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叢向庭自己抱來被子和枕頭,阮餘坐在床上看着他的動作,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我關燈了?”叢向庭問他。
阮餘點點頭。
啪——
房間恢複了黑暗。
電風扇立在床尾,開了最低檔的風速,發出微弱的呼呼風聲,讓悶熱卧室裏的空氣流動起來。
地板很硬,即便鋪了一層被子,還是硌得叢向庭渾身上下哪裏都不太舒服。
三秒內他換了三個姿勢,最後側躺着看向床上——其實什麽都看不到,夜色中只能看到模糊的床沿輪廓。
“你為什麽不裝空調?”叢向庭忍不住開口。
床上的人沒有反應。
“要不我.....”
叢向庭想說他來買空調,但意識到自己現在應該沒有錢,于是把話吞了回去。
在他想着用什麽借口可以既有空調又不會讓阮餘懷疑他時,床上的人說話,語氣很平淡:“睡覺。”
“你是不是.....”
“別說話了,”阮餘說,“要是睡不着你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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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叢向庭平躺在地上,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沒有再說話了,很安靜地睡覺。
沒多久,他的呼吸就變得悠長,似乎睡着了。
床上的阮餘別扭地翻了個身,聽着叢向庭的呼吸聲,感到困意襲來,也漸漸睡着了。
第二天阮餘是被鬧鈴吵醒的,他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坐起來看到地上的人影,先吓了一跳,随後才想起來這是叢向庭。
叢向庭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半張臉都埋進枕頭裏,絲毫不像被失眠困擾過。
阮餘輕手輕腳下了床,關了兢兢業業工作了一整晚的電風扇,去浴室洗漱。
今天要去兼職,陳奕西說不用穿正裝,所以洗完澡阮餘換上平常穿的衣服,沒有特意打扮。
從房間出去時,他回頭看了眼地上沉睡的人,感覺有點不對勁。
叢向庭只露出的半張臉眼睛緊緊閉着,臉色紅得異常,額頭冒出一層薄汗。
阮餘蹲過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比冬天的暖氣片還燙手。
他又去看叢向庭身上的傷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已經幹掉的血痂像是充了血一樣,周圍的皮膚又紅又腫。
“叢向庭,”阮餘推了叢向庭一下,試圖叫醒他,“你發燒了。”
叢向庭動了動,皺了下眉,但沒有睜眼。
離得近了,阮餘都能感受到他鼻腔噴出的滾燙的氣息。他又碰了碰叢向庭胳膊上的傷口,也很燙,皮膚下的血液似乎正在沸騰。
見叫不醒叢向庭,阮餘先起身去找藥,他這裏沒有,只能去隔壁找老太太借。
好在老太太家裏的藥十分齊全,拿了退燒藥和消炎藥回來,阮餘接了水,再次蹲在叢向庭面前,伸手推他:“醒醒,叢向庭。”
這次叢向庭終于醒了過來,睜開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愣愣看着阮餘,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怎麽了?”
他的聲音很難聽幹啞,像在沙漠裏徒步了十天半個月一口水沒喝過。
“你發燒了,”阮餘說,“起來吃點藥。”
叢向庭似乎燒糊塗了,視線沒有聚焦地看着阮餘,沒有任何反應,眼睛都沒眨一下。
阮餘只好把水杯放下,剛要起身,忽然被叢向庭抓住手腕,還向下扯了一下,整個人差點跌在叢向庭身上。
叢向庭的動作像是下意識的動作,沒有任何意圖,又或者即便大腦混沌一片,第一反應也是不想讓阮餘離開。
阮餘勉強穩住身體,有些無奈地看着叢向庭,感覺自己的手腕都快被他燙化了:“你拽我幹什麽?松開我,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聽到醫院,叢向庭才真的醒了,緩緩松開手,低啞地說:“我沒事。”
“都燒糊塗了,怎麽會沒事。”阮餘看了眼時間,他快遲到了,“你能起來嗎?還是我叫120?”
叢向庭擡手摸了下自己的額頭,因為手也是燙的,所以摸不出來什麽來。
他撐着胳膊,身體沒有力氣,費了一番功夫才笨拙地從地上坐起來。
阮餘怕他再摔下去,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叢向庭坐穩了,後背靠在床邊,看了阮餘身上的衣服一眼:“你要出去?”
