地喊了聲。

“以後我們還是不要再一起走了。”她垂着眸看不清臉上的神色，聲音冷冷的。

“我怕我會越來越讨厭你。”語氣決絕帶着隐忍，還有委屈和掙紮，像是忍了很久。

話一說完王璐就先走了，牆上重在一起的影子分開，那道影子往前移動着很快消失不見。

拐彎徹底離開了葉檸的視線。

她還一個人愣在原地，眼睛沒眨，眼珠也沒動，還保持着剛才看王璐的動作。

我怕我會越來越讨厭你。

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在她的腦裏過着，為什麽連在一起就看不懂了。

等反應過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的時候，心底只剩冰涼。有很多細節被慢慢放大，她安慰她時她下意識的拒絕、她教她題時她的不耐煩、垃圾桶裏被撕碎的信、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揉成團的紙條、她不接她的話保持冷場、她對她越來越冷的态度……

甚至在更早以前，運動會之後有同學聽說葉檸腳受傷還堅持跑八百的事來問她為什麽不找別人幫忙，她說王璐幫她問過，那幾個女同學滿臉茫然，相互看了看對方都說王璐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

她們說，王璐一直精神特別好的拉着全班人一起給籃球賽加油，滿場跑，又是送水又是遞紙的，體力好得一點也看不出來早上跑了短跑，還問葉檸你們玩得那麽好她怎麽不幫你跑。

葉檸還聽到王璐和其他人抱怨他們班雖然拿了第一，但是總成績裏就是女子八百只拿了第八拖了後腿。

這些事她雖然會覺得不理解，但都沒有特別在意。因為葉檸覺得，自己看到大多數時候的王璐才是真正的她，不能因為少數就否定她。

王璐明明一直很照顧她，不管在教室還是在寝室，也是她一直陪在自己身邊。

而且王璐也敞開心扉把自己的很多事都跟她說了，葉檸分明以為她們算是好朋友，相互鼓勵，相互陪伴。

怎麽到頭來，她們的終點只是一句“我怕我會越來越讨厭你。”

她很無措，不知道王璐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讨厭自己的，更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讨厭自己。

不知道在原地呆了多久，直到身後教學樓的燈全都滅了，背後的黑暗加深，濃得像是要将她吞噬。

耳邊傳來鎖鐵門的聲音，保安大叔拿手電筒的燈光晃她，大聲喊着，“那個同學，還不快點回寝室！”

葉檸這才回神，眼前卻已經是一片朦胧模糊。臉上的淚水被冷風刮得刺臉，她覺得自己的胸口沉悶得無法呼吸。

皺着眉極力忍住眼淚，邁開腳一步一步往前走，但每一步都走得艱難，腳像灌了鉛。她最後還是沒能忍住，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壓低聲音哭了，放任自己的悲傷成為悲傷。

夜風帶着她的嗚咽聲飄走，眼淚不斷溢出眼眶，這是她第一次在學校那麽難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明明以為，她們是朋友的。

“我怕我會越來越讨厭你”這句話死死訂在了她心底。

大概有些讨厭就像喜歡一樣，沒有理由。

感情是雙向的，相互喜歡的人相互吸引，相互讨厭的人相互遠離。

那一個喜歡，一個讨厭呢？

她莫名喜歡，想要靠近和依賴。

她莫名讨厭，想要遠離和針對。

喜歡和讨厭，好像注定不能在一起，如果在一起了只會互相傷害。

葉檸對她越好，王璐心底讨厭的根紮得越深，更讨厭她也更讨厭自己。

崩潰到了頭，她選擇直接攤牌逃掉。

你不要再提醒我了，我不想知道我的內心有多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