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神女長樂

霍夫人的身體承受不住怨鬼身上沖天的怨氣,她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不斷變得幹癟烏黑,嘴角不斷淌出黑紅的血液,譏諷的笑了:“我只是坐享其成,畢竟人性都是這樣的。貪婪,自私,你們誰也逃不過。”她用陰鹫的眼神掃過沈多漁,“霍效國用我寄身的玉勢來當續命陣法的壓陣法器,是他太貪心了,他根本就沒打算讓霍效天活下來。”她冷眼看着男人發現自己的皮膚變得年輕後越來越貪婪,最開始是要五年的壽命,然後是十年,再十五年,最後一點一點汲取了手足的最後一點生命。

霍夫人的皮膚變得幹癟就像是一層薄紙覆在骨架上一樣,她伸手在臉上輕輕一抹大片烏黑的皮膚如幹裂的牆皮一樣脫落下來。她轉頭看向床榻上的女人,女人本來不斷聳動的肚子已經沒了動靜。

“怎麽回事?!你幹了什麽?!”霍夫人吐出一口血痰,怒目瞪向左涼,不對,不對,早該出來的。

沈多漁坐在一旁的地上心裏不禁對‘反派死于話多’的定律愈發深信不疑。

左涼沒說話,沉默着重新倒了杯茶起身走到床榻邊擡手把茶水倒在霍老夫人身上。

沈多漁跟在他身後一看,床上哪裏還有霍老夫人的影子,原本她躺的位置上一個被水打濕的貼着符箓的充氣娃娃赫然映入眼簾。

“兄弟,還是你牛逼!”沈多漁瞪大眼睛朝左涼豎起大拇指。

“哈哈哈!”霍夫人意識到自己功敗垂成,她瘋癫的笑着,聲音尖銳又刺耳,“好啊!原來還是被你算計了。”随着她劇烈的動作,大塊的皮膚落下變成黑灰,“咳咳......”她忽然開始瘋狂的咳嗽,大量的鮮血夾雜着血塊不斷從她嘴裏湧出,霍夫人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狂風在屋裏驟然刮起,擺在陣眼的血玉開始劇烈抖動。

屋裏霎時被濃重的霧氣籠罩,灰蒙蒙的霧氣越發厚重,慢慢凝結成水氣。沈多漁只覺得冷的吓人,就算是深秋也不應該有的溫度。窗棂紙被屋內的溫度凍硬甚至有些地方已經碎裂發出清脆的響聲,怨鬼周身的霧氣已經開始往下滴水,水滴打在陣法上不斷化出黑色的煙霧。

沈多漁不自覺的扯住衣服咬緊下唇,他的手冰冷的可怕,直到指尖觸碰到了被體溫暖熱的銅錢他才恢複一絲理智。

怨鬼拼盡全身力氣固執的想要接近床上的女人,她的腳掌剛觸及陣圈霎時就變成飛灰。屋內的風更大了,怨氣結成的濃霧轉化為霧水不斷凝結成雨滴墜落,雨水滴落的地面頃刻間結成冒着白氣的冰。

沈多漁能感覺到自己的睫毛已經結成細小的冰渣,他直直望到潋青裸露着的雙腿已經被凍的發青。

“停手吧。”沈多漁目光凜然的對上霍夫人充血的雙眼,她的眼白開始發黃,烏黑的眼眸變得渾濁起來,顯然陷入了瘋癫之中。

“你做夢!”怨鬼怙惡不悛地繼續掙紮着不斷朝潋青接近,她爬出最內圈時雙腿已經開始幹裂像是腐朽的枯樹。

沈多漁邁步上前被左涼拉住,他回頭對上左涼鎮定的眼,猶豫一秒後他咬緊牙關握住拳頭站定在原地。

接着是第二圈陣法,怨鬼付出的代價是她的雙腿。左涼把沈多漁護在身後,五指快速掐訣,五雷訣成,一片不同尋常的黑雲在霍夫人頭頂飄起,帶着紫光的雷電從黑雲中打下,霍夫人悶哼一聲,然後在雷聲中大笑,雷電所擊之處皮開肉綻散發出難聞的焦味兒,一道,兩道,閃着紫光的雷打在霍夫人身上,她尖聲大叫着:“還我精魄!快還給我!”

隔着煙氣,霧氣和水氣組成的帷幕,沈多漁看到她爬出陣法外圈,伸着幹癟的黑手奮力去勾住潋青的衣角,第五道紫雷擊下,她的身軀僵在原地,轉眼間化成黑灰灑落在地上。在軀殼銷毀的瞬間怨鬼直接被一道閃起的白光彈回最內圈,沈多漁下意識用手去擋,等光芒消散他才睜開眼。

濃烈的白色怨氣凝結成一個模糊的人形,下一秒咆哮着化作霧氣猛撲過來,冰冷的霧氣就像刀子一樣刮在沈多漁臉上。怨氣緊緊包裹着沈多漁和左涼,就像是一頭紮進水裏,什麽都不真切,什麽都是朦胧的。緊接着他陷入了怨鬼生前的記憶。

