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要離婚嗎

要離婚嗎

高三生日會結束的第二天,姜港被跌跌撞撞往衛生間跑的郝卓吵醒,拉開被子坐起身,感覺頭痛得快要裂掉。

他眼睛還稍微有點睜不開,輕一下重一下地用指骨揉按太陽穴。

半分鐘後郝卓走出來,邊擦着手上的水邊吐槽道:“你交的這都是些什麽朋友,一個個壯得跟牲口一樣。老子拖元弘的時候手就抻了下,當時迷迷糊糊沒覺出疼,剛才看都腫起來了。”

他跟姜港不在同一個班級,飯桌上的人并不全都認識,因此多多少少有些面對陌生人的拘束,沒喝那麽徹底。

在把醉鬼們賓館搬的路上郝卓也出了不少力,是最後才倒下的那個。

姜港看了一眼對方明顯紅了大片的右手虎口,又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

“你到底行不行。”

他雖然有點頭疼但手毫無感覺,欠嗖嗖地張口調侃:“我可還多擡好幾個人呢,也沒跟你現在似的啊。”

郝卓罵罵咧咧地抽回手,扔完紙巾回過身才像想起什麽一樣:“昨天走一半碰見陳予铎,人家給你做了半天物理降溫加按摩,不疼才正常好吧。”

說到這裏他感覺不對勁,頓了頓充滿狐疑地道:“那什麽……你們倆關系不是特別不好嗎,元弘前幾天還說他偷錄你的表演視頻,指不定又在背地裏憋什麽壞水。怎麽現在忽然能幹這種事了,這這這這這這真的合理?”

姜港對這段毫無印象:“別造謠好吧,陳予铎什麽時候給我按手了。”

他看着郝卓一副仍然沉浸在某段回憶裏,欲言又止面向自己的樣子,嘴角抽了一下道:“想說什麽就說。”

“我在想姓陳的會不會一直都不讨厭你。”郝卓一臉若有所思,撓了撓下巴揣測道:“陳予铎拒絕女生時的發言傻逼得那麽不正常,跟元弘天天掐架卻願意給你帶飯,被老師委派輔導你功課的時候也沒敷衍,原來居然是這麽回事。”

姜港逐漸聽不下去,舉起一只手示意人閉嘴:“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陳予铎那麽說話只是因為情商低?”

他被郝卓的猜測雷得眼前一黑,渾身起雞皮疙瘩:“帶飯的問題我之前就解釋過,跟私交沒有關系。更何況他找過我的那些茬你也都知道……”

提起被陳予铎坑的種種往事,姜港就覺得十分不堪回首。

他捯了口氣總結:“反正陳予铎就是幫我搬了下你而已,後來我睡着不記得了,但肯定沒做你剛講的那些。”

郝卓本來就覺得這段記憶很驚悚,不像是會發生在姜港和陳予铎間的事。

聽到對方這麽說,他便順應着點點頭道:“好吧,那估計是我昨天意識太不清醒,稀裏糊塗之下做了個夢。”

“你也起來洗把臉收拾收拾。”郝卓拍拍額頭走到自己睡的床鋪旁邊,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道:“我先去找個餐館點菜,你看看其他人都醒沒醒。”

姜港嗯了聲去洗漱,往一次性牙刷的刷毛上擠牙膏,擰蓋子的時候視線經過自己的手指,忽然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幾個不連貫但異常真實的片段。

他兩手保持當前的姿勢半天沒動,過了半晌一手握着牙刷一手握着牙膏走到門口,對上正在系外衣扣子的郝卓的眼神,沉默片刻出聲問道:“昨天陳予铎走之前,有沒有拿過什麽東西出來……比如說戒指之類的?”

郝卓足足卡了五六秒殼才道:“咋的,你夢見自己被姓陳的求婚了?”

