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左涼擡頭睨了他一眼,還拽上了,他搖搖頭:“把血玉拿過來。”說完還不忘囑咐道:“別用手。”
“給。”沈多漁用筷子夾給左涼,“放哪裏。”
“中間。”左涼指着陣法的中央,他用茶水畫的陣法中央留出來一個圓就是用來放邪玉的。
沈多漁蹲在他旁邊問:“這是聚魂陣?”他仔細看着面前的陣法,一個巨型的大圓把霍夫人的身體包圍着,再是三個小圓不斷縮進最後是中央的小圓,大小只能放得進邪玉,每道圓環中間都有不一的紋樣,第一道圓環像是圖騰,第二道是繁體法咒,第三道像是拟态的風圖騰,他疑惑道:“不對,怎麽有些地方不太一樣?”
“這是聚魂陣沒錯。”左涼畫完最後一筆,霎時一股冷風從窗外吹來,不過很快就停下,“這個陣聚的是陰魂。”他站起身把茶水澆灑在霍夫人的身上,随着茶水灑下霍夫人身上發出‘滋滋’的聲音還不斷冒出白色煙霧。
“陰魂陽魂還能分開聚集?”沈多漁有些不解,陰魂陽魂都是魂魄為什麽不能一起聚集到一起。
“可以,有時陰魂過多煞氣重容易沖散引來的陽魂。”左涼把空掉的茶盞放回桌上又從自己的小包裏取出巴掌大的一面黑色小旗。
“你是哆啦A夢嗎?”沈多漁有一種技不如人的挫敗感,看着小小一個包居然能拿出來這麽多東西。
“什麽?”左涼沒聽懂。
沈多漁張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左涼:“沒事,沒事。”他不敢嘲笑左涼,孩子從山裏來的估計連電視都沒看過幾眼,越想沈多漁越難過,這人也太可憐了。
“這面令旗交給你随身帶着。”左涼指着東南一角:“我什麽時候說要放在那裏你就放。”
沈多漁從他手上接過黑旗,黑旗的料子就是普通的麻布但是上面用缃色近明黃的顏料寥寥幾筆,神像形不像的畫着一只似貓似虎的動物但身後卻長着三條奇大無比的尾巴,“這是壓陣靈?是猙嗎?”
左涼拿出一張白色符箓壓在霍夫人身子底下:“多吃核桃吧。”
沈多漁沒聽懂他的意思凝神思考着。
“是讙!”沈多漁仔細看着紋樣上動物的頭部,他忽然發現這只動物只有一只眼,他想起了小時候被逼着看《山海經》的時候有看到過,‘一目而三尾,名曰讙,其音如奪百聲,是可以禦兇,服之已瘅。’
左涼眉頭一皺感覺事情并不簡單,漫不經心的說:“你...今天問題好像格外的多。”
“因為要寫報告。”沈多漁發自肺腑的看着他。
很好,這個理由沒毛病。
“這個地方是陣眼?”沈多漁跺腳走到左涼指的位置,在一扇用木條封上的小窗下。
“嗯。”
在霍培傑和孕婦沒來之前他們不能輕舉妄動,因此為了放着這個夜晚再出變故左涼要求所有人聚在一間屋子裏。霍老夫人讓人把她房間的前廳清了出來,地上整齊又界限分明的擺了七床被褥。
“霍奶奶這幾年倒是越活越年輕了。”沈多漁看着房裏挂着的全家福,拍攝時間還在右下角寫着,三年前的霍老夫人比現在看上去還要蒼老不少,那時候的眼神看上去充滿死氣現在卻要更加靈動一些,不過霍老夫人現在臉上的血色倒是比前些年少了很多。
霍老夫人從房裏走出來慈笑道:“這幾年和煙歌呆在一起,心裏年輕多了。要是有個孫子,我就圓滿了。”說完嘆息一聲走出房間。
夜裏估計還要下雨,水汽低低的壓下來,烏雲遮蓋了半邊的天,空氣變得潮濕黏膩,輕薄的短褂都被黏在身上似的,沈多漁拿着東西準備去洗個澡緩解一下心裏的急躁。
“一起。”左涼抱着換洗的衣服從側面走來,在昏黃的燈光下一雙黑眸顯得格外有神。
沈多漁不知為何,心裏愈發的感到焦慮不安,聽到左涼的聲音才稍微平靜了片刻。他真正走在霍府的宅院裏才發現,夜裏的霍府真的毫無生機,連一絲冷風都不見蹤影,此時除了他們兩個人并肩走在路上的腳步聲和呼吸聲竟再無一絲聲響。
“你有沒有覺得......”沈多漁僵着脖子微微向右側頭去看左涼。
“舌頭不想要了就直說。”左涼冷着臉頭也不動直視前方,但沈多漁餘光瞥到他的左手在不斷摩挲着什麽。
快到浴室的入口左涼倏得停住腳步猛的轉過身去,中指有力的緊按掌心指紋,拇指壓在中指上,其餘修長的三指豎直呈四山訣,口中大喝:“鬼妖喪膽,精怪亡形!吾命爾速速現形!”
沈多漁在左涼回身的同時也伸出手去,早上扯斷的銅錢被他當作手鏈系在手腕上,身後赫然是一團顯現出人形的灰色氣團,如果燈光再亮一點,沈多漁會清楚的看到面前的氣團已經能看出臉龐的輪廓,五官也能依稀辨別出來。随着左涼一聲大喝,沈多漁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在劇烈跳動,耳中一直回蕩着最後一個字音,緊接着面前的灰氣像是燒沸的熱水蒸汽不斷向後沸騰着,仿佛有一陣風在不斷吹向它想把它吹散。
“快...嘶...滾!”一張尖利兇狠的人臉忽然沖到兩人面前,發出的聲音沙啞又刺耳就像是指甲磨過砂紙的刺啦聲,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眸陰狠的瞪着左涼和沈多漁。那目光就像一把浸了劇毒的刀子狠狠戳進沈多漁的心窩,凍骨的冷意霎時間侵襲了全身,他一動不能動,滾燙的淚水在眼眶中聚集,成股的淌下臉頰。
......
“Dad!”小小的沈多漁被喘着粗氣的男人用力塞進衣櫃裏,他哭着,掙紮着朝那個模糊又高大的輪廓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他。
男人手上的動作頓了一秒迅速關上了衣櫃的門毅然決然的離開了房間。
“I love you, my son, remember it.”這是沈多漁聽到父親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透過衣櫃門上的縫隙看向外面,父親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他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噩夢驚醒,在黑暗中摸索着看向縫隙外面,忽地,一雙詭異的灰色眼仁帶着笑意透過狹小的縫隙對上他的視線,他吓得猛的往後一縮‘咚’的一聲撞在木板上暈了過去。但這麽多年過去,午夜夢回時他都記得那像是帶着一絲嘲笑,冰冷的注視着他的眼神,仿佛注視着一只渺小的蝼蟻。
......
沈多漁回過神來時,面前的鬼魂已經消失了,左涼靜靜站在他身旁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沈多漁勉強自己扯出一個微笑:“走吧。”他說完左涼沒有動彈,“快點跟上!爸爸急着洗澡!”沈多漁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掩飾一樣的快步向前走去。
左涼邁開的腳步差點左腳絆倒右腳,他眯了眯雙眼注視着前面的人,沈多漁說什麽?
沈多漁推開門從浴室出來,左涼已經換好衣服斜靠在他門口的牆上,聽到他開門的動靜轉過頭冷冷的注視着他。
“看什麽看。”沈多漁被他看的又想起大前天早上在機場的事情,用右手上的毛巾在左涼眼前甩了一下,“回神了,兒咂。”
‘啪’的一聲,左涼虎口用力鉗住沈多漁揚起的手腕,淡淡開口:“不會說話就別說。”
“媽的,有病吧。”沈多漁用力從他手裏抽出了右手,用左手揉了一下,“草,玩笑都開不起。”說完他撇下左涼一個人往回走,走在路上嘴上還叨叨個不停:“別讓我出去再遇上你,見你一次揍你一頓,不揍到你叫爸爸不帶停!”沈多漁不解氣的停住在地上跺腳好像左涼就在腳下一樣,“氣死我了!”
左涼在他身後遠遠跟着,看到他的背影無奈的搖頭,用力太猛了,演技有待提升。
生氣的夜晚感覺格外的漫長,沈多漁睡在靠牆的位置和左涼緊挨着,他轉過身和牆面幹瞪眼,心裏越想越煩躁不安,一股無名火在沈多漁心頭蔓延,随着憤怒而來的還有深深的委屈,他忍無可忍的回過神,在黑暗中怒瞪着左涼:“唔!”一聲‘喂’還沒說出口就被突如其來的大手捂住了嘴,左涼的手帶着股涼意,莫名的讓他心靜下來。
“閉嘴。”左涼湊近他,迎着透過窗棂紙的暧昧的月光。
沈多漁呆住了,他傻傻的點點頭甚至忘了呼吸,左涼的手移開後他大口吸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來了?”
