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50

我的青春只是一場陰沉的暴雨,

偶爾被太陽燦爛的光線刺穿。

——波德萊爾《惡之花》

寒假沒什麽意思。

對不學習的而言,每天都跟假期沒差。日夜颠倒,喝酒玩樂,頹靡聚在一堆的總是那些人。

已是深夜,寧念楚喝得頭昏腦脹,索性走出酒吧抽煙透風,臨出門前掃過玻窗,看見自己倒影,臉上的傷還是很明顯。

兩天過去,紅腫消退成淤青,綴在嘴角邊,遮暇蓋都蓋不住,惹得一群人問她怎麽搞的。

她他媽又不能說是被宋亦霖揍的。

煩躁地啧了聲,寧念楚不再看,摸出煙盒點了支煙,就繞到酒吧後街。

多年在學校抽煙,養成了躲監控的習慣,她閑來無事翻看手機,邊朝暗處走,邊給朋友發語音:“藝考生都是高二下學期開始集訓,還不知道那小妮子去不去外地,得趕緊解決。”

“還想考大學?操。”她冷笑,“反正我考完了,有的是時間耗,她以後別想過安生日子。”

高考耗完還有暑假,玩嘛,橫豎宋亦霖沒證據不能報警,她倒要看看她還能怎麽翻騰。

新消息彈窗出來,寧念楚掃了眼,正要回,耳邊倏然刮起一道勁風,手機頓時摔飛出去,她被人掐着後頸按在牆上。

本能趨利避害,她下意識将臉往後仰,卻還是被撞得頭昏腦脹,一陣暈眩的劇痛。

這力道把她弄懵了,寧念楚就算打架也沒經過這種場,反應極快地要朝後踢,卻被對方踹在膝彎,險些就這麽跪下去。

疼得她額角狂跳,幾乎要站不穩。

與此同時,腦後傳來一道男聲,漫不經心的語調。

“——我說過,別落單。”

低沉的冷質音,相當具有辨識度。

媽的。

寧念楚恨得咬牙:“謝、逐。”

她沒想到這人真敢出面給宋亦霖撐腰,正暗自懊惱,手臂就被倏然反扣,幹脆利落地一折。

刺骨疼痛席卷而來,她頓時臉色一白,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對方再用點力,她懷疑自己肩膀就要脫臼。

被反手扣着制在牆邊,根本動彈不得,未知的恐慌席卷而來,寧念楚渾身發冷,比痛感更清晰的是懼怕。

不行。她咬牙,擡頭剛要喊人,頸間力道就倏地加重,将她狠狠撞向牆面!

呼吸一滞,寧念楚驚慌閉眼,然而想象中的劇痛卻沒能傳來,她冷汗淋漓地睜開眼,見磚牆與自己僅剩咫尺距離,卡得相當精準。

只一寸。

如果按剛才力道摁下去,她這張臉就別想要了。

某種意義上,恰到好處的恐吓更令人崩潰,寧念楚僵在原地,徹底不敢再動,連呼吸都謹小慎微。

“你好像很喜歡找監控盲區。”

謝逐懶聲道,将她指間正燃的煙取走,還剩堪堪半支。

煙草燃燒的熱度逼近,久遠記憶随之回放,寧念楚想起自己當初對宋亦霖幹的事,不由得瞳孔一縮。

火光壓來,卻又剛好停在距她側臉極近的位置,煎熬燒灼着緊繃的神經。寧念楚呼吸都快停了,莫大的驚駭将她吞沒,拼命掙紮起來。

她又懼又慌,反手想把煙推遠:“你做什——啊!!”

話未說完,下一瞬,謝逐便将明滅煙頭摁在她手背,不疾不徐地撚滅。

疼得鑽心,寧念楚眼前一陣發黑,幾乎不能出聲,竭力想抽回手,卻被按着動彈不得。

煙星熄滅只兩三秒,落在身上卻漫長如淩遲,灼熱之後是難捱的劇痛,冷汗順着額角滑落,她快疼昏過去。

丢掉煙頭,謝逐随手将人甩開,寧念楚根本站不住,視線乍明乍暗,狼狽跌倒在地。

分不清臉上是汗還是淚,她喘着氣,緊緊捂住受傷的手,只聽得見嘈雜喧嚣的耳鳴。

“躲監控,抓落單,這些我都做得出。”謝逐語氣很淡,“也有的是時間跟你們挨個清算。”

