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景陽長公主
景陽長公主
盛夢瓊并未想到,今日會見到皇帝,不過如今她并未進宮,皇帝也不認識她,扮乖裝傻就是了。
富安郡主應了一聲,轉身便往亭子走去,盛夢瓊也跟了上去,她剛到門口,就聽亭子裏傳來說話聲。
盛夢瓊穩了心神,跟着富安郡主走了進去,還未站定,就聽到有個夫人溫柔笑道:“安兒,你帶了誰來?”
富安郡主将懷裏的臘梅花遞給一旁的侍女,繼而拉着盛夢瓊的手走上前,回道:“皇舅舅,母親,這便是我新交的朋友。”
盛夢瓊低着頭,朝着皇帝和長公主行了一禮,極力壓着心裏忐忑道:“臣女盛夢瓊,見過陛下、長公主殿下。”
她話音一落,坐在上首的皇帝開口道:“盛家?可是盛長川之女?”
“回陛下的話,正是臣女的父親,勞陛下挂念。”盛夢瓊盯着地面,眼角餘光能夠瞥到皇帝的繡着龍紋的玄靴。
前世她不得陛下寵愛,更別說寵幸了,不過好在皇帝為人喜歡喝茶看書,會去她宮裏待上一陣子,她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難。
“原來是盛将軍的千金啊,這瞧着便有将軍之女的風範,別緊張,坐着說話。”一旁的景陽長公主溫柔笑道,示意侍女引盛夢瓊落座。
她見慣了貴女,所以對盛夢瓊也沒太放在心上,左右是她女兒的朋友,只要不犯什麽大錯,就以禮相待即可。
而且瞧着皇帝的興致缺缺,看樣子對盛府這姑娘也沒什麽興趣,她也不好多說什麽,免得讓他以為自己和盛府有什麽關系。
盛夢瓊行了一禮,繼而便跟在侍女身後,坐在富安郡主身旁,離皇帝和長公主有些距離。
她長舒了一口氣,長公主對她不太熱絡,這樣也好,畢竟皇帝的脾性古怪,謹言慎行最好。
“窈窈,別怕,這裏有我呢,你別擔心,我不會讓你陷入為難境地的。”富安郡主低聲說道,拍了拍盛夢瓊的手,她知道盛夢瓊并不想進宮。
盛夢瓊動了動僵硬的脖子,擡起頭看向富安郡主,微微一笑,眼底露出幾分感激之意,繼而又道:“殿下今日叫我們過來,是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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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為了狩獵,我也想拿彩頭,不過我忘了你好像不會騎馬。”富安郡主玩心大,男子能做的,她也想做,就一腦熱地将兩人叫來了。
盛夢瓊聞言,忍不住彎了眉眼,她還真是小看了富安郡主,無奈道:“騎馬倒是會騎,但我不會射箭呀,這樣豈不是會拉殿下後腿?”
“你放心,我早就準備好了,暗地會有一隊人馬跟着我們,他們可是狩獵高手,我們只顧着演戲就行了。”富安郡主笑得沒心沒肺,想來真的是當玩游戲去了。
盛夢瓊聞言一愣,她沒想到富安郡主竟然打的是這樣的主意,忍不住笑着搖頭道:“你這小心思,若被發現怎麽辦……哎呀……”
她還未說完話,此時有個侍女不小心打翻的茶壺,茶水不偏不倚淋在她腿上,雖然不燙,但身上的騎裝算是毀了。
盛夢瓊一聲驚叫引得皇帝和長公主齊齊看來,她連忙起身,擦着裙上的水漬,慌亂中恰好就對上了長公主的目光。
此時長公主看清盛夢瓊的臉,當即就變了臉色,不等她多想,就被侍女的話音打斷了思緒。
“對不起,是奴婢沒長眼睛,娘子勿怪,是奴婢手笨眼拙。”侍女跪伏在地上,身子瑟瑟發抖,哽咽求饒。
盛夢瓊嘆了口氣,她自然是不好說什麽的,畢竟這是公主府的侍女,要懲罰也輪不到她,而且,若她真的心狠,那這侍女怕是也不好過,都快過年了。
