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另牽紅線

另牽紅線

姜港和陳予铎曾經矛盾的起始,主要源頭是後者的家庭。

他是紀家的私生子,十七歲轉學進玉杉中學念高二,跟姜港一個班。

紀元弘極度厭惡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跟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弟弟,明裏暗裏沒少找麻煩。他身邊的朋友心疼自己兄弟,自然也都是同一條心。

姜港在他們其中,但到底比紀元弘這個當事人看得開些。明白就算親媽犯錯,也沒必要拿孩子的命來抵罪。

甚至偶爾紀元弘氣紅了眼做事出格,還會明裏暗裏地攔上一把。

但不知道怎麽回事,陳予铎沒記恨上那幫人,反而死死盯住了他。

上高三後出于升學壓力,班內學習氛圍比之從前有了質的提升。學渣們痛苦地拿起筆算數學題,愛鬧事的學生也紛紛偃旗息鼓,不再惹是生非。

紀元弘是體育生,成天在太陽底下暴曬奔跑、外加被筋膜槍折磨到滿地打滾,也漸漸歇了跟陳予铎較勁的心思。

反倒是姜港每每逃課跳牆,總會被身為風紀委員的陳予铎捉住,然後耷拉着腦袋承受教導主任的暴躁三連。

事後他跟人打商量,能不能以後見到自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結果陳予铎反手就是一個報告老師。

姜港氣得頭頂冒煙,險些當着同學的面跟陳予铎大打出手。

後來他倆真情實感地當了近一年死對頭,雖沒鬧出過什麽大事但雞飛狗跳到了極點,拍畢業照的時候班任直言同時教你倆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姜港想起當年的破事就覺得無語,但又不得不承認,即使到了高中好友結婚都未必出席的今天,他再看見陳予铎,也依然無法做到心平氣和。

尤其是在相親這樣的場合。

一個大家普遍将自己明碼标價,又把對方論斤稱重,兩相對比挑剔來思考去,看能不能湊成一對的飯局上。

他話音落下以後,陳予铎沒有第一時間回答,用指腹摩挲着茶杯壁沒做聲。

姜港不想再廢話下去,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擡腳就要走。

“我的錯,不提了。”見對面的人準備離開,陳予铎掀唇吐出這兩句話來,伸出右臂攔住了姜港的去路。

他沒有站起來,視線自然比對方矮一大截:“來都來了……”

陳予铎神情平靜下來,此時倒是絲毫看不出剛才夾槍帶棒的摸樣:“就當是同學聚會,坐下聊聊?”

姜港深吸一口氣,幾乎被氣笑了。

面前這人從進門開始就沒說過一句中聽的話,現在眼看自己要走了,卻突然撐起溫順的表皮,仿佛要将先前所有的不愉快都抹除掉。

他不明白陳予铎到底怎麽想的。

就像十幾年前,姜港也想不通陳予铎為什麽要在告發自己私自出校後,又通宵幫自己整理理綜錯題。

這算什麽,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嗎?

“誰跟你是同學。”陳予铎的手本來也沒接觸到他的衣服,姜港向旁邊一避就繞了過去,嗆聲回道:

“我不學無術,要不是家裏塞錢根本進不了玉杉這種重點高中。”

他瞥了陳予铎一眼:“這些都是你親口說過的話。你連跟我上一個學校都覺得恥辱,現在何必又來提什麽同不同學,不覺得兩相矛盾嗎。”

姜港絲毫不想和陳予铎聊近況、話家常,在他一貫的認知裏,他們兩個人最好的關系就是沒有關系。

他說完那段不留情面的話,完全沒有多待的想法,相當幹脆地轉身走了。

陳予铎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一直到十多分鐘後,空氣裏來自對方的味道全部消失殆盡,他才放任自己以一個有些頹廢的姿勢靠在椅背上。

他跟姜港總是這樣,似乎永遠無法心平氣和地交流什麽。來前心裏反反複複想那些語句,在見到面前活生生人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用武之地。

他們就像兩頭嗜血的的野獸,天生就是要從對方身上撕下一塊肉來。所以無論事先做了多少心理建設,只要一見到姜港看向自己時敵對的眼神,陳予铎的語言系統就馬上開始不聽指揮。

服務生漸漸将所有菜品上齊,陳予铎看着記憶中姜港喜歡的種種吃食,提起筷子頓了頓又很快放下。

搞砸了,如同當年一樣。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杜沁妍說姜港是兩年前回的國,剛還清在銀行貸的貸款不久,生活狀态也很平穩,短時間內應該不會再次消失。

反正姜港目前還是單身。

他嘆氣勸了自己一句,來日方長。

……

姜港從日料店出來後徑自坐進車子的駕駛位,姓陳的牙尖嘴利腦子轉得又快,他以前跟陳予铎吵架很少贏。

這次他劈頭蓋臉一頓輸出,沒給人任何機會,陳予铎也的确啞口無言。

可是他沒覺得心裏有多痛快。

姜港形容不出這種感覺,但自己其實很清楚,他剛才指責陳予铎翻舊賬的那些話,實際上根本站不住腳。

說到頭他們都一樣。

這麽多年了,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這一認知讓姜港說不出地煩躁,他伸手按了按車內某個按鈕,将車窗搖下,眯眼瞟着店家牌匾上五彩斑斓的霓虹燈,給自己媽媽回了個電話。