威嚴莊重的號角吹響陣陣回蕩在空中,浩浩蕩蕩的人群呈環形依次跪倒在土色的大地上,三人高的平臺堆砌在最中間,身着黑紅相間大袍的小巫圍繞在圓臺下方,雙眼緊閉複雜而神秘的咒語不斷從口中念出。下一刻,狂風驟起,呼嘯而來的風帶着掃蕩一切的氣勢,滾滾烏雲随着巨風停留在衆人頭頂,一場大雨即将來襲。

平臺上大巫手握木杖,蒼老的聲音響徹天際:“吾神鹩藜在上,願您賜大真護國公主神力以庇護大真,祈求風調雨順,四海升平,子孫萬事基業長存,國家無事,百姓安康,為此獻上聖男神女各六人。 ”

公主寸絲不挂僅被一層黑紗遮蓋,閉眼靜躺在金銀打造的水池裏被十二名八九歲大的孩子圍繞着,随着大巫一聲令下,站在孩子身後的衛兵拔出腰間閃着冷冷白光的長刀輕輕在孩子脖子上一抹,霎時鮮血染紅刀刃,大紅的顏色染上公主白皙的皮膚。

沈多漁站在平臺上,就在第一滴血液滴在公主身上時沈多漁清楚地看到她纖長的睫毛細微的顫抖了一下。漸漸地,鮮血将公主淹沒。

轟隆一聲雷鳴,沈多漁下意識躲了一下,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只是幻境他尴尬的站起身,神情自若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雲層愈發密集,在達到一個極致後豆大的雨滴從昏沉的天空打下,茫茫雨幕似珠簾一般懸挂在空中,随着風吹的方向擺動,腳下是一片肅穆靜谧。

雨滴打落在血池裏像是熱油滴入水中,迅速炸起,血液沸騰一般不斷冒出咕嚕的氣泡。不多時,雨停了,黑沉的天空恢複清亮,太陽掙脫了黑雲的束縛,柔和閃爍的金光照耀在這片大地上,但所有人仍在安靜的等待。倏地,水池裏的公主猛的坐起身大吸了一口氣。大巫第一個沖上前确認她的反應然後對着坐在一旁遠觀的皇帝大叫:“神佑大真!”沈多漁在他們陌生的語言中分辨出了四個字,接着是無盡的狂歡。

受過洗禮的公主被人立刻披上衣服攙扶着站起身,她一頭被鮮血染濕的黑發狼狽的披在腦後,但臉上血色絲毫不減,她握拳擡手露出纖細的小臂神情冷淡的環視一周仿佛她被隔離在這一片喜悅之外。

沈多漁看到她手臂上的暗紅花紋眯起眼想要走進仔細研究眼前的景物瞬間轉換。下一秒,沈多漁站在已經殘破不堪的城牆上往下眺望,千軍萬馬奔騰着朝這個小國家席卷而來。城外,白骨露野,殘肢斷臂。城內,哀鴻遍野,民生凋敝。這個曾經輝煌的國家蒙上一層灰敗的色彩。

“公主,請您回去!”粗壯的男聲在沈多漁耳邊響起,他側眼而視。

身着盔甲的士兵跪倒一片,嘴裏不斷重複那四個字“請您回去”。公主長發高束,紅袍披在身後,風乍起,滾滾紅浪翻騰在她身後。

“若連我的百姓,我的領土,我的國家都不能捍衛,我要這護國公主有何用?!”她撐起長弓一擊射中快要爬上來的敵軍,放聲高喝:“大真在後,榮賊在前,你若斬我十人,我定破你一國!”

大真史記:......年當康武十三,榮軍已破向梁、陶于兩城,直逼漢京。城內民不聊生,屍橫遍野。當此時,護國公主,長樂披戰甲登長牆。霎時,狂風乍現,黑雲壓城,鹩藜神降,榮軍大潰......

“公主,這是......”侍女顫抖着給長樂端上一碗散發着鏽味的血紅羹湯。

長樂看了一眼淡聲道:“放下吧。”

等侍女出去後長樂端起那碗羹湯倒入旁邊的木盂裏。

......

“公主。”侍女把床上形容枯槁的長樂扶起身,手上端着一碗紅湯拿湯匙喂給她。

“給我!”長樂甩開侍女搶過那碗鮮血熬成的羹湯,噸噸飲下,“敵軍攻到何處?”她眼神如刀般鋒利的刺向垂首跪在地上的将領。

“敵寇即将抵達夏城。”男人低着頭不敢直視長樂。

“哼,不中用的東西,讓人更衣。”長樂利落的起身,不足一年頭發枯白披散在她身後,雙頰深陷下去,但動作利索的絲毫不像鸠形鹄面的人應有的瘦弱。

......