左涼沒回話,但是沈多漁在月光中看到他慢慢爬起身,等左涼坐起身沈多漁才看到淨空也坐了起來,他從枕頭下拿出洗澡回來後左涼交給他的桃木劍。
......
“一會兒出去就開始。”左涼的聲音悶悶的從隔板上面的空格處傳過來夾雜着水流的聲音稀裏嘩啦的。
沈多漁洗着頭發半眯着眼下意識往上一望,左涼的黑色寸頭映入眼簾。霍府客人用的浴室是用木隔板隔開的,也不知道是什麽鬼畜設計,上面和下面都空出了一定的距離,左涼的大高個就矗在空格上方。
“知道啦。”沈多漁低下頭沖掉頭上的泡沫,正好看到左涼露出來的腳,他不安分的把自己的右腳伸過去和他比大小。
左涼在那頭看着都快要伸過來的腳丫子一臉無語:“我出去了。”
“啊,哦。”沈多漁趕忙縮回腳。
......
三人慢慢站起身,沈多漁一看過去三個小男孩在旁邊睡的抱成一團,對面早上見過的兩個小丫頭安分的熟睡着,裏屋的燈光還亮着,但是沒見霍老夫人和年花的身影,他們七個睡在外面,年花陪老夫人睡在屋裏,這是左涼安排的,沈多漁下意識看向他。
黑暗中左涼眉頭緊鎖,側身對淨空道:“大師,看來比我們想的要早。”
“嗯,左道長所料不錯。”沈多漁聞聲打眼望去,淨空竟然睡覺連袈裟都沒脫,看來是一早被左涼通知今夜會有事發生。
“霍夫人死了之後那怨鬼呢?”沈多漁停下腳步等左涼跟上來。
“你猜。”左涼冷漠的從沈多漁旁邊走過直接進了房間。
“!”沈多漁看着左涼的背影磨牙。
沈多漁跟在淨空身後,淨空跟在左涼身後,走到霍老夫人房門口奇怪的是除了霍煙歌在床上熟睡外一個人也不見了,連年花睡覺的地鋪都沒有翻動過的痕跡。
“啊!”門外傳來一聲隐約的尖叫。
沈多漁最先跑出去,剛踏出房門他胸口就一緊,屋外的氣壓驟然下降壓的他喘不過氣。沈多漁擡頭一看,被路燈照亮的天空竟彌漫着血紅色的霧氣,水霧蒙進沈多漁的眼裏,一切都顯得陰森朦胧起來,驀地,他的頭頂被人用力的點了一下,“幹嘛?!”沈多漁瞪了左涼一眼。
“再看。”左涼示意他看向前方,嘴角在沈多漁轉過去的時候微微勾起一個弧度。
沈多漁帶着一腔怒火轉過頭,瞬間愣住,頭皮發麻冷汗直流。眼前是密密麻麻的灰色霧團,像是無數影子影影綽綽的聚集在院子裏,有些已經有了人形,大多數還是小小的一團漂浮在半空。在他出聲的時候院子裏所有灰團同時呆愣在原地,像是轉過頭來的動作一起緊緊盯着他。沈多漁被看的頭皮發麻,馬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擡頭看向上空,原本看在眼裏的血色霧氣此時竟能看到是幾道似雲非霧的氣柱在上空不斷交叉湧動,氣柱有大有小,好像還有幾道交纏在一起撕咬。
左涼伸出雙指在沈多漁耳後輕輕一按,沈多漁被他弄的脖子一陣癢意,帶起一片雞皮疙瘩,随着左涼的手指移動到他耳垂,一大波聲音翻湧着進入沈多漁耳中。
呼嘯着的風聲,許許多多男女交雜的鬼語聲,不時從空中傳來的尖銳刺耳的咆哮與尖叫。
沈多漁迷茫了:“這是?”
“霍府是一道鬼門。”左涼站到他身邊凝視上空翻騰的暗紅色雲柱言簡意赅道。
霍效國買下來的地經過六十幾年間怨鬼的作祟竟然變成了全國第二十一道鬼門。鬼門并非是一道門,它可以理解為陰界在人間的通行處一般是散發着濃烈怨氣,死氣和陰氣的聚能場。大量聚攏并且能生成靈氣,財氣等正能量氣場的地方是龍脈,反之,能聚攏且生成大量負能量氣場的就是鬼門。鬼魂通過鬼門可以回到陰界當然也可以從陰界來到人間,不過二十處鬼門都有國家專業的人員把手,為的就是不讓煞氣過重的陰鬼從鬼門出來作亂現世,沒想到這怨鬼已經有了這麽大的怨氣能形成一道自然的鬼門。
“不是全國一共只有十九道鬼門已經被封鎖了嗎?”
“三年前又發現了一道。不過這裏還不是鬼門的完全體。”左涼看着地上慢慢聚攏的黑霧。
“救命!”霍老夫人的聲音清晰的從前面的屋子傳來。
“我們不去嗎?”沈多漁看着一臉淡定的左涼,回頭一看淨空那老和尚竟然又躺回了被窩。
“不,它現在不會動手的。”說罷左涼也回身準備躺回被褥裏。
“你們?”沈多漁懵了,這兩個人,怎麽一點不按常理出牌,想着,他也躺回了被窩,還是被窩舒服呀。
“起來。”沈多漁昨晚睡的格外香,早上被左涼叫了好幾聲才醒來,他坐起身,睡眼朦胧的望着左涼,“我屁股怎麽這麽疼。”沈多漁嘶了一聲,屁股像是被人踹了一腳。
“跟上。”左涼率先踏門出去。
亭臺小築
沈多漁頭一次被鬼抓包心裏還帶着點羞赧,左涼則是眉頭緊皺的樣子,冷着張臉也不說話。
“我們上去?”沈多漁心裏沒譜,轉頭去看左涼,左涼垂眸思考着也沒回話。
鬼若沒有怨氣,煞氣且沒有進入輪回,那麽就是孤魂野鬼,可孤魂野鬼哪個能有這麽大的本事幻化出一座宅邸,且逃過了左涼誕生就有的天眼。
他此刻有點不敢确定,如果不是鬼,是精怪化形倒好說,偏偏此處沒有一絲妖氣,左涼再閉眼用天眼仔細一看,那灰白的鬼氣竟還隐隐帶着一絲金色的氣。道家古籍《修仙志》中,氣色章有記載,‘......灰白者,為鬼之氣;渾黑且帶煞者,為邪物之氣;金光乍現且帶有微溫如煦風微拂者,此為最陽至剛,乃為仙家所有......’
“鬼魂怎麽會帶金氣?”左涼小聲琢磨。
“什麽?”沈多漁以為他在和自己說話,又問了一遍,結果左涼也不理人,徑自朝樓上走去。
涼亭大約有兩層樓高,臺階不知道是用什麽石料打磨的,經過歷史的打磨已經變得有些發黑,樓梯的扶手是勾着紋樣的木扶欄但随着磨損上面的圖案已經看的不甚清晰了。
越往上走沈多漁覺得空氣好像越清新,剛才站在地面上感覺頭好像被蒙上一層薄紗的阻隔感沒有了,呼吸也順暢了不少,不斷有和煦的微風從遠處拂過比沈多漁初次踏進霍府時的風還要溫和些許讓人有在寒冷的秋季中旬有一種如沐春風的舒适感。
沈多漁跟在左涼後面,說來也奇怪,他走了兩層的樓梯竟也不覺得累,連呼吸的頻率都沒有加快,如履平地一般。踏上了最後一階臺階,沈多漁擡頭望過去,那亭臺竟是半浮在上空!
而這兩層的回旋石階只是讓他們上到了頂層的平頂上。乳白色的飄渺霧氣在亭臺底部聚攏着形成一大片雲一樣的形狀,乍看過去就好像是一朵白雲承托着涼亭浮在空中。
忽然空中的白色霧氣緩緩散去,随着亭臺的下降,霧氣最後于空中消失不見。
霧氣散去後,亭臺中的景象就清晰的出現在兩人面前,一張躺椅背朝他們擺放着,躺椅上的人頭發雪白的披散在身後,随風不時飄動,身上好像是穿着一身大紅的外衣,外面還披着一層紅紗,一個衣裳披散到肩膀的姑娘露着香肩坐在那人的身上。
躺椅前是三個姑娘盡穿了薄薄一層紗衣正嬉戲打鬧,左前方還有一個歌姬一樣的姑娘在哼着打油小曲,‘薄情郎,負心郎,娶了新人又添房,可憐了那花嫁郎......’
