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們退婚吧

我們退婚吧

随着林鶴吟的到來,整個院落裏的嬷嬷們都有些慌了。

她們是知道林鶴吟對這虞望枝有多看重的,分明虞望枝只是一個鄉村農女,不過是顏色豔麗了些,竟将大少爺迷的神魂颠倒,不惜與大夫人生出嫌隙來,若是叫林鶴吟知道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林鶴吟此事已經走進了院內,看見六個膀大腰圓的嬷嬷圍着門,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那嬷嬷無法,只得道明了來龍去脈:“虞姑娘前些時候進山,被土匪劫走了,唯恐她失了清白,亂林家血脈,老夫人便喚我等來驗一驗。”

說着,那嬷嬷又道:“這虞姑娘不肯叫我們驗,想來是有些貓膩,說來說去都嫌髒嘴,大少爺千金之體,可莫要沾染這些事情。”

當時院內人的對話與神情,虞望枝都透過門縫瞧見了,聽見這話,她只覺得被羞辱極了。

在這群人眼裏,好似林鶴吟是天上雲仙,而她是土裏凡泥,林鶴吟把她踩在腳底下,都是她的榮幸一般!

而林鶴吟此時此刻,才知道虞望枝竟然被土匪綁了,她跑回來,也是從土匪手裏跑回來的,并不是得知他要另娶才跑回來的。

林鶴吟心中某處緊繃的弦微微松了松,與此同時,他複而湧上一團怒火,驟然沉了臉,大聲道:“母親擔憂太過了!入了我林府的門,便是我的人!何須你們來驗?今日之事,爾等都爛到肚子裏,滾出去!”

他早便知道母親讨厭虞望枝,卻沒想到,母親能做的這麽難堪!

他聽到虞望枝被土匪綁走的事情,心裏是有一瞬間的厭惡,但是更多的,卻是心疼。

虞望枝為了重回到他身邊,不知費了多少力氣,母親卻偏只知道欺負她!

而那些嬷嬷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自是不敢反駁,只諾諾應承。

說完,林鶴吟走到門口,看向門內裏面的虞望枝,聲線也放的輕柔,他滿面愧疚道:“枝枝,開門,我來晚了。”

瞧見林鶴吟如此做派,虞望枝心裏又有些松動,眼眶也潮熱幾分,虞望枝紅着鼻頭挪開視線,複而又僵着脖子,去看窗外的廖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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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映山神情依舊冷淡,也沒有再說一句話來勸,似是不在意虞望枝如何選。

而虞望枝卻在短暫的遲疑之中,偏向了林鶴吟。

不止因為林鶴吟的态度,還因為她不想這樣灰溜溜的跟一個土匪跑出這裏。

她要清白,要出去也該堂堂正正的出去!跟一個土匪走,她這輩子也是完了!

她不知道這土匪之前所說的,林鶴吟為了權勢娶另一個女人的事情是真是假,她只知道,如果林鶴吟真的要娶另一個女人...那她就退婚。

但是,就算是她就不要嫁林鶴吟了,也要堂堂正正的跟林鶴吟退婚,她從沒做錯什麽,她絕不會跟一個土匪灰溜溜的離開的。

虞望枝一念至此,一咬牙,從裏面打開了木門。

門板推開時,林鶴吟瞧見了虞望枝的模樣。

眉若遠山,眸若桃水,瓊鼻小唇,含着淚的模樣我見猶憐,瞧的林鶴吟心頭一軟。

都是他的錯,他應當好好保護虞望枝。

下一瞬,林鶴吟要為她出氣一般,轉而與那群嬷嬷們道:“你們,與虞姑娘賠禮。”

那六個嬷嬷讪讪的站在原地,硬着頭皮賠禮,随後出了院子,去找老夫人回禀了。

那六個嬷嬷離開的時候,虞望枝下意識看向西窗。

西窗已經關上了,從外面關上的,應是那土匪不想叫別人知道窗外有人。

所以她看不見外面的土匪。

她也不知道土匪去了哪裏。

——

她打開木門的時候,窗外的廖映山退後、隐匿不見,林鶴吟的臉則重新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似是一場大戲,走了一個,又迎來一個。