随着長樂公主一次次披甲上陣消耗神魂,以壽命為代價保佑大真在敵戰中獲勝,大真迅速征服五原十國,國泰民安,嘯傲群雄,五年後長樂逝世舉國大喪。大真王痛失愛女與名将,耗時三年為長樂公主打造鹩羽陵,意為鹩藜神女,同年,長樂被遷葬與鹩羽陵中。此後再六年,大真仿佛失去神佑迅速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中。

“我累了......”沈多漁在即将清醒的時候聽到一個飄渺的女聲在她耳邊輕聲呢喃,“護國公主的使命我完成了。”

一陣眩暈随之而來,沈多漁下意識的閉上眼蹲下身,再睜眼時他已經回到了現實,左涼同樣剛睜開眼。他被左涼伸過來的手一把拉起來:“謝謝。”

他打眼望去,被聚魂陣困住的怨鬼已經了無蹤影,擺在陣眼的血玉碎裂成三瓣,“她,死了?”明明那麽兇狠的怨鬼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被消滅了,此刻他心中産生了一種巨大的空寂。

左涼神色複雜地糾正他的說法:“魂飛魄散。”他并沒有實施金刀訣,是,是長樂自行選擇了斷的,她明知最後一層陣法是滅魂陣她還是踏出去了。

沈多漁良久後故作輕松的說:“我們的任務完成啦。”

“嗯。”左涼走到他身邊站定。

“你随身攜帶這種東西的嗎?”沈多漁忽然指着床上冰雪般美麗的可愛俏佳人兒。

“這是紙人。”左涼滿頭黑線對他怪異的腦回路頗為無奈。

沈多漁不相信紙糊的人能做成這樣,他好奇的走過去輕輕扯了一下紙人的手臂,然後僵硬地回身:“你這質量也太不好了,不能怪我啊。”他從身後拿出一條被扯斷的胳膊。

“嗬。”潋青在這時猛的睜開眼就看到面前兇殘的一幕,沈多漁面容兇殘衣衫不整,手裏拿着一條砍斷的手臂,還獰笑着把玩那條纖細的胳膊。她剛睜開的雙眼又閉上了然後繼續陷入昏迷。

“我不是,我沒有。”沈多漁着急地去推潋青。

“趁還來得及我給你個建議。”左涼看着他耍猴戲似的開口。

“什麽?”沈多漁虛心求教。

“把辭呈準備好。”

“左哥!”二裏二氣的男聲在門外興奮的大叫。

沈多漁和左涼一同回身看去,門口已經圍聚了五人,四男一女,他們身後不斷走近穿着制服的警|察。

“來了。”左涼先迎上去,神色平淡的問:“張局來了嗎?”

“就在後面馬上到。”陳曉紅讓他走出去,六個人圍在左涼身邊熱熱鬧鬧的在說着左涼不在局裏時的趣事。

沈多漁看着他們的背影神色落寞了一下,然後迅速恢複正常。

“這是沈多漁。”左涼打斷那邊熱鬧的聊天回身朝他走來,“新來的。”

“嗨。”唯一的女生看到沈多漁的臉瞬間兩眼放光,杏眼一彎笑道,“我是丁檸。”她嬌小的身軀裹着厚重的白色羽絨服像是偷偷把被子當成披風的小孩兒,頭上冒着薄汗。

“你好,我是沈多漁。”

“哥們兒,名字有個性。”稍胖的男生帶着濃厚的南方口音走上前,“虞山單。”沈多漁注意到他手背上紋着一個似蠍的黑色紋身,巨大的紋身幾乎覆蓋了他整個左手手背。

“你紋身也挺有個性的。”

一個膚色慘白,身形孱弱的男人披着一頭白色長發被高大俊逸的男人攙扶過來,他帶着黑色的墨鏡被身邊的人引導着走到沈多漁面前:“我能摸摸你的臉嗎?”他有些羞澀的笑了一下。

沈多漁快速反映過來配合他微微彎身:“當然可以。”

男人不好意思的搓了下自己的手,即使他特意搓熱了手,在觸及沈多漁的時候他還是被男人手上冰冷的溫度吓了一跳。沈多漁閉上眼感受男人溫柔的撫摸,從眉梢摸到下颌,男人的動作帶着絲說不出的溫柔。

“謝謝。”他把手從沈多漁臉上拿下來,“冰到你了吧,不好意思。”

“沒事。”沈多漁安慰他。

“我叫白宿。”

“葉韶秋。”扶着白宿的男人朝沈多漁點了下頭。

“你,你好。”身材矮小的男人帶着黑色口罩走過來,“我是,是,劉醜。”他期期艾艾地說,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沈多漁。”沈多漁在他肩膀上輕捶了一下鼓勵他。

“你們幹什麽?!”霍培傑一聲大喊讓所有人看過去,他雙手背後拷着手铐被兩個警|察往外帶走。

“你涉嫌貪污收回,請配合調查。”一名警官沉聲嚴肅道。

“放你媽的狗屁!小心老子找人開了你!”霍培傑掙紮着叫嚣,他一跳一蹬腿的樣子讓沈多漁想起了一邊四腳朝天蹬着腿一邊呱呱大叫的□□,他瞬間被自己的腦補逗笑了。

“笑什麽?”陳曉紅不解的問他。

“沒什麽,哈哈哈......”沈多漁越想越剎不住車,最後幹脆抱着肚子蹲了下去。

左涼對上陳曉紅不解的目光指了下沈多漁,然後食指在太陽穴處轉了一下。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左涼擡頭睨了他一眼,還拽上了,他搖搖頭:“把血玉拿過來。”說完還不忘囑咐道:“別用手。”

