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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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想到宋亦霖會突然撲上去。

這記耳光出奇響亮,寧念楚被打得偏過頭去,愣在原地,在場幾人都沒料到宋亦霖有這個膽子動手,紛紛懵住。

但也不過幾秒時間,等衆人反應過來時,宋亦霖已經迅速按住寧念楚的臉,将人狠狠掼在地面,毫不客氣地落拳砸下。

“媽的,把她給我拉開!”寧念楚回過神來,惱羞成怒想掙開,卻被踩住肩膀動彈不得。

宋亦霖不會打架,但常年學樂器,手勁和耐性比一般同齡人都強,因此真動起手并不會占下風。

打就打。她想,就算再被拉開,寧念楚也別想完好無損,她不虧。

“你他媽瘋了!你個沒媽的賤/婊/子!”

宋亦霖充耳不聞,被另外幾人拉扯踢打也不管,提膝頂,用拳砸,然而這場面沒能持續多久,她就被人一把扯開。

意氣用事并非明智選擇,宋亦霖清楚這點,因此當自己被架住,耳光迎面甩來時,她并不意外。

疼,疼得她恨不得咬死對方。

臉被扇偏到一側,宋亦霖喘着氣,耳畔只剩喧嚣嗡鳴,以及沉重劇烈的心跳。

嘴角破了,她被踹倒在地,頭撞在牆上,視野巨晃,偏偏寧念楚又發狠地扯住她頭發,讓她不得不擡起頭。

這女的還挺狼狽。

宋亦霖望着對方挂彩的怒容,居然有些想笑。

随後就是意料之內的,疾風驟雨般落下的拳打腳踢。

劇痛之餘,宋亦霖沒來由想起,自己第一次被打時,帶着傷回到家,迎接自己的幾句話。

“你為什麽打架?他們為什麽就孤立你?”

“能不能別每次都把錯往別人身上推?你自己就一點原因沒有?”

“成天惹是生非,我看你就是腦子有病不正常,正常人能作到這地步?!”

一下,兩下。拳頭,鞋底,落在身上,比雨點密麻。

夠暈的。她透過模糊視線,望見巷子盡頭,似乎有一角光流淌。

亮得她惡心想吐。

“怎麽回事?誰打的你?是咱們一中的學生嗎?”

——告訴你們,真的會管嗎?

“當然,我們是老師,職責就是引導和管理學生。你放心,只要有證據,我們一定會幫你。”

——寧念楚。是寧念楚。

操。宋亦霖無聲笑罵,發了狠。

你們不會管。

老師,家長。

那就靠自己。她按住外套內兜,但還沒動作,這場施暴就被迫中止。

或許是動靜鬧得太大,吸引來好心的路人,有兩名結伴的成年人聞聲而來,高聲喝道:“幹什麽呢!再繼續報警了啊!巡邏點就在對街!”

鬧劇似的結尾,衆人不得不停下,寧念楚氣得咬牙,臨走前不忘再踢一腳,狠聲:“宋亦霖,你他媽等着。”

宋亦霖累極,頭也暈,眼神卻清亮,逐字逐句地回:“你今天沒弄死我,會後悔。”

寧念楚被激得冒火,同行的人見那兩名路人拿起手機要攝像,連忙謹慎地将她拉走,迅速離開此處。

頭疼腦袋昏,托好心人的福,她沒能挨幾分鐘的打,因此身上倒還算可以,骨頭沒折沒斷,唯一見血是臉上。

寧念楚那巴掌還得不客氣。宋亦霖碰了碰撕裂唇角,疲倦地閉上眼。

“小姑娘,你沒事吧?”

人聲接近,停在跟前,她掀起眼簾掃過,發現是對情侶,女孩子正憂心忡忡地蹲在她前面,似乎想扶又不敢。

“沒事。”宋亦霖強打起精神,自己撐着牆站起身,“謝謝你們。”

“需不需要去醫院?”女孩子問,“你還能走嗎?”

