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5章
邢羿定定地看着時樂清瘦的背影,目光最終落向對方在濕滑地面留下的輕淺腳印。
困擾邢羿一路的神經性頭痛戛然而止,混亂的思緒逐漸歸于平靜,重生以來的無數細節對比變得越發清晰。
重生或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選擇,精神異常也能讓他的性情變得截然不同,但一些很少被關注到的細微行為習慣卻很難發生改變。
邢羿冷白的指腹輕撚,在時樂回頭尋人前斂眸跟了上去。
*
聞景善的家既不是名流聚集的一流府第,也不是保密性極高的新式高檔小區,只是一個建了十多年的普通老小區。
不過小區物業很不錯,對園區的維護和室內外的清理都很及時到位,時樂踩着保潔剛拖過的地面,敲開了深棕色的防盜門。
聞景善當年雖因不雅照事件名聲受損,但不可否認的是,面對不知真假的情|色緋聞,世人對男性總是更寬容些,再加上在低谷期有江影帝力挺,聞景善的事業很快便有了起色。
不過他本人的功利心不強,否則當年也不會被算計得輕易讓權,相較于金錢事業,他更看重自己的生活和親友關系。
當然,時樂認為他的這份淡然,有天性也有幼年失怙後環境影響,更重要的是他一直處于財務自由的狀态。
同樣是幼年家遭橫禍,時樂就沒他這麽幸運,故而時樂一向認定自己必須非常努力賺錢,才能給他對抗未知命運的底氣。
時樂敲了三下就聽到門裏的動靜,他便放下手耐心等待。
半晌後房門打開,看清來人後時樂先是一怔:“江……江叔叔?”
男人穿着深色居家服,與近期上映的警匪片形象大相徑庭,整個人有種頹喪的氣質,皮膚也黑了不少。
他眼皮半垂着瞥了時樂及身後的邢羿一眼,才側過身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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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時樂開門的正是與聞景善關系最為親近的影帝江辰安,他本是在沙漠拍戲,這次是為了給聞景善慶生特意請了兩天假期。
江辰安坐了一整夜的飛機趕回來,再怎麽鍛煉保養也年過四十,到家來不及準備太多就倒頭睡下。
剛睡醒卻被聞景善告知,兩人的燭光晚餐遭不速之客破壞,他實在沒什麽好臉色分給阮時樂和邢羿。
時樂一進屋就注意到飄在屋頂的氫氣球,餐廳還搭了一個小型花牆。
聞景善聽到關門聲立即關火,摘下素色圍裙穿着和江影帝同款的淺色家居服走了出來,與江辰安的眉深目闊不同,聞景善五官俊秀氣質溫潤。
見到時樂腳步頓住,一時間面上百感交集。
他知道阮時樂這些年越發乖戾,幾次想管卻又被外甥刺了回來,後來江辰安為了避免他再受傷害,直接将消息盡可能擋住,也不允許他繼續摻和進去。
沒曾想外甥還會有主動聯系自己的一天,想到死去的妹妹,聞景善攥着圍裙的手又緊了緊。
時樂按照原身的性格,并未準備上門拜見的禮物,結果剛好撞上聞景善生日,他只能硬着頭皮明知故問:“是舅舅過生日嗎?”
時樂原想着聞景善會客氣兩句,他就借坡下驢了,結果江影帝瞥了眼他空着的雙手,先一步替聞景善說道:“是,看來你是不知道才沒帶禮物?”
時樂被他陰陽怪氣得臉皮一熱。
好在聞景善立即走上前輕擁了他一下,帶着些許鼻音說道:“沒關系,好孩子,你能來看舅舅,舅舅比什麽都開心。”
時樂也進入狀态跟着傷懷,深吸了口氣壓住鼻腔中的酸澀情緒,一擡眼看到江影帝在聞景善看不到的方位,朝着自己翻了個白眼。
時樂:“……”
這就是……叔圈天菜、無可挑剔的高冷男神江影帝?
聞景善性子溫潤,江辰安當着聞景善的面也沒再翻白眼,只不過看着聞景善一路将兩位不速之客迎入餐廳,臉色一直不太好看。
時樂和電話裏說的差不多,先簡單介紹了一下邢羿是自己新簽的藝人,希望聞景善能幫他規劃把關。
聞景善一看邢羿的臉,語氣一頓:“先吃飯再談工作。”他自己就是個一根筋,單戀養妹多年無果,在對方死後也沒再有找伴侶的念頭。
看到邢羿與傅家大小姐傅以芳足有五分相似,他還有什麽不懂的?
聞景善清楚外甥此前行事糊塗,但關系剛有緩合的兆頭,眼下顯然不适合進行規勸。
時樂也跟沒事人一樣,暫時不去管這些年兩人間的隔閡,在時樂和聞景善都有意親近的情況下,一頓飯吃得還算和樂。
等吃完飯,時樂将邢羿打發去洗碗後,才将一早準備好的破冰原因說了出來:
“舅舅,我媽媽當年不是誤服過量藥品,她是自殺的。”更準确來說是被逼死的。
聞景善面上的和煦笑容立即消失:“……你怎麽知道的?”
