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端倪初顯
端倪初顯
姜港被紀署語氣裏的理所當然震住,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而過了近半分鐘反應過來後,他卻不得不承認對方還真沒說錯。
兩年前剛回國開起酒吧的時候,他在一衆熱熱鬧鬧的簇擁下完成開業剪彩,下臺後坐在不被閃光燈照射的區域,跟紀元弘抵肩靠在一起喝麥卡倫。
姜港好奇地問過一嘴,既然紀署的行事已經過分到了那種程度,為什麽戚雅蘊為什麽好像根本不着急離婚的樣子,他也完全沒想過要勸勸媽媽。
畢竟就算雙方公司捆綁,這麽多年過去只要想的話,也該解差不多了。
而作為紀署名正言順的長子,紀家産業的大部分肯定還是要交到他手裏,即使父母離婚這一點也不會改變。
紀元弘當時聽見這個問題差點沒忍住笑,直說紀署身體不大好。
他完全繼承了老爺子在體格上不好的那面,自從上了歲數心肺功能就一直很成問題,而且始終拖着不願意根治,就只好單靠吃藥維持表面康健。
“要是将話說難聽點。”紀元弘輕輕咳了兩聲繼續補充道:“我媽一年做兩次全身體檢,代謝幾乎是剛過三十的标準,反觀紀署明明醫學生出身卻諱疾忌醫,肯定死得比我們早多了。”
紀元弘對父親是真沒剩什麽感情,十分坦然地道:“紀署的私生子女裏,有兩個非常得他喜歡,正好這倆小孩又是同一情婦生下的。如果跟我媽離婚他馬上便會再娶,那不就太成全這兒女雙全的‘一家四口’了嗎。”
“他們想和和氣氣把日子過了。”他嗤笑一聲道:“那是做夢。我媽對紀署幾個情人的情況了如指掌,等到他病發躺床上不能動那一天,連決不決定接着搶救都是她做主。遺囑不能随意處置夫妻共同財産,紀署公司的盈利又跟戚家脫不開關系,就算僅僅是為了分錢方便,也沒必要現在一刀兩斷。”
身為父母婚姻不幸家庭裏長大的孩子,紀元弘很早就明白既然情感已經破裂,自然要立刻開始算計車房錢。
但彼時姜港還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向父母屈服,聽人講的時候多少帶了點事不關己的冷漠,沒怎麽記進心裏去。
現在回過頭想一想,本來結婚這件事更多的就是兩個家的磨合與相交,那張證所附加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他一開始就應該意識到這點才對。
大概姜港沉默的時間有點長,比起應承下來,更像是某種拒絕的前兆。
——至少面前的兩個人,都在此時此刻認為這代表了一些無聲的反對。
“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紀元弘難得跟紀署持統一觀點,組織了一會兒語言撓撓頭道:“陳予铎一向看不上紀署,我跟他也沒什麽舊情可念。要是論資不資格的話……”
他說到這裏停頓了下,盡量委婉地道:“你确實比我們強很多。”
“元弘說得對。”
紀署在聽見看不上這三個字時下意識偏頭,狠狠剜了身邊人一眼後又将腦袋轉回來:“考慮一下吧,小港。”
姜港終于從思緒中掙脫出來,抿抿唇看了一眼搶救室的方向。
“通知陳予铎一聲吧。”
他沉默片刻道:“就算真趕不回來,也別等出了意外才被事後告知。”
紀元弘點點頭摸出手機,卻又在號碼播出的前一秒無意義地直視前方長達快半分鐘,最後猶豫幾秒放下手。
“這次泥石流挺嚴重的。”他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憂慮:“據說确認死亡的人數已經破十,救援隊的人壓力應該很大,很多醫護也受了傷。要是現在真告訴他,會不會太添麻煩了?”
“不是說好由我決定嗎。”姜港擺了擺手道:“陳予铎沒你說的那麽脆弱,況且如果不讓他知道,萬一老人真有個什麽好歹,這件事會永遠留在他心裏成為一個坎,還不如當下難過傷心一場,時間久了也就過去了。”
在偌大的醫院裏,生離死別都是早就見慣了的東西。陳予铎作為醫生也作為孫子,自有他要承擔的使命和責任。
何況姜港也不認為他會平衡不好這兩者的關系、乃至影響工作上的處置。
紀元弘對陳予铎了解本就不深,也不清楚對方會怎樣看待當前的問題。
聽見眼前人這話思索幾秒,就深以為然地接受他的觀點撥通了電話。
“果然當冤家也有當冤家的好處,這不現在就派上用場了。”等待對面接起的時間有點長,紀元弘掀起眼皮半開玩笑地道:“看你對姓陳的抗壓能力這麽堅信不疑的樣子,估計過去天天鬥法的時候沒少被氣得倒仰吧。”
陳予铎那邊始終沒有回應,即使守到最後也只有一道機械女聲,毫無感情地說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通。
“我倆以前的事你難道不清楚?”