宋亦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關系,又說這就準備聯系朋友,兩人便将她送到大街上,這才離去。

外套褲子上都是灰塵,她粗略拍了拍,雖然不能恢複幹淨,勉強也算看得過去。大概是模樣太狼狽,路人或多或少朝她投來打量目光,她懶得在意。

站在路邊發了會兒呆,宋亦霖拿出手機,想給遲敏打電話。

好像大家都是受了委屈,就想去找媽媽。

但指尖凝固在屏幕上方,她最終還是沒能将電話撥出去。

算了。宋亦霖想,算了。

攔了輛車,司機見她臉上挂着彩,問她是不是要去醫院,宋亦霖面不改色地搖搖頭,說去北郊。

車程好長。

已經九點多,堵車并不嚴重,宋亦霖倚在窗邊,腦袋空空提不起想法,唯一念頭就是回家抱抱一二,然後睡覺。

手機卻在此時忽然震動起來。

她眸光微動,目光落向屏幕,看清楚來電顯示後,整個人僵在位置。

震響過六輪,這麽久不接聽,該是挂斷的時候,對方卻仍舊撥着,不難猜測如果自動挂斷,還會有下一通。

宋亦霖只好将電話接起,想出聲,嗓子卻幹澀疼痛,講不出話來。

雙雙靜默少頃,對方才平靜開口。

“沒回家。”謝逐語氣很淡,嗓音有些低。

“……嗯。”她輕聲,“我在市區這邊,還在上課。”

不明緣由的,盡管身上再痛,當面對謝逐,語調就不自覺放緩,是她自己都陌生的溫和。

“今晚就不回北郊那邊了。”頓了頓,宋亦霖道,“之後估計就回市區住了,那個……寒假快樂。”

謝逐沒有答複。

好像就沒什麽了。她正想道別結束這段通話,就聽他漫不經意地開口——

“我問過路予淇,你今晚八點下課。”

“小姑娘,到了。”

司機的話在同一時間響起。

宋亦霖僵坐在原位,沒有動,思緒仿佛一瞬間全斷了。

接着,副駕車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謝逐低頭看她,沒有一絲表情。

通話中的手機還亮着,他按掉結束鍵,宋亦霖手機随即輕振,頁面轉為主屏幕。

氣氛有些冷,司機暗自打量車外少年,眉清目冷相當深利,出挑五官有些眼熟,但氣場太迫人,他沒敢仔細瞧。

就這會出神功夫,對方已經掃過打表機,利落付過車費,将副駕的小姑娘給拎走。

“欸……”司機原本還想将人喊住,又覺得沒必要,搖搖頭,開車離開。

郊區入夜格外靜谧,不見路人,只剩高樓一戶戶冷白燈光安靜亮着。

宋亦霖站在馬路邊,剛才從車裏就沒敢擡頭,這會更不敢,怕傷口暴露。

盡管也暴露得差不多了。謝逐沒管她是低頭還是擡頭,只擡起她手腕,淡聲:“流血了。”

宋亦霖微怔,聞言看向自己手掌,的确有擦傷後凝固的血漬,“沒……”

話沒說完,身子忽然一輕。謝逐伸手握住她的腰,宋亦霖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輕易抱起,放到旁邊石臺上。

她一時不知該将重點放在他臂力好,還是這退無可退的局面。

左腿着力有些困難,大概之前磕得重,她反應迅速地掩蓋這份不自然,但不确定是否被跟前人察覺。

二人視角關系翻轉,謝逐擡頭看了她少頃,眼底沉得很深,不辨情緒,随後拎住她左邊褲腳。

……還是被發現了。

瞬間明白他意圖,宋亦霖當即要退,卻被不容置喙地握住腳踝,扯回原處。

褲腿被掀起,小腿傷口随之暴露在空氣中,殷紅一片,還帶着新鮮血絲。

她皮膚白,半點傷痕都顯得嚴重,宋亦霖不自在地斂目,從自己角度,只能望見少年高挺鼻梁,還有抿得平直的唇角。

氣壓卻前所未有的低,她有些不敢多話。

“不用這麽看我。”謝逐嗓音低沉,沒什麽情緒道,“我不問你是誰。”

“我自己查。”

說着,就将她松開,宋亦霖以為他要走,下意識蹲下将他拉住,動作太急牽扯到傷口,她也只不着痕跡地蹙眉。

“真的沒什麽。”她有些匆忙地道,“我有錄音,攝像也可以查,總能找到痕跡,你不要……”