他在外出談事的時候會把手機調成震動,幾分鐘前同陳予铎面對面互怼的時候,這東西就已經震好幾回了。

姜港的母親是個工作狂,跟丈夫共掌公司幾十年,為人果敢剛毅雷厲風行,常年天南海北到處飛。但在家人面前,多少還是能露出幾分溫柔。

這個時間她通常在敷面膜,果不其然姜港剛一撥號,對面立馬接了起來。

“……飯吃完了?”

她一點都沒有拐彎抹角的想法,開門見山地問:“感覺怎麽樣。”

姜港人生前十八年,過的是标準驕奢淫逸富二代的日子,祖祖輩輩在商圈紮根,跟紀元弘他們家是世交。

這也就意味着在這片地界,只要他爸媽想找,就沒有找不到的人。

他手機沒裝追蹤器,身邊也沒出現什麽可疑的人,但這才前腳剛進日料店,後腳自己媽媽就得知了這一消息。

“……”姜港雖說對此早已習慣,但還是有點無語,沒馬上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這次又是您身邊哪個朋友還是哪個員工,正好在附近吃飯碰見我,然後向您彙報了?”

姜母:“嗨呀!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怎麽就跟我在監控你似的。是這樣——我給你介紹的相親對象不是明星麽,身邊好多助理和保镖,其中有兩個見過你照片,非說碰見你了。”

她感受着電話那頭的沉默,摸不清自己兒子的意思,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講出來:“那明星最近很忙,本來打算過段時間再琢磨個人問題。但聽助理描述你長得比圖上還帥,就調和了下時間,問明天能不能約你見面。”

好家夥,外貌協會得明明白白。

姜港聞言笑了笑,聽姜母繼續道:“我聽元弘說今天你去見的人,是他未婚妻介紹的,肯定也不會差。”

姜母前頭鋪墊了一大堆,終于抛出自己先前打電話的目的:“不管跟誰相親,到最後都要看你的想法。說說今天感覺怎麽樣吧,要是打算往下接觸的話,我就幫你推了那明星的約。”

她這句話的話音落下之後,短期內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聽筒所傳遞的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聲。

姜港餘光看見陳予铎從門口出來,立刻合上車窗打着火,将手機連上車載藍牙,轉着方向盤開走了。

大約他閉嘴的時間實在有點長,姜母忍無可忍地揭掉面膜,說話都比剛剛口齒清晰不少:“人呢?”

姜港輕輕嗯了一聲:“我在。”

他在想母親介紹給自己的相親對象。

對方叫朗桂,是個活躍在大熒幕的正劇演員,出道數年0緋聞,上周自曝出櫃,至今還在熱搜上挂着。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朗桂家裏是搞風投的,且眼光毒辣算無遺策,非常非常有錢。

如杜沁妍所說,這種由父母介紹還帶着相當重‘聯姻’意味的相親,要放從前他想都不想就會拒絕。

但姜港上個月,剛過完32歲的生日。

他不抗拒建立親密關系,也沒受過什麽情傷,各方面條件都算是同齡單身者中的翹楚。之所以一直不談戀愛,只是因為沒有遇到喜歡的人。

姜港從前很反感催婚,卯着股勁堅決不向‘搭夥過日子’這五個字投降,甚至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打算。

可就在今年吹完生日蠟燭,陪爸媽吃完飯準備走的時候,他手機落在廚房,折回去取的時候看見他們在哭。

姜港沒辦法做到不動容。

他當初成年不久就跟家裏坦白性向,老兩口用了十年時間,接受這個世界上有些人即使不跟異性在一起、終身不育有後代也能過得好的理論。

那時候姜港十八,父母倆五十多歲,還有力氣因為出櫃拎着網球拍追殺他兩公裏,把卧室門砸出一個坑。

現在他三十二歲,爸媽年近七十。

說句不吉利的話,姜港不認為自己能找到稱心的愛人;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還有機會,等到二老想通兒子一個人過一輩子也可以很幸福的那天。

所謂山不就我我就山,他爸媽思想根深蒂固想不通,姜港想通了。

不就是結個婚,提前搞好財産公證,再把婚前協議定明白點。做不到濃情蜜意,相敬如賓難度總不會大吧。

姜港聽從母親的安排,為了赴宴做準備。甚至在得知朗桂爽約後,又接受杜沁妍的建議,來見了她的同事。

誰能想到偏偏這麽抓馬,他對生活妥協選擇相親,居然見到了陳予铎。

簡直不是一般的晦氣。

“感覺不怎麽樣。”姜港腦袋裏轉了很多思緒,現實才不過幾秒鐘的時間。

他無所謂自己到底會跟誰領證,但前提是必須排除陳予铎:“我明天任何時候都有時間,您幫我約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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