沈多漁聽着曲詞心裏慎的慌,但那姑娘唱的倒是叫一個輕快活潑,仿佛唱的是輕靈的山間小調。沈多漁和左涼對視一眼伸手把他攬在身後,一臉大義凜然正色道:“不要慌,問題不大。”
左涼無奈:這位小憨批,問題大了去了。
躺椅上的人背對他們身下的椅子還跟着歌姬口中曲調的節奏前後搖擺,沈多漁剛開口,他就伸出左手,手腕微微向後一彎,食指豎起但又像是沒使力一樣帶着一個好看又不顯懶散的弧度其餘四指呈一個握空的姿勢輕放着,削瘦纖細的手,如蔥白般修長的指尖,光看一只手,沈多漁就能斷定這人男,樣貌一定不會差。
“......可笑老天不開眼,竟是叫那薄情人搖身一變,成棟梁!”歌姬嬌笑着唱完最後一句,但仔細一聽,婉轉的歌聲夾雜着許多說不盡道不明的情緒在其中,個中滋味恐怕只有寫曲的人才能明了。
一曲終了,沈多漁跟着左涼踏上涼亭,向躺椅上的人走進,就在剛才歌姬唱曲的時候他們觀察過了,旁邊本來嬉笑玩鬧的三個姑娘就跟沒了靈魂的人玩偶一樣靜坐在涼亭三側的石凳上,也不說話也不眨眼,且同那歌姬一樣周身沒有任何氣場,顯然是被人憑空幻化出來的,就和這死氣沉沉的宅院一樣。現下只有躺椅上的人和他身上的姑娘的調笑聲。
“我倒是有盡二十年沒見過生人了。”躺椅上的人沒起身,聲音懶懶的傳過來。
沈多漁腦回路再清奇也知道他說的生人可不是什麽陌生人,而是帶着鮮活生機的人。他警惕起來,這鬼怕不是想吸精氣吧。他低頭看看自己在左涼面前稍顯弱小的身軀,清了清嗓子,這個可以慌一下,問題可能比預想中略微大了一點。
坐在他身上的姑娘瞬間化成白霧消散在風中,躺椅上的人雙手撐在扶手上微微用力站起身來,一頭蒼發跟着他的動作乖順的披在身後,紅衣上的紅色發暗,像是鮮血染上去靜止舊了變成了暗紅,腰間還用紅繩系着一塊奶白色的玉佩,那根紅繩一系顯得那人的腰身不堪盈盈一握,明明是鬼此時卻有一種大義淩然之感。随着他起身,另外四個姑娘瞬間消失不見,
那人緩慢回過身來,美一字不足形容,是一種帶着豔色的美,一雙勾人的狹長丹鳳眼,眼尾微微上挑,黑色的眸子裏望進去是說不盡的春情,但看過來給人的感覺卻是無盡的凄涼與孤寂。
一張小巧的瓜子臉,淡粉的唇瓣,膚色白的吓人,但又不是人死後的青白無光,而是奶白,和沈多漁帶着父親基因的白還有左涼看上去常年不曬陽光,死氣的白都不同,白的像是從牛奶浴裏泡大的,仿佛隔着空氣都能聞到身上散發出來的奶香。
男人身後是白茫的天空,腳下是灰暗的石板,連涼亭經過了時間的洗禮都開始褪色,只有他一身紅衣白發站在空蕩寂寥的涼亭中,望着他,沈多漁心底有種說不上來的情緒最後都轉化成了一句震驚,請問您是什麽絕世美人兒。
“我正和愛妾行那巫山雲雨的好事,你二人突然闖進來幹甚?”男人朝前走進,明明嘴裏說這放浪形骸的話,卻步履優雅,氣質如蘭。
沈多漁沒想到鬼也有這麽不要臉的,他都替鬼臉紅。
左涼不欲多和他廢話,這鬼不是他們要找的邪祟,他直接從随身背在身後的小包裏掏出一柄縮小的桃木劍,“你可知道在此作祟的妖邪原身在何處?”
男人不屑的一笑,眼裏卻是一片清明:“我奉勸你們不要多管閑事,此處有我護着出不了大事。”說完他打量了一眼沈多漁和左涼,嗤笑一聲道:“你們兩個估計都不夠那東西吃一頓的。”
“至于那作祟的是個什麽東西嘛,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他夜裏擾我清淨,否則我也不會多管閑事處處壓制于他了。”男人笑了一下,轉身消失在兩人面前,餘音還在空中回蕩:“奉勸你們不要去多生是非。”
霎時狂風乍現,沈多漁被吹的眯起了眼,随着男人的消失,面前宅邸仿佛被打散的霧氣,瞬間化作飄渺煙雲,真正的場景出現在沈多漁和左涼面前,一間鎖上的小平房,銀色的大鎖已經鏽跡斑斑,深栗色的木門也已經出現了腐爛的痕跡,整間屋子好像與世隔絕,多年都未經造訪,随着冷風吹過,細微的灰塵在空氣中飛揚。
左涼率先走上前試着拽了幾下門鎖沒拽動,但木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就像是下一秒連門都要被左涼一起拽倒。
“別拉了。”沈多漁走上前按住他的手,“別給人家拉壞了,我們先去找淨空大師商量一下然後去找霍老夫人問明情況吧。”
左涼聽到沈多漁的話這才松開了手,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裏面有什麽東西在吸引着他,讓他産生了一種想要破門而入的沖動,他從自己随身的布包裏掏出一個銀制的羅盤,上面雕刻着龍身的指針剛拿出立刻飛速轉動起來,龍頭那一端穩穩指向木門的方向。
“怎麽回事?”沈多漁感覺在左涼拿出羅盤的瞬間周遭空氣瞬間變得渾濁起來,溫度剎時驟降,他趕緊把脖子上帶着的銅錢拿出來。
左涼忽然貼近在他耳邊小聲說道:“閉嘴。”
沈多漁噤若寒蟬,微微側頭和左涼眼神對視,怎麽了?
左涼輕微左右搖了一下頭,雙唇抿起,全身緊繃着顯然危險還沒有過去,驀地,左涼重重咬了一下牙根,大喝一聲:“跟我跑!”他拉起沈多漁的手就開始往回去的路跑。
“呼,怎麽了?!”沈多漁深吸了一口氣,被左涼拉着拔腿就跑,他下意識想回頭看去。
“別回頭,快跑!”前面就是連接前後院的小門,左涼把沈多漁往前一甩,然後猛的關上門,拿出那柄桃木劍,雙眼凝聚的看着不斷湧來的黑氣。
“左涼!”沈多漁猝不及防被甩到門那頭,他回過身時門已經被左涼關上了,“你開門!”沈多漁拼命捶着門。
門那頭的左涼已經沒心思和他對話,他嘴裏念念有詞:“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随着聲聲法咒落下,他手裏的桃木劍忽然變成一把銀劍,長劍周身被隐約可見的淡紫色微光包圍着,和左涼正對着的黑氣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懾住了,它在左涼面前不斷打轉躊躇着不敢上前。
“左涼!”沈多漁剛才叫門沒應,他四下打量了一下,這邊的牆旁正好有一座半人高的假山,他雙手攀着粗糙的石壁搖搖晃晃的踩到最高處然後雙目凝神深吸一口氣,破釜沉舟般地奮力一躍抓住了牆沿。
左涼聽到他的聲音尋聲看去,眸子猛的縮緊,張了張嘴,喉間幹燥下意識說:“封建迷信不可取。”
“社會科學要牢記。卧槽!”沈多漁驚恐的看着他詫異道:“是你?!”
“嗯。”
“這種耍帥的時候爸爸怎麽能不在場。”沈多漁蹲下身從牆上一躍而下,在躍下的同時他忽然看到左涼左側準備進攻的另一團不同尋常的沉暗的灰色氣團。
“左邊!”話音還沒落地,沈多漁一個用力把脖子上的紅繩扯斷,右手奮力一擲,還帶着紅繩的銅錢被他準準抛到那團灰霧的方向,灰黑的霧團被擊中的瞬間發出了像嬰兒哭泣和尖叫的聲音,左側那團要小一點的灰霧倏得消失在左涼身旁。
嗵的一聲,沈多漁左膝跪在地上,露膝的褲子直接把肌膚暴露在外面,膝頭立馬被蹭掉一層皮,鮮紅色的血液猛然間湧了出來,“嘶”,他撐着地站起身甩了甩同時撐在地上的右臂,朝左涼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還怪疼,看來下次不能用這個出場方式了。”
左涼倏地一個俯身然後回頭靠近沈多漁,兩人背靠背,周圍的黑色氣團變得更多了:“這個給你。”左涼把剛撿起來的銅錢遞給沈多漁:“收好,用這個。”說完,他把手上的銀劍同時遞給沈多漁。
“那你用什麽?”沈多漁看着四面八方不斷向自己逼近的黑氣下意識咽了口口水,刺激啊,沒想到比驅魔人刺激這麽多。
左涼來不及回答他,最大的一股黑氣已經沖到了左涼面前,他右手食指,中指豎起,拇指微彎壓于一同彎下的無名指和小指之上立劍訣,口中念念有詞,須臾金光閃現,左涼化指風為劍氣向身前斬去,劍氣所到之處帶起陣陣厲風,黑氣左右來不及避閃被劈下的劍氣打個正着,随着劍氣劈下,黑霧不斷發出刺耳的咆哮,在黑氣猙獰中仿佛有一張女人的臉出現在左涼面前,陰毒的注視着他。
沈多漁這邊情況要稍微好上一點,左右兩股黑氣都不甚濃郁,他背靠左涼手中握着桃木劍,一個橫斬,兩團黑氣瞬間被打散,随着黑氣消失的剎那,他手中帶着銀色劍氣的桃木劍恢複成了原來的大小,靜靜躺在沈多漁手中。
“走吧。”左涼幾乎和沈多漁同時打散了面前的黑氣,手訣已經失去了劍芒,以指作劍的兩根手指上綻開幾道深淺不一的劃痕。
“這些也是鬼嗎?”沈多漁和左涼并肩站在恢複一派寂靜的後院。
“是也不是。”左涼接過沈多漁還來的小劍。
“那是什麽?”
