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2023年。

11月4日,6:30。

霍吟盯着手機上的時間,怔愣許久。

霍母推門而入,見霍吟還坐在床上發呆,不由露出責怪的表情,一拍門板催道:“快起來,你爺爺今天回來。”

霍吟一時還沒從夢中回神,霍母的聲音無比虛幻,像從一面鏡子中折射出來的光一樣虛無。

“為什麽......”霍吟捂住猶痛的心髒,“為什麽?”

他低頭大哭起來。

究竟是夢還是真?如果是夢,為什麽心髒會如此疼?如果是夢,他落下的淚,獻出的情又算什麽?如果是真,為什麽要讓他一遍遍死亡後又驚醒?如果是真,那還有什麽東西是假的?

霍母被吓了一跳,坐在床沿問:“你哭什麽?”

霍吟雙手抱膝,把臉埋在膝間不肯回答,霍母把他抱在懷裏,輕輕拍打他的後背。

霍吟哭了十分鐘後漸漸冷靜下來,他靠在霍母肩頭,哽咽:“我說了,你們沒人會信我。”

霍母覺得有些好笑:“你不說怎麽就知道沒人信你?”

霍吟擡起頭,把眼角的淚揉去,眸光閃爍片刻,躊躇道:“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霍母了然:“被分手了?還是那個女生有男朋友了?”

“都不是!”霍吟臉色漲紅,他吞吞吐吐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手心的被角快被他抓破了,“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很奇怪很難過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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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我見到了一個孤獨憂傷的公主,她在笑,在哭泣,點燃飄揚的白幡,獨自留在火海裏。”

“夢裏也下了好大的雪,沖天的火光和白茫茫的天地,我分不清哪裏才是我的歸宿,我想陪她一起死,她卻想讓我活。”

“她死了,我也活不了,但我不忍心告訴她,我答應她,我會笑着回家,我是個騙子。”

“她應該看出來了我在騙她,因為我在她眼前哭了,她什麽也沒說,只是笑着站在階上看我離開。”

霍母沉默地聽着,霍吟說完後一臉垂喪,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信。”

“臭小子,真是長大了。”霍母捏上霍吟臉上兩邊的肉,“都有喜歡的女生了。”

霍母的力氣很大,霍吟被她扯得生疼,長長“嘶”了一聲,掰開霍母的手。

“你......”霍吟盯着被扯得通紅的臉頰,用驚愣不定的目光瞪向霍母,“你相信我?”

“別人我不信,你是我兒子。”霍母在霍吟睡得亂糟糟的頭頂摸了一把,“我要是不信你,還有誰能信你?”

霍母的話觸動了霍吟內心深處柔軟的地方,他又趴在霍母懷裏哭起來,等他哭累了,霍母一巴掌拍在他頭頂。

“疼!”霍吟捂住頭抱怨。

“趕緊起床!”霍母催他,“去接你爺爺。”

霍知行去某所高校講座,今天是他回來的日子,大中午霍母做了滿桌子菜。

霍吟百無聊賴,左手撐頭,右手用筷子鼓搗碗底。

“你這是在給人上香呢?”霍母拍了他一掌,“好好吃飯。”

霍吟撇撇嘴,往口中扒拉一口白米飯。

霍知行正在給霍父講他這次的講座:“我講到雍威宗時期的遺诏疑雲,有個學生舉手問我,既然襄陵公主在這次案件裏這麽重要,為什麽我幾乎沒提過她。”

突兀的一聲脆響把霍家人吓到了,霍吟俯下身把鐵勺撿起來,連忙道歉:“我剛才走神了。”

霍父正聽得入神,說了句“趕緊吃飯”後目光灼灼地看向霍知行,追問:“您怎麽回答的?”

“實話實說呗。”霍知行笑聲爽朗,“歷史上對她沒多少記載。”

“她是個敏感多愁的公主。”霍吟冷不防插話,“漂亮,堅韌,才華橫溢,令人尊敬。”

霍父奇道:“你小子什麽時候對歷史人物感興趣了?是不是最近在看什麽電視劇?”

霍知行笑呵呵道:“好事。”

霍吟欲言又止,頭埋得很低一個勁兒往嘴裏塞飯,眼神總是往霍知行的方向偷瞟。

霍父剛才不知道去哪了,回來時手捧着一只花瓶給霍知行看。

霍吟問:“你淘來的玉怎麽不給爺爺看?”

“我早上拿去送人了。”霍父不以為然。

霍吟蹭地起身瞪向霍父,動作迅猛到凳子倒地,“你怎麽能把它送人?!”霍吟大聲質問。

霍父沒想到霍吟的反應會這麽大,其樂融融的家庭氛圍頓時冷下來。

“昨晚,昨晚我一個生意上的朋友在我朋友圈看到了說喜歡,今早我和他談合作的時候就給他送去了。”霍父像被老師訓斥小學生乖乖回話,“最近有個項目需要他投資。”

“你……!”霍吟氣得眼眶通紅,轉身跑回房間。

“吟吟!”霍母在身後叫他。

霍吟沒有回應。

霍吟趴在床邊嗚咽,他甩門的時候氣勢洶洶,其實壓根沒鎖。

他抱着枕頭哭,連有人進屋都沒察覺。

“你可比你姐姐脾氣大。”霍知行坐在床腳。

霍吟聞聲扭頭,霍知行正笑眯眯地看他,霍吟臉一紅把頭別回去。

“怎麽生那麽大的氣?”霍知行問,“你爸現在擔心壞了,你很喜歡那塊玉嗎?”