“給。”沈多漁用筷子夾給左涼,“放哪裏。”

“中間。”左涼指着陣法的中央,他用茶水畫的陣法中央留出來一個圓就是用來放邪玉的。

沈多漁蹲在他旁邊問:“這是聚魂陣?”他仔細看着面前的陣法,一個巨型的大圓把霍夫人的身體包圍着,再是三個小圓不斷縮進最後是中央的小圓,大小只能放得進邪玉,每道圓環中間都有不一的紋樣,第一道圓環像是圖騰,第二道是繁體法咒,第三道像是拟态的風圖騰,他疑惑道:“不對,怎麽有些地方不太一樣?”

“這是聚魂陣沒錯。”左涼畫完最後一筆,霎時一股冷風從窗外吹來,不過很快就停下,“這個陣聚的是陰魂。”他站起身把茶水澆灑在霍夫人的身上,随着茶水灑下霍夫人身上發出‘滋滋’的聲音還不斷冒出白色煙霧。

“陰魂陽魂還能分開聚集?”沈多漁有些不解,陰魂陽魂都是魂魄為什麽不能一起聚集到一起。

“可以,有時陰魂過多煞氣重容易沖散引來的陽魂。”左涼把空掉的茶盞放回桌上又從自己的小包裏取出巴掌大的一面黑色小旗。

“你是哆啦A夢嗎?”沈多漁有一種技不如人的挫敗感,看着小小一個包居然能拿出來這麽多東西。

“什麽?”左涼沒聽懂。

沈多漁張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左涼:“沒事,沒事。”他不敢嘲笑左涼,孩子從山裏來的估計連電視都沒看過幾眼,越想沈多漁越難過,這人也太可憐了。

“這面令旗交給你随身帶着。”左涼指着東南一角:“我什麽時候說要放在那裏你就放。”

沈多漁從他手上接過黑旗,黑旗的料子就是普通的麻布但是上面用缃色近明黃的顏料寥寥幾筆,神像形不像的畫着一只似貓似虎的動物但身後卻長着三條奇大無比的尾巴,“這是壓陣靈?是猙嗎?”

左涼拿出一張白色符箓壓在霍夫人身子底下:“多吃核桃吧。”

沈多漁沒聽懂他的意思凝神思考着。

“是讙!”沈多漁仔細看着紋樣上動物的頭部,他忽然發現這只動物只有一只眼,他想起了小時候被逼着看《山海經》的時候有看到過,‘一目而三尾,名曰讙,其音如奪百聲,是可以禦兇,服之已瘅。’

左涼眉頭一皺感覺事情并不簡單,漫不經心的說:“你...今天問題好像格外的多。”

“因為要寫報告。”沈多漁發自肺腑的看着他。

很好,這個理由沒毛病。

“這個地方是陣眼?”沈多漁跺腳走到左涼指的位置,在一扇用木條封上的小窗下。

“嗯。”

在霍培傑和孕婦沒來之前他們不能輕舉妄動,因此為了放着這個夜晚再出變故左涼要求所有人聚在一間屋子裏。霍老夫人讓人把她房間的前廳清了出來,地上整齊又界限分明的擺了七床被褥。

“霍奶奶這幾年倒是越活越年輕了。”沈多漁看着房裏挂着的全家福,拍攝時間還在右下角寫着,三年前的霍老夫人比現在看上去還要蒼老不少,那時候的眼神看上去充滿死氣現在卻要更加靈動一些,不過霍老夫人現在臉上的血色倒是比前些年少了很多。

霍老夫人從房裏走出來慈笑道:“這幾年和煙歌呆在一起,心裏年輕多了。要是有個孫子,我就圓滿了。”說完嘆息一聲走出房間。

夜裏估計還要下雨,水汽低低的壓下來,烏雲遮蓋了半邊的天,空氣變得潮濕黏膩,輕薄的短褂都被黏在身上似的,沈多漁拿着東西準備去洗個澡緩解一下心裏的急躁。

“一起。”左涼抱着換洗的衣服從側面走來,在昏黃的燈光下一雙黑眸顯得格外有神。

沈多漁不知為何,心裏愈發的感到焦慮不安,聽到左涼的聲音才稍微平靜了片刻。他真正走在霍府的宅院裏才發現,夜裏的霍府真的毫無生機,連一絲冷風都不見蹤影,此時除了他們兩個人并肩走在路上的腳步聲和呼吸聲竟再無一絲聲響。

“你有沒有覺得......”沈多漁僵着脖子微微向右側頭去看左涼。

“舌頭不想要了就直說。”左涼冷着臉頭也不動直視前方,但沈多漁餘光瞥到他的左手在不斷摩挲着什麽。

快到浴室的入口左涼倏得停住腳步猛的轉過身去,中指有力的緊按掌心指紋,拇指壓在中指上,其餘修長的三指豎直呈四山訣,口中大喝:“鬼妖喪膽,精怪亡形!吾命爾速速現形!”