“鬼的怨氣。”
“那它們都被我們殺死了?”沈多漁很好奇,鬼就這樣被殺死了?
“沒有。”左涼舉目望向北方的天空,“剛才你用銅錢打散的那只是被殺死了。”準确來說是魂飛魄散了,從此這蒼茫廣闊的大地再也不會有它的存在。
“為什麽?”
“銅錢戾氣重,對這些剛成型的小鬼殺傷力大,更何況你的是一枚通寶的雕母。”在确認沈多漁就是自己的新隊員後左涼的解釋也就多了起來。
“不過以後還是少用,不然打散魂魄都算在你的因緣功德上了。”左涼叮囑他,銅錢在人的手裏輾轉流傳沾上的陽氣過重,對鬼怪殺傷極大,道家從不輕易滅鬼,直接讓鬼怪魂飛魄散是最大的一種殺孽。
剛才沈多漁是為救他情急之下才解下銅錢擲向那團黑氣,左涼為了不沾多餘的因果,在那銅錢接觸到灰氣的時候快速伸手碰了那根紅繩,因此,這道因果最終還是算在了左涼身上。
“我們現在怎麽辦?”沈多漁追問道。
“去找霍老夫人。”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一定要問清楚,事情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了左涼的預判。
“兄弟啊!”沈多漁後知後覺激動的拍了拍左涼。
“嗯。”
“以後就一起工作了,多關照哈!”
左涼不經意的聳了下肩,嫌棄的把沈多漁搭上來的手甩下去。
暴雨來襲
“霍奶奶,七十年前到現在霍府到底發生了什麽您一定要詳細說給我們聽一下。”沈多漁按照左涼之前叮囑的詢問,此時他們四人圍坐在內屋客廳的一張圓桌前。
木門敞開着,陰沉的天空已經聚集了大片的烏雲,濕氣低壓在半空,時不時還響起聲聲悶雷,空氣變得黏膩潮濕起來。沈多漁看了一眼屋外黑壓壓的天空,心裏祈禱着千萬不要打雷。
随着霍老夫人溫婉的嗓音,一段殘忍血腥的往事在衆人面前舒展開來。
變故是從六十八年前的某天夜裏開始的,彼時霍家已經搬進了剛建好的祖宅,霍二夫人夜裏起夜時忽然感覺身邊沒了霍效天往日裏的喘氣聲,她推了推霍效天沒得到應答,她只以為是霍效天睡的太死,誰知等她起夜躺回床鋪上伸手一摸,摸了一手黏膩的液體還帶着股說不上來的腥臭味。
她大叫一聲,跌跌撞撞的下了床拿了火柴點燃了桌上的油燈一看,手上被鮮紅粘稠的血液染紅,屋外守着的昏昏欲睡的門童被她這一聲尖叫吓走了瞌睡蟲急忙打開門詢問,就見二夫人滿手鮮血蹲在木桌下抱着頭劇烈顫抖着,門童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他被吓得不輕連忙跑出去叫人,全家應聲出來,唯獨霍家大爺不見蹤影,但在慌亂中沒人注意到。
大夫人差使管家舉着油燈去看已經沒了氣的霍二爺,管家顫顫巍巍的走上前手抖着把燈靠近一舉,瞬間吓得懵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喘。
淡黃色的絲料鋪蓋已經被血液染成了紅黑色,床榻上的人,甚至已經看不出是霍效天的外形,那就是一具裹着人皮的骷髅。
黑色的短發變得幹燥發灰,皮膚呈現出一種怪異的灰黑色,深青色的血管明顯凸起,雙眼直愣愣的瞪着天花板,眼球腫大像是輕輕一個動作就能從眼眶裏掉出來,兩頰幹癟下去,胸前破開一個血紅色的大洞,四肢消瘦的已經看不出來這是一個正值中年的健碩男子,撲面而來的是一股腥臭和腐爛的氣息,這絕對不是一個剛死的人的屍體呈現出來的樣子,按腐爛程度至少已經死了一禮拜了。可,在場的每一個人在早晨還見過霍效天。
“大爺!快找大爺!”管家最先反應過來,他心裏知道這絕對不是人能做出來的事情,他回身在聚集到屋裏的人群中搜尋,卻沒見到霍效國。
這時候所有人都慌了,跟在管家身後往霍效國的書房走,霍府所有人都知道從一個月前起,霍家大爺不知招了什麽魔,每天一睜眼就把自己關在書房,到入寝時才會出來。最近一個禮拜更變本加厲,連睡覺也不回房了,直接睡在書房裏的太妃椅上。到了前兩天直接連飯也不讓人送進屋了。
浩浩蕩蕩一家老小來到書房門口,幽幽的燈光從窗棂紙透出昏黃的光芒,管家在外面隐約可以看到霍大爺伏案的身影。
“老爺?”管家在外面輕輕敲了敲門,沒人應答,“老爺,我進來了。”他伸手去推門,發現兩扇門并沒有關死,而是有一條縫隙。
衆人焦急的等在門外,只聽屋裏‘砰’的一聲脆響,管家手裏提着的油燈碎落在地上。
“老爺!”管家的大叫擾亂了此時每一個人本就已經恐懼不安的心弦,他們蜂擁着圍進書房,只見霍效國爬伏在書桌前臉龐紅潤,原本夾帶着白發的頭發變得黑亮起來,嘴角勾向兩邊,整個人帶着一種詭異的喜悅,但是已經沒了呼吸。
“那,那是什麽?!”一個湊進的侍女指着霍效國的右手驚恐地大叫。
所有人聞聲看去,霍效國白嫩綿軟的右手裏握着一個食指大小青綠色的玉,令人恐懼的是,那塊青綠色的玉上染上了不知哪裏來的鮮血,更詭異的是,那血液在玉上形成了許多奇怪的不規則紋路,仔細看去,就像是用鮮血畫出來的一張臉,臉上還帶着詭谲的笑容。
“從那以後就有流言說是霍大爺和其弟分贓不均導致霍大爺對霍二爺痛下殺手,然後他因為愧疚自盡。”霍老夫人喝了口茶,嘆氣道:“那晚在場的每一個人心裏都清楚這種死相絕對不是人可以做出來的。”
“阿彌陀佛。”淨空和尚念了聲佛號。
“恐怕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才是您找我們的原因吧。”沈多漁把玩着手上的銅錢想着上午左涼和他說的東西。
“對。”霍老夫人無奈的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盞。
也就是從那晚起,霍家大夫人懷着的兒子莫名其妙的就流了,而霍二夫人十月懷胎在那年夏末生下了一個閨女,本來所有人都以為是大夫人被那晚的情形吓得動了胎氣導致胎兒不穩。
但要知道,霍二夫人才是最受到驚吓的那個啊!在發現霍二爺死後,她緩了整整一個月才走出來。接着就是霍二夫人家的大閨女,新婚三月後懷胎,剛查出來是個男孩就不小心滑了一跤,最後更是一個男孩都沒留住,身邊只有兩個女兒伺候,霍效國的大兒子從二樓的窗臺上不小心跌下來直接一口氣就沒了,從六十八年前的那夜起霍家好像被下咒了似的。
“那您兒子?”沈多漁心下疑惑,按這樣說霍培傑這個老癟三也不應該還活着呀。
“對,不瞞三位,霍家在這期間只有兩個例外,一個是培傑,還有一個......”霍老夫人痛心的閉了閉眼,“還有一個是我大兒子培靈。”
“算起來培靈要大培傑三歲,可惜這孩子連睜眼看一看這世界的機會都沒有。”霍老夫人眼角滑出一滴淚,她拿出手絹擦去。
“我想他們和我愛人是日本人有關,培靈出生在日本,我本來以為他的順利誕生能破了霍家的詛咒,誰知道,誰知道,還是沒有用。”她嘆了口氣,“我還記得東京那天是下着雪的清晨,霍家那十幾年年以來第一個男孩,他沒有哭,只是吭哧吭哧的直喘氣,我掙紮着讓人抱來給我,一看,那張小臉憋的通紅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樣,當晚他就沒了,他咽氣後脖子上出現了一個烏青的手印。”
一年後霍老夫人回到祖宅,請了各路大師都沒能找到原因,一個雨夜裏,有人敲了門。是一個老乞丐,他請求借宿一晚并表示自己會給出霍老夫人夢寐以求的回報,霍老夫人見老人家可憐給他準備了新的布衣和熱飯,兩月後,奇跡般地,霍老夫人又懷孕了,她沒有去測孩子的性別,再七月,她不慎跌倒早産,生下了霍培傑。
“我本來以為霍府的詛咒就這樣解開了。沒想到啊,天意弄人,兩年前曉雲二胎流産,又是一個男孩。”霍老夫人重重嘆息,搖搖頭。
“玉呢?”左涼抿了口茶,在衆人無話的時候發問。
“玉?”霍老夫人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就是霍效國死的時候手裏的那塊玉。”沈多漁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既然霍效國死的時候手裏握着一塊這麽明顯的玉那麽一定不會被人忽視的,他接過去話頭。
“這,這玉。”不知道為什麽,提到這塊玉霍老夫人變得有些難以啓齒,“玉被鎖在後院的藏寶閣裏了,裏面放的全都是霍家那些年偷出來賣不出去的東西。”
左涼聽到這時神色一凜,身子坐的更直,問道:“是那個上鎖的平房?”
