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倉促商定
倉促商定
姜港挂斷電話走出門去,正好碰見陳予铎跟杜沁妍拿着手裏的片子往外走。看病什麽的他完全不懂,但觀這兩個人的表情,情形應該不會太好。
“這一身酒味,比予铎都重。”擡眼看到姜港的臉,三人共同乘電梯的時候,杜沁妍表情就稍微生動了幾分。
“你們是剛從夢绛出來吧。”
她連疑問的語氣都沒用,臉上的笑容一瞬即逝:“予铎今天難得比較空閑,做完明天的會議總結和ppt,就去酒吧蹲你了。要是沒有今天這檔子事,你們正好能用來培養培養感情。”
姜港聽到這話假笑了下,心想大概紀元弘還沒告訴杜沁妍,自己跟陳予铎其實是連話都很難好好說的關系。
否則她也不會在介紹了一場無疾而終的相親後,還堅定認為他們有可能。
杜沁妍也是有感而發,心裏清楚現在沒人有興趣開玩笑,說這些話只不過是為了緩解焦慮情緒而已。
她看着低頭不語的陳予铎,嘆了口氣道:“老爺子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後半夜需要精心照料,icu的護士做事穩妥,你別太擔心。”
陳予铎很慢地點頭:“謝謝妍姐。”
伴随着叮的一聲機械音,電梯到達指定樓層停了下來。
此時icu門口站了一大堆人,都不停地圍着從門裏走出來的醫護問東問西。
杵在中間的醫生還沒來得及脫防護服,連喊帶比劃地說了半天早已口幹舌燥,看杜沁妍的眼神像是在看救星。
“六床病人我還得去瞅一眼。”他艱難地從人牆裏擠出來,額頭的汗滴滴答答往下淌,也顧不上伸手擦一擦:“妍姐,陳大夫,我就先走了哈。”
杜沁妍揮了揮手手招呼紀元弘往自己這裏來,颔首回道:“好。”
“辛苦了,快去吧。”
陳予铎微微朝他彎了彎上半身,目光幽深地盯了不遠處的紀署和對方帶的兩個孩子兩秒,最終還是走上前去。
姜港則早在剛出電梯的時候,就在爸媽的手勢暗示下踱到了一旁。
跟他預料的差不多,這倆人這麽緊趕慢趕地出現在這裏,确實不僅僅是為了探望商業夥伴或是老朋友的父親。
剛搶救過來的老人就在一牆之隔的房間裏,姜父連圈子都沒兜低聲問:“你跟陳予铎相處得怎麽樣了?”
“……”姜港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談不上相處不相處,我倆一共也沒見幾面,也不想深交下去,就勉強記得彼此鼻子眼睛長在哪吧。”
姜母按下提起一口氣正要說什麽的丈夫,握住兒子的手相對委婉地道:“你瞧你說的什麽話。要是你們交情不深,今天又怎麽會一起過來呢?”
她回頭看了看正在跟紀署交談的陳予铎,眉心蹙起又放開:“陳予铎家庭構成太複雜,并不是良配。如果有可能,我也不希望你跟他有太多牽扯。”
姜港聽到這裏,心下升騰起一絲不祥的預感,抽手回來道:“我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媽您這是什麽意思。”
姜母看着他抗拒的神情,張了張嘴似乎有些不忍心,最後還是姜父拍拍她的肩膀,把話頭接了過來:“如今紀家的老爺子性命垂危,我們和你紀叔叔商量着,盡量在他還能睜眼的時候,把你和予铎的事給辦了……”
“您說什麽呢。”醫院本就不是适合說這些的地方,姜港打斷父親沒說完的話,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你們跟紀署商量好了?婚是我跟陳予铎結,你們之間商量算什麽。”
他太過于驚詫,說話的聲音不自覺就大了起來。不過好在紀元弘忙着向自己未婚妻打聽情況,陳予铎那跟紀署聊得也不怎麽融洽,沒人往這邊看。
姜父嘶了口氣示意姜港噤聲,把他帶到更偏一點的地方道:“他們老爺子想在臨終前看到孫子成婚,這是紀家這樣做的原因。至于咱們家……你太久不回去常住,很多事都不知道。”
姜港父親今年六十多歲,性格專斷又固執,也是難得肯解釋自己的決定。
可他說出來的這些話,實在也沒比直接粗暴的命令好到哪裏去。
“我能有什麽不知道的。”姜港高中那兩年竄得很快,後來出國改換水土又長高了兩公分,現如今跟父親對視的時候,已經需要稍微低下頭。
他看着爸媽望向自己的神色,無不失望地道:“當初你們不讓我姐跟喜歡的學長結婚,逼着她嫁給別人。後來姐夫受賄入獄,家裏的很多産業也因此受了牽連,你們才要我回國。”
跟父母起争執的時候,很少有人能保持絕對冷靜。這些話姜港壓在心底兩年,氣性上頭難免有些口不擇言。
“紀署是不是給了咱家很多好處。”他聲音放得很輕,說的話卻一句比一句戳心:“就像我姐那什麽破事都敢做、什麽髒錢都敢收的前夫一樣?”