沈多漁在左涼回身的同時也伸出手去,早上扯斷的銅錢被他當作手鏈系在手腕上,身後赫然是一團顯現出人形的灰色氣團,如果燈光再亮一點,沈多漁會清楚的看到面前的氣團已經能看出臉龐的輪廓,五官也能依稀辨別出來。随着左涼一聲大喝,沈多漁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在劇烈跳動,耳中一直回蕩着最後一個字音,緊接着面前的灰氣像是燒沸的熱水蒸汽不斷向後沸騰着,仿佛有一陣風在不斷吹向它想把它吹散。

“快...嘶...滾!”一張尖利兇狠的人臉忽然沖到兩人面前,發出的聲音沙啞又刺耳就像是指甲磨過砂紙的刺啦聲,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眸陰狠的瞪着左涼和沈多漁。那目光就像一把浸了劇毒的刀子狠狠戳進沈多漁的心窩,凍骨的冷意霎時間侵襲了全身,他一動不能動,滾燙的淚水在眼眶中聚集,成股的淌下臉頰。

......

“Dad!”小小的沈多漁被喘着粗氣的男人用力塞進衣櫃裏,他哭着,掙紮着朝那個模糊又高大的輪廓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他。

男人手上的動作頓了一秒迅速關上了衣櫃的門毅然決然的離開了房間。

“I love you, my son, remember it.”這是沈多漁聽到父親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透過衣櫃門上的縫隙看向外面,父親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他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被噩夢驚醒,在黑暗中摸索着看向縫隙外面,忽地,一雙詭異的灰色眼仁帶着笑意透過狹小的縫隙對上他的視線,他吓得猛的往後一縮‘咚’的一聲撞在木板上暈了過去。但這麽多年過去,午夜夢回時他都記得那像是帶着一絲嘲笑,冰冷的注視着他的眼神,仿佛注視着一只渺小的蝼蟻。

......

沈多漁回過神來時,面前的鬼魂已經消失了,左涼靜靜站在他身旁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沈多漁勉強自己扯出一個微笑:“走吧。”他說完左涼沒有動彈,“快點跟上!爸爸急着洗澡!”沈多漁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掩飾一樣的快步向前走去。

左涼邁開的腳步差點左腳絆倒右腳,他眯了眯雙眼注視着前面的人,沈多漁說什麽?

沈多漁推開門從浴室出來,左涼已經換好衣服斜靠在他門口的牆上,聽到他開門的動靜轉過頭冷冷的注視着他。

“看什麽看。”沈多漁被他看的又想起大前天早上在機場的事情,用右手上的毛巾在左涼眼前甩了一下,“回神了,兒咂。”

‘啪’的一聲,左涼虎口用力鉗住沈多漁揚起的手腕,淡淡開口:“不會說話就別說。”

“媽的,有病吧。”沈多漁用力從他手裏抽出了右手,用左手揉了一下,“草,玩笑都開不起。”說完他撇下左涼一個人往回走,走在路上嘴上還叨叨個不停:“別讓我出去再遇上你,見你一次揍你一頓,不揍到你叫爸爸不帶停!”沈多漁不解氣的停住在地上跺腳好像左涼就在腳下一樣,“氣死我了!”

左涼在他身後遠遠跟着,看到他的背影無奈的搖頭,用力太猛了,演技有待提升。

生氣的夜晚感覺格外的漫長,沈多漁睡在靠牆的位置和左涼緊挨着,他轉過身和牆面幹瞪眼,心裏越想越煩躁不安,一股無名火在沈多漁心頭蔓延,随着憤怒而來的還有深深的委屈,他忍無可忍的回過神,在黑暗中怒瞪着左涼:“唔!”一聲‘喂’還沒說出口就被突如其來的大手捂住了嘴,左涼的手帶着股涼意,莫名的讓他心靜下來。

“閉嘴。”左涼湊近他,迎着透過窗棂紙的暧昧的月光。

沈多漁呆住了,他傻傻的點點頭甚至忘了呼吸,左涼的手移開後他大口吸了口氣,壓低聲音道:“來了?”

左涼沒回話,但是沈多漁在月光中看到他慢慢爬起身,等左涼坐起身沈多漁才看到淨空也坐了起來,他從枕頭下拿出洗澡回來後左涼交給他的桃木劍。

......

“一會兒出去就開始。”左涼的聲音悶悶的從隔板上面的空格處傳過來夾雜着水流的聲音稀裏嘩啦的。

沈多漁洗着頭發半眯着眼下意識往上一望,左涼的黑色寸頭映入眼簾。霍府客人用的浴室是用木隔板隔開的,也不知道是什麽鬼畜設計,上面和下面都空出了一定的距離,左涼的大高個就矗在空格上方。

“知道啦。”沈多漁低下頭沖掉頭上的泡沫,正好看到左涼露出來的腳,他不安分的把自己的右腳伸過去和他比大小。

左涼在那頭看着都快要伸過來的腳丫子一臉無語:“我出去了。”

“啊,哦。”沈多漁趕忙縮回腳。

......