“是。”
沈多漁也知道可能事情變得棘手起來,他看向左涼,後者輕輕搖頭示意早上的事情不要說出來。沈多漁心裏奇怪,怎麽會把那麽多古董鎖在一間落了灰的平房,之前賣不出去不代表現在也沒人買,直到他們推開房門,沈多漁才知道原因。
屋外轟隆一聲,緊接着是突如其來的幾道閃電,豆大的雨滴沉沉打在地上,随之而來的是一場傾盆大雨,雷電交錯,等待了近七十年的真相随着這場大雨即将落下帷幕。
沈多漁越不想什麽什麽越來,他咬着牙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本來白裏透紅的臉頰霎時退去血色,變得煞白,雙手緊攥指尖因為充血變得粉紅。
就在這時,左涼驟然站起身打斷了沈多漁深陷着的回憶,他對淨空說:“大師,借一步說話。”
淨空和尚顯然已經猜到有什麽意料之外的情況,他起身對着霍老夫人行了個禮就跟左涼出去了。
“這......”霍老夫人有些擔心的看着他們兩人的身影。
“您別擔心。”屋外的雷聲暫歇,沈多漁緩過來握住霍老夫人微微顫動的手,“情況我們已經知道了,最遲後天我們就能把這個在霍府作祟的東西抓出來,只是要麻煩您把藏寶閣打開,裏面的那塊玉很重要。”
“好好,我現在就去拿鑰匙。”霍老夫人站起身拍拍沈多漁扶着她的手。
......
“你和淨空和尚說什麽了,他一下午都沒出房門。”沈多漁躺在床上翹個二郎腿,手上拿了個剝好的橘子分了一半遞給旁邊坐着的左涼:“喏。”
左涼搖頭沒接,他正在自己的小布包裏翻着東西。
“你這個包。”沈多漁瞥到左涼拿着自己的小包一副敝帚自珍的樣子想起了之前就想問他的話。
左涼聽到他的話停下手上的動作擡頭看了沈多漁一眼,搶答道:“鋪張浪費。”
“什麽?”沈多漁感覺他有點莫名其妙,“我是想問,你那個補丁是這麽縫的有空教教我,我怎麽都不會。”他自己就怎麽都縫不好補丁,家裏好幾個破洞的包還堆積着,他也不舍得扔。
左涼覺得自己遇上了克星:“很簡單。”
“你!”沈多漁氣的坐起身,這不擺明了說他笨。
“你晚上不要去了。”左涼把自己的符箓擺在桌上。
沈多漁本來躺在床上都快要睡着了,一聽左涼的話又猛的睜開眼:“為什麽?!”
“會拖後腿。”左涼擔心夜裏陰氣加重事情會有變故,沈多漁又不像是能保護好自己的,去了還會拖後腿。
“我呸!”沈多漁撒拉着拖鞋重重坐到左涼旁邊的椅子上,“我出來幹活有執照的好伐。”
“你是獵人?”左涼聽到他這麽說終于想通了,歐洲鬼魂獵人确實有這個資本能讓局裏這麽重視,不惜派人去說服他的曾經的客人通過海關限制入境讓沈多漁留在國內。
“狗屁!”沈多漁感覺自己要氣炸了,獵人獵人,所有人都在說獵人,“驅魔人!驅魔人!”全歐洲排名前十位的頂尖驅魔人沈多漁覺得和鬼魂獵人出現在一起都是玷污了自己驅魔人的名號!這絕對是對自己的侮辱!對自己高尚職業的亵渎!
“高級驅魔人證書我都帶了,要不要給你看看。”沈多漁從三年前辦下高級驅魔人的證件就沒離身一天,逢懂行的都要不小心‘掉’出來一下,這可是廢了好大的勁兒考出來的,不炫耀一下怎麽對得起他的努力。
左涼認真地看着他點點頭。
“你!”這是唯一一次沈多漁十分想拒絕把自己的證書給人看。
沈多漁氣沖沖的跑到房裏從自己的斜挎包裏拿出了一個用透明封皮包好的黑色證書,證書封面還用金色的花體字深深印着‘EXORCISM’。刺啦兩聲纖維擦過樹枝的細微聲音在窗外響起,沈多漁猛的回頭。
黃昏的夕陽染紅了半片天,一切都如夢似幻宛如幻境,朦胧中一個纖細的背影在窗外一閃而過,他放下手裏的證書悄聲走到半敞開的窗戶旁向外觀察,窗戶下的草地明顯被印上了兩個腳尖朝房內的腳印,沈多漁叉着腰回身從窗戶的方向觀察自己的房間,床上沒有什麽變化,被子還是他早起疊好的方向原樣擺放着,凳子也整齊的擺放在原來的位置,只有......沈多漁歪歪頭,嘴角噙着天真的笑朝一個方向走過去。
沈多漁記得早上出去的時候剛好一陣風吹進來,廁所虛掩上的門被重重的關上,可是現在,廁所的木門留出了一個明顯的縫隙。
異變陡生
冷風嗚嗚的從窗子打開的縫隙裏刮進來,屋裏靜的吓人,沈多漁慢慢靠近廁所,啪嗒,啪嗒,水滴打落在洗手臺上的聲音在此刻格外的清晰,随着距離的拉近,沈多漁隐約能聞到一股血液久置後的獨特腥臭味。
他側身靠在右側的牆上伸手把門慢慢推開,在門打開的一瞬間令人發嘔的濃厚的腥臭味撲面而來,沈多漁捂着嘴走進去把燈打開,燈泡‘噔’的打開,暖黃色的燈光閃了兩下後穩定下來,在光亮起的瞬間沈多漁就看到了廁所發生的變化。
正對着門口的鏡子上用大篆寫了一個大大‘滾’字,血液由于時間的原因已經變得黏稠發黑,因為重力的原因血液順着鏡子的平面慢慢往下滑動一滴一滴滴在下方潔白的洗手臺上,右側的馬桶被人掀開。
沈多漁湊過去往裏一看馬桶被人倒了滿滿半桶的血水,他嫌棄的按了沖水閥:“神經病啊。”
奇怪的是馬桶沖水的聲音不是順暢的水流聲像是有什麽堵在最下面,水流夾雜着血水被沖下去發出悶悶的聲音。連着按了三次水閥馬桶裏的血液才被大概沖幹淨了,水變得清澈起來,在看到馬桶裏的東西後沈多漁原本放松的表情立刻緊繃起來,心裏咯噔一下,眉頭緊皺,在猶豫了一秒後沈多漁直接去找了左涼。
“左涼。”沈多漁從外面把左涼的房門猛的推開。
左涼停下寫字的動作:“怎麽了?”
“還挺愛學習啊你。”沈多漁瞬間被他桌上寫的密密麻麻的紙吸引了目光。
“這是什麽?”沈多漁看清最上面正楷紅字打印的六個大字,‘工作實踐報告’,他的表情僵硬在臉上。
“工作報告。”左涼氣定神閑的合上筆。
“我,以後也要寫嗎?”沈多漁感到一絲不妙。
“五千字以上。”左涼臉不紅心不跳地接着問,“找我有事嗎?”
