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可是這樣的敞開大哭,也只是持續了一小會兒,而後許奚便猛然想到自己應該去找醫生。

他胡亂把臉上的眼淚抹掉,有點像一個故作堅強的小孩。

醫生都來了,擠滿了一屋子,一窩蜂地圍在蔣旻池床前,開始給他做檢查。

許奚小心翼翼地站在旁邊,時時觀察蔣旻池的狀況,耳朵則仔細聽着他們之間的對話,認真得像是一個标點符號都不願放過。

不過病房的檢查只能是一些普通的或者表面的檢查,等問完大概情況,他們又把蔣旻池換到活動病床上,拉去做了很多其他的精細檢查,拍了不知道什麽用處的片子。

許奚一路上都陪着,連通知家人朋友蔣旻池已經醒過來的精力都沒有。

他的心一直提着,特別是剛才醫生問蔣旻池有沒有感覺的時候,蔣旻池說沒有。

那一刻他幾乎又要哭出來了。

可是看到醫生和蔣旻池的表情好像也不意外,他也就忍了下來。

等所有的檢查都做完了,醫生最終向他們喃楓總結了現在的情況——不算糟糕,在正常範圍內。

許奚聽到後總算松了口氣。

接着醫生又給他們講了後面幾個月的治療計劃。

“After that, he will make a full recovery,right?(這之後他就會完全康複了是嗎?)”許奚問。

一行醫生看了看他,接着回答道:

“We all hope so.(我們希望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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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極為保守的答案,但對許奚來說,卻是連答案都算不上。

因為那意味着,這也可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小奚。”蔣旻池看出許奚驀然地焦慮和不安,拉着他安慰道,“沒關系,我們不急。”

許奚咬着嘴角點點頭,說好。

等醫生走後,許奚又給蔣旻池喂了一些水,之後就一直牽着他的手看着他,也不說話。

“吓到了是不是?”蔣旻池摩挲他的手背,一下一下地,很輕。

一來是他确實用不上力,二來也是因為,他知道許奚被安慰的時候,這種溫柔的方式很是受用。

話一出來,許奚就委屈得不行,按下去好幾個小時的心酸害怕又返潮回來了。

“還好。”但他趴在床上,枕在蔣旻池的掌心,卻還是喃喃地重複,“還好。”

蔣旻池知道他不可能好,這樣說不過是不讓他分心出來擔心他。

他無言地撫着許奚的臉頰,給他擦幹眼角亮晶晶的水光。

許奚偏頭不看他,一句話都不說,只是把他的手拽得很緊。

這樣緩了一陣兒後,他坐起來,臉上已經恢複如常。

“我給大家打電話說一下,他們都在擔心你。”

蔣旻池點頭說好。

許奚蜷縮在床邊的椅子上,抱着自己的膝蓋,開始一個電話一個電話地打。最先打過去的是蔣宗耀。

“叔叔,他醒了。”

蔣宗耀在那邊長長地舒了口氣,而後問了一些情況。之後許奚又把手機遞給蔣旻池。

“爸。”蔣旻池叫着,“讓你們擔心了。”

“不用說這些客套話,我想問下醫生怎麽說。”

“明天開始做後面的治療。”

“有把握嗎?”

聽到這,蔣旻池遲疑了。

醫生的話猶在耳邊,那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還依舊清晰。

“希望吧。”他最後總結說。

聽到這話蔣宗耀就明白勝算依舊沒變。

“沒關系,最壞不過如此,你醒過來了就好。”

“嗯。謝謝爸。”

蔣宗耀好像苦笑了一聲,之後叫他暫時不用給梁藝淑打電話了,他會告訴她。

挂完電話,許奚接過手機,給自己爸媽說了情況。電話那邊說現在馬上過來一趟。

後面就是一條信息一條信息地發,只要是這段時間有過問過的,能通知到的,都報了平安。

放下手機已經過去好一陣兒了。蔣旻池看上去有點疲憊。

“你休息會兒吧。”許奚又趴到床邊去,“你不要擔心我,我不怕,不要為了不讓我擔心而強撐着。”

“小奚。”蔣旻池看到他懂事的樣子,心疼得不得了。

許奚把蔣旻池的手放回被子裏,“你快睡覺。好好睡,不要想着為了我要快點醒來,所以就睡不安穩。”

蔣旻池實在沒什麽精力了,勉強笑了笑說好,随後就又迷糊了過去。

許奚爸媽來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睡熟了。

“怎麽又昏迷了?”許媽媽問。

“不是,”許奚連忙說。他有點聽不得昏迷這兩個字,“是睡着了。精力不濟,剛睡過去了。”

旁邊的兩人松了口氣,接着問了蔣旻池的情況。

許爸爸不放心,又自己去找了一趟醫生。回來的時候,房間的兩人看着他,期待他能說點什麽。

“沒事,別擔心。”他說。

“把握大嗎?”許媽媽問。

“不好說,”許爸爸坐下來,眉目未展,“不過細胞活躍率還不錯。”

再多問其實也沒什麽意義了。

大家都知道,這種事情沒有定論,即使情況再好,之前的病例裏面也有情況急轉直下,最終失敗的。

他們反複确認,只不過為求心安罷了。

“沒事。”許奚轉頭看着床上熟睡的蔣旻池,“左不過就現在這樣。跟以前相必也沒有變差,已經算是很好了。”