三人慢慢站起身,沈多漁一看過去三個小男孩在旁邊睡的抱成一團,對面早上見過的兩個小丫頭安分的熟睡着,裏屋的燈光還亮着,但是沒見霍老夫人和年花的身影,他們七個睡在外面,年花陪老夫人睡在屋裏,這是左涼安排的,沈多漁下意識看向他。

黑暗中左涼眉頭緊鎖,側身對淨空道:“大師,看來比我們想的要早。”

“嗯,左道長所料不錯。”沈多漁聞聲打眼望去,淨空竟然睡覺連袈裟都沒脫,看來是一早被左涼通知今夜會有事發生。

“霍夫人死了之後那怨鬼呢?”沈多漁停下腳步等左涼跟上來。

“你猜。”左涼冷漠的從沈多漁旁邊走過直接進了房間。

“!”沈多漁看着左涼的背影磨牙。

沈多漁跟在淨空身後,淨空跟在左涼身後,走到霍老夫人房門口奇怪的是除了霍煙歌在床上熟睡外一個人也不見了,連年花睡覺的地鋪都沒有翻動過的痕跡。

“啊!”門外傳來一聲隐約的尖叫。

沈多漁最先跑出去,剛踏出房門他胸口就一緊,屋外的氣壓驟然下降壓的他喘不過氣。沈多漁擡頭一看,被路燈照亮的天空竟彌漫着血紅色的霧氣,水霧蒙進沈多漁的眼裏,一切都顯得陰森朦胧起來,驀地,他的頭頂被人用力的點了一下,“幹嘛?!”沈多漁瞪了左涼一眼。

“再看。”左涼示意他看向前方,嘴角在沈多漁轉過去的時候微微勾起一個弧度。

沈多漁帶着一腔怒火轉過頭,瞬間愣住,頭皮發麻冷汗直流。眼前是密密麻麻的灰色霧團,像是無數影子影影綽綽的聚集在院子裏,有些已經有了人形,大多數還是小小的一團漂浮在半空。在他出聲的時候院子裏所有灰團同時呆愣在原地,像是轉過頭來的動作一起緊緊盯着他。沈多漁被看的頭皮發麻,馬上裝作若無其事的擡頭看向上空,原本看在眼裏的血色霧氣此時竟能看到是幾道似雲非霧的氣柱在上空不斷交叉湧動,氣柱有大有小,好像還有幾道交纏在一起撕咬。

左涼伸出雙指在沈多漁耳後輕輕一按,沈多漁被他弄的脖子一陣癢意,帶起一片雞皮疙瘩,随着左涼的手指移動到他耳垂,一大波聲音翻湧着進入沈多漁耳中。

呼嘯着的風聲,許許多多男女交雜的鬼語聲,不時從空中傳來的尖銳刺耳的咆哮與尖叫。

沈多漁迷茫了:“這是?”

“霍府是一道鬼門。”左涼站到他身邊凝視上空翻騰的暗紅色雲柱言簡意赅道。

霍效國買下來的地經過六十幾年間怨鬼的作祟竟然變成了全國第二十一道鬼門。鬼門并非是一道門,它可以理解為陰界在人間的通行處一般是散發着濃烈怨氣,死氣和陰氣的聚能場。大量聚攏并且能生成靈氣,財氣等正能量氣場的地方是龍脈,反之,能聚攏且生成大量負能量氣場的就是鬼門。鬼魂通過鬼門可以回到陰界當然也可以從陰界來到人間,不過二十處鬼門都有國家專業的人員把手,為的就是不讓煞氣過重的陰鬼從鬼門出來作亂現世,沒想到這怨鬼已經有了這麽大的怨氣能形成一道自然的鬼門。

“不是全國一共只有十九道鬼門已經被封鎖了嗎?”

“三年前又發現了一道。不過這裏還不是鬼門的完全體。”左涼看着地上慢慢聚攏的黑霧。

“救命!”霍老夫人的聲音清晰的從前面的屋子傳來。

“我們不去嗎?”沈多漁看着一臉淡定的左涼,回頭一看淨空那老和尚竟然又躺回了被窩。

“不,它現在不會動手的。”說罷左涼也回身準備躺回被褥裏。

“你們?”沈多漁懵了,這兩個人,怎麽一點不按常理出牌,想着,他也躺回了被窩,還是被窩舒服呀。

“起來。”沈多漁昨晚睡的格外香,早上被左涼叫了好幾聲才醒來,他坐起身,睡眼朦胧的望着左涼,“我屁股怎麽這麽疼。”沈多漁嘶了一聲,屁股像是被人踹了一腳。

“跟上。”左涼率先踏門出去。

紙三角

“為什麽我今天還是心慌?”沈多漁含着牙膏嘴裏含糊不清的問左涼。

左涼動作先他一步,靠在水池邊整理身上的法器:“你靈覺過強,對這些怨氣的反應要強于常人。”怨氣是死魂産生的不甘怨怼所化之氣,普通怨鬼産生的怨氣都能讓人産生幻想體會到死魂的暴躁與憤怒,更何況霍府這六十多年來聚集着至少十只嬰靈和一只修了千年的邪玉養成的怨鬼。

“所以我看到的那些霧氣別人是看不到的?”沈多漁‘咕嚕咕嚕’漱了漱口。

“普通人很難看到,但也不排除常人中有靈覺強大者。”

“那我們部門的人都是有這種......嗯,特異功能的嗎?”沈多漁一路上叽叽喳喳個不停。

“嗯。”

在霍老夫人房間門口沈多漁就看到淨空拿着一個小木魚在院子裏散步。

“淨空在幹什麽?”沈多漁有些好奇。

左涼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臉上表情淡淡道:“超度亡魂。”

“超度不是很費功夫的嗎?這麽轉幾圈就可以了?”

