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承認
她承認
陳褚這話……
明顯不現實。
他說完，瞥她一眼，也知道自己在胡說八道，嘆了口氣說：“喝粥吧。”
卓歸怡“嗯”了一聲，盯着手裏捧着的碗愣了兩秒。
她的左手還在打吊針，如果躬着身子小心翼翼舉着一次性湯勺喝粥，還要擔心受怕會不會失手打翻，……卓歸怡不太想。
她看了身側從褲子口袋裏摸出手機的陳褚，多掃了兩眼他手腕上的表，抿唇。
如果叼着碗邊喝，也不是不行，只是可能會發出不雅的聲音。
“等會兒。”陳褚突然出聲，卓歸怡尋聲看過去，卻見他伸開一只手，奪過她手裏的碗。
烏發黑眸的少年收起手機，有些懊惱地模樣，他說：“我去問別人借吸管，你等等。”
卓歸怡面上的表情一怔，看着他又風風火火起身走，寬松的短袖衣角微揚。
陳褚，是她見過最懂觀色和分寸的男生。
卓歸怡向來知道自己沒法面對任何一絲尴尬與丢臉，所以她清高、擺譜，她膽小、自私地拒絕所有可能帶來不好的後果。
但是人永遠被生活把握，不可能從不窘迫。
但是陳褚不提，陳褚積極地擠入她的思緒中，用零零散散的事物将她腦子裏所有的線程擠占，用雲淡風輕的舉動翻過被她攥皺的紙張。
打完吊瓶，甘東也回來了，身上有一絲煙味，神色掩不住幾分疲憊。
卓歸怡看了看牆上指向“2”的時針，有些難為情地說：“東哥，麻煩你了。”
“沒關系。”甘東斂了心緒，露出幾分笑，“應該的。”
他斜睨一眼身旁低頭玩手機的少年，後者面無表情，垂在身側的手提着藥和病歷本。
“走吧，你不能再吹風，我送你們回去。”甘東留意了一番，确認沒落下什麽東西，便領着他們往停車場走。
卓歸怡一聽就知道甘東知道他倆住一塊兒小區，大概是卓紹祺說的。
“滴。”
車鑰匙靠近，黑色的轎車閃了閃燈關，開了鎖。
甘東貼心地開了副駕的門。
只是，卓歸怡還沒怎麽說呢，陳褚突然從身側搶先一步，彎腰鑽了進去。
甘東：？
卓歸怡：？
少年一臉正氣地給自己拉上安全帶，坦坦蕩蕩地開口：“我坐副駕吧，歸怡坐後面寬敞點兒，還能睡一會。”
“……啊。”卓歸怡眨眨眼，抿了下唇，“可以啊。”
甘東也笑，擡手将副駕的門合上，又幫卓歸怡開了後座的門，随後才上了車。
夜深了，道路上只有少許的車飛馳而過。
車內安靜，陳褚偏過幾分身子看着窗外，不言語，甘東認真開車，只餘下卓歸怡不知是否要閉眼養神。
“聽歌嗎，還是電臺？”甘東從後視鏡看了一眼身子往前探的她，“之前你連過我車裏的藍牙，但是前段時間去洗車順便存儲也清了。”
副駕駛座上的人手指頓了兩秒。
連藍牙就一次，跟她哥三個人去吃飯，卓歸怡嫌棄卓紹祺的歌單難聽。
說到，便想到那時候在車裏的打鬧，卓歸怡莞爾，道：“算啦，東哥開就行。”
“行。”甘東說，随手打開音樂電臺，将聲音關小些，“現在是不是沒有那麽難受了，臉色好多了。”
卓歸怡點頭，又升起難為情，她捏了捏手指，說：“好很多了。”
“那就行，你閉眼睡一會吧。”甘東掃了她一眼，見她松了一口氣的樣子，有些想笑。
正好是個紅燈，車子安穩停住。他偏頭瞥了眼盯着手機屏幕但明顯走神的陳褚，笑道：“陳褚是嗎？”
“嗯。”少年短促應了一聲。
“找一下你們小區的導航，忘了怎麽走了。”
“好的。”他好似終于有了幾分生氣，探身，也不用等甘東提醒他如何操作，陳褚便自己利落地找到了車載導航。
第一次上的車，也有人能熟稔操作。
甘東又看他一眼，莫名覺得他都想雀占鸠巢，跑到駕駛位當這個司機。
深夜音樂電臺的聲音平緩，主持人也有意将聲線壓低，溫柔的嗓音像平地溪水輕輕柔柔略過耳邊。
甘東開車十分穩當，鐵皮盒子不曾颠簸，轉彎處亦是安穩。
卓歸怡阖上眼，腦袋輕輕靠着窗，仍有幾分昏昏沉沉，但一絲睡意都無。
車內開了溫度舒适的冷氣，窗戶合縫。
她在想他丢來的牛仔外套，他的粥和小碗。
想他在扶梯上拉着她趕地鐵，在樓道得意洋洋和她瓜分夜宵，在隔壁陽臺邊逗他的貓邊插科打诨。
她在想，偶爾被導航機械女聲撕裂的音樂，能否掩蓋她如雷的心跳。
夜深，甘東沒有接受卓歸怡讓他直接回家的提議，堅持要把她送進家。
成熟男人锃亮的皮鞋踩在瓷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他的襯衫挽起半截袖子，立在門外同她說：“進去吧，把門鎖好，把手機充上電，有什麽事就打電話給我。”