他語氣裏自嘲的意味太濃,姜母聽罷眼圈通紅,幾乎說不出話來。
姜父怒不可遏,竭力控制音量咬牙罵了一句,上前幾步像是要打他。
姜港質問出口後,其實心裏也有點後悔。他知道父母愛自己和姐姐,也希望子女得到幸福。只不過比起情感,他們還是覺得看得見的名和利更重要。
大庭廣衆之下,誰會跟父親撕扯起來,姜港斂了斂眼眸沒有躲。
但還沒等這一巴掌落下,陳予铎就走過來,不動聲色擋在了他面前。
“剛才裏面的護士出來說,我爺爺醒了。”陳予铎剛跟紀署你來我往地說完,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裏去,但整體還算得上彬彬有禮:“我準備進去看看他,不如讓小港跟我一起吧。”
他過來解圍的意思很明顯,姜父放下手臂沒說話,就算是默認了。
姜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避開自己視線的父母,跟着陳予铎往更衣室走。
他們在酒吧待的時間太長,衣服都沾染上了酒味和煙味,即使奔波一趟吹了半天風,味道已經比最初輕了很多,也不适合就這樣入內去看病人。
陳予铎帶他去淋浴間沖了個簡單的澡,吹完頭發又進了更衣室。
“……下次不許叫我小名。”
姜港裸着上身坐在凳子上,一顆一顆解他借給自己的襯衫的扣子,聲音有些發悶:“這是你能說的嗎。”
陳予铎常年在自己的隔間放着兩套換洗衣物,沒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場。
他思緒雜亂,提不起興致和對面的人鬥嘴,啞着嗓子嗯了一聲就算應下。
比之姜港來講,陳予铎的骨架要大些,穿衣尺碼當然也不同。
他率先換完上衣,起身一看發現襯衫松垮得不成樣子,都快成短裙了。
只不過事從權宜,現在的情形當然也容不得姜港左挑右撿。
他撇嘴換好防塵服,回過頭才發現陳予铎仍然靠在那裏,眼鏡被取下來放在一旁,整個人安靜得像是要隐形。
“怎麽還不動彈。”姜港不确定穿這身衣服什麽事能做什麽事不能做,走過去想了半天,謹慎地踢踢他的小腿:“不是要看你爺爺嗎,不去了?”
“去肯定是要去的。”陳予铎度數不低,擡起頭時雙眼有些聚不上焦,顯得十分渙散游離:“我只是在回想剛才紀署說的那些話,姜港……”
陳予铎好像很喜歡叫他的名字。
姜港沒來由地這樣想着,就像剛才跟父母剖白的那樣,自打自己跟陳予铎重逢後,實際上一共也沒見多少面,卻已經聽他像這樣喊過好幾次。
“我爺爺可能活不過這個冬天了。”陳予铎親眼看過片子,也從杜沁妍和其他幾位醫生那裏得知了這次搶救的全部過程,終于不得不面對現實。
從臨床實習以來,他見過甚至經手了很多病人的生死,可當這一切輪到自己的親人,還是會忍不住覺得無力。
陳予铎語調很低:“爺爺他身體一直不好,就只有想我成家這一個心願。他不理解什麽不婚主義寧缺毋濫,紀署說如果他死不瞑目,就是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差不多已經快成了專供自己所聽的呢喃。
姜港一言不發地等他接下去的話,到最後也只是看見陳予铎重重捏了捏鼻梁骨,從唇齒間流出的一句對不起。
結婚僅有一方同意是不行的,陳予铎無論怎樣也做不了姜港的主。
只不過他們之前約定,雙方都要頂住各自的長輩施壓,不能中途放棄。
還真讓紀元弘這烏鴉嘴說着了。
姜港苦中作樂地想,雖然不是他假設的‘不許探望’,但結果都是相同的。
大約陳予铎真會跟他湊成一家。
“做不到就做不到吧。”姜港的聲音同樣疲憊,自己父母把話說到那個份上,姐姐當年跟男朋友相愛到差點私奔,都沒有反抗成功,更何況是他。
姜港把眼鏡遞給陳予铎:“行了別在這自閉了,戴上眼鏡先出去。”
他直視着對方不難看出的震驚,無奈一笑道:“反正他們不會放任我不結婚,至于對象麽,跟誰都一樣。”
陳予铎把眼鏡接了過去,撚起上衣的一角将上面的白灰擦掉,有些遲疑地問道:“那你要先做公證嗎?”
“這個先不着急。”姜港腦子現在也很混亂,暫時想不了那麽多事:“等把你爺爺這邊安頓好了,咱們倆可以坐下來,面對面地好好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