“嗯。”左涼沒再給他解釋走進房間。霍府的冤魂均被那只怨鬼吸收了魂魄用以滋養自己的三魂七魄,再超度已是無用功,等那只怨鬼被驅散它們也會随之魂飛魄散。

“他們怎麽。”沈多漁追進房裏看到地上被褥裏裹着的五具白骨霎時噤聲,其中三具骨架互相搭在一起就是昨晚的三個男孩,另外兩具小丫頭的骨架整齊的躺在被褥裏。

左涼仿佛早已知道回事這樣,臉上處變不驚的蹲下身拾起自己的小布包。

沈多漁走到一具骨架前面蹲下仔細看了看已經開始泛黃的白骨:“他們變成這樣至少已經三年了。”他看的頭皮一緊,這些骨架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抓痕都深深刻在心髒部位的胸骨上,纖細的骨架上還有隐隐的裂痕,五具骨架無一例外,就像是心髒被人挖空一樣。

“你一早就知道。”沈多漁走到左涼身邊頭微微上擡對上他古井無波的黑眸。

左涼被他看的下意識別過頭去。

沈多漁看他一副心虛的樣子想來淨空估計也一早看出異樣,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人像個二傻子一樣。他沒由來的升起一股怒火,不把他當朋友,為什麽在平房裏要推他出去,沈多漁知道自己在這方面技不如人,但是左涼這麽忽冷忽熱的也太過分了吧。想着他嗤笑一聲,從口袋裏拿出那柄桃木劍丢到左涼懷裏:“還你。”他不要了,沈多漁眼眶一熱抄起自己的背包往門外走,誰要在這裏受這破委屈,草!沈多漁氣沖沖的走在小路上猛的剎住腳。

遙想當年他還是那個單純的英倫貴公子沙利葉·馮·康斯坦丁,優雅與英俊兼備是貴族中無數單身美少女眼中的絕佳聊天——簡稱男閨蜜。沈多漁想到這裏忍不住想吐槽那些名媛小姐,他這種風流倜傥英俊多金的貴公子是哪兒不好了,怎麽一個個都喜歡叛逆少年。

......

“那我們是好兄弟了哦!”男生笑着親熱的摟着沈多漁的肩。

沈多漁愣在原地,他在上大學之前沒有上過學,都是祖母聘請的老師在家裏教導他,也沒有同齡人和他玩耍:“嗯!”沈多漁激動的點頭,“我們是兄弟。”

“沙利葉,借我點錢吧,最近泡了個新妞,啧啧啧。”

“好。”

“這是沙利葉,我們的兄弟!”沈多漁被男生帶到一個派對上,男生攔着他對其他人說。

“嘿,兄弟。”一個男生從人群中走出來伸手。

沈多漁不解的握住他的手,被他拉過去撞了一下肩膀,接着每個男生都和沈多漁進行了這項屬于兄弟的認證儀式。

“嗯嗯,我們是兄弟。”沈多漁在那天格外的開心,他在一天之內擁有了這麽多好兄弟。

“嘿,沙利葉,借我點錢吧。”

“沙利葉,是不是兄弟,最近手頭有點緊。”

......

“他們沒把你當朋友你知道嗎?”個子不高的黑發男生帶着眼鏡坐在沈多漁旁邊和他一同望着前面嬉鬧的人群。

十八歲的沈多漁疑惑的看着他。

“我叫葉英。”男生伸出手。

“我是沙利葉。”沈多漁揚起臉朝他燦爛的微笑。

“你是康斯坦丁家族的沙利葉公子?”

“你怎麽知道?”

葉英沒說話,伸手指了指前面摟着金發女生的男生。

......

“聽說你最近搭上了康斯坦丁家族的大公子呀。”昏暗的教室裏兩個男生斜靠在桌上。

“嗤。”被問話的男生一臉不屑,“就是一個沒腦子的混血雜種。”

“改天給我也搭個線,最近手頭有點緊。”男人嘿嘿一笑。

落日如火,諾大的教室空無一人,沙利葉躲在講臺下小聲的抽泣。

‘吱呀’教室的門被推開,沉穩的腳步聲靠近沈多漁。

“這種人才不是兄弟。”葉英在沈多漁面前蹲下,“兄弟在我們國家都是能過命的交情。”

“過命?”沈多漁來到國外太久,中文有些生疏了。

“就是能互相拼命去保護對方。”葉英笑着在沈多漁金發上揉了揉,“我們可以做兄弟哦。”

......

