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告白禮物
告白禮物
這對戒指外型很素淨,也沒有鑲鑽。
根據不同性別普遍指圍的範圍預估,眼前的兩枚應該都是男款。
姜港得出這個結論後先是靜止了兩秒,随即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陳予铎跟自己一樣是個同性戀無疑。
那麽如果他要買情侶對戒或者婚戒之類,自然兩個都得是男人的尺碼。
“這是你哪位前任留下的嗎?”從他爺爺病重如願,到現在兩個人領證住進同一所房子,統共也沒過去多少天。更何況像這種不能調節大小的指環,一般都需要事先量尺寸或者訂做。姜港合上蓋子随口一問,并沒有多想。
陳予铎剛剛就已經用眼角餘光,看到了對方挑開絨面盒蓋的一幕,下意識想伸手過去阻攔,但礙于路況複雜不能過多分神,就緩了十秒左右。
等拐過最危險的街道再看過去,姜港已經把它們依原路放了回去。
“……”他還沒虛構出自己單身買對戒的合适理由,坐在副駕駛這位就已經替他補全了原因。陳予铎哭笑不得的同時,心也稍微往下沉了一瞬。
是啊,這人畢竟跟他不一樣。
他一直喜歡姜港,縱使這份感情在對方始終杳無音訊的十幾年中,也慢慢開始落灰沉寂,不複最初那麽濃烈。
但自從兩人再相逢,陳予铎就難以自控地想知道他沒有自己參與的生平。
他向杜沁妍打聽姜港的感情史。
向紀元弘、郝卓等老同學不止一次地套話探聽他當年不告而別的緣由。
甚至連姜港手上那條淺淺的疤,他也挑合适的時間當面問了姜港本人。
但姜港一點都不好奇他後來的經歷,結婚也不過單是純應付家長。
因為不在乎所以懶得打聽,自然就不會知道他這些年,別提給誰買戒指這種充滿隐喻的裝飾品,身邊壓根連半個能陪伴解悶的人都沒出現過。
“什麽前任不前任。”陳予铎把車開得很穩,稍微側過腦袋就能看見姜港懶懶地靠着頭枕,外面缤紛的霓虹燈投射了一部分光影在他的臉上。姜港半低着頭掀起眼皮望過來,通身氣息散漫而輕佻,卻又有些說不出的勾人。
陳予铎想起那場生日宴的最後,自己三言兩語糊弄住迷迷瞪瞪的郝卓,眼看他再次沉沉睡去才松了一口氣。
離開之前他本能地往床上瞟了一眼。
按理說飲那麽多酒的人會睡得很熟。
可姜港偏偏在幾分鐘後驚醒,支起手臂撐着頭,見陳予铎的視線再次掃過來,臉上的表情就同如今一模一樣。
“今天是我生日。”這人向來不願意用紀署一分一毫,姜港知道他手裏沒什麽可以自由支配且花起來光明正大的錢,但仍然打趣着說了接下來的話。
“好歹也拉過你幾把,不表示下?”
他講這些本就是存了想看對方手足無措應付不及的心思,解解陳予铎沒第一時間過來幫自己扶同學的氣。
但沒想到這人嘴巴微張愣兩秒,還真的從兜裏掏出了個什麽東西。
只不過是先前某次假稱二十多歲在外打零工,從金店買回可調松緊的銀戒指,正面紋着幅花團錦簇的圖案。
價格對于正憋着氣跟紀署較勁的陳予铎來說,已經算不上十分便宜。
但姜港家境優渥,自小坐着動辄百萬的車出行、穿着大幾萬的鞋走路,怎麽可能看得上如此普通又廉價的禮物。
他們各方各面差得太多了,陳予铎買時就清楚它根本就拿不出手。
當前頭腦發熱取出來,也僅僅是因為對方的神情過于篤定,仿佛咬死了他必然不會将自己的生日放在眼裏。
陳予铎跟姜港四目相對很快後起悔來,迅速收回胳膊轉身往外走。
可姜港已經明白了對方肢體語言所表達的意思,這家賓館的房間門需要往裏面拉,跟尋常的設置不太一樣。
他撩開被子光腳走到玄關,一手按關房門一手擋住退路,把陳予铎牢牢地堵在了自身兩條手臂圍出的縫隙裏。
“剛剛那是給我的?”姜港歪頭打量他通紅的耳垂,笑着催道:“買都買了別那麽小氣,拿出來讓我看看。”
身前的男生連衣領跟紐扣都透着酒氣,力氣遠遠沒有正常情況大,噴灑在自己鎖骨的呼吸滾燙得不成樣子。
陳予铎其實稍一擡手就能将這人推開,但他不舍得打破當前莫名帶了些柔軟暧昧的氛圍,于是只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地在方寸之內罰站。
他咬着牙不肯主動将物品上繳,姜港就仗着零星那點醉意,耍流氓一樣在人的衣服和褲子上摸來摸去。
四四方方的盒子很輕易地被搜刮了出去,陳予铎閉上眼不想直面他即将表現在臉上,還可能宣之于口的嘲諷。