聲音似乎在接近,落在耳畔,她疼得分不清晰,視野也模糊。

接着,長發被從後扯住,力道很重,她被迫昂起頭來,映入眼簾是對方寒意深利的眉目,戾氣迫人。

謝逐沒有一絲表情,居高臨下俯視她,逐字逐句——

“別碰宋亦霖。”

“敢碰你,我當然不會讓她好過。”

将U盤遞近,薄酩嘴裏叼着根糖,散漫說道。

宋亦霖沒想到她大老遠從市區過來,登門拜訪就為給個U盤,不禁怔愣少頃,才伸手接過。

不用問也知道,這是那天自己被寧念楚一行人圍堵的錄像。

“那條街不是沒有攝像頭嗎?”她疑惑,“我問過附近公安。”

“那條道旁邊有家小賣鋪,店主在裏外都裝了攝像。”薄酩若無其事道,“我就去調了下。”

——至于當初事發後,因下鄉沒信號暫時失聯的店主姍姍來遲,結果發現自家店鋪窗戶稀碎,只剩張附帶索賠電話的便利貼,就是些沒必要講的事了。

畢竟她比較急,年輕人容易上頭,理解一下。

深以為然地收回思緒,薄酩思忖半秒,到底沒跟她提這些操作。

雖然薄酩閉口不提過程,但總歸是件費勁事,宋亦霖忍不住問:“為什麽?”

“嗯……我看了錄像。”

薄酩聳肩,散漫給出答複:“你扇寧念楚的那一巴掌太漂亮,讓我難以忘懷?”

怎麽還是疑問句。宋亦霖有些無奈,随即卻想起那記耳光的緣由,後知後覺地頓住。

——是寧念楚嘴髒薄酩,氣得她上頭來着。

見她神色隐有觸動,薄酩笑了笑,擡手輕揉她腦袋,溫熱柔軟。

“謝謝你啊。”她挑眉,“小10。”

宋亦霖眨了眨眼,也笑了。

“謝什麽。不是說了嗎,都是朋友。”

聞言,薄酩滿意颔首,這會兒正題結束,才有閑暇湊近些許,打量宋亦霖臉上淤青,已經不怎麽明顯,但細看還是沒好全。

“記得好好養傷,長這麽漂亮。”她半開玩笑地講,眼神卻不善,帶幾分煩躁的冷意,不明顯,但依舊被宋亦霖察覺到。

“你既然知道我挨揍,那應該也聽說了,寧念楚沒讨着好。”她将薄酩嘴角擡了擡,笑,“這不好好的麽,還氣起來了。”

薄酩被她逗樂:“那确實,聽說她被整得夠嗆,手上還留疤了。”

疤?

宋亦霖愣住,“什麽疤?”

“煙疤。”薄酩唔了聲,示意,“跟你胳膊上那個差不多?”

都是聰明人,點到即止,就什麽都明白過來了。

宋亦霖眸光微動,難說得知這個消息,更想笑還是更酸澀。

……他真的去查了。

他去幫她了。

“這事換作路予淇、梁澤川,還有喬覺魏餘谌,甚至你們班随便哪個人,都會幫你。”

薄酩捏了捏她臉頰,道:“原因嘛,大概都跟我當初說得沒差。”

——把你當朋友,護着你,哪來什麽理由。

宋亦霖對這句話記憶猶新。

你值得一切好的。他們都在這樣告訴她,或用語言,或用行動。

“至于謝逐……”薄酩尾音微拖,意味深長。

并未将話講得明白,她言盡于此地笑了笑,只問:“霖霖,你真的不清楚嗎?”

宋亦霖指尖微蜷,薄酩卻也沒打算要她回答什麽,只退開半步,笑着一擡下颚,“走了。”

說完,人就已經朝電梯走去,相當利落。

兩人從始至終都默契地不提她家事,電梯門徐徐敞開,在她邁入的前一秒,宋亦霖問:“你還回來嗎?”

“等我忙完。”薄酩唔了聲,臨走前沖她一擺手,笑得恣意。

“到時請你們喝酒。”

她這樣講。

關上門,一二颠颠湊到腳邊,亦步亦趨地跟着她回卧室。

打量一番U盤,宋亦霖将它接入筆電,開機,随後俯身撈過一二,抱到自己腿上。

U盤只有個視頻文件,簡明利落,時長有些誇張,想來是薄酩直接将調出的原件拷貝進來,并未進行剪輯。

攝像頭是夜視,角度很廣,包攬街巷全局。将進度條拖到大概對應時間,宋亦霖戴上耳機,開始看。

從寧念楚他們候在巷子裏,到她意外被拖入,最後動起手來,她完完整整地過了一遍。

收音清晰,像素分明,是足夠成為鐵證的程度。

宋亦霖沒什麽情緒地觀看這段錄像,三遍過後,她很低地笑了聲,按下暫停。

嚴成遠也好,那夥死咬不放的人也罷,現在都收集到足夠把柄,不枉她這半年來費的功夫。

該如何利用罪惡?