“我沒事,你先起來。”盛夢瓊笑了笑,伸手從懷裏掏出帕子,然而她忘了帕子裏包着那枚兔子玉佩。
她一揚手,只聽得一聲悶響,玉佩掉在地上,“轱辘轱辘”剛好就滾到了長公主腳下。
這若是真追究起來,算是在長輩前失儀了,她不顧濕漉漉的裙衫,快步走到長公主面前行了一禮道:“是臣女愚笨,還望陛下和殿下諒解。”
“好孩子,別害怕,本宮不會吃了你,等會兒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長公主沒想到盛夢瓊會如此謹慎,将錯誤歸因于自身。
巧妙地化解尴尬,不至于讓她這個長輩難看,也替侍女求了情,這盛家的孩子還真是心思玲珑。
盛夢瓊低着頭,也不敢貿然去撿那枚玉佩,直到富安郡主走到她身邊,将玉佩撿了起來。
“窈窈,這玉佩是不是摔壞了,這兔子的眼睛沒了一只。”富安郡主并未注意自家母親的異樣,她看着那枚玉佩,疑惑問道。
盛夢瓊見狀,連忙接過玉佩,笑道:“沒事,這玉佩本來就是如此。”
“等一等,可否讓我看看這玉佩?”此時長公主開了口,她看着盛夢瓊手裏的玉佩,溫柔的笑臉,此刻多了幾分驚詫。
盛夢瓊覺得奇怪,不過也并未多想,她低着頭,雙手捧着玉佩遞給長公主,還好這玉佩不是宮裏的東西,不然真就說不清了。
“景陽,怎麽了?”此時一旁的皇帝看着長公主有些反常,他不動聲色看了一眼盛夢瓊,疑惑道。
“沒事,就是看着這枚玉佩,想起了閨中時期,也有這樣一枚兔子玉佩。”景陽長公主言罷,接過玉佩,神色平淡。
“一枚玉佩而已,你若喜歡,朕下次給你帶來。”皇帝看了一眼長公主手裏的玉佩,并不是什麽稀奇東西,竟值得她這般在意?
景陽長公主并不理會皇帝,而是看向盛夢瓊,溫和笑道:“好孩子,這玉佩是你的麽?”
“回殿下,這玉佩是臣女的,因為臣女的屬相好是兔。”盛夢瓊并不知長公主為何執着于這枚玉佩,難道……不可能,這玉佩如此普通,怎麽可能同皇家有聯系。
長公主細細端詳着那枚玉佩,那缺了眼睛的兔子,看着還真是熟悉啊,然而如今皇帝在場,她就算是想問,也無法開口。
“這玉佩雖然普通,可這上面的文字卻是吉祥庇佑之意,想來你的母親很愛你。”長公主笑言,然而握着玉佩的指尖,隐隐發白。
此時皇帝見景陽不搭理自己,倒也不氣,轉而看向低着頭的盛夢瓊,一身紅裝,瞧着倒是乖巧。
他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鳳目微沉,嗓音低沉道:“擡頭。”
盛夢瓊聞言一頓,身子一僵,皇帝怎麽突然注意起自己來,她咬了咬唇,到底是擡起頭,對上皇帝目光,繼而低眉順目道:“臣女見過陛下。”
皇帝此時才真正看清楚眼前少女是何模樣,他手中一頓,鳳目閃過一絲深意,繼而道:“你和你父親,倒是不像。”
“回陛下說的是。”盛夢瓊倒是有些意外,皇帝會說這樣的話。
皇帝也沒想到盛夢瓊直接就應了下來,他慢條斯理把玩着玉扳指,繼而看向景陽長公主道:“景陽,很喜歡這玉佩麽?”
景陽長公主微微一笑,看着手中的兔子玉佩,溫潤無比,她輕笑道:“倒也不是,就是覺得時間過得飛快,看着這枚玉佩,想起閨中時的事了。”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景陽以前可最喜歡偷溜進朕的書房了。”皇帝說這番話時,面上感慨,然而眼底卻無笑意。
“難得見皇兄感慨,在我看來,皇兄還是以前的皇兄,沒有什麽變化。”長公主一邊說着,一邊将玉佩還給盛夢瓊。
皇帝裝作聽不出長公主言外之意,他看着盛夢瓊,屈着指尖敲了敲桌面道:“聽聞你父親要将你送進宮,今日你來此處,就是為了見朕麽?”
他話音一落,盛夢瓊幾乎被皇帝這莫名的自信驚在原地,他好大的臉,雖然皇帝氣宇軒昂,瞧着也算英俊,但她怎麽可能喜歡他?
