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人相見

故人相見

随着時間流逝顧客變多,酒吧逐漸被抹上了燈紅酒綠的色彩,舞池裏的人越來越多,喧鬧聲也越來越大。

姜港将兩條胳膊好好地塞進袖子裏,看了一眼挂鐘:“這個時間的話,你同事應該已經回家休息了。”

“臨時叫人出來跟我去相親,”他說到這略作停頓:“合适嗎?”

杜沁妍笑笑道:“合适啊,這有什麽不合适的。陳大夫今天輪休,手上幾個危重病人也都出了ICU,松下口氣在家躺小半天了,估計正無聊呢。”

她剛才跟陳予铎确認了遍有空與否,此刻胸有成竹:“只要你點頭,他那邊一定沒問題,我辦事你放心。”

姜港确實沒什麽不放心的。

尤其經人洗腦式勸了半天,他也開始覺得就這樣回家有點可惜,特別是對不起自己紮小辮被揪掉的幾根頭發。

只不過這個‘陳大夫’……

姜港思忖兩秒,開口要了個東西:“去也可以,但不能是你花錢訂餐廳。你那個同事有名片嗎,給我一張。”

杜沁妍聽見這話搖搖頭:“我們是公立醫院的社畜,你以為都跟你們這些老板似的,需要經常出門結交新朋友,一個個名片身上揣随時派發啊。”

她開口想把那人的名字告訴姜港,卻在出聲前忽然想到了件事。

那天連環車禍的病人被妥善安置後,陳予铎跟她調換了當周值班日期。

将近一點馬上交接的時候,杜沁妍收到了他發來的短信。

對方的意思是,如果她還沒來得及跟姜港說相親的事,那等提的時候,最好別把他會暴露身份的信息說出來。

杜沁妍有心想問為什麽,但紀元弘接她下班的車在樓下等着,還正好撥進來一個電話,一來二去她就給忘了。

“……”雖然不明白陳予铎這份請求背後的原因,但既然已經記了起來,她就沒有裝沒想起來的道理。

杜沁妍找了個托詞道:“左右先前不認識,現在告訴你一會兒也得忘。飯店讓他訂吧,你到時直接去就行了。”

姜港沒注意到她一閃而過的遲疑,兀自張了張嘴,想說其實在你們醫院,我還真認識一位姓陳的醫生。

而且如果沒記錯的話,他跟杜沁妍大概貌似好像還是同一個科室。

不過這姓氏畢竟太常見,從小到大姜港聽過姓這個的人沒有八十也有五十。甚至他當年生的那場,促成了紀元弘跟杜沁妍浪漫愛情的重感冒,為他做初步診斷的大夫就姓陳。

姜港想了想還是沒繼續盤問,見她和自己賣關子,也就順坡下驢地跟着調侃了幾句:“不說名字那能看看他照片嗎,該不會讓我倆開盲盒吧。”

杜沁妍反問:“開盲盒有什麽不好?反正照片都能P,我家那口子發朋友圈的圖比本人肩寬起碼五厘米。”

她三言兩語拉踩完自己未婚夫,又開始跟面前的人細細解釋:“何況陳大夫不上鏡,參考意義不大。”

“妍姐,這話你可別讓元弘聽見。”姜港被杜沁妍逗笑,彎着眼睛打趣:“如果他知道了,準得邊哭邊去瘋狂撸鐵,最重要的是還得拽上我。”

紀元弘以前當過賽車手,退役以後訓練強度有所下降,但跟大多數普通人比,各方面數值依然很恐怖。

姜港跑健身房純粹為了鍛煉身體,一點也不想學姓紀的挑戰人體極限。

他說完這句話晃晃手裏的車鑰匙,跟杜沁妍和她的朋友們道別。

“我先出去了,一會兒你問下那個陳大夫,然後把見面的地點發給我。”

杜沁妍應了聲好,揮手跟他說再見。

……

姜港在車裏坐了約莫十分鐘,杜沁妍發來一條消息,上面附了他那位相親對象的手機號和選定餐廳的名稱。

他随意将這串數字複制進通訊,然後看了一眼那個地址。

是家檔位不低的日料店,二十四小時營業,環境非常雅致。

姜港談合作經常光顧此處,算得上挺熟悉,輕踩一腳油門開了過去。

他到的比對方早,據杜沁妍所說是這位陳大夫的住所離這比較遠,在網上訂完包廂後,開車需要小幾十分鐘。

姜港則表示不理解,畢竟大晚上吃飯沒人願意跋山涉水,要是這家店太遠不方便,那換一個近的不就得了。

他是這麽想的,也就這麽跟杜沁妍吐槽。聊天框頂部在備注與正在輸入中反複切換,最後卻只發來一句:

【少管閑事,憋住你擡杠的心。】

姜港回了個略略略的表情包,将注意力從手機上移開,用手托着下巴,百無聊賴地研究起了面前精美的壁畫。

他從小學習就不好,藝術品鑒能力也不高,看畫主要是為了發呆。

直到還不知道名的陳大夫姍姍來遲,坐下來擋住那張畫,身形在牆壁投射出一片陰影,姜港才回過神來。

“……來了?你好。”

他禮節性地說出這句話,視線慢嘴一步,緩緩地往對方臉上飄。

然後很快,姜港看清了對面的人。

“怎麽是你?”

