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
她
這種情況,她一直是等下一班地鐵的。
卓歸怡垂着腦袋,盯着自己的黑色皮靴發呆。
黑色皮靴不遠,是一雙海藍色的經典款球鞋。
地鐵上沒有座位,陳褚便帶着她站在地鐵門邊的角落,讓她貼着牆靠着,自己則面對着,站在她前方,擡手拉着地鐵中間的吊環。
他個子很高,一手擡高,另外一只握着手機貼近耳邊,斂眸聽着手機裏的語音。
即便如此,在這一小方環境裏,也存在感極強。
卓歸怡不想再多想,低頭從包裏翻出手機。
微信裏依舊有不少未讀信息。項目上的問題,卓歸怡在路上沒法怎麽解決,便粗略看完,沒作回複,重新将信息切換為未讀,接着查閱下一條。
昌敏的信息來得突兀。
一點開,滿屏的綠色。
上一次他們聯系,還是昌敏利用她街舞社社長的身份,幫她“搞渣男”。
卓歸怡和昌敏結緣在學期初藝術團的排練,是卓歸怡在束濘結識的第一個師妹。
昌敏:【姐妹在嗎?有個事想找你說說!】
昌敏:【軍訓後學校有個挺大型的籃球聯賽,藝術團這邊要搞個啦啦隊。】
昌敏:【負責的老師問我有沒有助教人選,我就想起你啦。】
昌敏:【她說她認識你耶,很久之前看過你演出。】
昌敏:【姜時茶。你認識嗎?有興趣的話我們再聊!】
昌敏:【哦對了,她問能不能要一下你的聯系方式,她說她在長甘港見過你,覺得你完全可以勝任這件事。】
昌敏:【你同意的話,我再把你的名片推給她!麽麽噠!】
卓歸怡一字一句地将昌敏發來的信息看完,又翻回去重看一遍。
昌敏的文字,把該有的信息點都提了,直白到卓歸怡有些不知道從哪裏回複起。
她還挺喜歡昌敏這邊有事說事的性子,至少給了她足夠的糾結措辭的時間。
大概是卓歸怡恍惚的神情過于明顯,立在地鐵中間的陳褚再次擡眼關注她時,立馬就察覺不對勁。他頓了一下,便收起手機,松開手上握着的吊環,朝前一步,皺眉輕聲道:“怎麽了?”
怎麽了。
卓歸怡有些語塞,蹙眉擡頭,對上他的眼睛。
“不舒服嗎?”陳褚觀察着她的神情,伸手托住她那只肩帶滑到臂彎處的包,“包先給我背?”
卓歸怡暗滅手機屏幕,沒有拒絕他拿包的動作,偏頭看了眼前方牆上的地鐵路線燈,輕輕呼出一口氣。
快要到站了。
“還胃疼?”陳褚皺眉,開始猜。
“不是。”卓歸怡搖搖頭,伸手指了指她自己的包,輕聲說,“剛剛在想事情。包我自己拿就好。”
陳褚有些猶豫,觀察了幾秒她的神情,才将手裏的包還給她,看她抱在懷裏,抿唇:“你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說。”
卓歸怡點頭。
廣播響起幾聲滴滴聲,随即地鐵緩慢穩妥地将速度降低,直至停下,卓歸怡身旁的門打開。
“走吧。”她說,先邁出一步離開列車,側目看向身旁跟上的身影。
出了地鐵站,空調氣的涼意一瞬間便消散,但一擡眼便是綿長的街,反而覺得空氣更暢通些。
陳褚沒再多問什麽,只是落後她半步,走一步便瞟她一眼,分外關注她。
就連她前方有一顆不大不小的石子,卓歸怡都知道邁大一步便跨過去了,陳褚卻突然喊了她一聲。
“卓歸怡。”
“啊?”卓歸怡被他這猛地一叫吓了一跳,一步還沒邁出去,扭頭看見陳褚看着她前方地上。
他“啧”了一聲,淡聲:“大馬路中間有石頭,還挺離譜的。”
“……”什麽玩意。
卓歸怡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眨眨眼。
“走吧,多注意腳下。”陳褚說,随後邁大步走到石子旁,伸出腿将其踢進一旁的樹叢裏,随後等她兩秒,讓她追上來。
卓歸怡突然笑了一聲,下意識微蹙的眉眼松開。
“陳褚。”她突然喚。
陳褚:“幹嘛?”
他雙手插兜,目視前方。
“軍訓後學校有個籃球聯賽這事你知道嗎?”
這話題開得,陳褚有些措不及防。他思索了片刻,才說:“好像聽過。應該是校聯賽,和大學城其他兩個學校比。”
“校隊?”
“是。”
“你是校隊的嗎?”卓歸怡問,擡頭看了一眼路口的紅綠燈。
他們運氣還不錯,一走近人行道,便是綠燈。
陳褚搖頭:“不是。”
走過紅路燈,拐角便是平安裏的大門。
“……”卓歸怡張了張口,神情複雜地斜睨他一眼,又将話咽下。
但陳褚卻突然偏過頭看她,笑道:“邀請過我,但是我沒有去面試。”
“退役以後,我不太想打比賽了,平時就玩兒而已。”
他頓了頓,有些疑惑:“不過校隊的人,我認識不少。你要找誰嗎?”