“對,你跟我來就知道了。”沈多漁說完就往回走,左涼皺眉放下筆跟在沈多漁身後。
沈多漁和左涼前後腳踏進房間,此時空氣中彌漫着血液的腥臭味,沈多漁大步走到窗前開到最大,風從外面吹進,空氣裏的血腥味瞬間被吹散不少,“你進去看。”沈多漁指着廁所。
左涼沒有開天眼,沈多漁房裏雖然被濃郁的鐵鏽味充斥着但并沒有邪氣和煞氣的影子,他走進廁所面無表情的看着鏡子上的那個血字,并不是人血,應該是豬血。
“你看馬桶。”沈多漁斜靠在門框上看着他,左涼從鏡子裏和他對視。
左涼走到馬桶邊上往裏一望,然後他擡頭看了沈多漁一眼。粉紅色的水底放着透明封口的玻璃瓶,裏面裝着一個破碎的嬰兒屍體,屍體被鐵鉗子絞碎,甚至都沒有一個人形,整個屍體被浸泡在一種紅黑色的液體中,不像是血,像是水一樣的液體。
“這是死嬰。”左涼走出廁所,臉上緊繃着,這種屍體應該是在流産後被處理的死嬰,但奇怪的是他并沒有感覺到怨氣,“我去叫淨空。”說完左涼步履匆匆的出了房間。
沈多漁目光渙散的看着窗外發呆,他在腦中不斷回想剛才一閃而過的身影,他總覺得很熟悉,好像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
“沈施主。”淨空和尚先出現在門前帶着一副慈祥莊嚴卻又惋惜的面容。
左涼跟在他身後進來,他看了眼在窗口思考人生的沈多漁沒說話,直接跟着淨空進了廁所。
沈多漁想起昨天大廳中的所有人,驀地,醍醐灌頂,靈光閃現,他深嘆了一口氣跟上去,沒想到是她,真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啊。
“阿彌陀佛。”淨空右手持着一串念珠,左手張開豎立在胸前,随着淨空一聲聲佛語,沈多漁忽然感覺到心頭清明平靜了下來,本來緊皺的眉頭不自覺的放松了下來。
“淨空在幹什麽?”沈多漁拉住走出來的左涼,從廁所裏傳出來的聲音帶着莊嚴和慈悲,聲聲都打在心間。
“超度。”左涼垂眸看向沈多漁,“你。”左涼猶豫了,他不知道局長讓沈多漁加入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選擇了,驅魔人的能力對他們來說只會拖後腿不會有任何助力,就算沈多漁有天眼但照目前這種半吊子程度根本連炮灰都算不上。
沈多漁一臉奇怪的看着他,這人是有什麽疾病嗎?
“沒事。”左涼不想打擊他。
沈老師覺得他回答的非常棒,但這等于放屁,“我有事。”沈多漁白了他一眼,但正事還是要說,“剛才我回屋的時候看到那個人了,雖然我只看到了一個背影,可是我覺得像是霍夫人。”
“霍夫人?”左涼疑惑的重複了一遍。
“笨死你算了,就是霍培傑的老婆。”沈多漁心裏快嫌棄死左涼了,怎麽會有這麽傻的呆瓜。
他知道,左涼懶得和他辯解,他只是心裏奇怪,早晨他在霍培傑天靈蓋的位置看到了灰光在閃這是怨氣纏身的征兆,霍老夫人天靈蓋上看到了黑色的濃烈的死氣,沈多漁和淨空他沒必要看,小丫鬟和霍煙歌都沒成年看不到。
只有霍培傑的老婆什麽光也沒有,她周遭的氣息也要比其他人更加通透幹淨,如果沈多漁看到的真的是她,那麽放血和布置這麽惡毒的巫術不可能讓她沒有一絲怨氣。
這時候淨空從廁所走出來:“好了。”
左涼朝他點了下頭:“大師,這死嬰是不足月流産?”
“對,說起來我好像是沒有看到,嘶!”沈多漁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是沒有看到黑霧,按照往常的經驗在屍體的周圍都會有或灰或黑的霧氣停留,他想着,驀地被左涼狠掐了一下胳膊。
左涼面無表情對淨空點點頭說:“您繼續。”
“是的,而且死嬰已經被前人超度過了,魂魄早已轉生輪回,現在我們看到的僅是它留在人間的一具軀殼罷了。”淨空又念了一聲佛號,“貧僧先去為夜裏的事情做準備,現在看來事情比左道長預計的還要複雜。”說完他走出了房間。
“這位朋友請注意你的行為,剛才掐我幹嘛!”淨空出去後沈多漁撸起自己的袖子,被左涼掐紅了一圈。
“不要把自己有天眼的事情到處說。”左涼自知理虧,他瞟了一眼沈多漁被自己掐紅的胳膊。
“什麽天眼?”沈多漁被左涼的話吸引了瞬間忘了自己被掐紅的胳膊。
“就是能看到那些煙霧的能力。”
“原來這叫天眼,我還以為是特異功能呢。”沈多漁撇撇嘴,心裏完全沒把這種事當一回事,什麽天眼,他還二郎神的三只眼呢。
“兩位客人,老夫人請您們到裏庭去,她已經把東西備好了。”年花站在門外小臉笑吟吟的看着屋裏的兩人。
“好,就來。”沈多漁拿上自己的背包,裏面都是他吃飯的家夥,晚上估計有一場惡戰。
“你別去。”左涼等年花走了之後沉聲對沈多漁說。
“憑什麽?”沈多漁火氣霎時就上來了,同時天涯捉鬼人,就他還敢看不起人,他從桌上抄起自己的證書遞給左涼,“看看,我這是國際組織認證的專家。”他還不忘強調最後兩個字。
“西方驅魔和中國的不一樣,你的法器和咒語都沒用。”左涼從他手上接過那本黑色的證書翻開掃了一眼。
和他猜測的一樣,沈多漁當年在學校确實是為了認證高級驅魔師才去各個鬧鬼的地方找人拍下來的,看完他把證書還給沈多漁,“你的能力對西方驅魔确實很厲害但是東方鬼怪你這些咒語都用不上,去了你只會拖後腿。”最後他簡單明了地總結發言,“俗稱送人頭。”
“我學過玄學,有些中國的咒術我都記得。再說,你中午也看到了我不會拖後腿的。”
左涼無情道:“既然你執意要去我也不攔你,我教你幾個防身的口訣,夜裏你實在對付不來就念着口訣趕緊撤退,遇到危險別指望我救你。”
“好!”沈多漁一臉燦爛的朝他笑。
傍晚七點,沈多漁,左涼和淨空站在藏寶閣的門口,左涼手上拿着鑰匙站在最前面。
“我要開門了。”左涼左右看了一下。
鑰匙插進已經有些生鏽的鎖孔中左涼轉了第一下沒轉動,他手上用力只聽咔噠一聲,鎖頭從鎖孔裏彈了出來,他小心的把大鎖拆下來放輕動作把繞了幾圈的鎖鏈拆了下來。
随着他的動作木門不斷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門內想要破門而出。鎖鏈最後一圈被拿開的剎那,狂風驟起呼嘯着從遠處的天空刮來很快就歸于平靜。夜色黑沉沉,透過打開的縫隙沈多漁看進去,屋內被黑暗籠罩着,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黑暗深處潛伏着。
“什麽味道?”沈多漁站在左涼右後方的位置,一股說不上臭但絕對不香的味道從左涼身前的門縫不斷飄出,随着他深吸的一口氣,沈多漁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冷。
一種直接凍到心底的冷意夾雜在這股氣味中不斷穿出來,他驟然間開始感覺到心髒産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後脖頸迅速竄出大片的雞皮疙瘩,頭皮發麻心裏一緊,一種壓抑陰冷的感覺直擊沈多漁內心,接着有了很強的困意,想要就地躺下的感覺。
“默念淨心訣。”左涼的聲音清晰從前方傳來緊密的壓進沈多漁腦內,他一個機靈從困意中掙脫,心裏默念左涼下午教給他的法咒,随着腦海中法咒的響起,暖流回溫,他的心跳穩定下來。
他深知這絕對不是他在西方驅魔時會産生的感覺,他知道,自己來對了,他找到了五歲時那個雨夜的感覺。
門打開的縫隙越來越大,陰冷的氣息不斷從平房裏竄出來,淨空嘴裏持續不斷的念着佛號給衆人加持,左涼最後猛的一推,木門‘砰’的一聲撞在裏側的牆壁彈了兩下,平房燈的開關在外面可是因為年久失修燈泡已經不亮了,左涼手裏拿了個手電筒往裏探進去,凝聚着的亮光直射在積灰的木地板上還能看到空氣中浮動的塵絮。
沈多漁跟在左涼身後進了平房,平房不大,就是四四方方的一間房間,四周的牆壁前擺放着通頂的高大木櫃,有些木櫃都空了,有些只擺放着三三兩兩的幾個分辨不出形狀的古董,但是正中央卻放着一個被玻璃缸罩着的木桌,這張桌上的東西顯然是這間屋子裏最被重視的,裏面還鋪了一層紅色呢絨墊子,左涼舉着手電筒照過去墊子中央有一個凹陷下去的食指大小的小坑。
