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演出錄像

演出錄像

哪怕是距離最近的地鐵站,走到這家酒吧也要花将近十分鐘的時間。

莊桔嗓子發幹,呼吸急促得像快要窒息,染成調色板的頭發也因為急速奔跑淩亂得不成樣子。

他聽到紀元弘說出來的話,本就發白的臉色更顯心虛了一些,弓身從不容易被客人察覺的側面小路走了進去。

“對不住姜哥。”

莊桔躲在舞臺旁邊綠藤拱門的陰影裏喘粗氣,緩了好一會兒才直起腰來,呲牙咧嘴地小聲道歉。

他盡量快地将呼吸捋勻,賠着笑解釋道:“昨天有幾個朋友約我,所以睡得晚了點……我現在上臺行嗎?”

姜港一首歌正好唱到尾巴,于是順勢停了下來。現在時鐘已經走過八點半,顧客們也慢慢圍了上來,他不會當着這些人的面數落員工。

“過來吧。”姜港讓出位置,對零星聚在左右的幾個客人彎彎嘴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莊桔,示意要換人。

莊桔能感覺到老板對自己的不滿,得到命令上前一步落了座,立刻開始掏琴包,争分奪秒到手都快掄出殘影。

姜港看着人眼下的大片烏青,心裏總覺得莊桔會遲到應該不是普通‘起晚了’‘趕錯車’這類原因,猶自思忖着等換下一班駐唱後要好好問問。

他腦袋裏想着莊桔的事,剛一走下臺階就被紀元弘勾住了脖子。

“剛才特別酷,真的。”紀元弘攬着他往喧鬧聲低的地方走,語氣不難聽出懷念,半開玩笑半追憶道:“要不是頭頂的燈提醒我人在酒吧,我還以為我穿越回十幾年前了呢。”

姜港跟着對方走到後臺坐下,擡頭笑道:“別尬吹,那時候我被老班趕鴨子上架,你幾乎就沒去過。還非說看關系好的人在臺上覺得別扭,怎麽現在就一副好像很熟悉的樣子來了?”

紀元弘聞言擺出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晃了晃頭道:“我是沒怎麽現場觀看,但架不住經常聽人提啊。”

他說到這裏刻意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道:“據說那會兒陳予铎特喜歡看你演出,動不動還錄像保存……”

“滾蛋。”姜港聽得青筋直跳,揚手就想抽人,但被紀元弘一個閃身躲過,随後還欠嗖嗖地在不遠處做鬼臉。

紀元弘和陳予铎這層身份的聯系很尴尬,如果不是近期發生了什麽,紀元弘一般不會主動提到他。

姜港聽着對方的發言,就知道這人八成是從杜沁妍那,得知了自己相親意外碰到陳予铎,趕着來看笑話了。

“我倆不對付你也不是不清楚。”

姜港找了瓶未開封的礦泉水,邊擰邊道:“別拿姓陳的來惡心人啊。”

關于陳予铎在自己彈曲子的時候錄像這件事,姜港很早就知道。

甚至為此,他跟陳予铎還掐過一架。

當初姜港其實對參加彙演不感興趣,左學一周架子鼓右學一周鋼琴,也只是出于喜好,但架不住老師指派。

玉杉是本市最好的中學,可露天舞臺實在破得一批。再加之演出幾乎都在年末,每次熱熱鬧鬧地搞完活動,領導挺開心觀衆也挺開心,只有被架上去穿演出服的學生知道有多冷。

姜港那時候也就十七八歲,還沒搞清楚自身性取向是什麽,跟身邊的朋友一樣,對同齡人之間會産生的微妙感情很好奇也很懵懂。

從臺上下來後有女生簇擁過來送花送水,他次次從臉到脖子根,更說不出口請她們讓開,自己好找衣服披上的話。于是就只能表面笑着陪大家聊幾句天,實際被凍得直打寒顫。

陳予铎有一回被安排打掃會場,演出結束在原地多待了會兒,正好撞見姜港被圈在人堆裏,雙手直往袖子裏縮,露出來的皮膚泛着很深的紅。

留下清理場地的學生不止他一個,姜港的衣服不知道被誰拿走放在了別處,陳予铎四下張望了一圈沒找到,就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

姜港冬天的穿衣方式跟陳予铎有很大不同,通常會在外面套一個最暖和的棉服,裏邊只穿件薄薄的打底衫。

而他則喜歡由裏到外均衡搭配,每增加一層布料就好像多一分安全感。

以陳予铎的衣着,即使脫掉最外邊的衣物也不會馬上受不了。

他伸手撥開幾個姑娘圍成的人牆,把外套徑自扔在了姜港懷裏。

只不過陳予铎心雖是好心,嘴卻同樣具有存在感,張口就是陰陽怪氣:“冷成這樣都不披衣服,之前幾次感冒就是這麽來的吧,寧可回去在宿舍裏發燒……這麽喜歡別人圍着你?”

姜港當時體态還偏青澀,為了在臺上視覺效果好,演出服一般會采用帶墊肩的衣服,肉眼看上去很厚實。

聽陳予铎這麽一說,原本沒注意到他穿很少的女生們也都反應了過來,紛紛愧疚地表示沒注意到這點,催他趕緊把外衣套上,然後結伴離開了。

姜港聽見他說話就覺得膈應,撇嘴将衣服丢回去,嘶嘶哈哈地搓着有些發僵的手指,轉身尋找自己的外衣:“我生病跟你有哪門子關系,簡直莫名其妙,吃你家感冒靈顆粒了?”