“那倒沒有。”卓歸怡掃了一眼他的神色,語氣平穩,“聯賽藝術團有個啦啦隊,問我有沒有時間去助教。”
“跳舞嗎?你可以的。”陳褚脫口而出。
他從不懷疑,卓歸怡與舞蹈之間的羁絆。
只不過他突兀的、又充滿了滿滿的無腦肯定的話惹得卓歸怡發笑,她伸手将碎發斂到耳後,只當他是善意的彩虹屁:“你又知道了。”
她在心裏尋思着要怎麽答複昌敏。
姜時茶,卓歸怡對這個名字并不算陌生,但與她并不相識。不過姜時茶既然這麽說,那她和她加個好友,并不為過。
啦啦操助教……還得再問問情況吧。
陳褚聽她輕飄飄這麽一句,“啧”了一聲,抿唇:“其實,我之前見過你的。”
兩人已走到小區門口,宏偉的金色大門旁,兩只歐式大燈高高立起,将周圍照亮。
漆黑的天幕,只有零散的幾個星子,閃着細細的光。
卓歸怡漫不經心的,聽他這麽說,只道:“是嗎?你們之前入學的迎新晚會,彩排确實有個節目,是我領舞,我記得那時候挺多人提前來看了。”
她只當是那次。
那次彩排是她來束濘以後站得最耀眼的地方。卓歸怡在臺上,頭頂鎂光燈直直将她罩住,臺下是指導老師舉着卷成筒的臺本揮動手臂,往後是不少參演人員坐在席位上,相隔十來米的大堂後邊,人頭攢動,站在聞訊而來的學生。
距離上次她站上這般,并不算大的舞臺,也好幾年了。
陳褚的手插在兜裏,指尖摸到泛着涼意的手機,無意識地在手機邊緣摩挲了幾下,抿着的唇又緊了一分。思緒翻動,陳褚猶豫了片刻,與她一并踏上臺階,偏過頭,開口道:
“不是啊。我……”
“陳褚!”
身後突然冒出一聲急促又響亮的呼喊。
陳褚和卓歸怡不約而同回頭看去。
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在小區門口停下,副駕駛位搖下的車窗中是一張板正的方臉。
那男人剃了板寸,眉濃眼寬,看過來時有幾分急切,又喊了一聲陳褚的名字,随後轉過頭,不知道與駕駛位上的人說了什麽,一邊松了安全帶,打開了車門。
當他彎着身子從車內探出,随後站起,拎着一大袋東西,大步往這邊來時,卓歸怡不禁挑了一下眉。
來者人高馬大的,寬肩背厚,自帶一股不好惹的氣息。
陳褚一米八.九。
這人,比陳褚還高點。
卓歸怡不知道陳褚是不是惹了什麽人。
但當那人走路如風走到他們面前時,那男人竟想直接将手上提着的大袋子丢進陳褚懷裏,分身掃了一眼他身旁的卓歸怡,又抿唇看向陳褚,嘆了口氣說:“陳褚,我等你好久,想着走,就叫了滴滴,司機說這裏不能停車會扣錢,我這兩天再找你。”
“……?”來者像風,卓歸怡一懵。
但陳褚好似一瞬間繃直了身,他雙手插兜,面無表情地看着對方,随即,他往後挪了一步,與對方舉着的袋子之間騰出空間,拒絕的意思很明顯。
“我回隊裏,他們說我寄給你的東西,你都不拿走。”男人也着急,回頭确認了一下司機還在路邊開着雙閃等他,“我知道是哥對不起你,我就尋思着我回束濘,也正好來看看你。”
陳褚聲音很淡:“我挺好的,我也說過你不用一直找我。”
他瞥了一眼身旁低頭的女生,抿唇催促道:“杜剛毅,司機在催你了。”
杜剛毅嘆了口氣,回頭見雙閃規律的黑色車子,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
他看着陳褚刻意躲開的眼神,又掃了眼卓歸怡,索性咬咬牙将東西塞給卓歸怡,飛快丢下一句“這是弟妹嗎?水果給你吃吧!”,随後往後退了兩步,不顧卓歸怡急急忙忙伸長手臂推脫的動作。
“陳褚!”卓歸怡人都傻了,她急促喚了身旁的人一聲。
她不太明白陳褚和那人之間的關系,但她清楚陳褚并不想接這一袋東西。
她非常不喜歡杜剛毅自以為曲線救國的舉動。
身邊的陳褚卻沒開口,皺着眉看着一步三回頭往外走的杜剛毅。
杜剛毅說:“我最近都在束濘,你有空就跟我說一聲,哥想跟你坐着聊會。”
“砰。”
車門被甩上。
黑色轎車絕塵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