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大姨，是在火車東站下車嗎？會不會你記錯了，是不是火車站？”

周钰頂着三伏天的太陽，給自家大姨發語音。他已經在出站口等了一個小時十五分鐘了。

就算火車延誤也不可能那麽久。沒過多久，大姨的電話打來了：

“小钰啊，我肯定沒記錯。就是火車東站。票還是你表姐買的呢。

就是這孩子吧，怕不是迷路了。要不你給進去找找啊。”

“好，大姨。我現在進去。你把他照片，火車票這些發給我。”

周钰抖了抖衣領，嘗試把揚起一點風。趕走吸附在衣服上的熱度。

“哎，好。大姨馬上發你。”

電話挂斷後，兩張不算清晰的照片發了過來。

紅色的火車票上清晰印着的，确實是火車東站。到站時間是14.23。出站口f口。

照片上的少年并不情願被拍照。照片有些模糊只拍到了大概的輪廓。

過長的頭發下透出陰翳的眼神。鼻梁很高，眼角微挑是很好看的桃花眼。

偏生被眼神破壞了。唇角微微下抿，顯得很薄。哪怕只是順手拍的照片都遮掩不住的好看。

周钰在心裏感嘆，難怪大姨跟送燙手山芋一樣想把人送走。恐怕不是個好相處的啊。

這孩子叫夏陽。是大姨父的妹妹的孩子。以前他也照顧過他一段時間。就不知道今年夏陽是抽了什麽風，好好的高中不讀了，非說要來大城市跟他一起打工賺錢。

Advertisement

大姨被他鬧得沒法，只能答應了。只聽說和他家裏頭有關系。想想他父母那樣的人，再想想那孩子，周钰也不能坐視不管，只好咬牙答應了，只想着見面了再勸勸，父母怎麽樣，書還是要讀的啊。

因為是暑假這樣的旺季，火車東站的人簡直是面貼面的多。想在這裏面找人，那是和大海撈針差不多。

而f口距離大門相當的遠。黑底藍字的熒光屏不斷重複播放着即将到站的列車。

在人所有可視範圍內。就怕有人看不見。

兜了一圈，并沒有看見照片上的少年。周钰不禁有些頭疼。

人來人往的人群，擁堵只是一時的。很快就散開去了。

也許是在廁所？

一樓，二樓各個候車廳的廁所。

周钰都沒放過。他甚至覺得自己身上都沾染了那股揮之不去的騷臭味。

到底是去了哪裏，出了站口就是交錯複雜的美食街。即使頭頂和地上的指示牌都清晰得告知了出口。

被香味誘惑的人群，還是熙熙攘攘聚在大大小小的粉店飯店裏。周钰打算出去找的腳步頓住了。

那孩子也才17歲，說不定是餓了。他往着街道深處走去。但看見的每一張面孔都與照片不合。

如果是那孩子，哪怕是在人群中也一定能被一眼看見才對。又繞了一遍最終徒勞而歸的周钰有些喪氣。

距離出口最近的還有一家kfz，誘人的烤雞味正從店裏漂出來。一個背對着他的身影讓周钰有了一點期待。

那人足足有一米八的大高個，穿着并不合身的七分破洞牛仔褲。

腳上之踩着一雙舊藍色的拖鞋。背着一個紅白色的塑料大包。

從背影看，特別像農民工進城。但看到正臉才是一驚。

正是照片上的少年。比照片上的模樣更加清晰。他正征征看着炸雞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但卻讓人感覺莫名的可憐和心疼。就像被抛棄的大型犬。不會也不敢撒嬌。只是靜靜看着。

周钰：“是夏陽嗎？”

那雙黑眼睛終于從kfz的玻璃上挪開，淡淡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周钰的錯覺，他總覺得對方似乎笑了一下。

“嗯。”

夏陽并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給了一個簡短的鼻音。

“我們先去吃東西吧。”

周钰伸手想接過夏陽手上的包。手才粘上一點，就被對方反手打開了。

力氣還挺大，周钰摸了把自己發紅的手腕。就看見夏陽催下睫毛，也不吭聲。

你別說，這孩子睫毛還挺長。這樣不說話的樣子反而委屈得像自己把他給打了一樣。

周钰打量了他幾眼，沒法說，大姨之前就囑咐過他。

這孩子似乎有點應激反應和自閉症，好像還有點暴躁症，總之在大姨嘴裏怎麽都不正常。

剛看着還不像，現在看起來像那麽回事了。只是想到夏陽的身世，周钰心底又是一軟。

“好吧，不讓哥拿。那你自己拿。長大了。”

周钰的手在他肩膀旁邊的空氣尴尬得虛拍了兩下：

“走啊，愣着做什麽。哥給你接風。哥請你吃。”

周钰推開了玻璃門。夏陽擡起眼睛，燈光照進他的眼瞳。映着欣喜的光彩。

周钰此時非常想摸摸他的頭。他現在看起來就像一只興奮的大型犬。

果然還是孩子呀，他在心底感嘆。

很少在外面吃這樣的快餐。周钰在心底為價格咋舌。但他很清楚，這樣半大的少年那是相當能吃的。

周钰有些肉痛得點了一大桌。唯一讓他欣慰的就是夏陽吃得相當香。

你別說，這些垃圾食品還是有它的厲害之處的。香脆細嫩。回味無窮。

到底吃過了午飯。周钰并沒有那麽餓。所以大部分都進了夏陽的肚子。

這飯量都讓周钰驚訝。大姨是不給他吃飯嗎？餓成這樣？

夏陽就像一只護食的小狗。手裏拿到什麽就死命往嘴裏塞什麽。

那股搶食的勁都讓人害怕他會不會噎死。

“慢點。”周钰忍不住勸到：“你火車這一天都沒吃東西嗎？”