彼時正是午時左右,冬日風大,天上瞧不見一絲雲,太陽灑下薄薄的一層日頭,在空中将這一個小小的宅院俯瞰成了一幅畫。

畫中人以貪欲為墨,足下為筆,一步一步往下走,誰都不知道自己會走出一條什麽樣的路,會畫出來一副什麽樣的畫卷。

——

而此時,林鶴吟已經進了虞望枝的廂房,與虞望枝面對面坐談。

虞望枝瞧着神色還算鎮定,只是目光游離,一直在往外面看,想來是因為剛才被那幾個嬷嬷吓到了。

畢竟虞望枝一向是個沒什麽見識的姑娘,那群嬷嬷要驗身,應是讓她很難堪。

林鶴吟在心中想,“她這性子,哄哄便好了”,随後提膝,入了房門中來。

進了門後,林鶴吟瞧了一眼桌上的冷茶,随意坐在了主位上,道:“今日這群嬷嬷的事,不是你的過錯,我相信你,但外面的人不信,母親的所作所為也是為了林府好,你不要在意。”

林鶴吟此句落下時,本以為虞望枝面上會浮起什麽羞愧、感激之類的情緒,畢竟,每個女人在面臨失貞的時候,都應該是生不如死的,他一言便斷定了信她,她該高興才是。

但虞望枝一點高興樣子都做不出來。

她為什麽被土匪抓?是因為她要去為林老夫人祈福,林府本就該信她,但是林鶴吟卻用這等高高在上施舍下來的姿态面對她,叫她胸口發堵。

但是她心底裏還對林鶴吟有最後一點期許,畢竟是她真心喜愛過的人,所以她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今日我見到的那個姑娘是誰?你為什麽和她牽扯?”

林鶴吟詫異于虞望枝的質問,他以為虞望枝最起碼會被土匪的事情影響一些,但現下瞧着,她竟然不在意那土匪似的。

但林鶴吟也并未多想,畢竟這個問題他也盤算了一路,沒有女人會不在意另一個女人,所以他沉吟了片刻,道:“你今日也見過了,那位...是柳玉嬌。”

“柳姑娘是我母為我安排的未婚妻。”

他自然不會提那些“交易”,也不會提迎娶了她就能重回京城,只是只把一切都歸到他迫不得已上。

“望枝,自古忠孝難兩全,那柳姑娘也是被父母安排而來,她也是無辜的,我若是不要她,她就活不成了,我亦不能推拒與她,望枝,我也很為難。”

林鶴吟說這些時,眉宇間帶着幾分愧疚,瞧着竟像是真的一樣。

虞望枝堵得胸口都跟着翻滾。

她想起那土匪與她說明的話...

她忍着鼻尖的酸意,問:“所以,你們把我送走,只是為了迎她入林府是嗎?”

林鶴吟眼眸有一瞬間的游離,但轉瞬間,又堅定了神色,他道:“望枝,我是真的愛你,我就算是迎她入府,我心中——”

虞望枝不打算聽他說話了,她咬着下唇,定定的盯着他看,打斷他的話,終于開口問:“所以...你要娶她嗎?”

——

終于說到了此處!

林鶴吟如谪仙般俊美清冷的面容上此時也流露出幾分愧來,他緩緩垂下眼眸,道:“望枝,我不能沒有你,你且忍讓她一時可好?我母之命,我不能違背。”

林鶴吟想的清楚,虞望枝愛他,與權勢地位無關,這種愛無關身份,他明白,不管他是林鶴吟,還是只是一個鄉野間的窮小子,虞望枝都會愛上他。

不管他做什麽,虞望枝都會堅定不移的留在他身邊——之前被土匪劫了,還要咬着牙跑回來便可見一般,虞望枝是絕對不會離開他的。

所以,虞望枝只要對暫時要受些委屈就好,日後,他都會百倍還給她的。

“原是母親之命,那是怪不得你。”虞望枝忍着胸口翻滾的悲怆,深吸了一口氣,強撐着說出了一句場面話。

她現在已經無心去追究林鶴吟到底是為什麽娶柳玉嬌,又是為什麽将她送走了,她只知道,她的心上人要娶另一個人了。

既然這樣,那便好合好散,退了婚算了吧。

但她這句“退婚”還沒來的及說出來,反倒叫林鶴吟搶了白。

瞧見虞望枝如此言語,林鶴吟心內大喜,繼續說道:“你放心,我已安排好了,我對外會稱你是我的表妹,只等着柳玉嬌生了孩子,我便擡你做我的妾,到時候,一切名正言順。”

林鶴吟以為他這一句話說出來能安虞望枝的心,卻不知道,他這一句話說出來,是徹底斷了虞望枝對他的愛慕。

虞望枝閉了閉眼,只覺得自己過去的深情全都錯付了。

林鶴吟還有一句“柳姑娘是個能容人的姑娘,你做個妾她亦不會虧待與你”的話才剛到喉嚨口,還尚未講出來,便聽見虞望枝又開口了。

“柳姑娘即是為了林大人而來的,那我便祝二位白頭偕老,林鶴吟,我們倆退婚吧。”