“我不是喜歡玉。”霍吟低低回話。

“爺爺。”霍吟從床上撲棱起身,抓上霍知行的袖子,“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的能穿越時空,歷史可以改變嗎?”

霍知行的目光變得探究,來回打量霍吟,問:“你問這個做什麽?”

“我就是……随便一問,最近看了一部穿越小說。”霍吟躲開和霍知行的眼神碰撞。

霍知行沒有多問,他搖了搖頭,臉色嚴肅,回答霍吟的問題:“自然法則,宇宙規律,歷史就是走在既定路線的車輪,無法偏離走向,一但脫離走向,人類的文明将無法承擔後果。”

霍吟失望地問:“在夢裏也不行嗎?”

“你怎麽能确信真的是夢,不是在某個宇宙某個時空切實發生的?”霍知行平靜得聽起來有些随意的話讓霍吟愣住了,“如果你夢中的人也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究竟是你夢到了她,還是她夢到了你?”

霍吟的心突突跳起來,一股澎湃激烈的熱情在他胸膛彙聚,他快要承受不住這股熱烈的情感,呼吸越來越急促。

霍知行指向窗外,說:“下雪了。”

霍吟扭過頭,方正的窗戶框住雪景,像一幅古板沉悶的贗品畫。

“他說每年都會陪我看雪。”

淩寒的秋夜,紛紛細雪伴随襄陵公主溫柔羞澀的話語飄過滿長的秋冬,跨越遼闊的大雍,在宇宙游蕩千年後落在霍吟耳畔。

霍吟走到窗邊,高聳入雲的高樓大廈無比壓抑,擡頭去看,活潑的雪仿佛成了冰雹将要狠狠砸下來。

太寧二十二年,秋。

窗外秋葉紅黃相錯,一身群青色的霍吟鋪展開空白畫卷。

察覺到身邊的目光,霍吟扭過頭,沖穿着花青圓領袍的畫師笑道:“宋畫師有話想問?”

宋丹意回過神,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道:“你幫我對付那兩個歹徒,本就是我欠你恩情,為何你還要做我的副手随我一起進宮參加丹青閣的畫試?”

霍吟眉眼含笑,手上拿起墨錠,道:“其實你是想問,當初初見,為何我會知道你的名字。”

“所以是為什麽?”

“你就當我夢到你了。”

兩人同時開口,稍稍一怔,旋即相視而笑。

“朱砂錠用完了 。”宋丹意沒在桌案找到朱砂錠。

霍吟繞過桌案往門外走:“我去取。”

繞過雕龍浮鳳的琉璃影壁,霍吟迎面撞見了一位華服青年。

霍吟上次見堯豫翀,是在太寧二十七年的冬月。

“你是宋畫師身邊的副手?”堯豫翀認出霍吟。

霍吟聞聲回神,行禮道:“參見殿下。”

堯豫翀問:“你怎麽不跟着宋畫師?”

霍吟如實道:“宋畫師的朱砂錠用完了,奴要去取一塊回來。”他瞥了眼堯豫翀神色,意有所指,“宋畫師在裏面。”

堯豫翀不自然地移開視線,欲蓋彌彰似地掩袖輕輕咳嗽兩聲,目光微愠。

“我問你他在哪了嗎?”

堯豫翀嘴上這樣說着,腳步走得比誰都快。

霍吟撇了撇嘴,心中腹诽:“做賊心虛。”

霍吟哼着不知從哪聽來的小調悠悠走在青石道,遠遠瞧見了兩個少年。

“天上鳥兒飛啊飛,樹下草兒綠啊綠。若要問我作詩人,京城第一堯九郎。”

堯豫生站在樹下,笑眼如月,驕陽似火,高聲念着自己冥思苦想多時做出來的詩,坐在桂花樹上的堯豫寧衣服上兜着剛摘下的花瓣紛紛揚揚撒下給堯豫生捧場。

霍吟笑了笑,他心中惦記着宋丹意的朱砂錠,本打算看一眼就離去,堯豫生卻看見了他不肯放他輕易離去。

“喂!”堯豫生高喊,“你過來!”

霍吟有些疑惑,來回張望,見四周沒有旁人,于是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堯豫生招手,“過來。”

堯豫寧也從樹上滑下來,待霍吟走過去行過禮,堯豫生昂首一派矜傲色。

“你老實說,本皇子的詩寫得如何?”

“殿下的詩,自然是寫的萬中無一。”拍馬屁這件事霍吟比誰都擅長,他閉眼亂吹一通,“殿下妙語華章,才華橫溢,莫說幾句詩,便是三千策論也是信手拈來。奴區區丹青閣副手,怎敢妄評殿下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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