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是他的表妹

她是他的表妹

夜間,林鶴吟回了林府內。

當時碎雲浮空,明月萬裏,将天地間鍍了一層淺淺的銀晖色,林鶴吟披着大氅從馬車上下來,月華将他身上繡着的松鶴雲紋映襯的如水光一般浮動,他自馬車上下來,踏着漠北的風雪,回到他的林府中。

漠北風雪大,冬日間吹得人面皮驟痛,一旁的丫鬟要來打傘,但那傘都被風雪吹得胡亂飄動,林鶴吟微微擡手,神色冷淡道:“以後不必打傘了。”

因為很快,他便要娶了柳玉嬌,很快,他便要回到京城了!

只需要兩個月,兩個月!

思及到此,他的眼前似乎都浮現出了繁華的京城與喧鬧的街道,只要他一推開門,便能看見昔日輝煌。

一念至此,他又多了幾分期許,腳步也更快了些。

他回了府內的第一件事,本該是去見一見柳玉嬌的,他這幾日每日回來,都會先去見柳玉嬌,與柳玉嬌說上兩句話,然後再回房中歇息。

但今日,他心中卻一直癢着。

白皂靴遲疑的在青磚上碾過,最終還是轉向了靜秋院的方向,打算先去瞧虞望枝,然後再去看柳玉嬌。

他走向靜秋院時,心底裏也是暗嘆一聲。

他分明知道此時應該去看柳玉嬌,但是卻還是忍不住先來找虞望枝,明明柳玉嬌處處順遂,但他卻偏只惦記忤逆他的虞望枝——情愛這二字,是藏不住的。

他除了不能給虞望枝一個名分,其餘的,他都給了虞望枝了,誰瞧見了,不要為他嘆一聲氣呢?

偏生虞望枝不知足。

希望虞望枝能懂他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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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是個三進三出的大宅院,雖說比不得京城假山游廊雕梁畫棟,但也算屋檐齊整地縫平潔,只是沒有其他的冬景可看,這裏太冷,活不下梅花,梅花只能養在室內。

這漠北裏,只有連綿強韌的霧松能活下來,郁郁蔥蔥,綠了滿山,也綠了林府。

從林府門口走到靜秋院,大概要走一刻鐘多一些,等到他走到靜秋院時,正瞧見靜秋院裏亮了一盞燈。

一想到要見到虞望枝,林鶴吟心頭都熱乎乎的燒起來。

這幾日沒瞧見虞望枝,他心頭都是焦的,時時刻刻都惦記着,等到了門口時,他的步伐更快了些,等到了門前,才複而慢下來。

在門口守着的小厮趕忙向屋內喊道:“虞姑娘,大少爺來了!”

林鶴吟正在靜秋院的院門前站定,壓下了心底裏萌動的思念,擺足了架勢,冷着臉瞧着那門。

門也是普通的門,但是因為有了虞望枝,在林鶴吟的眼中便顯得格外不同。

門內的虞望枝正推門而出,迎着月華從門內走出來。

因着虞望枝服了軟,所以屋內的炭火吃食、穿衣用度又重新供起來了,虞望枝洗漱過,換了一身新做的對交領浮光錦雪色纏枝點梅裙,月光落在錦繡衣裙上,蕩漾出些許流動的水光來,熠熠生輝,發鬓還半幹着,未曾盤起,只斜斜插了一根樸素的木簪,面上未曾妝點,露出一張皎皎若明月的面容來。

她的眉細長而彎,眸若星璀,瓊鼻紅唇,眼是水波橫,媚如千絲起。

有些人生下來,便是獨得三分月光的,她站在這兒,四周便全都成了昏暗暗、黑糊糊的一團,唯有她,周身都散發着泠泠的暈光。

瞧見林鶴吟來了,虞望枝面上浮起了三分恰到好處的驚喜與嬌羞,快步走上來,素手輕擡行了一個蓮花禮,水袖于半空中轉出翩若游龍的弧度,複而随着虞望枝行禮的動作緩緩落下,星輝搖晃間,妙影婆娑。

“小女見過林大人。”虞望枝素淨白瓷般的臉蛋低垂着,不管是行禮的姿态還是她說話的模樣,無一不柔順。

這叫林鶴吟都有些驚嘆了,要知道,以前的虞望枝是從不向他行禮的,不管什麽時候見了他,都只會蹦蹦跳跳的跑過來,撞進他懷裏,或扯着他手腕叽叽喳喳的說話。

她每天似是都有好多話與他說,路邊遇到了一顆奇形怪狀的樹,都會和他描繪每一支枝丫的方向,吵鬧個沒完,從不懂的男女禮節,也不懂尊卑有異,他教了她很多遍,但她從來學不會,甚至有些禮節明明是會的,她偏不肯向他行禮,故意與他撒嬌蒙混過關。

他只能忍受着奴仆們異樣的目光和母親嫌惡的話,沒辦法,誰讓他喜歡她呢。

而現在,虞望枝終于變成他想要的模樣了,叫他有些許欣喜,他竟是都有些不敢認了。

“望枝?”林鶴吟扶起她,那錦水綢緞下的手腕細而薄,似是清減了些。

大概是這些時日與他吵架,她自己心中難受,将自己都弄成了這般模樣。

被他一碰,虞望枝便羞澀着向後退了些,以團扇掩面,規規矩矩的說道:“林大人,男女授受不親。”

說話間,那雙桃花眼輕輕地掠了他一眼,乖巧道:“深夜請大人前來,實是望枝之過,近些時日來,望枝肆意妄為,給大人添麻煩了。”

林鶴吟從未見過虞望枝這等姿态!