跟杜沁妍閑聊時那點被自己按下的猜測變成現實,他馬上擰起了眉。

姜港脾氣稱不上好,念書的時候就是班裏的刺頭,沒少跟同學打架;工作後稍有收斂,手段行為卻越發強勢。

但那都是即時的矛盾,過後也就忘了。要說真正針鋒相對過的,便只有陳予铎……也就是現在站在面前的人。

他今天穿了身深灰色西裝,領結腕表一樣不少,豎在眼睛前面的鏡片被擦拭得纖塵不染,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在聽到姜港的話後,嘴角又忽地放松,扯出了一個不算大的弧度。

他看起來在笑,眼底卻似結着一層冰。棱角分明的面龐随着主人的心情更顯冷硬,眼眸漆黑得像深不見底的湖。

“我們多久沒見了。”

陳予铎無視他的問話,自顧自說起代表着敘舊的開場白,同時一直在用目光描摹着坐在自己眼前的人。

姜港的變化不算大。

這是時隔多年再次相聚,陳予铎對他做出的第一個判定結果。

高中那會兒姜港正在竄個子,身體極瘦腕骨伶仃,寬大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松垮得像是能再塞一個人進去。

當時他性情飛揚跳脫,頭發顏色怎麽淺怎麽來,一雙潋滟的桃花眼看誰都仿佛自帶三分情意,眉骨跟喉結各生一顆小痣,襯得他幾乎有些豔麗。

現在姜港的面容分毫未變,雖然因為年紀增長骨骼發育,已經不再是少年身型,頭發也染回了低調的黑色。

但他愛打扮這點一如往昔,套在外面的襯衫圖案依舊華麗繁複,體态瘦削,将将維持在自律健康的範圍內。

陳予铎落在身上的目光不容忽略,姜港以前跟他沒少對着幹,身體形成條件反射,如同本能地感覺到了不适。

“從畢業到現在,十多年吧。”

他将身體往後靠,以随口一提的語氣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姜港剛才問了什麽問題?

——怎麽是你。

陳予铎低頭笑笑,他那天半夜給杜沁妍彈消息是一時興起,發完便覺得沒必要,見人未回複也沒繼續提醒。

只不過看如今的情形,以及姜港的反應,她還是看見并執行了。

“你說哪方面?”陳予铎表情不變:“如果指為什麽相親,那是因為家裏催婚催得緊;如果指為什……”

姜港聽到這裏開口打斷,輕聲嗤道:“演什麽大尾巴狼。”

比起陳予铎,他稍微斜着眼睛看人的方式要更輕佻些,絲毫不加遮掩地将對方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

等大致掃描完後,姜港用肯定的語氣道:“我在問什麽你很清楚。”

“……你一點都沒變。”

他喝了口茶,不鹹不淡地點評:“看上去人模狗樣,還是那麽能裝。”

日料店上煎茶稀松平常,服務員端盤擺杯時遵循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通常會将其放置在顧客右手邊。

只不過姜港是左撇子,物品擺放的方式跟大衆相反。

他回國以後跟合作方吃飯,做東的時候常訂這家餐館,負責人對熟客有印象,每接到他的單就會專門提醒員工,讓他們在這些細節上留心。

姜港因此早已習慣了從左側拿杯,完全沒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可直到陳予铎也喝了口茶,他才突然想起,今天訂位置的不是自己。

“……”姜港空出來的右手虛虛握了下拳,當然明白這是誰安排的。

畢竟現如今坐在這個包廂裏的只有兩個人,除了他對面的之外還能有誰。

陳予铎大大方方地注視着他,見狀噗嗤一笑:“反應過來了?”

他将剛才形容自己的話還回去:“你也一點都沒變,姜港。還是喜歡穿花裏胡哨的衣服,這麽理直氣壯。”

姜港聞言眼皮輕輕跳了一下。

開門做生意以來,他遇到過不少不懷好意的人,像陳予铎這種十數年功力不增的言語攻擊,已經刺不到他了。

“彼此彼此吧。”他沒有像以前那樣一點就炸,語氣平平地用指骨敲敲桌面的印花:“高中時你成績就高,我以為你的好記性全用在了學習上,結果沒想到,擺盤方面也挺有造詣。”

陳予铎撫了撫自己袖口的褶皺,對答如流道:“那當然。畢竟給你打過那麽多次飯,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麽。”

聽他談到從前,姜港再次重重地蹙眉,終于有些不耐煩了起來。

他跟陳予铎當年鬧得不可開交,誰也沒忍耐誰什麽,你拆我凳子腿我潑你洗腳水,雙方都沒占到便宜。

姜港擡起下颌跟對方對視,很久之前就壓到記憶深處的憋悶感卷土重來,一下子全部湧上心頭。他木着張臉,完全沒有玩笑的意思:“陳予铎,今天看見你之前,沒人告訴我約的是誰。”

“我不想知道你為什麽答應妍姐跟我相親。”他想起陳予铎走進來時了然的神情,臉色不由更差了一分:“但過去這麽多年,咱倆都到這個歲數了,你有必要沒完沒了翻舊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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