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介紹相親
介紹相親
下午七點半，荔交路249號。
這條街靠近商業區，快到晚間道路上的喧嚣聲也絲毫不見微弱。
眼下夜場的人流高峰期還沒來臨，夢绛酒吧剛将寫着‘營業中’的牌子挂出去不久，屋子裏的轉盤燈都沒有全部亮起。工作人員在相應崗位各司其職，入內的顧客少之又少。
姜港稍微側身，謝絕了服務生想要幫忙的好意，端着托盤從吧臺出發，還沒等走到目的地，就聽見一個音調稍低的女聲在叫自己的名字。
杜沁妍穿搭随意，黑亮的長發随意披散在肩頭，身邊圍坐着好些朋友。
“姜老板辛苦。”
她端走姜港托盤裏的果啤，手腕翻輕翻，促狹地打趣：“怪我們今天來得太早，倒勞動你親自服務了。”
大家都是老相識，杜沁妍率先幹杯後，她身邊的人也都開始分挑飲品。
姜港将找了個空位坐下，眉毛一揚當場拆臺：“哪次你來不是元弘或者我作陪，就別演假客氣這套了。”
杜沁妍：“那我謝謝你們呗。”
她不知從剛才的對話中捕捉到哪個關鍵詞，嘴角愉悅地翹了起來。
姜港見狀也笑笑，把剩到最後多出來的那杯香槟拿到了自己手裏。
他之前一直在國外待着，前年才回來開了這家酒吧。因為想念老同學以及手頭錢不夠等一系列問題，将自己的發小紀元弘拉過來做了合夥人。
至于杜沁妍，則是姜港某次重感冒辦挂號，跑錯診室認識的胸外大夫。
那回他燒得迷糊，杜沁妍又剛交完接沒什麽事，索性幫着跑了兩趟腿，正好碰見聽說消息前來探望的紀元弘。
後來這倆人是怎麽看對眼的不得而知，總之姜港病沒白生，還間接當了回媒婆。最後辦出院的時候，紀元弘喜滋滋地透露：兄弟就要有女朋友啦！
——到了現在，結婚證都快領了。
姜港想到這抿了口酒，懶散地倚在卡座沙發的靠背上，頸間的項鏈随着動作動了動，墜子輕輕滾進鎖骨裏。
他今天穿着件設計感很足的白T，頭發編起來好幾绺，不難看出精細來。
杜沁妍跟人開了一圈玩笑，才留意到對方今天格外亮眼的裝扮。雖然姜港在穿搭上向來講究，又因為天生自然卷的關系，不得不每天出門前捯饬捯饬頭發，但一般也不至于到這種程度。
她當下狐疑地發問：“你這一身行頭……怎麽是要對誰開屏嗎？還是你終于扛不住生活的暴擊，決定要靠出賣色相走上人生巅峰？”
“滾蛋。”姜港笑罵一聲，但還是下意識摸了摸綁在上面的發圈們，解釋道：“爸媽給安排了場相親，本來打算今天晚上見面。但對方臨時有事沒能來成，我就順道先過來了。”
杜沁妍點點頭表示原來如此，過了會兒又自我否定道：“不對啊。以前叔叔阿姨跟你提了那麽多次相親，你從來都沒動過心思。別說專門做頭發了，就算飯店都訂好了也沒見你去一回，這次有什麽特別的嗎？”
她心裏覺得納悶，表情就跟着疑惑了起來，擡眸看向姜港。
論理來說姜港的相貌算極精致那款，鼻梁翹起的弧度恰到好處，眼型偏長瞳色不深，下颌弧度流暢分明。
這些年來經營酒吧，想和他發生點什麽的男男女女多如過江之鲫。
只不過比起沉浸在溫柔鄉，他還是更喜歡銀行卡小數點前多幾個零。日常揚着沒有破綻的笑談合作拉生意，每次出馬必定功成，整個夢绛上到經理下到服務生，就沒有不佩服他的。
聽見她的問題，姜港無奈地聳肩，避重就輕道：“沒辦法，這次相親對象據說是個講究人，經常接觸各種時尚名流。我媽怕我不夠時髦人家看不上，把我按在化妝師面前搞的頭型。”
杜沁妍很難理解：“阿姨還要擔心你這方面？她介紹的相親對象是幹什麽的呀，國際品牌設計師嗎？”
“……那倒不是。”今天他早早被母親拖出來做造型，折騰很久後又被放了鴿子，整個人又無奈又疲倦：“不過對方的職業确實特殊，畢竟這事沒成，我就不跟你詳細說了。”
