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洩密的心

洩密的心

這次露西亞記得關門,以免又出現後背發涼的情況。

接續剛才一閃而現的靈光,來到島上的就不必是畫家了,也有可能是子爵找到的一個和夫人相像的女孩,有了這個女孩,他就不再把畫像上的夫人放在心上,夫人因無聊又無法死亡感到痛苦,越來越憎惡那張和自己一樣的臉,而女孩也害怕自己變成畫像。兩人糾纏一番後終于達成一致,決定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女孩帶着畫像潛逃時又被子爵抓住,子爵給她們看了為此死亡的人,并試圖向夫人和女孩證明他有多麽愛他們,最後島嶼崩塌,他們全都死在亂石與海浪中。

露西亞滿意地看着梳理出的脈絡,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吓得她心頭一顫,随後才站起身準備開門。但門已經先她一步打開了,伊格內修斯拿着她的雕花茶壺走進來。

茶壺也是她昨日買的,因為莊園裏的茶具實在不符合她的審美,于是她自己采購了一套紅色薔薇圖案的,并堅信只有用它喝茶,才能給自己帶來靈感。這壺被伊格內修斯拿在手裏,一時讓露西亞有種被抓包的尴尬感。而伊格內修斯打開門就立在那裏怔怔地看着她的行為讓空氣都凝固了。

露西亞想起自己頭上還綁着綢緞,穿得也不正式,沒有規規矩矩戴手套穿裙撐,更加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只希望伊格內修斯趕緊放下茶壺離開,偏偏對方像個木頭一樣杵在那裏,叫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知過了多久,伊格內修斯說:“我進來了。”這時,露西亞才突然明白他剛才是在猶豫要不要踏進她的領地。

“當然,你随便……”看見堆滿書籍和稿紙的兩張凳子,她硬生生把“坐”吞下。

伊格內修斯把她的茶壺放在桌子上,語氣生硬地說:“你忘記拿了。”雖然聽着還沒消氣,但她也注意到他臉上有不知是熱出來的還是尴尬引發的紅暈。

“謝謝。”她差點忘記說了。

“我下午要見你,一兩點的時候。”伊格內修斯通知她。

看起來驕縱的小少爺已經恢複了他的理智,決定和她好好理論一番。她點點頭,立即在腦海裏預演起談話來,她一定要認真地教訓伊格內修斯。

等他一走,她就把門鎖上開始換衣服,把綢緞一根根拆下,重新把頭發盤在腦後,換了一條更顯成熟的發帶,顯現出經驗老道的模樣,連裙子也深了一個顏色。

“你為什麽要換一身衣服?”露西亞剛推開圖書室的門就聽見伊格內修斯說。

他倚在書桌前,一只手拿着報紙,桌上還擺了一個五六十厘米高的圓形雕花鳥籠。在他身後,那個新來的劍術老師側坐着不說話。

伊格內修斯沒有要介紹他的樣子,而露西亞也不打算過問,之回答他的問題:“有什麽不對的嗎?”

“沒什麽。”伊格內修斯又是一幅什麽都想說又什麽也說不出口的樣子,躲閃着她的目光,“你還在生氣?”

露西亞露出微笑說:“這我該問你才對。”

他不接話了,又把半個身體藏進報紙裏,可是蠟燭的光讓報紙變得通透,露西亞可以看見他往後轉,看起來就像要和自己的後援說話,而他的後援也故意用誇張的肢體語言回應,但出于禮節考慮,她只是目不斜視地等待着。

他終于放下報紙,确切來說是把報紙疊起,然後站直身體,用墨水在上面寫下一個符號遞給她,說:“在魔法學上,這個符號叫做龍飼。龍島上苦修的魔法師為了不讓山巒噴火,把這個符號畫在金幣和珍寶上,送到山洞裏去。”

他準備把鳥籠給她,“這是泰勒老師帶來的一只侏儒獵鷹,送你了。”

露西亞越過他看向後面那個一臉無奈的男人,随後又把目光收回,故意刁難道:“你的意思是昨天生氣的是我?”

他們又要争執起來,“昨天是你不通知一聲就走的,這就是你的錯。”

“那你為什麽不好好說呢?”

“我以為你跑了。”

“可是我回來了。”

“但我一天都在找你。”

“所以我的歸來讓你失望了嗎?”

“什麽意思?”