姜港卻驚奇地盯着那枚小銀戒沒作聲,啧啧兩聲後反而把它戴在指間緊了緊,饒有興致地自我欣賞半天以後,後退幾步解開了對陳予铎的桎梏。
“這不是蠻好的嗎。”他從散落一地的罐裝啤酒裏,找出只拉環保持最完好的易拉罐,将自己另一一只手相同那根手指從中間的圓圈裏悠然穿過。
“小時候跟我姐玩過家家,她要不來媽媽的首飾,就拿這個扮結婚戒指。”
他話裏話外沒有任何鄙夷或看不起的味道,展示一般張開五指在陳予铎面前晃來晃去不消停:“還是第一次有人送我這種玩意兒,挺有意思的。”
姜港說挺有意思四個字的時候,尾音俏皮地上揚,眉毛舒展眼睛閃着水亮亮的光,最後還喜滋滋說了句謝謝。
這樣多情一個人,誰能不對他心動。
陳予铎剎那間愣在那裏,卻愈發因為自己給出的禮物配不上姜港而感到自慚形穢,過好久直接毫無征兆地走上前去,将戒指從人手上撸了下來。
“要是你喜歡的話。”他罕見地局促不安起來,拿回東西匆匆留下句‘我以後給你買更好的’,接着就顧不得等待姜港的回應,一溜煙跑了出去。
……
那次生日鬧出來的小插曲,雖然最終還是以銀戒被陳予铎帶走告終,但姜港手指的尺碼卻因此保留了下來。
彼時他已經成年,往後的年月盡管骨骼仍在發育,可變化到底不會太大。
陳予铎把快到嘴邊、坦白自己從沒談過戀愛的話咽回肚子裏,只留下一句半真半假的回答和建議:“我自己無聊買着玩的,要不幹脆你試戴一下。”
“這多不好,還是算了吧。”哪有孑然一身的人會無緣無故買情侶款首飾,姜港宿醉記憶不斷篇,但也早将當年的事忘了個幹幹淨淨。他哼笑一聲找了個更舒适的姿勢窩好,斂起雙眸道:“到家告訴我一聲,我眯會兒。”
陳予铎降低車速低低地應了一聲,确認他呼吸放平睡過去後,才得以光明正大地讓目光流連在姜港的臉上。
剛才被翻出來那對鉑金戒指,是他高中畢業沒日沒夜地兼職,白天給小學生當家教補習,晚上去飯店幫工,攢了三個月錢才買下來的告白禮物。
只是還沒等送出去,姜港就不見了。
陳予铎曾不止一次地想象,如果有朝一日還能跟人重逢,要把這盒子裏的東西拿給姜港,看看他會做何反應。
現在對方這副全然不記得也不質疑的表情,倒也不算格外出乎他的意料。
翌日上午,姜港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他在跟郝卓出去吃飯以前,就已經聯系好自己以前找過的裝修公司,預約了十點鐘讓負責打櫃子的師傅上門。
陳予铎對住的居所提不起任何裝點的興致,基本訴求是活着就行。
但姜港對每天都要待的地方有着不低的心理預期,忍是絕對忍不了的。
萬幸這間房子雖然在裝潢上的品味差到令人發指,但牆面平整并沒有出現掉皮破損之類的情況,顏色也是很統一的乳白,不需要重新粉刷。
否則一旦将舊牆鏟掉再度上漆,為了安全起見總得先通十天半個月風,太耽誤時間也太折騰每天上班的人。
“按我發你的圖紙來就行。”姜港回國後住的房子就是這家公司全權包辦裝修,今天過來的工人們也大都是熟悉面孔,整體上還原度很高也信得過。
陳予铎還要檢測昨天手術病人的指标以及斟酌用藥,一大早就出門走了。
他跟打櫃師傅打過招呼刷完牙洗完臉,踱步到廚房打開冰箱,準備看看家裏有什麽食材,好給自己弄點吃的。
姜港做飯水平非常一般,僅僅是在外獨居不請保姆餓不死的程度。
眼下手裏托着倆雞蛋靠近平底鍋,剛想插電,忽然看見一旁的電飯煲亮着顯示保溫功能正在工作的紅燈。
他略帶詫異地走過去,發現裏面盛着一碗熱騰騰的排骨蔬菜粥,旁邊還擺了盤裹滿料粉的甘梅地瓜條。
剛一掀開蓋子,濃濃的飯菜濃香就争先恐後地冒出來鑽進人的鼻腔。
邊上放着的空氣炸鍋有剛被刷過的痕跡,姜港上前把手貼在外壁感受了幾秒,發現果然還是溫溫熱熱的。
他既驚訝又有點想笑,心道這陳予铎連房屋毫無條理、物品擺放亂七八糟都看得下去,在飲食上居然還挺注意。
他坐在餐桌前填飽肚子,擦擦嘴角再擡起頭,正好看見領頭的師傅拍了拍手上粘的灰,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櫃子的板材已經運進來了。”
那人指了指門口包裝袋:“請老板看看到手顏色跟預估有無偏差,還有防僞鋼印,您也可以檢查一下。”
“好的。”姜港看見他滿腦門的汗,從冰箱裏拿出礦泉水和一盒六支的冰淇淋,放在桌子上道:“這房子的卧室和客廳得徹底翻修,大家夥辛苦幾天,等忙完這一陣我請各位下館子。”