姜港說到這裏打了個哈欠，站起身道：“反正你帶朋友過來坐，元弘等下肯定火急火燎趕到，我先撤了哈。”
杜沁妍掀了下眼皮，随着他的動作擡頭問道：“你去哪？”
“随便找家理發店呗。”
姜港伸手撥了下自己額前的碎發：“把這些辮子拆了做個頭療，滿腦袋小皮筋和膠水，扯得我頭疼。”
現在已經入秋，晚間天氣稍有轉涼。
姜港把寄存在前臺的外套披到肩膀上，等再回過頭的時候，就見杜沁妍正端着酒杯滿臉狡黠地看着自己。
姜港套袖子的手一頓：“有事？”
“你聽我說。”
杜沁妍不直接回答：“阿姨難得弄這麽鄭重，你也難得給面子赴宴。”
她眼神顯得格外意味深長，循循善誘道：“花了那麽長時間做成這樣，直接去廣告公司應聘服裝模特都沒多大難度，直接卸了多可惜呀。”
姜港聽着她極致誇張流的恭維，總感覺渾身都不舒服，聳聳肩膀抖掉一身雞皮疙瘩，不習慣地道：“你想說什麽就說，這前奏聽上去怪瘆人的。”
“你看看你，好話都不願意聽。”
杜沁妍聞言笑了兩聲，終于将話題引入正軌：“是這樣……既然阿姨想介紹給你的人沒來，反正閑着也無聊，見誰不是見呢。去跟我一同事吃頓飯怎麽樣？就今晚，飯錢我出。”
剛談戀愛的時候，杜沁妍跟男朋友如膠似漆蜜裏調油，驚訝于紀元弘居然有個三十來歲還是母胎單身的哥們，沒少合力撺掇姜港找個人陪自己。
但是他沒那方面想法，次次想辦法推脫，久而久之杜沁妍也就不提了。
姜港是真沒想到她打的這個主意，當下訝異地側目：“你都好長時間不跟我聊這茬了，怎麽突然又開始搶我媽的活……而且這也太突然了吧。”
杜沁妍則完全沒有口出驚人的覺悟，連連擺手道：“不突然不突然，我之前就跟我那朋友提過你的一些情況，他對你很有好感。你什麽都不用想，告訴我有沒有興趣就可以了。”
……
三天前，市中心醫院。
某連環車禍發生後七個小時左右。
杜沁妍把自己下周要在例會上講的發言稿整理無誤，保存退出後一擡頭，就看見了正在揉太陽穴的陳予铎。
她推開椅子，把剛泡好的熱茶倒出來一杯，多走幾步遞了過去。
陳予铎道完謝後伸手接過，随即苦笑着搖了搖頭：“這次的事故還好是發生在上午十點多，要是跟上回一樣趕上晚高峰，組織搶救難度會更大。最嚴重的那司機假如遲半小時到醫院，能不能有機會進手術室就不好說了。”
杜沁妍聽見這話笑了下：“看你的口風，是處理結果還不錯吧。”
頓了頓又道：“出事時我正在做一個畸胎瘤切除，等下來你們都已經把病人分完了。怎麽樣，你做了幾臺？”
“算上給李主任當助手的……”
陳予铎把剛剛的經歷在心裏過了一遍，比了個‘四’的手勢：“我主刀的三個病人傷情都基本穩定住了，問題不大。不過李主任那臺不好說。”
他回憶起現場救援的細節：“司機卡在駕駛座的時間太久，失血過多加上感染，還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晚。”
杜沁妍看着對方快耷拉到下巴的黑眼圈，感慨道：“你真是辛苦。”
陳予铎聞言一笑，把已經喝到底的茶杯放回桌上：“妍姐也辛苦，我這小夜班，你都幫我守一個多小時了。”
杜沁妍搖頭：“連軸轉四臺手術之後再值班，中間直接略過兩頓正餐，鐵人也經不起這種折騰。你去好好吃個晚飯然後回家睡覺，今天我替你。”
“謝謝妍姐。”她的夜班安排就在幾天之後，不到一周補起來也方便。陳予铎想了想道：“那我今天就偷個懶，下次輪到你的時候我再替回來。”
杜沁妍知道他從來不喜歡欠人情，因此撇了下嘴沒有拒絕。