聽到“退婚”二字的時候,林鶴吟心口都跟着抽了一瞬,他震驚擡眸,瞧了一眼虞望枝。

屋內破敗老舊,唯有幾支燭燈熠熠閃爍,虞望枝坐在他對面,一張面容妖豔妩媚,一雙桃花眼麻木的望着他。

林鶴吟心中一愣。

這是他愛的姑娘,縱然她性子單純,不善管家,有時還不守禮,門不當戶不對,但他依舊願意留她下來。

柳玉嬌那樣好的女子擺在他面前,他依舊不動心,費盡心機的為她周轉,只因為他愛她。

可她呢?她卻要和他退婚!

退婚!

一股惱怒的感覺堆積在胸口,如噎在喉。

林鶴吟原本對虞望枝的柔情一點點冷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幾分翻騰的惱怒,他清冷的瑞鳳眼定定的望着虞望枝的眉眼,問道:“枝枝所言何意?”

“還能為何?”虞望枝微微擰眉,道:“柳玉嬌都來了,旁人都知道你們要成婚了,她要做你的正妻,你也想娶她,那我還留下做什麽?”

林鶴吟明白了。

“果然是因為她。”他心口那股壓抑的氣更沉了幾分,胸膛間那些關于他為什麽迎娶柳玉嬌的話轉了一圈,最終還是沒吐出來。

他不能将他娶柳玉嬌的真實原因告訴虞望枝,虞望枝只是個民女,不懂那些官場之事,若是出去亂說,容易引來災禍。

他閉了閉眼,只道:“望枝,我娶她,是母親之命,你信我,我心中只有你一人,你留在府內,縱是為妾,也是我最愛的人,你永遠是不同的。”

林鶴吟至今還記得他當時去虞望枝家提親,虞望枝一臉欣喜望向他的模樣。

他們那般好,怎麽能因為一時置氣,一點矛盾而分開呢?

而虞望枝卻已經徹底心冷了。

她涼涼的看着林鶴吟的臉,與他說道:“我此生,絕不為妾。”

林鶴吟面上的愧疚一點點淡下來了。

他望着虞望枝的臉,片刻後,緩緩放下手中杯盞,道:“既如此,我也答你,不可能。”

虞望枝聽聞此言時,人都愣住了。

那坐在對面的俊美男子沉沉的望着她,又一次道:“望枝,我真的喜愛你,我可允你有自己的孩兒,叫你榮歸故裏,自此成為官家婦,而不再是鄉野村婦,我會改變你的一切。”

“你沒讀過書,目光淺薄,你不明白我在做什麽,你只要知道,我愛你,聽我的話,便足夠了,在很久以後,你會知道,我究竟為你做了多少,你也會知道,我才是最愛你的人。”

而林鶴吟此時已經站起了身,似是要走。

虞望枝捧着手裏的杯盞,過了兩個瞬息,才回過神來。

她“啪”的一掌拍在桌上,漲紅了臉,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林鶴吟!我說我要跟你退婚,你在胡說八道什麽東西!你喜愛我,便叫我做妾?這是什麽道理!你喜愛我,便是要這般欺辱我?我此生絕不為妾,我要與你退婚!”

虞望枝這一番話又急又快,噼裏啪啦的打在林鶴吟的面上,像是那急雨一般,打的林鶴吟驟然冷沉了臉,他道:“虞望枝,你進了我林府的門,你這輩子都別想出去,我給你恩寵,讓你留在林府裏,是你的幸事,你一輩子,都別想離開我!”

林鶴吟是真的生了惱!

他對她何其好,不介意她是村婦,不介意她被土匪擄走過,她卻要因為一個妻妾之位大動幹戈!當真是不通禮數,不知感恩!

他必不能再對她留情,要讓她乖順了才行!

于是,林鶴吟當場對門外的小厮道:“留兩個人,在院門外看着,禁足!”

虞望枝瞧着他的臉,被他眉眼中的冷厲刺的面色漲紅,一句話都說不出。

她後悔死自己當初答應林鶴吟的婚事了!

她居然喜歡上了這樣一個人!

而林鶴吟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不願在這屋子裏多待一刻鐘,不願意再看虞望枝那張絕情的臉。

而虞望枝此時還在他身後吵鬧,這個女人似乎從不懂什麽叫“溫聲靜語”,聽見林鶴吟要将她關起來,便慌不擇語的說着什麽話,什麽“我母族可是在京中做官的”,“我舅舅是個極厲害的人”,聽得都讓人發笑。

母族若真要是在京中做官,怎麽可能讓虞望枝成農婦?