“不好,快出去!”左涼臉色大變,手電射過去的光亮處一個黑影迅速閃過,木門被什麽東西‘嗙’的重重關上,淨空站在門外來不及阻止。
在同一時間,沈多漁迅速背過身面朝門口的方向,和左涼背對背,沒了月光的投射,他面前一片黑暗,只能根據左涼手電散出來的光依稀看清旁邊的光影。死寂一樣的房間此時只能聽到沈多漁和左涼兩個人細微的呼吸聲。
“還好我有準備。”沈多漁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型手電‘咔噠’按下開關,一束冷白的光瞬間照亮他面前的木門。
左涼被他撲面而來地憨樣震住,如鲠在喉:“你。”
“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可是專業的。”沈多漁得意地朝他哼哼兩聲。猛然,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在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他聽到了尖銳的東西摩擦在櫃子上産生的刮擦聲。一陣陰氣襲來,一張猙獰着的臉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黑暗中。
“和我一起玩吧。”陰冷怨毒的童聲細聲又詭異的在沈多漁耳側響起,冰冷的氣息打在沈多漁的側臉,他心裏一緊。
“哥哥,來和我一起玩吧。”聲音變得多起來,“來玩吧”,“留下來”,幾個不同的聲音細聲細氣的環繞在沈多漁耳邊,陰測測的笑着,那笑聲就像是發春的野貓,尖聲詭叫。
周圍陰氣聚集,灰黑色的霧氣彌漫在整個房間,沈多漁看在眼裏有種起霧的朦胧感,可是就在這種朦胧中沈多漁清晰的看到一個皮膚充血的嬰兒猙獰的臉上帶着陰毒的笑容朝自己猛撲過來。
沈多漁來不及細想,他下意識把銀劍抽出來朝那個嬰兒刺去,一聲刺耳的哭嚎随着沈多漁的動作發出,那個嬰兒嘴巴大張露出尖銳的牙齒迅速消失在沈多漁面前。
左涼手舉桃木劍對付身前撲來的嬰靈間隙看到沈多漁的動作來不及喝止。
“收起你的銀劍,開門!”左涼打散又一只撲來的嬰靈扭頭朝沈多漁吼道。
“來不及了!”沈多漁看到剛才被左涼打散的黑霧漸漸又聚攏到一起化成嬰兒的形狀,“用我的劍吧!”沈多漁發現只有自己用銀劍打散的嬰靈再也沒有出現。
左涼應接不暇地對他怒喊:“快收起來!”
他身前重新出現了四只嬰靈正猙獰着面孔朝他撲去,他嘴裏念咒左右手同時發功:“洞慧交徹,五炁騰騰。金光速現,覆護我身。”随着法咒念出左涼周身逐漸被猛烈的金光圍繞。
“我只有一次把它們全部打散的機會,你數到三就跑。”話音還沒落地,一陣刺眼的金光從左涼身上迸發出來,唰的一下照亮了整間平房,沈多漁清楚的看見從四方各個角落撲向他們的嬰靈霎時消失在空中。
“快走!別讓我分心。”嬰靈顯然适應了左涼的動作,聚攏的速度竟比剛才還要快,沈多漁剛推開門映着月光回身一看左涼立刻被只少十只重新塑形的嬰靈圍攏眼看着他身後的嬰靈尖利烏黑的指甲就要抓傷左涼的脖子,而門外的淨空和尚也不見蹤影。
沈多漁一咬牙剛想回到平房,門就被從裏面狠狠關上。
“你倆小兒是把我的話當放屁嗎?!”熟悉的聲音在空中回蕩着,在寂寥的黑夜傳播的格外悠遠。
被偷的血玉
随着男人的出現從平房中沖出的黑色氣團像是畏懼一樣都不敢攻擊他往後一縮停在空中,他冷哼一聲長袖淩空一甩,冷風大作,無形中産生的風竟然把一團團黑氣吹散在空中。男人穩穩落在地上,憤怒的看着沈多漁。
“快!屋裏!”沈多漁朝他大吼,“有人還在屋裏!”
男人嗤笑一聲擡手隔空一推,本來像是被人從裏面釘死的木門此刻被随着男人動作的産生的清風輕而易舉的推開。
“左涼!”沈多漁在門推開的同時往裏沖進去,‘咚’的一下和反方向沖出來的左涼撞到一起,沈多漁揉着被左涼撞到的額頭:“你沒事吧!”說完他就看到左涼流出了鮮紅的鼻血,“左涼!”沈多漁瞪大了雙眼,以為左涼被嬰靈打傷了,他急忙跑過去扶住左涼的胳膊。
“蠢驢。”男人在身後嘲笑沈多漁,“他是被你撞的。”
沈多漁聽到他的話望向左涼對上他黑亮的眼眸。
“你不用讓他幫忙的。”左涼避開沈多漁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站着的男人,“鬼仙的要求想必不好滿足吧。”他目光炯炯的對上男人充滿冷意的眸子。
“哼,你小子有兩下子。”男人沒把話說完,“想來我就算沒打開那扇門你也能自己出來,罷了罷了,就不為難你們了。”他嘆了口氣,“就讓你們把這宅子裏的小鬼都捉幹淨免得打擾我清修吧。一天到晚的,吵都吵死了。”說着,男人的身影随風消失在原地。
“他......”沈多漁看着男人憑空消失的身影呆滞在原地,還有這種操作?
“那是鬼仙,已經不在普通亡靈的範疇裏了。”左涼擡手把鼻下的血擦掉往前院走去。一般遇到鬼仙是很難辦的,因為鬼仙提出的要求都很難滿足,一旦沒有滿足鬼仙的願望那麽靈魂就要被鬼仙收走。不過這只是鬼仙的一魂,事情就好說多了。
當今世界靈氣稀疏,能在霍府見到鬼仙其中一魂可能就是因為霍府是不可多得的靈氣聚集地加之陰氣濃重适合養魂,要不是天道法則隐隐有着各界不得相互幹涉的規定,鬼仙就直接出手消滅這些嬰靈了,也不會委曲求全的讓他們來做。
“我剛才。”沈多漁想到他最後的話有些猶豫的問他,“是不是給你增加負擔了?”
“沒有。”左涼繼續朝前走。
“真的嗎?你不用不好意思,直接跟我說就行。”
左涼停下腳步回身真心誠意的看着他:“我覺得你叫沈多漁是有原因的。”
“什麽?”沈多漁眨眼間就忘了剛才的對自己無能的愧疚,好奇地追上去,“我沒聽懂啊。”
他們剛走到裏廳的門口就聽到霍老夫人一聲哀呼,年花從側道跑出去,沈多漁側頭和左涼對視一眼。淨空正踏門而出看到完好無損回來的兩人臉色明顯放松了些,他走上前說:“霍夫人出事了。”
左涼沉聲說了聲‘不好’,跟在年花身後朝霍夫人的卧房走去。
沈多漁攙着同時踏出門的霍老夫人跟在他們後面,霍老夫人顯然是經歷過大風浪的,已經恢複鎮定只是臉上依舊蒙着一層哀色。
還沒踏進霍夫人的房間沈多漁就聞到了一股鐵鏽的臭味,和他房裏的臭味不太一樣但都是血液的腥味。
“茹君啊!”霍老夫人在看見倒在地上的兒媳實在忍不住了,大聲的哀嚎一聲,兩行清淚順着蒼老的臉頰緩緩淌下。只是一瞬,她就失去了一個至親的家人,“我對不起你啊。”她終于受不住了緩緩蹲下身跪在門口的地上,如果沒有她對霍效國在外面的默許,兒媳也許就不會自殺,“你原諒娘,娘也是沒辦法了,你等着,過不久了,等培傑兒子平安出生娘就來親自給你賠罪。”淚水在她面前積成一個小小的水窪。
沈多漁看着她跪爬在地上的背影生出一種世事無常的凄涼感,這句遲來的歉意到底寬慰的是活着的人,還是告慰死去的人呢?
“瞎想什麽呢,還不進來。”左涼的聲音從屋內傳出,沈多漁從思緒中回神,他避開霍老夫人踏進屋子走到左涼和淨空身邊。
霍夫人蜷縮着身軀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頭枕右臂,右手腕上用旁邊沾染着血跡的銀刀劃了一道深可見骨的痕跡,左手緊攥着一個紅黑色的東西放在胸前,身子已經變得僵硬,皮膚呈現出失血過度的慘白,詭異的是從她右腕流出的血液幹涸後留下了一道連接左手的血跡像是所有血液都被那塊紅黑的玉給吸收了似的,沈多漁擡眼向上看去,霍夫人的嘴角向兩側大大勾起就和霍效國的死相一樣,雙目瞪腫脹的瞪着,暗紅到發黑的血絲密集的纏繞在眼球上像是快要爆掉,那雙充滿死氣的眼睛直勾勾的和人對視,黑色的眸子裏充滿了最後的怨恨和難以化解的驚懼。
沈多漁聞一知十地問道:“她化的怨氣在哪裏?”