夏陽沒有回答，但他的動作給了答案。嗐，怪不得一直不出來。

腦補了餓着肚子的小破孩盯着炸雞，饞巴巴的樣子讓周钰笑了出聲。

夏陽停下了吃的動作。似乎有些想不通周钰怎麽突然笑了。拿起手邊最近的雞腿遞到周钰手裏。

“吃。”

周钰搖搖頭：“你吃，哥吃過了。”

吃過飯，兩個人擠上地鐵。涼絲絲的冷氣從頭頂散發。驅散了所有暑氣。

越坐，身邊的人就越少。周钰租住的公寓在郊區。要不是坐地鐵，開車恐怕得四五個小時。就算地鐵也得差不多兩個鐘。

呼嘯的轟鳴聲下，兩個人挨得不近。中間隔了一點。夏陽就傻傻看着對面玻璃外不斷經過的gg牌。

“傻看啥呢？小孩。”

周钰逗他。

誰知道這孩子扭頭很認真的說：“我不是孩子。”

周钰嗤笑：“你才17都不成年。想啥呢？”

夏陽扭過頭去，不再給周钰任何表情和眼神：

“夠了，可以打工了。”

周钰下意識又想去拍他肩膀，又想起這死孩子的抗拒。手又放在了座位的靠背上。

“說啥呢，17就應該上學。我聽大姨說，你成績還不錯呀。

家裏要不夠錢，哥給你出。反正哥孤家寡人一個平時也不花啥錢…”

周钰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強硬得拒絕了。

“不讀。”

這次幹脆連側臉都看不到了。直接把後腦勺對着周钰了。

嗐，周钰搖頭。這小破孩。

“轟隆——”

地道上方傳來的坍塌聲和震蕩感讓人不安。列車發出劇烈的警報聲。左右搖擺着。

夏陽反應迅速得拉住了旁邊的扶手和周钰。頭頂的白熾燈一明一暗。像極了鬼片的開場。

周钰驚魂未定，耳邊響起略微沉重的呼吸聲。周钰下意識拍了拍旁邊的人。他記得大姨說過夏陽怕黑。

“別怕。”

難得的是，他的手沒有被甩開。能迅速反應過來的畢竟是少數人。大部分乘客就像風筝一樣被摔得東倒西歪。

大概只過了一分鐘，頭頂的白熾燈穩定亮起。

窗外是漆黑的地道通道。沒有到站口。而廣播那頭熟悉的女聲也安撫道：

“各位乘客請放心。列車沒有任何問題，列車即将開啓。請勿靠近車門。

防止被夾。列車即将直接開往終點站，到站後，請不要出站。”

整段話相當的矛盾，因為如果隧道裏發生了問題。比如坍塌。

為什麽不讓他們下車。如果隧道沒有問題，列車也沒有問題。那是這個站口出來什麽事嗎？

可是站口能有什麽事情發生呢？恐怖分子挾持？

周钰一直以來感知危險的神經清晰得告訴自己。這件事情，不簡單。

耳邊到處充斥的都是抱怨和議論聲。周钰的神經崩到最緊。

“夏陽，等下我們去買點吃的。多買點。兩個人吃得多了。”

周钰臉上的笑容有點勉強，夏陽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頭。

周钰看着他向下抿的嘴角，這破小孩。是不是又誤會了什麽。

過了一會，一句帶着辯解和委屈的聲音響起。

“我可以少吃點。”

“嗐。”周钰撓撓頭，尴尬得笑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這個人就是喜歡買吃的。買的越多越有安全感。

咱們村裏人嘛，可能骨子裏都是這種思想。手裏有糧，心裏不慌嘛。”

這句話話音才落下。從遠處的車廂裏傳來了一聲刺耳的尖叫。這一聲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議論聲就像鍋裏的水滾了，一刻也不停歇。

“什麽情況，搶劫？”

“這叫得太吓人了吧。怕不是鬧出人命了吧。”

“你們快看窗外！”

“呯！”

一聲聲撞擊聲從身後玻璃傳來。周钰還沒反應過來。夏陽就把他拉了起來。眼前這一幕宛如人間地獄。

撞擊窗戶的是一根根類似水管的鐵棍。對着玻璃的那一頭，尖銳得吓人。幾個穿着統一黑色服裝帶着頭套的人。正瘋狂追着車廂錘玻璃。

地鐵站原本整潔的地面染上了鮮血。角落裏甚至還有屍體。

“趴下！”

不知道是誰聲嘶力竭喊了這一聲。不少人沒反應過來。直接被吓得坐地上了。

這也算歪打正着。

“嘩啦——”

清脆的玻璃碎裂聲。裂紋像蜘蛛網一樣在透明的玻璃上分割開。

幸虧地鐵時速快。他們沒有再一次敲擊的機會了。因為地鐵，又駛入了黑暗的地道裏。所有人都松了口氣。看着還沒碎裂開的玻璃。

周钰拉着夏陽。正想往其他車廂溜呢。

就看見這小孩在塑料包裏，掏出了一捆東西。散開拼裝以後。像鐵棍一樣的。

大概三指頭那麽粗。一邊的頭甚至還是尖的，周钰傻了眼。

“你這東西哪來的呀？不是，這玩意咋帶得上地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