他轉而便出了門,還與門外的小厮交代:“食水減了,一日就給一頓,她不認錯,便這般餓着!”

他知曉虞望枝的品性,雖然脾氣大,但也不會真的因為這些事而去絕食,放棄她自己的生命,所以虞望枝一定會低頭。

多搓一搓她的脾氣,就學乖了,好生當個伺候人的妾,日後免得再這般不聽話。

小厮趕忙低頭應“是”。

——

而林鶴吟從靜秋院出去之後,第一時間去了林大夫人的院落中。

冬梅院內。

冬梅院內也沒有什麽冬梅,只有一座假山和一片湖,覆了一層雪,湖面也已經結冰,湖中心立了一方小亭,若是不嫌冷,是個賞雪的好去處。

但林大夫人此刻可沒什麽心情賞雪,她正在前廳內聽幾個嬷嬷的回禀。

聽說林鶴吟為那農婦出頭,頓覺自己被打臉,升騰出幾分怨恨之意,道:“那混賬叉燒,當真是我白生了。”

林大夫人不過是罵了幾句的功夫,便聽外面有人通報,說是林鶴吟過來給林大夫人請安了。

虞望枝回來之後,林鶴吟一邊忙着安撫柳姑娘,一邊又去安撫虞望枝,這還是剛抽出時間來給林大夫人請安。

林大夫人心裏還生着林鶴吟的氣,但到底是親兒子,也不能真的攔外面,只壓着怒火,道:“請進來吧。”

林鶴吟從外面走進來,滿身風雪向林大夫人見禮,道:“兒子見過母親。”

林大夫人端着青花瓷杯,不冷不淡的“嗯”了一聲,随後掃了一眼那些嬷嬷們,道:“都下去吧。”

那些嬷嬷們全都魚貫而出後,屋內便只剩下了林鶴吟與林大夫人兩個人,到這時,林大夫人才放下手中杯盞,問道:“這虞望枝,你到底打算怎麽辦?”

林鶴吟如實相告,他道:“兒子與柳姑娘稱她是“表妹”,将她在府內留一段日子,到柳姑娘有孕後,再納為妾。”

林大夫人擰起眉頭,呵斥道:“當真是不知這女人給你灌什麽迷魂湯了!”

林鶴吟沉默不言。

至于虞望枝所說的退婚一事,他根本就沒有提,母親本就不喜歡虞望枝,他不想讓母親更厭惡虞望枝——虞望枝根本不知道他為了她究竟費了多少心思。

而林大夫人大概是明白自己攔不住了,只嘆息道:“既如此,便允了你,府內的人我都會叮囑,他們不會說漏嘴的,柳姑娘那邊,你自己仔細些。”

林鶴吟低聲應下。

——

與此同時,春分院。

柳玉嬌坐在院內,點着燭火品茶。

而在此時,柳玉嬌的小丫鬟也已經出去花重金打探完了消息,一路跑回到春分院中去。

瞧見屋內珠光未散,小丫鬟便知道柳玉嬌在等她,連忙跑進來,半跪在地上,與柳玉嬌禀報道:“小姐,查清楚了。”

“那虞望枝,就不是什麽表妹,而是林鶴吟原先聘進府內的正妻,那位林公子果真騙您!”

柳玉嬌品茶的動作一頓,粉嫩的唇瓣一抿,輕輕吐出一聲笑:“原是如此——我便說,一個表妹,何須如此隐瞞。”

“虞望枝。”

“多出這麽個人來,正好為我所用,縮一縮我的婚期。”

今夜,明月高懸,林府間每個院子裏都打着一副算盤。

林老夫人和林鶴吟盤算着騙過柳玉嬌,且還瞞着林老夫人虞望枝想退婚的事情,柳玉嬌明知山有虎,偏要向虎山行,廖映山在暗處縱觀全局,又虎視眈眈。

千人千面,彙成人間。

這麽多人中,唯有一個虞望枝是真的被迫入局,被困在靜秋院中出不去,氣得咬牙切齒,粉面含淚。

——

靜秋院內。

自林鶴吟離去之後,門口便真的守上了兩個小厮,絕不肯放虞望枝出去。

眼見着虞望枝幾次三番要求出去,嘴裏還喊“斷婚”的話,那外面的小厮還一臉不滿的道:“虞姑娘不當如此胡鬧!我們少爺何其疼您,為了将您留下,不知道廢了多少功夫,您怎能如此不知感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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