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孤立
孤立
chapter.49
身後的保安大叔看人突然蹲下,怕出什麽事快步走了上來,聽到一陣壓低的哭聲也有些無措,不知道該怎麽辦。
手裏手電筒的光直愣愣地照在牆上,看了眼手表注意到馬上就要熄燈關宿舍門了,他這才輕輕喊了聲,“同學,回宿舍吧。”
“哪有那麽多過不去的事啊,想開點。”
沒想到身邊有人,葉檸頓了會兒,吸了吸鼻子,臉胡亂地在校服袖子上擦了擦直接站起身來。
聲音甕甕地道了聲謝,垂着腦袋快速離開了。
到宿舍門口的時候剛好響鈴熄燈,樓下的宿管阿姨正在關門,看到來的學生哭紅了眼也沒忍心責罵,只是沉聲說了句“下次早點回來”就放她進去了。
就着微弱的燈光一節樓梯一節樓梯很慢地往上走,到她們那層樓的時候她停下了腳步,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去。
要怎樣去面對一個讨厭自己的人,會不會光是在她眼前都會讓她讨厭和心裏不舒服。
這是葉檸第一次那麽想要消失。
生活老師喊大家快點洗漱上床的聲音回蕩在走廊裏,順着門縫傳到樓梯間,門縫處那裏明明透着一絲光亮,這道光映在身後的牆上。
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那是光亮。
聲音漸近,生活老師正打算把大門合上,這才注意到門口好像隐隐約約有個人,拉開門看清了她。
“葉檸?”她問了聲,“都熄燈了,快回來睡覺。”
熄燈了,什麽也看不見,黑暗是最好的保護色。
Advertisement
被催促着回了宿舍,屋裏靜悄悄的,大家都上床了。葉檸輕輕吐了口氣,摸黑簡單洗漱後也直接蓋上被子睡覺了。
什麽也別想,睡吧。
眼角卻是一片濕潤,一點哭聲也沒有的,閉着眼,眼淚慢慢浸濕了枕頭。
胸口太悶了,堵得慌,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什麽都在翻來覆去地重現着。
那道聲音一遍又一遍在耳邊回響,“我怕我會越來越讨厭你。”
讨厭你。
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葉檸被眼前刺眼的燈光晃醒,腦子裏糊成一片,像是熬了一宿一樣難受,眼睛也幹澀得睜不開。
渾身都沒有力氣,慢騰騰地起床,手一軟還差點從樓梯上摔下來。
被這一吓後才清醒了不少,踩着拖鞋去洗漱,擡頭才看到鏡子裏自己腫得不像樣的眼睛。擡手摸了摸,還有點疼。
熟練地拿熱毛巾敷在眼上,今天她醒得晚,寝室裏已經沒人了,整棟宿舍樓都安靜。
沒胃口吃飯,葉檸幹脆在寝室多敷一會兒眼睛,免得被別人注意到。靠在牆上閉眼感受着眼皮上的熱氣,心裏什麽情緒也沒有,心麻木得像是停止了跳動。
時間不會管誰有什麽情緒,不會在意誰哭了多久眼睛有多紅腫,依舊推着人往前走,生活還在繼續。
悲傷也好,快樂也好,情緒是自己的,有些人的世界布滿烏雲細雨綿綿,有些人的世界卻是一片晴天,沒有誰的世界是一樣的。
幾乎是踩着早讀鈴聲進的教室,葉檸走近座位,步子微頓。
王璐的座位上坐了另一個男生,就在說完那句話以後,她直接和別人換了位置。
“葉檸,呆站着幹嘛?趕緊坐下來開始早讀了。”班主任走進教室朝她喊了句。
這才動作僵硬地摘下書包坐下,葉檸有些想轉過頭去看一眼王璐,卻沒有一絲勇氣,最後只是垂眸捏緊了手裏的書。
她們之間好像真的結束了。
那天晚上以後,王璐再也沒有跟葉檸說過一句話,無論是教室還是寝室,甚至視線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一下。
葉檸變成了她眼中的透明人。
離開葉檸的王璐不再像在她面前的那樣消極脆弱,每天和她的小姐妹們一起說說笑笑的,恢複了以前那個開朗活潑的模樣。
她能聽出她說話聲裏的情緒,或開心或驚訝,不再只有悲傷,還能看到她臉上的笑,看到她手上的傷口慢慢愈合。
就像從來沒有過那段不開心消極的時光,王璐一直是這樣快樂的。
她一直以來的擔憂和安慰是多餘的,又或者,讓王璐變成那樣都是怪她。
新同桌沉默寡言,性子比葉檸還要慢熱。準确的來說是他根本不說話,一周也聽不到他說幾句話,每天只是埋着頭學習。
寝室裏的氛圍也變了,葉檸看到飲水機熱水燒好了,開口問是誰燒的水,卻沒有一個人回她,仿佛所有人都沒聽到她的話。
沒有一個人理她,她說的任何話都沒有人回,她們說的話也從來沒帶上她,好像寝室裏根本就沒有她這個人一樣。
她們依舊在寝室裏打打鬧鬧地玩耍聊天,卻再也沒有和她一起。她們幾個人撇開葉檸一起泡面吃,一起分零食吃,一起躲在被子裏看電視,一起在寝室踢毽子……
葉檸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看着她們的熱鬧,情緒一天比一天低沉,只是想逃,默默把椅子拉得靠門一些。
毽子落在她椅子邊,她撿起遞給她們,沒人接。
沒人看她一眼,她們很自然地停下了踢毽子的動作圍在王璐旁邊開始聊天。
垂眸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和手裏的毽子,葉檸好像才突然懂了。忍住所有委屈的情緒,她收緊手指握緊毽子放在地上,自顧自地回到自己的位置,脫下鞋上床了。