以往虞望枝在他面前是嬌蠻的,胡鬧的,無禮的,像是嬌養的貍奴,從山間被他引來宅院間,雖然已有了主子但依舊野性難馴,高興的時候晃着尾巴讓你來摸一摸,不高興就甩出來一爪子撓人。

哪像是現在,毫不反抗的臣服!

林鶴吟瞧着虞望枝此時的模樣,覺得他像是馴服了一只不聽話的野獸,調養成了他的獨屬愛寵一樣,心中頓時升騰出一種“掌控”的爽感,四肢百骸都跟着痛快的發癢,一時間對虞望枝喜愛無比,于是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往屋內走,一邊走一邊道:“你我之間何談這些?外面冷些,且進來再說吧。”

屋舍內也都是破敗的器具,但好歹火炕燒起來了,不再那般冷,林鶴吟拉着虞望枝坐下,面露心疼,道:“這裏的東西都快破舊了些,明日給你換些好的。”

他對虞望枝的态度便是如此,剝下原先那層“喜歡”的外衣,內裏真正的态度便是輕視,虞望枝聽話了,他便賞些東西下來,虞望枝不聽話,他便罰着,反正虞望枝一個民女,也不可能反抗,一直罰到虞望枝聽話為止。

他是喜愛她,但從聽不到她魂魄的哀鳴,偶爾瞧見了她絕望的眼,也只認為那是女人愚蠢的争風吃醋。

他看不見她的心。

虞望枝的手被他握着,只覺得心底裏一陣翻湧,厭惡惡心極了,但面上還要帶起幾絲感激來,只道:“小女多謝林大人。”

林鶴吟拍着她的手背,俊美的面容間帶着些許溫潤的笑,他道:“枝枝這般乖順,叫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以往是小女之過。”虞望枝垂下眼睫來,眉宇間滿是愧意:“近日來小女反思,大人為我多般忍讓,是小女太胡鬧了。”

林鶴吟一時間都有些飄然,心中還有幾絲寬慰,拍着她的手背道:“你現下知道這些,亦不晚。”

虞望枝唇瓣一抿,道:“小女...小女已知錯了,想來小女也給大人添了不少麻煩,不若,明日後,大人随意将我送至外面的宅子裏,免得再給柳姑娘添堵,如何?”

虞望枝想得好,左右之前林鶴吟也是想給她安排走的,現在她再走一遍就是了,等她挪到外面去,再借機出去逛一逛,然後挑個好日子,直接跑路就行。

但偏生,林鶴吟聞言後直接搖頭道:“不必了,去外面住委屈了你,你放心,我定會留下你的。”

之前送虞望枝走,是為了讓兩個女人避開雙方,但現在既然都知曉了,那便沒有避開的意義了,還不如将虞望枝養在眼前——林鶴吟這幾日來可算是飽受相思之苦,再也舍不得将虞望枝送走。

虞望枝捏着團扇的手緊了又緊,只道:“若是叫柳姑娘瞧見了...你不怕她難過嗎?”

林鶴吟語氣越發輕柔,安撫似的與她道:“你只需自稱我的表妹便是。”

頓了頓,林鶴吟又道:“我只怕你難過。”

在林鶴吟心中,是斷然沒有柳玉嬌半分位置的,若不是為了重回京城,他也不會去娶這個女人,若不是虞望枝不聽話,他怎麽會舍得對她如此冷待呢?

虞望枝聽聞他的剖白,似是極為感動,過了許久才說道:“林大人放心,日後,我會自稱表妹的。”

林鶴吟一時對她憐愛極了,想上前些,吻一吻她的面頰,卻見她驟然向後退了些,那張芙蓉面上滿是羞澀,只道:“林大人,如此于禮不和。”

林鶴吟捏着她的手,滿目柔情道:“你我私下間,不必拘禮。”

虞望枝心想,平時講禮講的要死,想占人便宜的時候倒是不講禮了,這僞君子還不如那狗土匪呢。

“不可。”她只軟綿綿道:“你娶我之前,都不可。”

“好,都依你。”林鶴吟受不得她撒嬌的腔調,恨不得把所有都給她,被她這樣一哄,林鶴吟飄然極了。

臨走之前,林鶴吟還與她道:“明日間你去給母親請晨禮,記得與柳玉嬌好好相處,日後你要進門,在她手下過活,也能過得好些。”

虞望枝捏着團扇,垂眸應了一聲“是”。

那時月色婆娑,他們二人濃情蜜意,渾然不知院中房檐上蹲着的廖映山聽了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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