“消散了。”淨空和尚嘴裏念完佛咒。
沈多漁疑惑的看向左涼,心裏在為不恥下問的自己感動的流淚。
“她的魂魄已經被邪玉吸收了。”左涼眼神看向霍夫人手上緊攥的血玉。就算他們度了那個害人的邪祟恐怕霍夫人的魂魄也不會再出現了,她早已因果纏身,魂飛魄散,從此碧落黃泉,轉世輪回,恐怕再也不會有她了。
“你房裏的東西确實是她放的。”左涼帶着沈多漁走到她床邊,一床粉被淩亂的蓋在床上,中央鼓起一個包,左涼伸手把被子掀開,兩個和沈多漁房裏一模一樣的玻璃罐并排擺放在霍夫人床上,“她應該還要在我們的房裏放的只不過一直沒找到機會。”
“這是從哪裏來的死嬰?”沈多漁心中疑惑。
“應該是暗地裏從醫院買來的吧。”左涼冷冷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人性總是如此矛盾,用買來的嬰孩屍體做着窮兇極惡的卑鄙事,卻自以為高尚慈悲的幫它們超度。這世間的因果總是如此複雜,真摯裏含着做作,卑鄙也變得高尚,就連邪惡也找得出美德來了。
淨空忽然怪叫了一聲,沈多漁和左涼趕緊走過去。
“怎麽了?”沈多漁看着蹲在地上的淨空。
淨空一臉便意,手上拿了根筷子撥開霍夫人僵硬的手露出那塊紅黑的玉。
左涼也沉默了,只有沈多漁一臉茫然。
“怎麽了嗎?”沈多漁左看看右看看得不到解答,他蹲下身仔細觀察霍夫人手上握着的那塊血玉,怎麽,這麽形狀,“嗯,這個形狀是不是有點......奇特?”是他想多了嗎,怎麽看都是那個吧......
“老衲先出去看看可有異象。”淨空被沈多漁看的左右不自在,幹脆直接出去了。
“咳。”左涼難得的有一絲失态,他擡手碰了一下鼻尖。
“我越看越覺得像。”沈多漁蹲在地上拿起淨空丢在地上的筷子把血玉從霍夫人手裏夾出來,因為屍體變僵的原因還有點難活動後。
沈多漁費了老半天勁才把血玉從霍夫人攥起的手裏拿出來:“這他媽就是吧。”他一頭黑線的看着面前食指長短的血玉,比食指要稍粗一點,頂部是像蘑菇一樣的刻出來的圓弧型,尾部要更粗一點還有雕刻着一個小圓球。血玉通體順滑,如果忽略上面像是一個詭異微笑的血跡這塊玉是沒有一絲雜質的,在燭光的照射下沈多漁能清晰的看到那半白淡青的白玉全被血色的脈絡覆蓋不用光直射下去乍一看就是一塊深紅發黑的玉。
當沈多漁把這塊玉拿近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一股陰氣襲來的涼意,直透心底,讓他心裏沒由來的發慌,讓人心生不安。
“你是嫌兩只手控制起來太複雜嗎?”左涼蹲下來拍了一下沈多漁的手,“古玉不能亂碰。”玉是要養的,陰氣養陰玉,靈氣養靈玉。霍家這塊古玉是從墓裏挖出來的,在墓裏的時間已經被陰氣和煞氣蘊養了幾百年的時間,早已變成了一塊染滿陰氣的邪玉更何況還有邪祟在玉上附過體。
“哦。”沈多漁一臉冷漠的把這塊奇形怪狀的血玉夾到桌子上,“這是的吧。”
“什麽?”左涼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沈多漁兩眼放光的朝他擠眉弄眼:“那個那個。”
“你很閑嗎?”左涼嫌棄的要死。
“啧啧。”沈多漁又仔細端詳了一下血玉,“怪不得他們賣不出去,這樣的也沒人買吧。”
“嬰靈是鬼嗎?”沈多漁一秒恢複正經回頭問左涼。
左涼神色複雜的凝視着地上的屍體:“是,人為原因産生的居多。”
“為什麽這麽說?”沈多漁有些驚訝,他只聽過惡魔之子附身嬰孩從沒聽說過人還能制造鬼。
“嬰靈的形成非常複雜,它們不是嬰孩死後的魂魄,而是嬰孩怨氣化身,吊着一口餘願未了,一旦心願實現就魂飛魄散。”左涼詳細的給他解釋,反正他加入的事情已經是鐵板釘釘,能補多少補多少吧。
雖然嬰靈相對是怨鬼中戾氣最重的,但嬰靈恰恰是最不容易形成的,因為嬰孩在沒出生之前不谙世事,不帶絲毫怨怼。
純潔可愛的小生命即使被母親打掉或者意外流産也不會怪罪任何人,變成小鬼後只會不斷的圍繞在母親身邊苦着小臉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夠好,沒有資格擁有母親的寵愛。
左涼補充道:“可煞氣最重的往往就是生而未活的嬰孩。”帶着對人間的憧憬,家庭的向往卻在即将實現願望的時候被生生打碎一切美好的幻想,這時候的亡靈煞氣沖天只要有心人稍加助力絕對能形成嬰靈。
“那霍夫人買來的這些都是......”沈多漁不敢去想,三個潔白無瑕的小生命就這樣被人肆意利用。這些嬰靈最大的餘願是什麽,怕不就是親眼看一看那向往中的蔚藍天空吧。對惡魔他沒有任何感覺,因為惡魔就是惡魔,哪怕附身在人的身上也改變不了他們邪惡的內在。可,鬼魂是帶有為人時的記憶的,當見過陽光,怎麽會輕易委身于黑暗。
“不。”左涼沉聲道,“這些只是流産的胚胎,那些小鬼都已經被超度,我們遇到的是這些年來在霍府潛伏的邪祟親手制造出來的嬰靈。”全都是霍家沒能出生直接被邪靈扼殺的孩子帶着不甘與對這個不公世界的怨恨化成的怨鬼,“我們還算幸運,這些嬰靈還沒出生就被邪祟殺死,不然霍家這麽長時間下來積攢的十幾只嬰靈恐怕我們三人都應付不來。”
“是嗎?”沈多漁久久無語,他們是幸運的只是因為這些孩子都沒出生嗎,硬生生被奪走了活着的權利,做了鬼也失去了輪回的機會,這又是什麽呢?
“霍奶奶,這玉柱就是從那個王侯墓裏挖出來的?”霍老夫人已經緩了過來,慢慢起身進了門,沈多漁回過神來問她,他确實也不知道這叫什麽。
“這......”霍老夫人看到這塊玉面露難色,“對。”
左涼在一旁沉思片刻道:“霍老夫人,通知孕婦來霍府一趟吧。”
霍老夫人大驚失色:“這,不行!她,她還有孩子,這要是回來了,萬一,萬一。”她不敢再說下去。
“只有孕婦來了那只邪祟才有可能出來。您放心,我們有把握保護好孕婦。”叫孕婦回到霍府實屬下下策,但這邪祟附身血玉多年且在王侯墓裏養精蓄銳已有兩千多年,光是第一夜那邪祟的一個傀儡就有能讓霍府靈氣全無,煞氣彌漫左涼就知道這邪祟估計已經進化成了最兇狠的厲鬼。
“好吧,我去通知培傑。”霍老夫人嘆息一聲被進屋的年花扶走了。
左涼深深的望着她們離去的背影,黑沉的眸子裏布滿了深意。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沈多漁問他。
“什麽?”左涼走到桌前倒了一盞茶水。
“一定要讓那個孕婦來嗎,萬一......”沈多漁擔心這麽一個千年厲鬼萬一他們沒有降伏不是讓孕婦來白白送死。
“嗯,一定要來。”左涼呢喃道,“不來怎麽行。”他低聲像是自言自語道。
“快來幫我布陣。”沈多漁站在門口總覺得有什麽事情不對勁,左涼叫他才猛然從思緒中回神。他回頭一看左涼正站在霍夫人屍體旁邊一手舉着茶盞一手拿着毛筆在地上畫着什麽。
“什麽?我不會啊。”沈多漁真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去給你找和尚。”
“不用,你就行。他有他的任務。”左涼最後一句像是說給自己聽的,沈多漁只聽到一個‘你就行’。
“讓我幹什麽?”沈多漁手叉腰俯視着左涼的腦袋,別說,沈多漁看着左涼的寸頭笑了,這家夥腦袋還挺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