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這些日子以來,因段愉辰在戶部當值,每天清晨,他都和楚淩鈞一起寅時二刻起身,收拾完畢之後,一個進宮上朝,一個去戶部點卯。而段愉辰也都是習慣先将他送到東華門,再前往戶部。

早朝上,楚淩鈞靜靜地站在武官的班列當中。近來朝中無甚要事,早朝一個多時辰就能結束。而今日的早朝,更是不到一個時辰就議完了事。

“諸位愛卿,可還有事上奏?”高位上的永嘉帝手肘撐在扶手上,似乎有些興致缺缺。

文武百官無論應答。

永嘉帝見狀,擡目看了一眼身旁的馮皎,馮皎會意,正欲宣布退朝,有一人卻從班列中走了出來,手執玉笏緩緩行了一揖。

“陛下,老臣還有一事禀報。”

永嘉帝目光微斂。“宋閣老,請講。”

宋閱垂眸,用沙啞年邁的聲音道:“數月之前,微臣奉陛下之命,調查去年歲末,燕梧鐵騎收到了發黴糧草和破損冬衣之事,如今,這起案件已有眉目。”

話音剛落,站在班列中的楚淩鈞霎時皺眉,凝眸望去。

“哦?”永嘉帝擡了擡眼睫,“既如此,宋愛卿便說說罷。”

宋閱咳了兩聲,道:“回禀陛下,微臣已查明,去年冬月,物資由鳳京府運至北境,途中共花費了一個月之久,途經煊州、俞州、交州、義安郡、昭陵郡等六州三郡。在路過交州之時,運輸隊伍接連遇到七日的暴雨,不出三日,又遇洪水暴漲。雖做了防範,可物資還是受了潮。”

說到這裏,宋閱聲音已經十分沙啞,又咳了幾聲。而楚淩鈞聽着他的話,已然緊擰眉心,五指緊握。

宋閱繼續道:“九日之後,物資運至北境,送到了靖安侯的手中。糧草和冬衣,也皆是因為受了潮,導致發黴破敗。微臣已查明,運輸物資的隊伍已對暴雨采取适當措施,奈何天公不作美,一連暴雨七日,實在無可奈何。”

宋閱目光偏移,望向楚淩鈞的位置,繼續道:“此案為天災導致。可嘆,可嘆。如此,實在無法告慰六萬将士在天之靈了。還請靖安侯,見諒。”

靖安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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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段愉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交州冬月下雨我信,連着七日暴雨?鬼才信啊。”

“你小點聲。”楚淩鈞看了他一眼。“陛下信了。”

“……”段愉辰啞然,慢慢地坐了回去,他下意識看了眼門窗,還好都是關着的。

“可是,交州那邊的氣候,怎麽可能在冬月裏下雨?”段愉辰壓低了聲音。“宋閱這個老東西,瞎編也該編得靠譜一些吧?”

“是啊。”楚淩鈞低聲道。“連你這個不學無術的都知曉,可是滿朝文武竟無人質疑。”

段愉辰一聽,頭上冒出三道黑線。“說誰不學無術?”

“說我。”楚淩鈞執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幹脆答道。

段愉辰哼了一聲,揣了揣手決定不跟他一般見識。

楚淩鈞卻仍舊難以接受這個結果,只坐在案後,不發一言。

“瀾玉,你沒有當場質疑他嗎?”段愉辰忍不住問道。

楚淩鈞搖了搖頭。“我沒有證據證明他所言有假。交州一帶,冬月确實難下暴雨,可也并非完全沒有可能。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北境那邊常年氣候嚴寒,有一年都下了雨。”

段愉辰張了張口,頗為無語。“……這還真是江湖之大,無奇不有。”

“但凡宋閱說一句天公不作美,我如何反駁他。”楚淩鈞嘆了口氣。“更何況,陛下這幾日似乎有些精神不濟,每日早朝一個時辰就結束了。陛下都說了此事已了結,誰還能提出質疑?”

“我皇兄的身體又不好?”段愉辰問道。

楚淩鈞點了點頭。

段愉辰見狀,目光微斂,長睫掩了他眸底神色。

過了片刻,段愉辰似作斟酌,又道:“倒也并非沒有證據。”

楚淩鈞擡頭:“怎麽說?”

“押運物資,是何人負責?按理說,運送物資的途中發生了什麽狀況,這些都應該記錄歸檔的。”段愉辰道。“這些你應該比我懂。”

楚淩鈞聞言,反應了一瞬,“是兵部。”

他目光一暗:“兵部該有記錄冊子。”

“這就對了。”段愉辰笑了笑。“明日早朝上,你讓兵部把冊子拿出來,看看宋閱所言,到底為實為虛。”

楚淩鈞面容未動,似在思索可行性。

段愉辰看着他的模樣,自信一笑。“我可是又給你出了一個好主意,你如何謝我?”