真是晦氣,盛夢瓊心裏輕蔑地哼了一聲,原來皇帝這厮知道盛家要送一個女兒進宮麽。
她索性也沒有隐瞞,裝作恭敬道:“臣女并不知父親的打算,今日來此處,若知道陛下在,臣女斷不會貿然打擾的,而且臣女已有心上人,對父親安排,一無所知。”
“哦?你的意思是看不上朕?”皇帝饒有深意看着盛夢瓊,語氣平淡,然而盛夢瓊知道,皇帝的确是不悅了。
她雖然對皇帝沒好感,也不想谄媚奉承,但她總不能拿自己的命去賭,她連忙跪下來,解釋道:“陛下乃真龍天子,臣女不過是一個平凡人,是臣女配不上陛下。”
她話音一落,一旁的富安郡主跟着說道:“皇舅舅說什麽玩笑話呢,窈窈是我認的義姐妹,今日也是我讓她來這裏的,舅舅不會連一個人都要和我搶吧。”
言罷,她看向自家母親,使了一個眼神,長公主心領神會,她看了盛夢瓊一眼,笑道:“皇兄,這人是安兒先看中的,前段時間她一直說認了一個姐姐,今日便帶過來給我瞧一瞧的,你可別将我的義女吓跑了。”
盛夢瓊就算是在遲鈍,也明白長公主和富安郡主是為了自己欺瞞陛下了,她連忙跪了下來,低伏着道:“陛下,是臣女逾越了,臣女得殿下厚愛,已是萬幸,一時飄飄然,沖撞您,真是抱歉。”
“義女麽?”皇帝饒有深意看了長公主一眼,此時女子也正凝望着他,眼底帶着溫柔的笑意。
他指尖一頓,收回目光,繼而又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語氣緩和了幾分道:“不必害怕,朕不會吃了你,既然你是安兒認的義姐妹,又是景陽的義女,那朕自然不會做出讓她們傷心的事。”
盛長川這只老狐貍,想來是為了博寵,所以打算瞞着親生女兒,将其送進宮了,眼前少女瞧着也不像是想進宮。
不過,越是這種嘴上說着不要,但……皇帝薄唇微勾,眼底露出一抹深意,這長得和那個人如此相似,還真是令他在意啊。
“謝陛下體恤。”盛夢瓊微微松了一口氣,都說伴君如伴虎,就算前世她曾經同皇帝相處過,但如今還是覺得吓人。
皇帝此次自然是看在長公主面上才不為難自己,可這皇家裏的義女,可是說認就認?下次自己就不一定這麽好運了。
盛夢瓊心亂如麻,她并不覺得快樂,反而覺得這裏有些窒息。
正當盛夢瓊左右為難時,富安郡主笑着開口道:“皇舅舅,母親,窈窈穿着濕衣裳了,安兒先帶她離開了?”
“嗯,你帶着她去洗漱一番,換身幹淨衣裳。”長公主思來想去,又看向盛夢瓊,溫柔道:“今日是我招待不周,你今晚就留下來睡吧,免得來回奔波,你母親那處我自會派人去說,好不好?”
盛夢瓊聞言微頓,眼前女子實在溫柔,讓她不由出了神,雖然是第一次見,但她對長公主莫名有種親切感,發自內心。
“多謝殿下體恤,若家中長輩同意,臣女自然是願意陪着郡主的。”盛夢瓊眉眼彎彎,下意識摸了摸耳垂,這是她害羞的表現。
長公主看着眼前少女腼腆的笑意,同記憶裏那個人的眉眼,真是像極了,這個世間,怎麽會有如此相像的人呢?
“皇舅舅,母親,我們先行告退,就不打擾你們了。”富安郡主牽過盛夢瓊的手,這才發現少女的手冰涼無比,她心裏生出幾分愧疚之意。
“臣女告退。”盛夢瓊朝着皇帝和長公主行了一禮,便跟着富安郡主離開了。
富安郡主拉着盛夢瓊的手離開了亭子,長公主看着兩人的背影,忍不住陷入思緒中,那個念頭一旦産生,不得不讓她多想。
“景陽,你不會覺得那盛家的孩子和那個人有聯系吧。”皇帝喝了口茶,意味深長看着盛夢瓊的背影。
景陽長公主斂了思緒,方才溫柔真切的笑意如數散去,她淡淡道:“陛下說什麽?我忘了。”
“忘了?景陽啊,有些事其實說忘就能忘的?”皇帝把玩着手中茶盞,看向景陽長公主的眼神,極有深意,且複雜。
“這不都拜您所賜麽?”景陽長公主好似不怕皇帝,準确來說,她壓根不在意皇帝會不會生氣。
皇帝被景陽長公主的話一堵,沉默半晌,冷冷道:“你如今還覺得那件事怪朕麽?那日之事你親眼所見,并非朕欺你,你若是好好聽話,朕不至于如此!”