時樂是按照書中邢羿查出的證據,加上原身殘存的記憶捏合出的真相,他緊了緊手中溫熱的馬克杯,面色逐漸變得痛苦悲戚:“您還記得媽媽死後,我生了一場大病差點燒壞腦子嗎?”
聞景善立即點頭:“我當時擔心你也留不住,幾次去醫院想守着你,但阮文彬完全不讓我見你,好在你挺過來了……”
時樂抿了抿唇,果然不是聞景善自顧不暇,而是阮父和後媽從中作梗:“我醒來想見你,他們告訴我媽媽死了,舅舅也不要我了。”
聞景善臉色一黑,便聽時樂繼續說道:“精品雯雯來企鵝裙依五而爾期無爾吧椅不僅如此,那次病愈後我十歲以前的記憶大多都想不起來了,但昨天晚上我夢到了媽媽……”
事發當日的記憶,被時樂以夢為借口補全,那一年阮時樂十歲,父母關系早就降到冰點。
阮母從小就身|體孱弱,且生産引起的抑郁症總是困擾着她,在父親死後病情更是每況愈下。而阮父在岳父死後更是圖窮匕見,時常刺激妻子說她是真正的第三者,并誣賴當初是岳父威脅自己才會娶她,在接回舊情|人母子後更是肆無忌憚。
阮母放不下孩子苦苦支撐,直到阮父設下鴻門宴将聞景善和妻子醉倒,拍了一些不堪的照片用以威脅。
在聞景善如約離開隅樂傳媒後,阮父卻并未遵守約定,直接将照片曝光。
阮母作為一個有着情感潔癖的大家閨秀,一時間成了人人唾罵的淫|賤蕩|婦。侮辱謾罵鋪天蓋地,無數羞辱成了剖開她心髒的利刃。
最終,她留下自證清白的絕筆信吞藥而亡。
阮時樂放學去看望母親,看到的就是母親冰冷的屍身和一封剖白血書。
他拿着這封信跑去找父親,恰好撞見父親和還未成為他後媽的女人在書房裏亂搞。
多年來阮母一直苦心維護的兒子的童真,就這樣在一夕間崩塌瓦解,十歲的阮時樂完全無法接受肮髒不堪的現實。
拔足狂奔時他不慎滾落樓梯摔破了頭,醒後不僅失去了重要的記憶,甚至在青春期時意外想起父親和後媽亂搞的畫面導致心理性陽痿,卻唯獨沒想起那封最重要的絕筆信,也是造化弄人……阮時樂在劇情中是臨終前才得知真相,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幫母親洗清當年事。
而時樂在把隅樂傳媒的爛攤子變成聚寶盆前,需要一個合理的轉變理由,盡管出發點不同但殊途同歸。
聞景善聽完眼眶泛紅,面部神經止不住地抽動,一旁的江辰安攬住他的臂膀輕拍安撫:“景善想開點。”
時樂哽了哽,平複了片刻才繼續說道:“媽媽當年想要個清白,但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都沒能給她,還誤會了您……”
因阮母是老來女且從小體弱多病,外公不放心曾想搓合她與聞景善,但無奈女兒對聞景善一直是兄妹情誼。
聞景善被拒絕後立即退回養兄的身份,這些年雖然無數媒體猜測他與江辰安的關系,但他始終把對方當作最親近的朋友,想到心中所愛竟然被阮文彬逼迫至死,一時間心痛難當。
當年事他一直以為是照相館被狗仔買通曝出的,沒曾想阮文彬不顧臉面,也不顧年僅十歲的阮時樂,竟然親手将照片曝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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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邢羿清理幹淨出來時,客廳已經轉換話題,時樂以為他什麽都沒聽到。
實際上邢羿五感比普通人要靈敏得多,即使隔着廚房門和洗碗機的雜音也能将時樂的聲音聽個一清二楚,心底對他的思量又多了一重。
聞景善的鬥志被徹底激了出來,當下決定回到隅樂傳媒幫時樂,随後立即拿出筆電開始詢問邢羿身上的各種細節,和江辰安商量着定下推出邢羿的初步計劃。
時樂帶着邢羿在聞家待到深夜,回家後立即催着邢羿回客房睡覺。
明天兩人還要跟着聞景善去慈善晚宴混臉熟,務必要保證搖錢樹的皮膚狀态。
時樂回房後也很快睡下,連直播間禮物提現的事情都給忘了,也就錯過了網上因直播引起的後續讨論,總歸是又白撿了一大波流量熱度。
網友們雖然全然不信阮時樂的說辭,但大家吃阮家的瓜這麽久,阮時樂這個星二代第一次正面回應,言語間還有幾分反諷狗仔、意指有人暗中作梗的意思,瓜農們立即嗅到了熟悉的氣息,巴不得他和後媽撕起來好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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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樂本着造型不能白做,直播熱度不能浪費的省錢大原則,八點半就帶着邢羿直奔聞景善的工作室。