姜港:“……”

姜港面無表情地關上了面前的門。

他背靠着衛生間門板,随意地用牙刷在口腔裏捅了幾下。那邊郝卓樂了一會兒終于停下來,伸手輕敲兩下道:“估計是昨天看見陳予铎太意外,導致咱們都沒怎麽休息好。你快別想鑽戒禮堂那點事了,趕緊的招呼他們走。”

常聽人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麽睡前遇到誰晚上夢見誰也算正常吧。

“知道了。”

姜港沒什麽正型地如是想着,手肘往門上重重一撞:“趕緊滾。”

……

那件事距今已經過去很多年,而且當事人從開始就沒相信它是真的。

如果不是剛才腦子裏突然靈光一現,大概姜港永遠都想不起這番對話來。

“算了先別管什麽陳不陳予铎,還是你手上舊傷的事情比較要緊。反正現在莊桔馬上回去上班,你馬上就能閑下來,麻溜去預約做檢查知道嗎。”

“你到底聽沒聽我說話……姜港。”

姜港回神,掀起眼皮看向紀元弘。

他手疼是老毛病,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應該還沒出什麽大問題。只不過複查畢竟對身體有好處,同時還能夠讓人心安,眼前朋友的提醒也不無道理。

“聽見了。”姜港思緒還有一半停留在對當年舊事的震撼裏,難得地沒有想話術搪塞,聽到這裏點點頭應道:“過段時間我要去郝卓在長沙盤下的店面看一眼,然後順便去北京旅個游,在附近玩玩,等到複完診再回來。”

紀元弘聞言滿意地颔首,拍了拍人的肩膀說了句這還差不多。姜港則牽起嘴角無意義地笑了笑,往長廊另一端的方向走了幾步,表示自己要先走了。

搶救室跟走廊盡頭距離不算近,還沒等他消失在紀元弘的視線範圍,那人的手機就已經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

“陳予铎的。”估摸對方這是剛剛在忙沒空接,現在有閑所以就回了過來。紀元弘沒有跟他通電話的經驗,幹脆叫住姜港,試圖分擔這份凝重愁緒。

姜港雖然對老爺子有幾分感情,但實在不想多摻合他們家的事:“我們倆是結婚了沒錯,但是也別太得寸進尺好吧,連這種電話都要我來接?”

紀元弘擺手道了句怎麽會,勾着面前人的肩膀走到不會被紀署聽見聲音的僻靜處,暗搓搓地解釋道:“就是跟陳予铎實在不熟,有點不知道怎麽開口。我一會兒按免提,你在旁邊聽着,冷場了的話給我打打手勢就行。”

可能因為太多年不跟爺爺親近,又照顧了這麽長時間心生麻木,紀元弘此刻看起來精神尚可,還有心思想跟同父異母的弟弟打電話是多麽尴尬。

姜港很想說按陳予铎的性情,在聽見老人病危的時候,腦子裏應該就沒別的事情了,你根本就用不着費心。

不過紀元弘手落得很快,免提打開之後,他就閉嘴把話咽回了肚子裏。

“……有什麽事嗎?”陳予铎用沉默代替了撥通時的稱呼,聲音中透着股難以忽視的疲憊,頓了兩秒才道:“我只能歇五分鐘,長話短說吧。”

“呃,是這樣的……”紀元弘做了個深呼吸,正準備竹筒倒豆子地轉述實情,那邊搶救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杜沁妍長長吐出一口氣,沒立刻見到男朋友也不跑神,直接對紀署道:“您父親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不過各項體征還沒有恢複正常,我們……”

紀元弘隔老遠聽到這裏,也登時沒了跟陳予铎交代當前情況的興趣,下意識把手裏的東西往面前人懷裏一揣,三步并作兩步跑到了杜沁妍身邊。

“……”姜港陡然被塞了塊燙手山芋,接起也不是掐斷也不是,偏偏陳予铎不明所裏,聲音淡淡地道:“怎麽沒聲音,是打錯了嗎?那我挂了。”