“你一直假定我離開了,這就表示你期待我離開而不是回來。”

“你簡直是強詞奪理!這話毫無邏輯!我明明一直在等你,你不信問他!”

他們的目光一時全集中在那位劍術師身上。對方正頭疼的把自己埋進書本裏,見自己也被牽扯進來,只好把話題引開說:“伊格內修斯,你不打算先為我引薦一下這位小姐嗎?”

“我昨天是不是一直在等她?”伊格內修斯固執地追問。

“是這麽回事……”

而露西亞說:“你一直認為我離開了,所做的等待不過是想要證明我确實離開,因此當我回來的時候你發現自己浪費了時間和精力擔心,我還不如不回來。”

“你到底是怎麽得出這套漏洞百出的推演結果并深信如此的?!你就是不願意承認是你私自離開才害我擔心。”

“我又沒叫你擔心。”露西亞冷冷地抛出這話。

伊格內修斯的神色瞬間暗淡,他沒有再次反駁,和那只安靜待在籠子裏耷拉着翅膀的鳥一樣。

她也終于意識到自己的不對,無論如何,早出晚歸總是會令雇主感到擔心的——更何況她還是伊格內修斯的朋友。只是她在回避和拒絕他所施加的情緒責任。

這時,那位劍術師終于站起來解圍,“好嘛,你們之間吵得已經夠多了,該我說幾句了吧。”

伊格內修斯沒有看他,望着黑暗走神,直到對方的手搭在他肩上說:“伊格內修斯,向我介紹一下這位女士。”

于是伊格內修斯掌心朝上指着露西亞說:“露西亞·戴維德,我的家庭教師。”

随後,他又指着劍術師說:“瓦特·泰勒,我的劍術老師。”

在露西亞看來,這幕就像是失魂落魄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希望。全虧了瓦特的加入讓這場即将以崩裂收場的談話延續。

“瓦特·泰勒?”露西亞思索着,她感覺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他笑眯眯地說:“或許您對泰勒元帥這個稱呼更熟悉。”

“是您啊。”露西亞提起裙子行禮。就連她也多多少少知道他的事跡,要是沒有他,在法蒂瑪四世統治的前三十年,科迪亞斯就會被野心勃勃的貴族們一舉瓜分了。

瓦特拍拍伊格內修斯對她說:“這小子的确有時挺讓人生氣。不過這也情有可原嘛,畢竟一直生活在這裏,沒怎麽接觸過外人,所以在處理突發情況時才不夠有經驗。但我認為,教會他如何處理這些也是您的責任。”

露西亞挺直身子,顯現出毫不讓步的姿态說:“我拒絕和一個無法保持理性的人交流。”

“但你們兩個都沒有保持理性。伊格內修斯的生氣之處在于你不應該什麽也不說私自離開叫人擔心,而你的生氣之處則在于認為自己沒了自由,被束縛在島上了。一個害怕對方離開,一個害怕自己被監管,但實際上這兩件事都沒有發生。”

“是,我只是讨厭他頤指氣使的态度。”

“所以,你要嘗試教他如何和你相處。雖然我沒有什麽文化,但我還是了解他的,只要你肯教,他絕對不是傳聞中那個驕縱蠻橫,不學無術還成天往妓院跑的人。”泰勒元帥笑眯眯地說。

“這我知道,但是本身就……”露西亞看着伊格內修斯,又看了眼那個籠子,“算了,如果你的龍飼就是道歉的話,那我接受,但如此一來我也有龍飼要喂給你。等我一下。”

露西亞下樓取了一個盒子,回來時,泰勒元帥已經不見了,只有伊格內修斯把籠子放在桌上,坐着安靜等她。

“這個是我昨天買的熏香蠟燭,只不過我買的是我喜歡的味道,不知道你習不習慣。”不習慣也沒得挑。露西亞在心裏補充。

伊格內修斯欣然收下,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終于肯與她對上目光,裏面包含的疑慮與焦躁全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他終于放松下來,并對露西亞說:“送出自己喜歡的東西也算龍飼。”

見着沖突得到解決,露西亞也不再追究,她看向鳥籠裏沉默的小鳥,它想雕像一樣,立得筆直,從一開始到現在,就沒有動過姿勢。

她心生憐憫,抱住鳥籠,一只下巴抵在手上,歪頭對說:“那麽,這個就歸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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