把被子拉上蓋住自己,捂住耳朵不想聽她們的說說笑笑,繃了那麽久的情緒盡數瓦解,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着哭,卻壓着沒哭出一點聲音。
高二的時候他們班有同學退學了,理由是被舍友孤立。
她現在才知道這句簡簡單單的理由有多沉重,在別人聽來輕飄飄的一個“孤立”背後有多讓難以承受。
還不如像謝琦對她的那樣,直接誣陷,直接當着她的面做,讓她生氣也氣得有地方宣洩,可以直接找謝琦說清楚。
冷戰和孤立,完全把她當透明人,冷暴力,她毫無還手的能力。一個人默默地忍受着,懷疑自我。
是不是我真的太讨人厭了,為什麽所有人都不願意理我。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她們要這樣對我。
每天問自己無數個為什麽,每天看着她們說笑嬉戲,她們或者吐槽抱怨沒完沒了的考試,或者說着班上誰誰誰的八卦,或者一起約好考完試後大家一間寝室的人要去哪玩……
她們暢想的美好未來裏也沒有她,玩的說的所有一切都旁若無她,葉檸有種自己被全世界抛棄的感覺。
她一點也不想聽她們在聊什麽,可學校裏買的耳塞一點用也沒有,每晚都很難睡着。
葉檸的精神狀态很明顯的變差,學習也變得有心無力,做什麽都打不起精神,上課走神,作業也寫不下去,每天都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裏。
成績滑到了年級二十,然後五十。
那段時間哭的次數和一個人悄悄流的眼淚是她這讀書十多年裏最多的。又是被孤立的無助難受,又是成績下滑的壓力,又是家長老師的不理解。
她從來沒覺得活着會那麽艱難,提不起一點動勁,看不到一絲希望。
只希望時間趕緊過,趕緊熬完這最後的半年獲得解脫。
很久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每晚都聽着她們閑聊,內心像是被針紮一樣難受,等到夜終于安靜下來後腦子卻又開始想很多別的東西。
在某一個她們聊天笑得很大聲的晚上,葉檸終于還是忍不住直接起身了,穿着睡衣出了寝室。她在走廊上呆站了會兒,走到盡頭拍了拍生活老師的門。
“老師,我想換宿舍。”
“我也知道現在是最後一年了,大家都處熟了,很難做調整,讓誰和我換都對別人不公平,她要花時間磨合和适應。”
“但……”
“我真的……真的呆不去了。”
“有沒有人能幫幫我……”葉檸垂下腦袋,臉上已經挂上了淚水。
又哭了。
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她也自己私下問過班上的其他同學有沒有願意和她換的,但她們不是直接拒絕就是婉言拒絕,沒有人願意換。
所以,一點辦法也沒有。但她還是忍不住向生活老師求助,想抓住最後一絲希望。
生活老師心疼地抱住了她,擡手摸着她的腦袋輕聲安慰着她,“沒事的,很快就過去了。”
“老師啊……”葉檸哽咽着喊了聲。
“我覺得我的人生大概就這樣毀了,我好像要熬不過去了。”
所有人都說這只是一件小事,但不是。
她真的過不去了。
雖然沒有辦法幫她換寝室,但生活老師能看出來葉檸現在的狀态有多差,直接跟他們班主任反應了這個情況。
于是葉檸和王璐被喊到了辦公室,班主任坐在她們中間。
她們很久沒有面對面坐着,兩個人都避開沒看對方,成了徹底的陌生人。
“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矛盾?說出來就好了……”班主任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王璐打斷了。
“沒有矛盾,我就是不想跟她玩了。”王璐說得很幹脆。
“這……”他頓了會兒,“你這麽說就不太好,大家都是一個班的同學,你們還是舍友。”
王璐沒任何反應也不接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
“以前你們玩得那麽好,大家都是朋友不是嗎?”
她嘲諷地笑了一聲,身子微前傾,“不是。”聲音很冷。
“我從來沒有把她當過朋友。”
說完王璐就直接起身走了,沒有再管班主任說什麽。
雖然不是第一次處理同學之間鬧矛盾的事,但他還是被王璐那麽決絕的态度給難住了。
葉檸還坐在沙發上,垂着腦袋小臉繃緊忍住自己的情緒,放在膝蓋上的手緊握成了拳。
原來,她從來沒有把自己當過朋友。
她也記不清班主任是怎麽勸她的了,只記得他直接把她勸哭了,然後他從抽屜裏拿了一盒紙給她。
“你今天就在我辦公室裏放開了哭,哭個夠。”
“哭完以後就給我打起精神來學習,你現在本該在拼盡全力沖刺高考啊。”
“你可以有個好的未來,不要毀了自己。”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覺得自己眼淚都流幹了,也不好意思再打擾他工作,起身道謝之後正打算走就被他喊住了。
遞了個包裹給她,他說:“是李皓銘寄來的,托我交給你。”
回到教室拆開包裹,是一個大盒子,打開蓋子裏面有三格,裝了很多糖。
卡片上只有三個飄逸的字,“糖陪你。”
徑直剝了顆糖扔進嘴裏,是他最常吃的薄荷味。視線被糖紙吸引,她展開了糖紙,上面是個“李”字。
又從第二個格子裏拿了顆糖,“皓”字,第三個格子,“銘”字。
定制的糖紙,分三格,“李皓銘”。
久違的,她笑了,眼含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