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羅浮舊事
羅浮舊事
丹鼎司內,景元單手枕在腦後躺在病床上,翹着腳啃水果,旁邊坐着持明龍尊飲月君。
“什麽時候離開?”
丹楓也是奇了怪了,這厮明明沒啥事兒,收拾一群豐饒信徒他連根頭發都沒掉,偏要央人把他擡進丹鼎司還硬賴着不走。
“馬上馬上。”躺着啃水果的人不走心的敷衍,時不時坐起來做賊心虛的探頭探腦往外瞅:“我看上去怎麽樣?是不是快要死了很虛弱很需要照顧?”
“我可以免費給你一槍,幫你變得快要死了很虛弱很需要照顧,你要不要?”
丹楓深吸一口氣:“……建議你去主修神志科的醫士那兒排隊挂個號,挂不上就和白珩拼一個。她前幾天還來問我持明的化龍妙法與褪鱗轉生之術能不能用在其他種族身上,你們是被同一只豐饒孽物打到頭了嗎?”
景元掏掏耳朵,假裝自己什麽都沒聽見,抱起被子挪着挪着轉過去背對丹楓反複強調:“我現在很虛弱,很需要照顧,要是沒人左右近身陪着可是會死的。”
“哦。”丹楓從袖籠裏掏出玉兆,“我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鏡流,她的廢物徒弟終于要挂了,建議養二胎時睜大眼睛好好挑選,別重蹈覆轍。”
“呸呸呸!龍嘴裏吐不出象牙,你快出去!不要呆在這裏礙我事兒!”景元一通王八拳,毫無尊重之心的把龍尊給趕出去,轉頭倒在病床上順腳勾起被子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風。
讓持明龍尊留在這兒幹嘛?他才不會做自掘牆角的蠢事!
被小崽子推出病房,擡頭看看建築物上反射的刺眼人造光,稍微感受了一下丹鼎司內四、季、如、春的恒定溫度,丹楓開始由衷為景元的精神狀态感到擔憂。
難到真被打傻了?沒看見有誰打到他啊?內傷?
橫豎這會兒他不打算回鱗淵境,索性找張椅子坐下曬曬陽光小憩,順便觀察一下景小元這回作了個什麽品種的妖。
嗯,白珩從域外帶回的醫書還挺有意思,不愧是行醫世家,即便短生種也有許多值得學習的地方。
他翻看了沒幾頁,細碎清淺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擡頭遠遠看去,原來是個面色白到幾乎透明的姑娘。她穿着家常衣裳,一頭青絲裹在布巾裏,只于兩鬓垂下兩條黑發搭在胸前。
只需一眼,丹楓就能确認這姑娘身體虛弱,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天生六脈虛浮筋骨孱弱,只能一日日數着黃歷等死,神仙難救。
化外民多是短生種,她可以算得上是短生種裏的短生種了。
陌生姑娘明明自己就得趕緊躺下養着,偏偏呼吸促促的不停張望尋找什麽。她站在那裏,攥着袖子四下裏警惕着,就像只誤入人境後被吓炸了毛的小動物。
來尋人探望的?這幅樣子可是關心則亂?
她要探望誰呢?這回出征似乎沒什麽人身受重傷,因為帶領隊伍的景元算無遺策……
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見那姑娘攔了位醫士詢問,她都不太敢看着人的眼睛說話,攥着袖子的手指被絞出道道白痕。緊接着她彎腰向醫士道謝,找到方向,筆直朝丹楓所在的位置小步跑起來。
這姑娘腳下沒根似的搖搖擺擺,看得持明龍尊提心吊膽。
可千萬別摔一跤就把自己給摔死了!
“你……”
不等他把音節吐完,一股苦香苦香的氣息拂過鼻端,那姑娘像是根本沒看到門口還站着那麽大一條龍似的與丹楓錯身而過。
“景元你怎麽樣?”
小女兒軟軟的尾音裏帶着幾分泣意,丹楓瞪大眼睛,他聽到景小元氣息奄奄的哼了一聲——但凡不是剛剛才挨了頓王八拳,這會兒都得被騙着以為那家夥真要死了。
“櫻櫻~我差點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可疼可疼啦,整個丹鼎司除了你都沒人來管我!”
丹楓:“……”
很好,鏡流這個寶貨徒弟今後就放生了吧,原來他堂堂龍尊不算個人。
嗯?
景元眼疾手快将還沒啃完的半個水果踢開,躺在床上等着朱櫻撲過來抱抱。然後他就看到女孩子紅了眼眶,生怕碰疼他一樣輕輕摸摸被子便把手收回去,乖乖坐在方才丹楓留下的凳子上。
要不是目的還沒達成,他高低都得坐起來先甩自己幾巴掌。
“你最近這是怎麽了,總帶着傷回來,一次比一次嚴重。”朱櫻忍了一路,到這會兒無論如何忍不住,眼淚像珍珠一樣一顆一顆湧出眼眶,沿着臉頰的弧度大滴大滴砸在衣襟上,“是不是……”
她連“是不是我讓你分心了”這種可能都不敢想:“是不是你平日嘴太碎終于惹怒帝弓司命了啊?”
