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這一日，下了早朝之後，楚淩鈞正欲出宮，馮皎卻把他叫住了，稱永嘉帝在禦書房召見。楚淩鈞定了定心神，跟随馮皎前往禦書房。進屋一看，不想冤家路窄，在場之人竟然還有兵部尚書，周方回。
楚淩鈞一看到他，基本上也猜到了永嘉帝召見他所為何事。
楚淩鈞面不改色，跪地行禮：“微臣楚淩鈞，恭請陛下聖安。”
“免了。”永嘉帝淡淡道。“楚卿，內閣已經調查清楚，去年燕梧鐵騎冬衣黴糧一事。剛才周愛卿呈上來一份折子，主要是如何撫恤六萬将士的決策。令嘉，你來說說罷。”
“是。”周方回恭敬行了一禮，緩緩道。“昨日微臣與宋閣老商議，從戶部拿出二十萬兩銀子，用于撫恤燕梧鐵騎戰死的将士。家中有子嗣者，可蔭一人入當地縣學。”
永嘉帝：“瀾玉，你意下如何？”
楚淩鈞眼神一暗，握緊了拳頭。年初，因物資不足，戰死的燕梧軍有六萬人，這二十萬兩銀子若是平均下來，每個人也就三兩銀子。邊疆戰士的人命，值三兩銀子，想來也真是可笑。更何況，軍中将士年紀多半才二十出頭，跟他一個年紀。
楚淩鈞只是覺得心寒，一時竟然忘了答話。
永嘉帝追問一句：“瀾玉可是有何不滿之處？”
楚淩鈞閉了閉眸，拱手道：“陛下容禀。軍中将士，多是十五六歲就從了軍，家中連妻子都還沒有，又何來子嗣？何須蔭蔽？微臣鬥膽，請求陛下看在戰死的将士們無妻無兒的份上，再多拿出些銀子來撫恤家人。如今，北境仍有十萬燕梧軍在戍邊，微臣不想讓他們心寒。”
永嘉帝面不改色，只看向周方回：“周愛卿，你怎麽看？”
“陛下，方才所言，都是老臣與宋閣老商議的結果，已經是給戰死的将士們争取了最大的撫恤。”周方回瞥向楚淩鈞，繼續說，“朝中用錢的地方實在是太多，微臣身在兵部，能體會靖安侯之心。可是若如侯爺所言，那只能是拆東牆補西牆，老臣又如何向宋閣老開口，要這銀子？再者說，我朝律例，家中只有一子者，獨子不得從軍。想來，那些戰死的将士們家中仍有別的兄弟，若是蔭其侄入縣學，這也是極大的獎賞了。更何況，戰死沙場，也是一大殊榮。”
“獎賞？殊榮？”楚淩鈞冷笑一聲，“若我未曾記錯，周大人家中子侄可是甚多。既如此，何不來送去京郊大營從軍，一同享受這獎賞與殊榮？來日若有戰事，随本侯一同征戰沙場，本侯看在周大人的面子上，一定多加照拂，如何？”
周方回一聽，一陣氣悶地想咳嗽，可是念及這是禦前，不得失禮，只得忍下，卻氣得臉紅。“我方家子侄皆從文，如何征戰沙場？侯爺莫要戲言！”
楚淩鈞側目冷視：“誰說生下來就只能從文？習武有何不好？免得長大了像周大人這般體弱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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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帝一聽不由輕笑，也不插話，只聽着這二人你來我往。
周方回卻氣得無言以對，只指着楚淩鈞看向永嘉帝：“陛下，靖安侯竟敢如此失禮，您……”
永嘉帝輕咳一聲：“瀾玉啊，你過分了。”
楚淩鈞立刻跪地，斂目道：“微臣知罪。”
周方回見狀，不由哼了一聲，繼續火上加油。“臣只道信王殿下平日無狀，難道侯爺跟信王成親之後，也被其傳染了不成？”
楚淩鈞微微皺眉，不想周方回狗急跳牆開始亂咬人了。“敢問周大人，今日之事，幹信王殿下何事？”
周方回跪地道：“陛下，靖安侯行事無狀也非一次兩次了，微臣還要參他一本。”
永嘉帝挑了挑眉：“何事參他？”
周方回道：“啓禀陛下，今日兵部兩名值夜的書吏告訴微臣，昨夜衙門裏遭了刺客，有人半夜潛入，盜走了兵部的一本公文。”
永嘉帝眯了眯眸。“竟有此事？那這跟楚卿有何幹系？”
周方回道：“據那二人稱，此刺客雖穿了夜行衣，但看他的身形，與靖安侯有相似之處。”
“哦？”永嘉帝換了個姿勢，斜靠在了椅背上，眯眸看向楚淩鈞，“昨夜你在何處？”
楚淩鈞斂目：“啓禀陛下，微臣去了兵部衙門。”
“你……”顯然，周方回沒料到楚淩鈞承認得這麽快。
永嘉帝冷笑一聲，“朕還想好好審你，你答得倒是幹脆。”
楚淩鈞跪下地，面不改色道：“微臣知罪。但微臣所行，事出有因。”
永嘉帝：“那丢了的冊子是你盜的？”