——使罪惡成倍增加。

視頻毫無問題,宋亦霖留檔備份後,就将筆電關上,靠在椅子裏長舒一口氣。

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和事,很快就能結束了。

一二見她忙完,就纏着她要玩,宋亦霖低頭逗弄幾下,小家夥得寸進尺地扒到她身上,親昵地又舔又蹭。

興許是因為被抛棄的經歷,一二比其他小狗更缺乏安全感,睡個覺都要确認她在家,格外黏人。

而宋亦霖喜歡這種被需要的感覺。

将一二抱在懷中,宋亦霖原本想點支煙,但看了看一二,還是作罷,走到落地窗前打量天色。

近年關,暨城開始飄雪,時盛時弱,總歸是沒斷過,舊的雪剛死,新的雪便覆上來。

喜慶熱烈的紅色也逐漸出現在各家各戶窗口門外,似乎許多租房學生都回家住,小區因此落得幾分空蕩。

遲敏在寒假第三天才發來消息,問她打算什麽時候回市區住,宋亦霖原本可以回去,現在負傷挂彩,就懶得回家被尋不痛快,索性拖着了。

能不回去才更好。

畢竟一年到頭,她最厭惡的就是過年。

及時止損地中斷思緒,宋亦霖拿出手機,斂目翻閱未讀消息。挺多,她挨個看過,但不想衍生多餘聊天,所以沒有給誰回複。

戳戳點點,不知怎的就進了跟謝逐的聊天框,她指尖微滞。

到底還是有些在意。

自從進了國家隊,謝逐的個人時間就相對沒那麽充裕,即使假期,也遠在A市的國家體育總局訓練,忙得很。

大白天的,不知道他是不是正在訓練,宋亦霖猶豫到底要不要給人發消息問候下,正出神,搭在屏幕的指尖便誤觸對方頭像,替她做了選擇。

——【我拍了拍“謝逐”】

宋亦霖:“……”

不慌,還有的救。她鎮靜依舊,迅速長按消息,剛按下撤回,手機便一震。

——【“謝逐”拍了拍我】

沒撤回還好,撤回成功就更顯得尴尬,宋亦霖硬着頭皮裝沒事人:【你沒在訓練嗎?】

消息剛發出去,語音通話申請就跳出來,她頓了頓,慢吞吞地接聽。

“今天只有體訓,能看手機。”謝逐簡短道,語氣很淡,“怎麽了。”

“就是,跟你說聲。之前那件事薄酩弄到清晰錄像了。”宋亦霖猶豫着講。

其實還想說寧念楚受傷的事,但好像不論說教還是道謝,在他們之間,都沒什麽必要。

謝逐似乎并不意外,只嗯了聲,話題就轉到她身上:“傷怎麽樣了。”

距離被打已經有段時間,宋亦霖碰了碰臉頰,如實道:“快好了,現在基本看不出痕跡。”

話音未落,就聽到對面背景音傳來邵承致幽幽提醒聲:“訓練期間,這位隊員,注意影響啊。”

“你去忙吧。”聞言,她下意識道,“不是還要備賽麽,訓練要緊。”

謝逐卻并未挂斷。

似乎不以為然,他漫不經心地道了句:“我們多久沒見了?”

問得突然,宋亦霖微怔,才答:“一周左右,怎麽了?”

“沒怎麽。”

他說,“有點想你。”

宋亦霖确信,自己聽到了對面邵承致被嗆住的咳嗽聲。

耳尖徒然發起燙,手一抖險些就要把通話扣死,她只好匆忙撂下句“還有事”,随後堂而皇之做了逃兵。

都說一回生二回熟,宋亦霖卻覺得,自己越來越招架不住謝逐。

心跳如擂鼓,凜冬寒風那樣冷,卻吹不散愈演愈烈的熱度。她胡亂揉了揉頭發,自暴自棄地将臉埋在一二身上。

薄酩的問題再度浮現腦海——

“霖霖,你真的不清楚嗎?”

……反正是清楚自己沒救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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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瓶;不是恺、zhendelan、輕輕輕輕青鳶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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