“嗯。”卓歸怡的手抓着門邊，低低應了一聲，眼神往旁瞥了瞥。
陳褚是一同上來的，從下車到上電梯，他一直沉默站在她的斜後方，落後半步，個高肩寬的人，反而耷拉着頭。
出了電梯，他便率先把手裏幫忙拿着的藥遞給卓歸怡，擡眸看她一眼，只說：“好好休息。”
看她抿唇說了句“好”，便揚了揚嘴角，轉身開了自家的門。
陳褚的門口，一雙被踢歪的拖鞋還在角落。
“那我走了。”甘東輕笑，清咳了一聲，“過段時間我有個日料店開業，有空可以過來玩。”
“行啊。”卓歸怡應下，“帶上安妮，我們倆給東哥發gg去。”
這不是客套。
甘東投資的東西不少，幾家餐廳酒吧卓歸怡都去玩過，跟貝安妮兩個人認認真真整了好幾篇推文視頻幫忙宣傳，意外地效果不錯。
甘東又笑了一聲，不再跟她多聊，又叮囑了兩聲，才在她的注目中走進電梯。
隐約透着人影的門将将合上，卓歸怡嘆了口氣，擡手摸了摸還有些餘熱的額頭，卻聽見對面突然傳來聲響。
卓歸怡擡眸看過去，對面的門開了，陳褚高大的身影立在門旁，手上提了個瓶子。
他的貓從門縫中鑽出來，熟門熟路走到她腳邊，躺倒，撒嬌。
“再喝點溫水，瓶子我沒喝過，倒出來喝就行。”陳褚怕她家裏沒有備，還得花時間去等，“有什麽事就打我電話，好嗎？”
他将水遞給她，彎腰将她腳邊的貓拎起，漆亮的眼睛看着她，嘴角揚起：“我們是鄰居，還是朋友。”
“走了，你去睡覺吧。”他捏着橘貓的後頸轉身，後者懶洋洋在空中抓幾把空氣就老實了。
所以貝安妮聽卓歸怡語氣淡然地說起昨晚的事，還有以往的細節，她就覺得不對勁。
卓歸怡也不藏，自己承認得很幹脆：“喜歡的。”
本是盤腿攤在沙發上啃蘋果的姑娘猛的坐起，睜大眼睛：“真的假的？”
卓歸怡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這有什麽好驚訝的？”
“當然驚訝了，這句話你多少年沒說出口了！”貝安妮的反應很誇張，一下子竄到她身邊，笑嘻嘻地和卓歸怡貼貼，“你對帥哥的标準那麽高，咱兩出去逛街，就沒遇見過一個你覺得好看的男的好嗎。而且，之前你和那個劈腿男在一起，我問你是不是喜歡，你說的是還行欸。”
卓歸怡想了想，笑：“那不是也喜歡過……一段時間的嗎。”
貝安妮嫌棄地翻了個白眼：“那只是你一個人在鎮上，正好是他陪你玩兒。”
卓歸怡聳肩，不解釋。
“不提渣男。”貝安妮還是對她對面的鄰居小哥感興趣多了，她笑眯眯問，“那你想好計劃了嗎？”
“什麽計劃？”卓歸怡在觸屏上滑動的手一頓。
“追人啊！”貝安妮被她的理直氣壯堵到，直起身，“你都喜歡了，不去追？”
追？
卓歸怡斂眸，輕輕搖搖頭，發梢在空氣中飄了飄。
“不追啊，追什麽。”
她從來沒有過追人的念頭。追求人其實是把自己拿在被動的位置，倘若對方得寸進尺，則容易進退兩難。
“就，只是為了談個戀愛而已。”貝安妮見她一幅看似平淡實則面對哪怕只有一絲風險都會退縮的模樣，有些牙牙癢，又有些無奈。
她嘆了口氣，将手裏捏着的蘋果飛快啃完，一邊用餘光瞥着好友。
卓歸怡過于偏執的好強，認識她數十年的貝安妮不會不懂。
她一直都記得，那時剛轉學過來的卓歸怡，那時參加省級演講比賽擊敗數十個強者獲得亞軍的卓歸怡，白着臉領完獎回家後，将獎狀撕毀，将自己關在房間裏嚎啕大哭大病一場。
等到貝安妮再次看見她，後者本就清瘦的臉又小了一圈。
“算了。”貝安妮把蘋果核往前一抛，丢進垃圾桶，拍拍手，“我尋思這弟弟對你也有意思，讓弟弟追你得了。”
但是其實貝安妮心裏門兒清。她的好友選擇盡量避開不能全局掌握的事，盡管有時會錯過，但她為此減輕的精神內耗不容小觑。
這是卓歸怡的選擇。
卓歸怡擡頭，眨眨眼。
“陳褚……他對我的親近，找不到源頭。”卓歸怡說，這是她在喂貓哥時，亂七八糟想得到的結果。
貝安妮卻有些不以為意：“只是因為你不知道而已，有可能是一見鐘情，像我一樣。
“也可能，他之前見過你呢。”
“想那麽多幹嘛，歸根到底就是談或者不談戀愛，不想追就不追，他要是來追你，你要覺得跟他在一起開心，你就談；你又不傻，最差的結果就是失了戀而已。”貝安妮說，“管他呢。”
屋外陽光燦爛，白雲一團團聚在空中，憨厚可愛。
卓歸怡沒當回事兒。
開會的筆記整理完，她合上ipad的蓋子，伸手将碎發挽到耳後，輕笑：
“嗯，再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