“你嘴裏什麽時候能有句實話。”謝逐打斷她。

宋亦霖愣了下。

謝逐眼神帶冷意,扯開她攥着自己衣擺的手,手腕一翻,就探到她外套內兜,從裏面拿出件東西。

變故發生太快,宋亦霖來不及制止,耳畔已經落了美工刀出鞘的響,清脆冷厲。

她有些無奈地閉上眼。

“你想做什麽?”謝逐把玩掌心刀具,鋒刃嶄新犀利,寒光映在他眼底,不帶半分色彩,“說說。”

能說什麽,沒什麽能說。

宋亦霖垂下腦袋,手扶在膝前,抿唇沉默地望着他,臉上身上都帶傷,整個人像快碎掉。

見鬼的可憐。

謝逐将刀收起,啪嗒一聲響,砸入過分沉靜的夜色,格外突兀。

“宋亦霖。”他打量這柄刀,低聲喚,“我有時想把你關起來。”

語氣好像還挺認真,按理來說該有些恐怖的,宋亦霖卻默了默,垂眸。

“……好啊。”她說。

謝逐眼簾微掀,不帶情緒地落向她。

“真的。”宋亦霖輕扯嘴角,似乎很累,“要能被關起來就好了。”

語調很輕,風一掠,就這麽散了。

“謝逐。”她喃喃,“不要趟我的渾水。”

救贖對她來說是抱薪救火,她只會把對方狠狠往下拖,跟自己一起萬劫不複。

——你們都該有很好的未來。所以,不要救我。

算了。宋亦霖最擅長的事就是勸自己算了,她按了按眉心,平靜道:“你讓開點,我要下去。”

謝逐卻不動,反而俯身壓近,手撐在她兩側,目光盛住她:“再說一次。”

“什麽?”

“剛才那句。”他淡聲,“我只聽實話。”

距離太近,所有情緒都無所遁形,宋亦霖避無可避,同他對視少頃,蹙眉将唇抿得死緊,很煩躁的模樣。

不像生氣,倒像快哭了。

狠話就那麽難說第二遍嗎。

擺出這副表情,沒誰能再舍得逼她。謝逐垂眼看了她一會兒,幾不可聞地輕啧了聲。

下一瞬,他伸手從她腰間橫過,雙臂驟然發力,将她穩穩抱了下來。

衣角被風挽起,短暫瞬間裏,宋亦霖擡手搭在他肩膀,安穩有力,好像真的能夠将她護得很好。

她的結局都是死,只有他選擇拉着她活。

胸腔沒來由哽滿難過,身上早就麻木的痛感又喧嚣起來,哪哪都疼,委屈得要命。

她疲憊地将臉埋起來,再開口時,嗓音很啞:“……對不起。”

也不知道在抱歉什麽,分明什麽都沒做錯,口不對心也只是習慣使然。

“宋亦霖,想哭就哭,難受就說。”謝逐道,“沒人教你這些,我告訴你。”

他說:“我慣着你。”

她清楚自己就是一堆碎玻璃,卻還跪在地上拼合自己。碎片拼起又落,于是她遮住被割破的手,對別人解釋,其實她只是有裂痕而已。

他會在她每個破碎的時候把她捧起來。

眼眶發起熱,宋亦霖想藏起來,也只有謝逐懷裏一個去處。

眼淚好多,哪來這麽多難過,只是早就習慣的孤立無援,以及媽媽有卻不足夠的愛。

她也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孩,也想被愛,想下課有人接,想被催促快快回家,可是都沒有,她什麽都沒有,還要一直忍受失去。

死掉就好了,能不能真的死掉。

宋亦霖攥緊謝逐衣襟,哭得悄無聲息,頭也痛,哽咽着喚他:“……謝逐。”我很難過。

“嗯。”

“謝逐。”我好委屈。

“知道。”

什麽都沒說,又像什麽都說完了。

而少年将她抱得更緊。

凜冬寒涼,冷夜靜谧,月光都吝啬,他們在無人街道相擁。

兩道影,投在地面像緊縛。

謝逐,謝逐。宋亦霖靠這個名字支撐,一筆一劃,無數遍。

好像這樣,就在告訴自己,要活着。

-第二卷·過夏-完

這本正文階段确實糖分稀少,原本也是放飛自我産出的作品,所以貼近現實更多,沒什麽主角光環,在除了年輕外一無所有的年紀,有太多無法解決的難題。

但HE不變是宗旨,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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