“皇兄,你忘了當初,是誰變心,是誰先背叛了嗎?”景陽長公主低頭把玩着護甲,笑意輕淺,就像是一縷青煙,淡淡地,融入風中。
皇帝拿着茶盞的手一僵,他看向景陽,像是想說什麽,最後并未開口,原本要飲的茶,又擱了回去。
“皇兄,這一次,你就讓讓我吧。您不是最疼我這個妹妹麽?”景陽長公主言罷,朝着皇帝露出一抹笑,繼而扶着身邊侍女的手,轉身離開。
女子衣着華麗,長裙逶迤,慢慢步入臘梅園中,一身紅裙,在淺淡的梅花中,極是惹眼,猶如朱砂痣。
景陽長公主離開亭子,便吩咐一旁的侍女道:“玲珑,你派人去郡主院裏……”
此時盛夢瓊被富安郡主帶回院中,她凍得瑟瑟發抖,富安郡主看着方才還滿臉笑意的少女,此刻小臉慘白,急忙吩咐侍女準備熱水。
盛夢瓊看着富安郡主替自己忙來忙去,心裏過意不去,連忙開口道:“殿下不必如此,我如今并不冷,烤烤火就好了。”
“窈窈,對不住,今日是我唐突了。”富安郡主看着小臉蒼白的少女,愧疚說道。
“郡主不必多想,是我來的不巧,而且方才您母親說的認義女一事,還請您別擔心,我并沒有那種想法。”盛夢瓊雖然不是很了解富安郡主為人,但她知道富安郡主一定是個很渴望母愛的孩子,誰會如此大方和別人分享母愛?
富安郡主面上露出驚詫之意,她沒想到盛夢瓊竟然還想着自己的感受,她鼻子一酸,連忙背過身道:“我才沒有那麽小氣,而且,母親也是怕我一個人孤獨,假如真認為你義姐妹,我反而會很開心。”
“殿下,我……阿嚏!阿嚏!”盛夢瓊還沒說完,就冷得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此時門外有個侍女道:“郡主,熱水備好了。”
富安郡主聞言,連忙拉着盛夢瓊的手就進了浴房,盛夢瓊也顧不得太多,褪了衣裙就進了浴桶裏,看着周圍水汽氤氲,終于松了一口氣。
而此時,她身後出現了一個人,站在角落。
富安郡主離開後,浴房一片靜寂,盛夢瓊覺得背後有股冷意,她猛然回頭,就看到有個侍女走上前來。
“娘子,由奴婢服侍您沐浴更衣。”那侍女不等盛夢瓊拒絕,就開始給盛夢瓊盛水洗頭,盛夢瓊無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只好同意。
她靠在浴桶上,露出白皙的後背,水汽缭繞中,隐約可見,少女蝴蝶骨處,出現一個銅錢大小的紅梅花形狀的胎記。
臘梅園的水榭中,景陽長公主正在閉目養神,然而緊皺的眉頭,還是出賣了她的內心,窗外水波粼粼,窗內人心事重重。
此時有個侍女匆匆進了屋內,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長公主面色大變,睜開眼,驚道:“可看清楚了?”
“奴婢瞧得真真切切,水裏的中藥也是按着您吩咐的劑量加進去的。”
“好,我知道了。”長公主微微颔首,繼而又看向玲珑道:“你去查一查盛府,不可放過一絲一毫線索。”
“奴婢遵命,那盛娘子那邊……”
“吩咐人細細照顧着,不得出什麽差錯。還有郡主那處,派人護着盯着,确保她們兩人安全,若有突發情況,及時來報。”
玲珑領命離開,景陽長公主起身走到窗前,眺望遠處山水,長嘆了一口氣,喃喃道:“你真的未曾離開麽?”
此時裴府別院中,裴晝正在練武,看着心無旁骛,然而心裏卻想着少女嬌軟的笑臉,極力壓抑着想去找她的yu望。
“小子,裝模作樣練什麽功,趕緊來,有新消息。”龐翰匆匆走來,手中拿着一封信朝着裴晝揚了揚。
裴晝收了動作,走到一旁邊洗手邊道:“查出什麽了?”
“那個車夫嘴硬得很,最後還是灌醉酒才套出他的話,花了我不少酒錢。”龐翰答非所問,然而目光卻是直直盯着裴晝。
裴晝淡淡斜了龐翰一眼,比了四根手指,冷聲道:“賞賜,你六我四。”
“哼,你小子就這麽肯定能贏?”龐翰冷哼一聲,雖然質疑,但還是将手中的信遞過去。
裴晝并不言語,拆開信一看,面色微變,冷哼道:“這盛府還真是……一言難盡啊。”
“前世那個外室傳聞鬧得沸沸揚揚,最後說什麽認了義女,誰知道不過是虛晃一槍,這看着正直的盛将軍,還真養了一個外室。”龐翰嗤笑着搖了搖頭,都說豪門貴族腌臜事多,還真是如此。
裴晝默不作聲,将信收在懷裏,轉身就朝着門口走去。
“你去哪兒?”龐翰連忙追上去,急急問道。
“別問,跟來就是。”
這件事,沒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