“嗯,今天要去兼職。”阮餘說。
“你去吧,我沒事。”
叢向庭拿起地上的水杯,另一只手朝阮餘伸開。阮餘看着他,把藥片撕開放在他掌心。
叢向庭吃了藥,用光了身上的力氣,又躺下去,聲音有些含糊:“你去吧,我睡一覺就好了。”
阮餘不太放心:“你去床上睡吧。”
叢向庭搖了搖頭:“我身上出汗了。”
“我回來換床單,你去床上睡。”
阮餘最後看着叢向庭躺到床上,又幫他接了杯水放在床頭,叮囑如果不舒服就打電話,得到肯定的點頭後才出了門。
下樓的時候已經晚了,阮餘沒有坐地鐵,改打了車。
他掐着點到了陳奕西發給他的位置,剛下車,就看到公司門口等他的陳奕西。
“早。”陳奕西很清爽地笑,朝阮餘走過來。
阮餘關上車門:“早,我遲到了嗎?”
“沒有,還差5分鐘。”陳奕西又笑了下,“走吧,我帶你進去。”
植物設計的工作很有趣,雖然陳奕西說兼職只用幹些雜活,但阮餘覺得一點都不無聊。
他們上周去橫峽峰采風的資料派上了用場,阮餘一上午都在整理它們,都沒意識到已經中午了。
還是陳奕西叫停了他的工作,對他說:“你才第一天來,不用這麽賣力,适當休息休息。”
阮餘沒有故意賣力,只是不知不覺就投入進去了,他問陳奕西:“要去吃飯了嗎?”
“嗯,公司有食堂,不過下次再帶你去吧。今天去外面吃,就當慶祝你的加入。”
他說的好像阮餘正式入職了一樣,不過其他同事對這種說法沒發表什麽意見,阮餘也就什麽都沒說。
吃完飯,阮餘對陳奕西說自己打個電話,晚點上去。
“好。”陳奕西點點頭,和其他同事走了。
阮餘沒有叢向庭的手機號,他們只加了微信好友,聊天記錄只有上次叢向庭發來的“睡了嗎?”這孤零零的一條。
站在路邊,阮餘撥通了語音電話。
等待接通的過程,他不自覺有些緊張,怕叢向庭病得更嚴重了,連語音都接不了。
早上果然應該直接送他去醫院嗎。
在阮餘胡思亂想的時候,語音通話終于在即将自動挂斷的前一秒接通了,叢向庭的聲音透過手機聽筒傳達進阮餘的耳朵:
“小餘?”
聲音還是有些啞,但精神聽上去還可以。
阮餘一時有些忘了自己為什麽打電話,抓着手機半天沒說話,直到叢向庭又叫了一聲“小餘”,他才回過神,問:“你好點了嗎?”
“好多了。”
“還發燒嗎?”
“已經退燒了。”
“哦。”阮餘沒什麽說的了,他打電話就是怕叢向庭在房子裏燒昏過去。
可能見阮餘不說話,叢向庭主動找話題:“你在上班嗎?”
“嗯。”阮餘垂下眼,看到地上有顆小石子,伸腳輕輕踢了下。
“早上忘問了,你做什麽兼職?”
“植物設計。”
“.....”叢向庭可能在試圖思考,失敗了,“沒聽說過。”
阮餘笑了下:“我之前也沒聽過,還是第一次接觸。”他停頓了下:“不說了,我回去工作了。”
“嗯,拜拜。”不知道是不是話說多了,叢向庭有點累了,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聽起來有種特別的磁性。
坐電梯上樓的時候阮餘想起來沒有問叢向庭午飯怎麽解決。
自己應該會看着辦吧。
他攥着手機,等電梯門打開,将手機收了起來,擡頭走出去。
人在專注的時候時間會過得非常快,上午阮餘就是如此,三個小時轉瞬即逝。
下午就沒這麽順利了,時間流逝的速度稍慢了些,等到下班,陳奕西主動提出一起去吃飯,就他們兩個人。
阮餘應該去的,他之前說過要請陳奕西吃飯,但鬼使神差地,他拒絕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有點事,改天可以嗎?”