打算借着新鮮出爐的造型順便拍一組宣傳照,在網上正式宣布邢羿簽入隅樂傳媒的消息。
上午聞景善要去機場送江影帝,便打電話提前安排了一番,在時樂九點鐘驅車抵達時,工作室的造型團隊已經準備妥當。
邢羿膚色冷白底子好,只為了上鏡輕薄地打了層底,修剪頭發後又稍微抓了抓,妝發師就沒碰上過長得這麽省心的男藝人。
容貌身材完全是老天爺追着喂飯的類型,雖然還不知道邢羿要往哪條路發展,但就是留在圈內當個花瓶也足夠吸人眼球了。
相較于妝發的毫無難度,服裝方面就顯得困難一些。慈善晚宴是有紅毯的,作為邢羿第一次公開亮相,怎麽也要穿得有模有樣。
明星紅毯秀大部分都是向品牌方借衣服,什麽咖位的明星借什麽水平的大牌,以求明星華服相得益彰。
但像邢羿這種剛出道的新人,即便時樂聞景善搭面子借來,品牌也不會同意給他穿出去,最多是留在棚內拍拍照。
想要穿戴體面只能自費,時樂當然不會為了只能穿一兩次的衣服浪費錢,提前和造型師視頻,從阮時樂的衣帽間帶了一大堆高定服裝。
反正在時樂看來春季新款就是弄潮兒标配,經年舊款就是經典複古有品味,長着邢羿這麽貴的臉,套麻袋都能成為時尚先鋒,沒必要浪費那個錢。
十八歲的邢羿骨架還未完全長開,身|體瘦削單薄剛好和時樂這個病弱霸總碼數相同。
造型師很快幫邢羿配了一整套,尖角領黑襯衫搭配灰黑粗條紋西裝外套,銀色鏈條配飾作為提亮。
邢羿雖和時樂一樣過瘦,但骨架卻比他寬了不少,好在西裝外套本來也不是修身款式。
邢羿肩寬腿長身形挺拔,換完衣服後更是在矜貴中融和了恰到好處的率性不羁,整個人完美得近乎一件藝術品。
時樂看在眼裏簡直要笑開了花,這麽好的身材條件,等以後邢羿的時尚資源上來了,拍戲綜藝間隙還可以送到時裝周賺外快。
确定好晚宴的服裝,造型師又搭了一套适合拍官宣照的淺色系,讓邢羿看起來更具有親和力。
等全部忙完已經是半下午的時間,聞景善現身工作室,看到邢羿的裝束先滿意地點點頭,接過助理準備好的穿搭轉向一身運動風的時樂:“你晚上穿什麽?”
造型師一拍腦門,連說幾聲sorry:“忙忘了,阮先生請您跟我來。”作勢就要拉着他再搭一套。
時樂連忙擺手:“我也不用出道。”
随後他指向邢羿還沒換下的淺色西裝,決定道:“我就穿邢羿身上這套現成的吧。”
等時樂換完,又被按着整理了一下發型,化妝師拿出一支紅色小管,時樂立即擺手拒絕。
“阮總,這不是口紅。”化妝師知道一些商務直男對化妝品很抗拒,所以拿的是一種特殊的染唇液,只是為了讓他達到普通人的正常唇色,“您應該是工作太累氣血不足,臉上沒一點血色,上鏡會很吃虧的。”
就差直說臉色慘白會像男鬼,他也知道阮時樂風評很差,但職業病讓他見不得對方這麽糟蹋一張好看的臉。
阮時樂至今都是最帥星二代,當然,同時也是品性最糟糕的一個,今天接觸下來卻也沒讓他感覺到什麽難搞的點。
等三人全部換好,造型師又檢視了半晌,給時樂加了塊香槟色口袋巾作為點綴,猶豫再三還是讓邢羿嘗試了一下金絲眼鏡。
邢羿的長相氣質實在戳他,覺得這麽禁欲冷白的一張臉,簡直太适合走斯文敗類風了。
造型師還不忘為自己的xp找理由:“您二位看,是不是加金絲眼鏡更有記憶點?”
時樂正在回秘書的信息,聞景善先點頭道:“和官宣那套風格反差更大。”
邢羿眼神裏有戲又是天生的電影臉,作為演員的培養,可塑性的展現至關重要,出道即能駕馭迥異風格,不論業界還算觀衆會對他更為期待。
淺色柔和溫暖,暗色矜貴不羁,搭上複古金邊眼鏡氣質瞬間變得截然不同,聞景善建議道:“眼神再淩厲些。”
邢羿聞言薄唇微抿,一直以來刻意收斂的暗芒外放,時樂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時,對上的正是邢羿冷冽深沉的黑眸,幽黑的瞳孔仿若可攫取一切的黑洞。
在時樂微怔的瞬間,邢羿靜默地睨他,片刻後伸手幫時樂整理了一下歪斜的口袋巾,低低問他:“阮總不喜歡我戴眼鏡?”
時樂喉結一滾,心裏想着這五百萬花得太值了!嘴上一禿嚕:“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