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暮色四合,夜雪覆了滿城。
沒鑰匙沒外套,手機也電量低危,除了狼狽傷痕外一無所有的宋亦霖,被謝逐撿回了家。
才知道當初不是說笑,他真的不止北郊那一套房子。
高檔住宅區與宋亦霖自小長大的地方判若雲泥,分明在同一座城市,卻能被這樣清晰地劃分為兩個世界。
走進玄關,謝逐将燈打開,光線被調成昏暗的暖光,并不刺目,宋亦霖這才稍稍生出幾分安全感。
沒什麽精神勁去打量周圍環境,但不論是氣息還是房屋布局,各處都透露着昂貴的熨帖,她肩頭還搭着謝逐的外套,站在門口不知該做什麽。
謝逐讓她坐,她就聽話去沙發上呆着,給她接了熱水,她就乖乖端起杯子喝掉,從始至終都一副任憑安排的模樣。
看了片刻,謝逐忽然伸手,指節很輕地蹭過她臉頰。
冰涼。
也不知道這人究竟在外面凍了多久。
“待着。”他言簡意赅地道,在空調控制板按兩下,就進了某個房間。
房子是中央空調,謝逐出門時沒關,室內溫度正适宜,宋亦霖捧着陶瓷杯,感受水溫熱度附着掌心,暖意迂緩将自己滲透。
情緒過耗的疲憊姍姍來遲,她低頭按了按眉骨,卻不小心牽動到傷處,疼得雙眉緊蹙,緩緩放下手。
餘光瞥見熟悉身影走近,她剛掀起眼簾,結果就見什麽東西被遞到跟前,定睛一看,是件……浴袍?
宋亦霖愣了下,伸手接過,擡眼望向身前人。
謝逐逆光而立,神色被掩得看不分明,語氣平靜依舊:“新的,沒用過。”
倒像是把選擇權交給她。畢竟夜深人靜孤男寡女,即使她提防也是理所應當。
宋亦霖想了想,問:“浴室在哪?”
謝逐眉梢輕擡,示意一個方向,“左手邊第二間。”
她點點頭,抱着浴袍朝那邊走去,也不知是自願還是為完成指令,整個人都顯得空泛。
等洗去滿身寒意,柔軟浴袍将自己裹得嚴絲合縫,宋亦霖才有種從這場凜冬雪夜裏走出的感覺。
離家出走的精神勁也恢複少許,她吹幹頭發,慢吞吞走回客廳,剛落座沒幾秒,就見謝逐從某間房間出來,手裏還拿着什麽物品。
她下意識要起身去接,結果謝逐直接擡手将她按回原處,順道把東西抵在她紅腫的那側臉頰,言簡意赅:“摁着。”
是冰袋。宋亦霖被激得縮了下,倒也乖乖“噢”了聲,聽話地将冰袋扶好敷着。
比起脖頸慘烈的淤青掐痕,她被扇的那巴掌實在算輕傷,冰敷就能足夠緩解。
謝逐看了幾秒,蹙眉收回視線,按着她下颚略微上擡,用溫熱毛巾覆蓋住那些駭人痕跡。
力道很輕,像對待什麽該被輕拿輕放的珍貴物品,盡管宋亦霖知道自己哪個都沒資格。
但還是忍不住心底微澀,她不敢再看他,近乎是匆忙地低下眼簾。
人對惡意習以為常後,再感受到珍重,只會更加難過,甚至無所适從。
像被從小打到大的狗,惡語相向拳腳相加都無法造成半分傷害,但只要一個溫柔撫摸,就會慌不擇路地想要逃。
宋亦霖就想逃。也再次後悔今晚撥出那通電話。
“——我本來是該死在去年夏天的。”
話語不受控地吐露,或許是慌不擇路的表現形式,她聽見自己說:“或者更早。”
言下之意并不隐晦,謝逐低下眼簾,望着她。
宋亦霖沒擡頭,兀自平鋪直敘道:“去學校天臺的那天,我在日歷上畫了一個句號。”
“我原本是要跳下去的。”
那時在想什麽?想樓足夠高,底下接住她的不會是冰冷粗砺的水泥地,而是綿軟的雲,輕飄的霧,是她爛透人生的最優解。
可謝逐來了。于是句號之後,她的人生另起一行。
早有預謀結束一切,卻陰差陽錯重新開始。
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宋亦霖有些倦怠地垂眼,感覺自己說得太多,偏激話題并不适用于正常人,自己現在太不正常。
可謝逐偏偏有所回應。
“我會拉住你。”他說,“不論幾次。”
宋亦霖看到自己就在他眼裏,始終不曾被回避。
沒來由的,她指尖微蜷,像什麽毫無道理的條件反射,牽動心跳也跟着一沉。
溫暖的房間,昏暗的光,舒适的栖息地,還有頸間熱度氤氲的毛巾,這些安逸又奢侈,都是不該屬于她的東西。
而贈予者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理所應當地把所有好都送給她。
“謝逐。”沉默片刻,宋亦霖很低地喚他,“你……不要怕我。”
說得沒頭沒尾,也缺乏前因後果,謝逐眼梢輕斂,似有所覺地端詳她少頃,擡手随意一揉她腦袋。
“不會。”他起身,淡聲撂下答案。
很奇怪,這人就是有令她無條件信服的本事,好像即使她暴露更多,他都會接受。
可宋亦霖沒那個勇氣。
謝逐換了身衣服,再回到客廳時,發現宋亦霖已經窩在沙發一角,抱着靠枕睡熟。
即使在夢裏,她眉間也始終緊蹙,半張臉抵着靠枕,好似潛意識給自己找什麽依靠。
宋亦霖其實并非溫和那一挂,只是平時總帶着笑,才給人好相與的錯覺。她五官雖然漂亮,卻冷感更多,唇角弧度也天然略垂,沒什麽表情時就顯得格外冷漠。
看多了她在人前的溫善友好,此時稍帶攻擊性的模樣,或許才是她原本性子。
時針正逐漸迫近表盤中央。
謝逐站在沙發旁,抄兜垂眸看了她片刻,到底還是無奈地俯身,将人打橫抱起。
宋亦霖真的很瘦。雖然無數次有過類似想法,但真這麽把人這麽抱起來,重量還是比想象中更輕。
少女安靜閉着眼時,才難得袒露那些以往掩藏很深的脆弱厭倦,眉一皺,就已經是示弱,像從沒被人疼過愛過。
毫無道理的苦倒沒少受。謝逐面無情緒地打量她傷痕,看得緩慢仔細。
早在第一次從“老地方”,見她被路予淇半路拉來,還欲蓋彌彰地遮着臉,他就察覺到異樣,後來國慶假發生的事更是直接落實猜測。
宋亦霖藏了太多事,從裏到外都是殘破的,總在人以為她承受足夠多時,又掉落新的碎片。
埋了整夜的冰冷戾氣轉瞬逝過眼底,謝逐略有煩躁地蹙眉。
……能把她藏起來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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