阮餘說話時的神情很認真,眼睛會專注地看着對方,看起來十分真誠,所以即便是拒絕,也不會讓對方覺得煩躁或難堪。
也有可能這只是陳奕西的腦補,不管阮餘怎麽說,他應該都不會生氣。
“好吧。”所以他只能說。
下班并不趕時間,阮餘卻沒坐地鐵,選擇了打車。
但有些失策,他忘記了高峰期會堵車,回到樓下看了眼時間,比坐地鐵還慢十分鐘。
他走上樓梯,打開家門的時候,聞到一股難以描述的味道,有點像炒菜的味道,但又夾雜着糊味。
“你回來了?”聽到門響,叢向庭從廚房裏探出半個身體。
可能是太熱了,他光着上身,房間裏的電風扇都被他拿了出來,在廚房開着最大檔呼呼出着風。
“你在幹什麽?”阮餘有些詫異。
“做飯啊,馬上就好了,你洗洗手就開飯。”叢向庭說完又鑽回廚房。
做飯?
阮餘在腦中找尋了一番,沒有叢向庭和這兩個字相關的記憶。
他抱着忐忑的心去洗了手,出來時,叢向庭已經把飯菜端在餐桌上,正叉着腰等他。
這幾天又是住院又是發燒,卻絲毫沒有影響叢向庭的身材,光着的上身能看到漂亮的肌肉線條,小腹甚至還有幾塊分明的腹肌。
阮餘走過去,感覺不太自在:“你要不還是把衣服穿上吧。”
“嗯?”叢向庭側頭說,“不穿,太熱了。”
阮餘看了他一眼,默默去廚房把電風扇抱出來,插在餐桌旁邊。
“穿上衣服吧。”他又說了一遍。
叢向庭被說得沒辦法,只好回房間拿出衣服套上,出來對阮餘說:“好了吧。”
“嗯。”阮餘坐下,看到餐桌上叢向庭的傑作——一盤西紅柿炒雞蛋,兩碗米飯。
“你廚房沒什麽東西,我只能挑現有的食材做。”叢向庭也坐下,“我不知道門鎖密碼,所以沒出去。”
“密碼是我的生日。”阮餘說。
叢向庭點點頭,記住了。
西紅柿炒雞蛋的賣相并不好,如果不是這兩個食材的特征過于鮮明,阮餘差一點就要認不出來。
他遲疑地舉着筷子,還是嘗了一口。
果然很難吃。
米飯也是夾生的。
“是不是不好吃?”叢向庭小心看着阮餘的臉色。
阮餘咽下硌嗓子的米飯,說:“嗯,很難吃。”
“那別吃了,還是叫外賣吧。”叢向庭有些羞愧,說着就要端走盤子。
“算了,”阮餘擋住他的手,“做都做了,不吃浪費食材。”
叢向庭自己沒什麽胃口,他燒才退沒多久,就坐在旁邊看着阮餘吃飯。
雖然說着難吃,但阮餘還是把一碗飯都吃光了。
叢向庭沒讓他洗碗,催着讓他先去洗澡,自己端着盤子碗走進廚房。
阮餘站在廚房門口,看着叢向庭對比昨天略顯娴熟的動作,還是覺得他和這裏格格不入。
有種在演戲的感覺。
光鮮亮麗的明星因為戲短暫地在不屬于他的地方生活,雖然已經盡力融入了,但不論誰來看都一眼能看出他不屬于這裏。
阮餘去洗澡了,出來客廳沒有人,叢向庭應該是累了,本來就大病還沒怎麽痊愈,又幹了很多從沒幹過的家務活,此刻已經躺在昨晚打的地鋪上睡着了。
電風扇被他搬回了房間,就擺在昨晚的位置。
阮餘把電風扇的風速調小,又往旁邊側了側,這樣風吹不到叢向庭身上。
他走出去,拿了管東西進來,蹲在熟睡的叢向庭旁邊。
明明說好只借住一晚,稀裏糊塗的,叢向庭今晚又住下了。
總不好趕走一個病人吧。阮餘對自己說。
更何況他還做了飯。
雖說很難吃,但對叢向庭來說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阮餘手中的藥膏是中午在公司樓下買的,他擠出一部分到指尖上,垂下頭,認真塗抹在叢向庭的傷口上。
雖然已經退燒了,不過叢向庭身上的傷口還沒有消炎,依舊有些紅腫。
阮餘的動作很認真,怕擾到叢向庭睡覺,指尖每一次落下的力道都很輕柔,一點點撫過所有傷口。
等塗完了,阮餘出去洗手,回來關了燈,躺在床上。
在寂靜的夜色中,能聽到叢向庭緩慢又悠長的呼吸聲,也能聽到窗外風吹過時樹葉響起的簌簌聲,還有房內電風扇轉動時滋滋的摩擦聲。
阮餘翻了個身,鼻尖還殘留剛剛塗藥時淡淡的藥膏味。
他閉上眼,就這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