楚淩鈞仍然沒有說話,過了片刻,他突然起身,從衣架上取了件墨色披風穿身上,随後拿起桌上的長劍就走。

段愉辰懵了,趕忙跟了上去。“诶,這麽晚了,你要去哪?”

楚淩鈞短促道:“兵部。”

段愉辰大驚:“你這穿一身黑色衣裳,不會是想夜探兵部衙門吧?”

楚淩鈞一邊走一邊快速道:“兵部的文官本就與武官不對付,我若沒有證據,如何平白無故讓兵部把記錄冊子取出來?”

這話說得倒是事實。兵部雖有調兵權,還要負責選拔武官,但兵部上下卻都是文官。尤其是兵部尚書周方回,二十年前科場的三甲魁首,入朝後一路青雲直上,只可惜,他身材矮小,身上沒有一點功夫,也不知道是怎麽當上兵部尚書的。

武官瞧不上兵部,兵部的文官也瞧不上這群當兵的。平日裏,楚淩鈞跟周方回除了公務對接,也從不往來。

段愉辰無語了。“兵部不會主動拿出來,所以你就要偷出來?”

“是。”

話音剛落,楚淩鈞已經出了門,踩着輕功上了院牆,随後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诶等等……”

段愉辰看着他離開的方向,扶着額頭十分無語地嘆了口氣。

“在自己家裏還翻牆,會輕功了不起啊,什麽人啊這是……”

兵部雖掌管武官兵籍、軍令等,但實際上還是一幫文官在任職。冬日裏,京城中各衙門基本上酉時一過就散值,兵部也不例外。在夜裏,衙門裏往往只有幾個書吏和侍衛在值夜,以楚淩鈞的武功,想避開他們取走什麽東西倒也并非難事。

深夜,兩名小書吏坐在值房裏打着哈欠,窗外風移影動,似有樹枝亂晃。

一名書吏揉了揉眼睛。“诶,外面可是起風了?”

另一名書吏向窗外看去,不以為意道:“哪兒有風?你是不是眼花了,實在不行你先睡會兒,下半夜我叫你。”

“啊,如此甚好。”

說罷,那名書吏打了哈欠去隔壁睡了。

楚淩鈞從高牆一躍而下,推開窗戶鑽入屋內,悄無聲息地落地,又關上窗戶,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

随後,他吹開了一個火折子,借着微弱的火光,他看到了擺放在書架上整整齊齊的公文檔案。

常年無人翻閱,那些公文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楚淩鈞凝眸細細翻找着,兵部記錄着各式各樣的軍籍和歷年的軍令,還有晟朝所有武職的遴選和任用。楚淩鈞本就是武将,自是對這些十分熟悉,翻找起來也容易。

縱然公文甚多,一刻鐘過後,卻還是讓楚淩鈞找到了放在角落裏的一本薄冊。封面上清晰地寫着,永嘉九年軍需運輸記錄。

楚淩鈞面容稍緩,将那本薄冊翻開,迅速浏覽上面的內容。直至翻到一頁,上面所記載的,正是去年冬月從鳳京府運往北境的物資。

楚淩鈞将火折子拿得近了些,試圖看清上面的文字。但見上面寫着:冬月初十,行至交州,遇大雨,接連七日。冬月十七,行至義安郡,初晴。

看着上面的文字記錄,楚淩鈞霎時眉頭緊皺。

運糧隊伍到交州……遇到暴雨……連續七日……跟宋閱所言,分毫不差。

這怎麽可能……

楚淩鈞的手漸漸收緊,直至将那本薄冊攥出褶皺。

恰在此時,屋外隐隐亮起了火光,楚淩鈞微一擡眸,瞬間吹滅了火折子。緊接着,屋子的門就被打開了。

“什麽人在裏面?”

似是值房中的那名書吏。

楚淩鈞面不改色地将那本薄冊揣入懷中,推開窗戶,翻身而出。

“站住!”那書吏看到了他,趕忙追到窗前,高喊,“來人!來人!有刺客!”

楚淩鈞踩上窗外的假山,借力一躍而起,直接跳上了屋脊,那書吏來不及反應,只望見一抹黑影很快與夜色融為一體。

【作者有話說】

下周的榜單任務是一萬五,所以會多更一些~周日(明天),周二,周三,周五,周六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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