難得起心聽壁角的丹楓:“……”這姑娘,有點意思。
在感動與愧疚中反複糾結的景元:“……啊?”
我謝謝你了啊妹子,你是生怕我過得太順是吧!
“沒,沒有,這次就是不當心,意外,絕對的意外。”
他結結巴巴拉高被褥,生怕穿幫了惹怒朱櫻。
別人說不當心朱櫻會信,換了景元這麽說,要不是這會兒真以為他遭了大難她只怕翻個白眼起身就走。
還在病房外沒走的丹楓:“……”
我是不是該給地衡司打個玉兆報官?
這,這是詐騙吧!
病房裏小兒女的對話聲漸漸低落,前後也就半個多小時,景元揣着袖子走出來,看到丹楓神色很是詫異的道:“你怎麽還在這兒?”
硬了,拳頭硬了。
就在丹楓挽袖子打算弄死這厮之際,景元伸出一條胳膊攬住他的肩膀找了個僻靜角落才松開:“那個……哥,我想求您辦件事兒。”
“你別急着喊哥,先說說什麽事?”
真是稀奇了,這輩子還能從這小子嘴裏聽見一個“求”字,丹楓估摸着自己将來就是結卵轉生了也不會忘記這一幕。
景元回頭看看病房,朱櫻揉了會兒眼睛靠着牆壁睡着了。他把她挪上病床蓋了被子,剛巧丹楓還沒走,這算是抓到個最合适的人。
“我妹子身體不好,架不住腦子實在聰明,我想着不如讓她在丹鼎司挂個醫助的職位。不用她做事,也不用發薪水,回頭我補給她就是。主要這麽着吧,大戰在即萬一出門久點我也放心,省得她自己守在家裏出什麽事都沒人知道。”
丹楓側過頭,耳墜随着動作來回搖晃,他滿臉的不解:“……先不說別的,一個問題。你是不是覺得丹鼎司是我開的?”
“那要不然呢?”景元睜大他“無辜且單純”的金色眼睛眨巴眨巴,丹楓忍住嘔吐的欲望:“滾吧,準備好了随便什麽時候讓人來上班!”
丹鼎司當然不是他開的,不過只是安排一個可有可無的醫助……問題不大。持明的雲吟術在治療方面自有獨到之處,族內不喜戰鬥的持明多會将成為丹士或醫士當做第一就業志願,而他這個龍尊更是擅長醫術,在這裏多少說得上幾句話。
“好嘞哥,謝謝哥,哥您慢走!”
得到想要的答案,景元立刻把龍尊扔開,迫不及待想回去病房守着朱櫻。
她看上去不太好,臉色過于蒼白了些,不像以前還帶點血色,分別幾天而已,又生病了嗎?
“我說,你先等等。”丹楓攔住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後還是沒能忍住:“那姑娘是個化外民,天生短命,你……知道吧?”
他們持明族內常有一對鴛鴦折了一個另一個不久之後就轉生的,景元這樣年輕的崽子不比那些活久了的老家夥心硬,不由人不擔心。
“啥?”少年本想裝傻混過去,卻見友人一臉不忍的看着自己,于是垂下視線輕笑:“啊,我知道啊。”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在時間上的長度不一樣,我留不了她多久。”他垮下肩膀呼了口氣,“可是……還記得上次在方壺見過的蝴蝶嗎?夏天很短,蝴蝶的生命也很短,我知道這件事,但我仍然忍不住停下腳步想要多和它待一會兒。與我而言不過短短幾分鐘,對蝴蝶來說,卻是一生。”
“不是同情,也不是憐憫,她現在不必遭遇生離死別之苦,将來也無需擔憂魔陰纏身之難,只怕比我命好呢。”
見他笑着這麽調侃自己,丹楓皺起眉頭:“鏡流知道嗎?”
少年沉默了,丹楓就知道鏡流估計還被蒙在鼓裏。
景元哪敢和師父老實交代自己打算拐了她的養女,那不是找打麽。鏡流要是發起怒來一劍就能把他剁成臊子!
丹楓卻不知道朱櫻與鏡流之間的淵源,抹了把臉,狠下心決定包庇一回鬧騰的小崽子。
“行吧,我不會多嘴跟鏡流提這個,你……你自己心裏得有數。”
“嗯,我明白的,謝謝你。”
等朱櫻醒過來就聽景元又一次提起丹鼎司的事,這回她沒有拒絕,淡笑着默默接受這份安排。
就……挺好,有點事忙,心裏便不會想那麽多有的沒的。她已經不剩幾年時間,心平氣和的度過最後一段旅程,在人間留一段美好的剪影,總比把自己搞得哀哀怨怨要體面多了。
道別時讓自己看上去整潔得體,也是一種禮貌。
楓哥打了報警電話
景元當面接了電話
這什麽羅浮口口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