“是。”楚淩鈞道。“那本冊子上寫的是去年送往北境物資的運輸記錄。昨日早朝上宋閣老曾言，造成黴糧和破損冬衣的原因，是接連七日的暴雨。微臣想看看冊子上記錄的，與閣老所言是否一致。”
永嘉帝：“那你想必是看到了，究竟是否一致啊？”
“是。”
周方回搶先道：“陛下，靖安侯深夜潛入兵部衙門盜取重要公文，該予以重處！”
楚淩鈞道：“微臣願領責罰。”
話音剛落，他冰冷視線看了眼周方回，繼續道：“但是臣仍有發現，這本冊子記錄的是去年冬月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一年之久，如今仍舊完好如新。況且，既然說交州連續七日暴雨，這冊子即便是保存完好沒被雨淋，卻也沒有半分受潮的痕跡。”
聽到這裏，周方回臉色大變。“你……”
“鳳京府所産的羅紋紙最易受潮，但是這本冊子卻煥然如新，就連上面的松墨香都極其濃郁。”楚淩鈞的語氣幾乎已經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質問有聲。“敢問周大人，可否給個解釋！”
聽完楚淩鈞的一番話，周方回臉色白如紙，他還在思索該如何應對，永嘉帝神色未變，淡淡問道：“冊子呢？拿來給朕瞧瞧？”
楚淩鈞自懷中取出冊子，恭敬呈上。
永嘉帝翻閱幾頁，擡了擡眼皮問道：“周大人，你的解釋呢？”
周方回看看楚淩鈞，又看看永嘉帝，知道這件事瞞不下去了，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陛下，微臣知罪！微臣知罪！”
永嘉帝輕嗤一聲，沉下臉來問道：“所以這冊子，是兵部僞造？原來的冊子又去了何處？”
周方回臉色煞白，額頭上也布了一層細密的汗。“回禀陛下。兵部日常的公文實在是太多，底下的人将原本的冊子損壞，又重制了一本也未可知。微臣回去之後一定細細調查清楚，給陛下和靖安侯一個交代！”
“笑話！這冊子一向是等運送物資的隊伍回京之後，就加蓋印信，整理歸檔，妥善保管。即便有所損壞，又為何偏偏趕在調查冬衣黴糧案之時損壞？”楚淩鈞冷然道。
周方回俯身跪地，咬了咬牙，不知該作何回答。
永嘉帝将冊子放到一旁，嘆口氣說：“令嘉啊，你任兵部尚書這麽久，難道這點事情都做不好？”
周方回一聽，身子更低了些。“臣無地自容……”
楚淩鈞神色微暗。
過了許久，永嘉帝道：“朕看在你從前盡忠職守的份上，這次姑且不發落你。你回兵部，自去調查清楚這冊子是怎麽回事。”
“是，微臣謝陛下隆恩！”
楚淩鈞神色微暗。不知為何，他隐隐感覺到，永嘉帝話裏行間似乎想要這件事情盡快過去，并不想深追的意思。緊接着，永嘉帝接下來的話證明了他的猜測。
“二位愛卿可還有別的事？若無他事，就且先退下罷。”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楚淩鈞自是不肯放過這個機會，于是他又道：“陛下，宋閣老根據這本冊子，查出破損冬衣和黴糧是由暴雨所致。若這冊子有假，那這個宋閣老的這個答案，是否仍有商榷餘地？”
永嘉帝沉了沉眸，沒有立刻回答，似作思考。
周方回見狀，又道：“陛下，微臣突然想到，宋閣老先前在查案之時，曾問微臣要過近年來的運糧冊子，微臣不知……”
話到這裏，周方回沒有繼續說，而且還低下了頭。但是在場之人，都懂他想說什麽。
永嘉帝哼了一聲，說：“依你所言，是宋閣老調換了這本冊子？”
周方回叩下頭去，忙道：“微臣絕無此意！但是這冊子當初從兵部送去內閣，經好幾人之手，許是下人弄錯了也未可知……”
楚淩鈞聽永嘉帝似有維護宋閱之意，遂開口道：“陛下，微臣鬥膽請求，可否與宋閣老對質？”
永嘉帝擡目看了眼他，“你也覺得，是宋卿所為？”
“微臣并無此意。只是事關燕梧鐵騎六萬将士的性命，微臣懇請陛下——”說到這裏，楚淩鈞面容肅然，叩下頭去，額頭觸碰上指尖。“能夠還他們一個公道。”
周方回見狀，也叩頭道：“微臣附議。”
永嘉帝看着他們良久，片刻過後輕笑一聲：“也罷。”
随後，他側眸吩咐身旁的馮皎：“讓宋閱過來一趟罷。”
【作者有話說】
這幾章一直在走劇情，要先把冬衣黴糧案這一段情節走完。最近感情線比較少，可能缺少些看點……非常感謝還在追文的寶子，你們一直都是我堅持更文的動力QAQ謝謝大家~
大概下下章會有感情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