姜港站在距搶救室五六米開外的地方,聽不清杜沁妍和後面出來的醫生具體都在說些什麽,但也能大概明白紀維忠的命,目前應該算是保了下來。

“你幾號能回來?”既然老人已經再次從鬼門關擦身而過,就沒必要在這個節骨眼告知陳予铎讓他跟着擔心了。姜港略一沉吟,挑起另外的話頭道:“家裏面變化挺大的,你再不看看的話,進屋就該懷疑開錯門了。”

陳予铎聽見後很明顯一怔,過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現在這邊情況挺嚴重的,起碼還要四五天。”

頓了頓又像想起什麽似的道:“我把裝修費打你卡上。”

房子業主雖然是陳予铎,但提議重裝的人卻是自己,怎麽可能朝他伸手。

姜港嘴唇輕扯:“誰管你要錢了。”

說得像是他多想占便宜,大肆折騰過後還不打算付款一樣。

陳予铎話出口後也覺得不妥,說抱歉時就不自覺帶上了些笑意:“這陣子看傷看得都糊塗了……不過你怎麽會用紀元弘的手機給我打電話?”

幾天時間沒有一丁點聯系,對方抓重點的能力還是一如既往的強。

姜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幹脆裝沒聽見試圖把該篇翻過去:“客廳和廚房重弄之後,你卧室就變得特突出。”

陳予铎感受到他的蠢蠢欲動,停了片刻順着問道:“那你有什麽想法。”

“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

姜港笑笑道:“我想把你那間屋子也改造一下,起碼看着色調統點。”

“按你心意來。”陳予铎完全沒有固有生活被打破的不适感,此時在電話另一端聽對方饒有興致說自己想法的樣子,滿口只會說好:“我沒意見。”

身在災區的救援隊隊員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供休息,姜港隔着并不穩定的網絡聽到那邊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于是應付兩句,主動催對方撂下了電話。

距杜沁妍出來描述病情已經過去很久,看上去不像還要回搶救室的樣子。

姜港上前問了問情況,确定自己沒會錯意、浪費掉通知陳予铎的機會,然後便禮貌地向在場三人道了告辭。

離開電梯從醫院大門走出來後,他按下車鑰匙的按鈕解開車鎖,在跨坐到駕駛位之前,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當年高三宿醉時發生過什麽,他現在已經一五一十地全部想了起來。

那他跟陳予铎兩個人間的關系和相處方式,自然也要開始重新考量。

但照以往的經驗看,姜港很難相信自己能和陳予铎心平氣和地回憶往事。

他從來都不是愛拖延的人,既然心頭有了對方可能喜歡自己的疑惑,那麽最早下次通電話、最遲下次見到陳予铎時,肯定就要把這個問題問出來。

而一旦聯想到那個場景,姜港就油然而生了幾分真情實感的尴尬。

他跟陳予铎較了太久勁,十幾年後重逢都能沒改變這種模式,冷不丁要談這麽黏糊的話題,就挺……別扭的。

更要命的是他現在心裏,對這件事如何處理并沒有一個明确的觀點。

按理來說陳予铎如此兩面三刀,以死對頭為名行窺探之實,還一瞞就是這麽多年,自己肯定是要提離婚的。

但姜港扪心自問,那種不顧一切立刻切斷聯系的念頭其實不算非常強烈。

比起這個,他居然更想把陳予铎揪到面前,好好問問這到底是怎一回事。

就像當年剛發現對方偷偷留下自己的演出視頻,還沒跟人吵起來的時候。

他第一時間生出的不是被陳予铎視奸的憎惡,反而是某種幼稚的得意。

作為十七八歲的高中生,言行舉止都還帶着抹不去的稚嫩和中二,面對極不喜歡且經常對着幹的人偶爾奇怪的行徑,頗感興趣也是很正常的事。

可如今三十二歲的酒吧老板呢?

生意場上遇到奇葩的概率,遠遠要比普遍心思單純學生時代多得多。

姜港這些年早練出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同時很清楚在面對某些客戶的時候,自己都是什麽心情。

也正因為知道這一點,再想想自己此刻反常的狀态……

他才感覺無比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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