他有心想再怼幾句,但實在被凍得沒有心情,鼻尖跟眼睛都開始變紅,嘟嘟囔囔說了句“什麽圍不圍着”,下半句話就徹底消失在了冷風中。

陳予铎右手拎掃帚,左手拿被還回來的薄棉服,眼睜睜看着他哆哆嗦嗦的背影,猶豫幾秒還是走了上去。

姜港明明記得在上臺之前,他把外套脫下放在了第二排椅子上,現在卻怎麽都翻不到,當下眉毛皺得能夾死蒼蠅,偶爾從嘴裏蹦出一句國粹。

他兩手扣着肩膀,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汲取更多熱量,冷不丁陳予铎從後面走過來,把他包進了剛才的外套裏。

姜港至今還記得那件貼了好幾張暖寶寶的棉服的觸感,帶着上一個人的體溫,熱騰騰得像是六點半上早課時,學生不願意爬出來的被窩。

“……”他很想拒絕,但就像中學生沒法拒絕多睡五分鐘,姜港也沒法拒絕觸手可及的熱源,于是默默停住嘴,将胳膊伸進了袖管裏。

陳予铎見對方攏攏衣角不再吭氣,笑了一聲繼續去掃地。

學校辦彙演的場館很大,等他幫人找到那件被臨時挪走的外衣折回時,剛好撞見姜港正驚訝地對着他的手機。

陳予铎脫外套的時候沒留意,手機就放在側面的兜裏,屏幕都還沒熄。

姜港把手插進去取暖,指尖碰到視頻播放按鍵,立時就響了起來。

“你在看什麽?”陳予铎望見這一幕腦袋嗡的一下,劇烈跳動的心髒還沒來得及恢複正常數值,人就已經率先沖過去,一把将手機奪了回來。

姜港本來還有點細細微微的得意,覺得這小子表面跟自己鬥得如火如荼,背地裏居然偷錄他的演出視頻;誰知才剛揚起臉準備調侃他幾句,就遭到了對方劈頭蓋臉一頓質問。

陳予铎沉着臉道:“不能随便動別人的東西是常識,你長到這麽大,連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嗎。”

“……你以為我願意看你那破手機?”姜港差點被活活氣笑,動作麻利地從他手裏把自己的外套搶過來,又将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擲向對方。

他急怒之下推了陳予铎一把,後者踉跄了兩步才将将站穩。姜港看着這人低頭不語的樣子火大到極點,出走十幾米後又轉頭返回,高聲罵道:“我發現你是真他媽的奇怪,怎麽難道存我視頻讓你感覺見不得人嗎?可如果是這樣,你別搭理我不就可以了,還專門拍這東西幹什麽?神經病。”

……

時移世易,滄海桑田。

那場由錄像掀起的風波已經過去十多年,他再憶起的時候只覺得幼稚。

姜港搖了搖頭不再想這些往事,紀元弘卻坐着個帶滾輪的椅子,在地上劃了幾下,蹭到他的面前。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紀元弘手握成拳圈在嘴邊,重重地咳了一聲,像是在端正自己的态度:“你們倆當年的過節我沒提過,妍妍不知道。她是聽陳予铎說最好先別告訴你他是誰,才沒事先跟你說他叫什麽的。”

紀元弘解釋到這裏猛地停住,瞟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姜港,情不自禁地嘲笑出聲:“妍妍說,她看陳予铎那個遮遮掩掩的樣子,還以為你倆曾經有過一腿,現在準備再續前緣呢。”

面前的人不說話則已一說話驚人,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已經在姜港的雷區踩了個遍。他垂眸斜了紀元弘一眼:“在日料店吃的那頓飯是陳予铎付賬,我沒興趣加他微信,已經把我那份錢A給妍姐了,請她找個機會轉過去——另外,我們沒希望,以後這種話少講。”

紀元弘知道他跟陳予铎所有矛盾,聞言卻像想到了什麽事情一般,意味深長地搖搖頭道:“那可不一定。”

姜港挑了下眉:“什麽意思?”

“還不是因為陳予铎那天跟你相親的事,不知道怎麽被紀署知道了。”紀元弘提起自己生身父親的姓名,語氣厭惡得像是在說什麽髒東西:“紀署什麽人你也知道,年輕的時候亂搞男女關系,臨到老就喜歡拉皮條。”

他說到這裏皺了皺眉:“以前陳予铎油鹽不進,甭管是男是女一概不接觸,紀署沒辦法只能歇菜。現在察覺到人家開竅了,立馬樂得一蹦三尺高。”

紀元弘側頭看向姜港,态度非常誠懇:“而且不是我說,紀署這傻逼當男人太垃圾,但當老總過得去。要是你父母覺得商業夥伴可以往親家方向發展……那你跟陳予铎,不就……”

自己發小這話說得有幾分道理。他爸媽跟紀署來往了幾十年,不說私交多麽多麽深,合作上的默契還是有的。

如果他們彼此達成共識,用各種方式撮合雙方的兒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姜港倒吸一口涼氣。

“陳予铎人呢。”他先前就沒搞清這人為什麽在明知對面是自己的情況下、還來赴那場相親宴,立時有些坐不住地開口道:“我得問問他的态度。”

紀元弘卻只是擺手:“信我一句話,你們暫時見不到。陳予铎下午回老宅看爺爺了,現在應該還沒走,紀署一定會趁機洗腦,試圖忽悠他接管公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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