“姜老板太客氣了。”上次做完姜港的單,工程結束他們每個人兜裏就被十分大方地塞了好幾條貴煙。領頭師傅的臉上褶子又多又深,笑得像朵花似的:“您可是老主顧,我們兄弟幾個還指着您吃飯,當然會好好幹活。”
這家裝修公司服務的顧客滿意程度很高,即使不打點也會認真做活。姜港給他們的設計圖跟上次裝自己家時的差不多,都是床頭櫃衣櫃一體化定制。
完工以後買個椅子擺在桌前,無論伏案寫字還是使用電腦都很方便。
姜港跟酒水供應商還有合同要談,最後囑咐兩句就換好衣服出了門。
等到晚上再回來的時候,剛巧看見幾位工人合力打掃着地上的狼藉,看樣子是準備先行收工明天繼續。
“卧室的櫃子大概還剩五六工期就完事了。”領頭師傅接過姜港從外面帶來的冰鎮飲料,邊喝邊環視屋內沒什麽章法可言的布置,沉吟片刻還是頗為納悶道:“您別怪我多嘴,這看起來也不像是剛買的新房,怎麽……”
姜港聽到這個問題,當下非常無奈地一笑:“我跟你有同樣的疑惑。”
說完這句話,他眼神不自主地落在地面芙柯的狗窩上,那裏明明靠近衣櫃卻被留出了一個巨大空位,就算沒強迫症的人都能被活活氣出強迫症來。
“這地方不歸我。”他還不能完全适應跟戶主的法律聯系,撇開視線語焉不詳地道:“我剛搬過來沒幾天,也是實在看不下去了,才聯系的你們。”
師傅見過的人和事都很多,聞言迅速明白過來姜港沒說出口的言語,了然地接話道:“房産證上的名字是您愛人對吧。不管怎麽說兩個人能住到一起都是好事,您放心把改造的事交給我們,一周後肯定給您滿意的成果。”
姜港對這個猜測不知道該點頭還是該否認,打着哈哈嘴角抽搐地将他們送出門去,折回沙發坐下還沒來得及将氣喘勻,微信就進來了幾條消息。
他摸出手機一看,全都來自陳予铎。
【貓狗雙全:附近村鎮發生泥石流,我們跟其他醫院臨時組建醫療隊,立刻就要趕過去,大約一周才能回來。】
【貓狗雙全:你自己在家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別動不動就通宵喝酒。】
姜港看到這番話滿頭直冒問號。
誰總通宵喝酒了?
他跟郝卓平時見面都是聊正事,像昨天那種話匣子打開,天南海北瞎唠收不起來的情況屈指可數,這麽些年加起來一只手都能算得過來好不好。
姜港打開電視播放器,本市新聞直播間果然在放這次災害的報道,問詢前往的記者說是跟前天夜裏下的雨有很大關系,現知傷亡人數已經破百。
他不确定這個時候回複對面能不能看到,但想了想還是發過去幾句話。
【JG:既然要在那住下,用不用我給你送幾件換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JG:醫療隊妍姐也參加嗎?】
【JG:你手上還有好些個沒出院的患者,比如莊桔的弟弟怎麽辦。】
對面一反常态地秒回——
【貓狗雙全:我在單位放了幾套簡單衣物和牙具,什麽物什都不缺。】
【貓狗雙全:妍姐手上有位老人病況危急,走不開就留院裏了。】
【貓狗雙全:包括莊昔在內的幾個都已進入恢複期,我拜托李主任親自盯着,照料上只會更周到,你放心。】
主治醫生被外派救援,又不幹自己親人的事,他能有什麽不放心的。
姜港拎着家居服走進浴室,準備先不考慮那麽多,好好沖個熱水澡。
這姓陳的衛生間占地面積不大,但在幹濕分離方面做得還不錯。
他脫掉衣服褲子關上厚厚的磨砂玻璃門,在花灑噴頭裏的熱水澆在身上的前一刻,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陳予铎剛才的意思是,自己往醫院放了些急時可用的衣物用具。
這個世界每天都在發生新的天災人禍,但和平年代裏需要大夫住在外面搶救傷患的情況,卻并不是特別常見。
他會有此一言只能說明,陳予铎很習慣于在單位留宿。
腳下的城市地風景秀美地處繁華,連帶着也推動了周圍不少地區的商業發展,本地居民外遷率持續走低的同時,外地人才湧入量逐年增加。
每每到了夜晚,ktv酒吧等娛樂場所都會熱熱鬧鬧地燥起來,電影院餐廳也吸引着無數男男女女光顧其中。
外科醫生這個職業的确忙碌,熬夜加班是常态,由于需要肩負起別人的生命,心理壓力也大得出奇。
異地而處如果他是陳予铎,陀螺般旋轉一整天,估計連看見醫院的牌匾都會覺得惡心,更別提住在那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