現在已經過了六點，陳予铎中午就因為忙搶救沒顧得上用餐，将近一天水米未進，腳步都開始有些虛浮。
陳予铎稍微在沙發上多靠了一會兒，接着站起身披衣服往外走。
快踱步到玄關的時候，聽見杜沁妍忽然開口道：“我記得去年體檢的時候，消化內科趙老師說你胃不太好。”
她委婉地提醒：“雖說醫者不自醫，但平時也應該多當心。”
“……”陳予铎腳步一頓，抿了下唇淡聲道：“現在社會壓力大，生活習慣的演變趨勢也越來越不健康，成年人的胃炎發病率每年都在上升。”
所以他這條，也沒那麽奇怪吧。
杜沁妍聽罷嘆了口氣，不再多言。
陳予铎相貌俊朗身板挺闊，臨床技術更是畢業那一批裏的最佳，在早些年剛實習進入這家醫院的時候，就迅速成為了各個工作群裏的熱議話題。
按理來講他的身體狀況，也輪不到她一個早有男友的人去關心。
只是看着陳予铎最近越來越玩命的架勢，杜沁妍時常覺得他就像是被繃緊的一根弦，說不準哪天就會斷掉。
不過既然他明确地表達出不在意，外人也不好說得太深。
杜沁妍調出還沒寫完的工作總結，邊敲鍵盤邊嘀嘀咕咕地吐槽：“哪怕找個時不時打打電話的對象，眼睛裏也不至于除了手術什麽都沒有。”
她這些話說過很多次，以往被勸的人總是聽見當沒聽見，從來不上心。
可這一次，陳予铎也不知怎麽的，莫名在門口的位置多停了一會兒。
他以往離開從來不會拖延，此時這點猶豫就顯得十分不尋常。
杜沁妍等了幾分鐘沒聽到關門聲，擡眼一看才發現這人沒走。
“吓我一跳，這一聲不吭的。”她拍拍胸口：“怎麽，還有什麽事嗎？”
陳予铎下意識回：“沒事。”
片刻之後，他露出了一個又有點像想開又有點像認命的表情。
“……”杜沁妍不明就裏：“？”
陳予铎捏了下自己眼鏡的鏡腿，慢慢地道：“我爺爺前幾天才下了最後通牒，限我三個月之內抓人領證，否則他就會親自安排。也許你說得沒錯，只要找個愛人，我的狀态就能恢複。”
他深吸一口氣，将自己這段話搞了個結語：“總之要是真有合适的人選，麻煩妍姐幫我介紹一下。”
相對于陳予铎以往的态度，他今天實在出口驚人，杜沁妍一時沒反應過來：“那什麽你等等，我緩一緩。”
她在理解了對方的思路後，大腦高速運轉，很快想到了一個人。
杜沁妍推開椅子走過去：“合适的标準各人不同，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樣的。不過我覺得，跟我家那口子合資開酒吧的老板就挺好。他年紀跟你一樣，履歷嘛沒有你這麽漂亮，不過長得特好掙錢又多，性格也……”
她滿口的誇贊多半來自真心，并不僅僅出于是自己朋友的關系。
陳予铎聽到一半，有些哭笑不得地确認道：“我的情況，你都清楚吧。”
杜沁妍卡了個殼答：“知道。你喜歡男的，家裏也都知情并且同意。”
陳予铎點點頭：“你朋友的人品我信得過，方便先告訴我他叫什麽嗎。”
杜沁妍道：“姜港。”
在自己說完這個名字後，有那麽一瞬間，她似乎看見對方臉上一貫的淺笑，突然出現了快要崩塌的預兆。
杜沁妍一臉奇怪，頓了頓後試探着問道：“怎麽，你們認識？”
她代入想象了下熟人在相親場上偶遇時的尴尬：“要是這樣的話，确實不方便讓你們碰面，我還是……”
“沒什麽不方便的。”陳予铎閉了閉眼睛，調整好心情道：“我這邊沒問題，你……跟他聊這件事了嗎。”
杜沁妍被他幾番變臉弄得莫名其妙，不過仍然照實回：“還沒有。”
陳予铎聞言嗯了一聲，神情已經重新變得正常：“如果他也同意的話，就辛苦你在中間牽個線。等忙完手頭這一陣，我随時都有時間約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