他聽着對方貼到自己耳邊手機裏傳來的忙音,白了人一眼道:“再打。”
“這我還真不怎麽知道。”紀元弘依言照做,一邊低頭擺弄手機一邊朝姜港走了幾步,停住腳後以無法被紀署聽見的音量很輕地道:“畢竟我那時候天天訓練累得快要猝死,哪裏還有工夫管你們倆是怎麽雞飛狗跳的。”
第二通語音仍舊未被理會,他忍不住納悶地皺起眉:“這是在現場忙活呢,還是受傷人員裏就有他一個啊。”
“稍等一會兒再說吧。”
災區随時可能出現各種意外情況,陳予铎不接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姜港這個挂名丈夫已經做了能做的所有事,其它也不是他管得了的。
“我要去一趟按摩店。”
原本就是紀維忠的家屬都不在醫院,杜沁妍又恰好剛跟他見過面,情急之下才會把人先行把人拉過來。
如今紀署跟紀元弘這倆實打實的親眷都已經出現在這裏,正經監護人守于門前,他也沒有了非留不可的必要。
姜港指指電梯口補充:“先撤了。”
“?你怎麽又去做理療。”紀元弘難以理解地拽了一把他的胳膊,心中默算上次從人嘴裏聽到這項活動時的日期,嘶了口氣道:“最近我都沒抽出時間往夢绛跑,你別告訴我莊桔請假這段時間,一直都是你頂他的班。”
“……”倒也沒有那麽頻繁。姜港不太自在地抽回自己的手臂,頗為敷衍地出聲道:“就偶爾一兩次,真的不妨事。左右現在莊桔也快回來了,我再折騰也累不到哪裏去,放寬心好吧。”
姜港的右手早在當年做完手術的時候,就被大夫三令五申地要求,必須減少甚至最好停止彈奏樂器。但看姜港當前一副不願意作答、滿臉寫着糊弄的姿态,猜也猜得出他肯定沒好好遵循。
紀元弘被氣得七竅生煙,恨不能原地轉圈:“什麽叫不妨事,一周不得不做好幾次手部按摩你覺得這是正常的嗎?媽的要我說還得是陳予铎能治住你,當初人家不就錄個演出視頻存相冊裏,你有多久不肯碰吉他來着。”
他數落着數落着卡了下殼,回憶半晌繼續道:“後來還是你生日之後,那次咱們都喝多了,第二天醒來你跟陳予铎關系突然緩和了那麽兩天,才終于停止奇奇怪怪的賭氣……”
“等一等。”姜港秉承左耳聽右耳冒的挨罵原則,半垂下眼睛接受來自發小驚怒之下的唠叨。但在捕捉到某段落在耳朵裏活像是被大寫加粗了的句子時,忽然下意識張口打斷了對方的話。
紀元弘沒理解對方叫停的原因,只以為這王八蛋聽煩了想自己閉嘴。
“什麽意思?”
他目光不善地看過去:“你糟蹋自己身體,我還不能噴兩句了是吧。”
“那沒有那沒有。”姜港自知理虧,也沒有再逞口舌之快。他聞言态度良好地拿左邊胳膊搭上紀元弘的肩膀,還相當哥倆好地晃了晃,末了略頓一頓低聲解釋道:“我只是想起一件事。”
剛才這人話語間提到高三過的那次生日,還有同陳予铎短暫和好的經歷。
姜港猛地想起那時候自己渾身都是酒氣,腦子被酒精侵襲半夢半醒,曾經跟對方聊過關于戒指禮物的話題。
“我被爸媽删除跟所有朋友的聯系方式,最後送出國的時候。”他顯得有些猶豫,但這句話在嘴邊滾了又滾還是問了出來:“陳予铎有找過我嗎。”
當年高考結束同學一拍兩散,姜港跟家裏鬧得天翻地覆,前後不知道惹出多少禍的時間裏,紀元弘也沒閑着。
他去北京參加過一次短期的賽車培訓,雖然機構不全封閉,但因為相隔太遠,對很多家那頭的事知之甚少。
“沒聽說過。”紀元弘有些茫然地回應道:“那時候我人在外地,每天都在焦慮能不能考取職業資格證,這種事你問郝卓比較清楚。但是……他找不找你不都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嗎。”
言下之意,這有什麽好重提的。
姜港深深吐出一口氣。
其實紀元弘的意思他全都明白。
只不過回想起那次深夜交流,再結合下形婚對象車載儲物盒裏的東西。
他剛搬家時冒出過的,陳予铎可能喜歡自己的念頭,似乎當真有跡可循。
如果陳予铎确實對他有想法……
再往誇張裏想想,那這人的感情就足足延續了十五年。一個即使在戀愛長跑電影裏,都不會輕易出現的數字。
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辦到的。
姜港覺得陳予铎八成是瘋了。
他何德何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