媽媽看着許奚清瘦單薄的背影,在心裏微微嘆了口氣。

她其實偷偷問過Joe,想知道許奚現在的狀況。Joe說這得看蔣旻池的狀況。

原本的手術只是修複蔣旻池受損的脊柱,後面則是要開始複原神經系統。

這個過程差不多得持續兩個月左右。

按照以往的慣例,如果情況好的話,蔣旻池會在一個月後,下半身慢慢産生知覺。

剛開始的感覺可能不太明顯,能感受到的觸感也不會很精細,只會大面積的有點酥麻之感。

随着進一步治療後,才會一點一點恢複如初。

也就是說,差不多兩個月後,就能知道他到底能不能站起來了。

治療是從第二天開始的。對許奚來說,這個過程無比的煎熬。

每天他看着蔣旻池面色如常地被推進治療室,等到一兩個小時之後出來,卻是已經滿臉蒼白,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傷口的地方愈合得不錯,他現在已經可以間斷着平躺了。回到病房後,蔣旻池得在床上緩好一會兒,臉上才有點血色。

“是不是很疼?”許奚問他。

蔣旻池笑笑說,“還好。”他頓了頓,想着許奚可能不信,于是就加上句,“只是比較磨人。”

許奚點點頭,拿出指甲刀開始給他剪指甲。

蔣旻池的手長得很好看,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也會剪得恰到好處。

以前許奚就喜歡掰着他的手看,越看越喜歡,然後就當個寶貝似的把他握起來,像小孩藏寶一樣揣在自己的兜裏。

“那天有人說你的手長得好看。”他有點不開心地告訴蔣旻池。

這時候蔣旻池就笑,知道他是吃醋了。

他在許奚的兜裏牽起他的手,包住握起來,“可是只有你才能牽。”

許奚開心了,跟他打打鬧鬧,又湊上去跟他接吻。

蔣旻池瘦了很多,現在這雙手連青筋都看到到,可是依然好看。

“好瘦。”許奚難忍地說。

“以後就好了。”蔣旻池安慰他。

這段時間,因為他不方便,基本上沒洗澡,都是許奚用毛巾給他擦身。

差不多手術的一個半月之後,蔣旻池好了一些,終于可以洗澡了,許奚便把他推到洗手間,給他洗了一個舒服的澡。

房間裏氤氲着水汽,裏面是沐浴露的清晨白茶的味道,有點跟洛杉矶不搭,卻是讓他們想起了國內的那個家。

許奚仔細,動作又輕,心無旁骛又任勞任怨。

洗完穿上衣服後,他想推着蔣旻池出去,卻被拉着坐到了腿上。

“不要。”許奚趕忙坐起來。

他怕壓倒蔣旻池,或者也怕影響到他的治療。

這段時間他草木皆兵,極為謹慎。

“小奚,不疼了。”蔣旻池還是拉着他沒放。

可許奚不讓,很固執地推開蔣旻池,然後跪到輪椅旁,“先出去好不好。”蔣旻池多坐一會兒,他都擔心。

輪椅上的人沒辦法,終是點了點頭。

那個時候已經很晚了,等回到床上已經快十一點。許奚幫他蓋好被子,又去關上燈。

蔣旻池以為他也打算睡的時候,卻感到床沿下沉了一點。

許奚挨着他坐着,收着力,輕輕趴到他身上去親他。

蔣旻池雖然有點意外,卻習慣性地把手伸出來摟着他,稍稍用力把他按到自己懷裏。

“放松,我不疼了,小奚,別擔心。”

許奚在黑夜裏,借着光盯着蔣旻池的眼睛,沒說話。

“讓我抱抱你。”蔣旻池又說。

“不疼嗎?”許奚不放心。

“不疼了寶貝,讓我抱着你,好嗎?”

許奚猶疑着又看了看,才終于放心地讓蔣旻池抱着他,完全靠在了他身上去。

接着就是一個綿長但是純粹的吻,未有情欲,卻飽含慰藉。

放開後,許奚趴在蔣旻池的身上,聽他有規律的心跳,一下一下的,有點像深谷裏傳來的鐘聲。

夜色并不撩人,六七月的洛杉矶夜晚有點微涼。

可是蔣旻池的身上卻是溫暖的。從他身上傳來的熱氣讓許奚想到了四季如春的昆明。

他們去昆明那次,蔣旻池向他求了婚。那時他想也沒想就說了好,然後撲到他懷裏去跟他親。

此次的許奚,依舊記得蔣旻池那時候的誓言,連語氣和停頓都清清楚楚。

所以,他并不想問這段時間一直藏在心裏的話。

後續治療已經過去差不多一個月,他沒敢問蔣旻池下半身是不是有感覺了。

就連剛才洗澡的時候,他都刻意放輕了動作。

他有點怕。

醫生什麽也不說明白,蔣旻池一直沒提,爸媽一直安慰他再等等。

可他覺得焦躁,不安,心煩,好似每一根神經都在發顫,繃緊,拉長,變細。

他拿不準蔣旻池到底怎麽想,有點不确定他是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如果沒有,蔣旻池又是不是真的一如他所表現的那樣能坦然接受。

“再等等。”這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句。

許奚立馬明白了蔣旻池的意思。

他知道他在想什麽。

“老婆,”說話人的聲音帶着點難掩的澀,被許奚察覺出來了。

蔣旻池也不好受。

“我們再等等看。”

像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許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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