總之第二天沈多漁和葉英把所有‘好兄弟’揍了一頓,之後沈多漁和葉英在學校就被動變成了校園雙霸的形象,沒人再敢接近沈多漁和葉英。

但是兄弟就是能為你拼命的扭曲形象就這麽深刻進了沈多漁的骨子裏。

被沈多漁莫名其妙瞪了一眼的左涼懵逼的站在房裏,說好的演戲呢,沒想到過了一夜沈多漁演技進步這麽快。

沈多漁大早上起來還處在睡醒後的懵懂狀态,完全忘記了第二天還要接着演戲的重任,他現在越想越生氣,就差沒有沖回去和左涼幹一架。

“呼。”忽然一股細小的涼氣在沈多漁耳後吹出,他瞬間脖子僵硬起來,昨晚睡前左涼和他說的話。

......

“明早等我們分開後,怨鬼的兩魄應該會分別來對付我們兩個。”左涼壓低聲音在沈多漁臉側說,熱氣夾雜着薄荷的淡香打在沈多漁側臉上酥麻的感覺讓他忍不住伸手去揉。

“知道啦,睡了。”說完沈多漁一秒入睡,左涼在旁邊看的差點給他拍手叫好。

......

沈多漁一邊心裏大叫‘卧槽’沒想到他竟然陰差陽錯,真的和左涼分開了,一邊攥緊衣袖準備拿出昨晚就藏好的符箓,這是左涼給他的,怨鬼一魄若用桃木劍對付只能打散不能重創,這張白色符箓可以暫時把怨鬼的一魄禁锢起來防止霍培傑到來時多生事端。

他想着,左肩忽然一重,沈多漁僵着脖子不敢亂動,借着餘光往左邊一看,一雙幹癟的,烏青發黑的枯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五指上的指甲像是浸了毒一樣黑中帶着紫綠,像是鴉青一樣的顏色。随着那只鬼手放上來的瞬間,一股沖天的怨氣直襲沈多漁的腦子,他被這股透心的涼意凍的忍不住顫栗。他狠下心想着小時候外公教過他的方法狠狠咬了下舌尖,血腥味立刻從喉中湧出,鑽心的疼霎時讓沈多漁額頭冒出冷汗,就在這時他抽出衣袖裏藏着的符箓猛的從那只鬼手下抽身。

怨鬼瞪着一雙陰毒無神的眼,殷紅的嘴巴硬是扯出一個微笑的弧度:“哈...嘶...哈哈。”沈多漁轉過去的的瞬間看到了一個恐怖至極的東西,正對面的東西似人一樣兩腳站立,不過說像人除了明顯的臉和四肢沒有一個地方有人的樣子。面前的人形生物讓沈多漁感到詭異的是明明全身都幹癟到發黑,已經結成一縷一縷的黑發披在身後長及半腰,可那張臉确是年輕女子一般充滿膠原蛋白的鵝蛋臉,被胭脂水粉精心打扮,兩頰還煞有其事的塗上了兩團紅雲,兩道眉毛被精心修飾畫上黛色的柳眉,單看臉,就似一個如煙美人,但塗白的臉龐和烏黑的幹癟身體形成劇烈的對比,就如一個大頭娃娃一般,沈多漁感覺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污染,媽的,要瞎了。随着它吐氣,一股腥臭撲面而來,就像是屍體腐爛的惡臭,讓人發嘔。

“給我...嘶...吃。”女鬼忽然嘴角大張到一個常人難以做到的程度,猩紅的舌頭像蛇一樣不斷發出‘嘶嘶’的響聲,嘴裏還散發着腐屍的腥臭,她伸出尖厲的手呈爪狀猙獰的朝沈多漁伸來,慘白的臉上随着她的動作在不斷往下掉粉。

尖利的指甲從沈多漁眼前擦過帶起陰冷的寒風,沈多漁不由得打了個機靈,他一邊小心她的動作一邊後退閃避,本來左涼讓他直接禁锢住這一魄就好了,可是有些事情還是早知道清楚的好:“你要什麽?”

對方有些僵硬的舉着手停在空中,頭往左一歪,沈多漁都能聽到她動作時骨頭之間發出的‘咔咔’聲,女鬼歪頭嘴角的弧度扯的更大而且沒有要停下來的趨勢,她就保持着一個詭異的姿勢,嘴角越張越大,皮肉撕裂開來咧到了耳根處,嘴內的黃牙又尖又大的露出來,但是沒有一滴血液随着她的動作流出來,她就像是一具被抽幹了的死屍一樣。緊接着她眼角的皮膚也開始迸裂,一塊接一塊的肉不斷從臉上掉下來,剛落地就變成灰黑的粉末。

女鬼的眼神閃過一絲痛恨,動作迅速的朝沈多漁抓去,“我要你的心!”她的指甲伸到沈多漁眼前的時候嘶吼着尖叫,“你的眼!你的魂!”随着她的動作,她身上的皮膚也開始成塊的脫落下來,露出裏面生蛆的骨頭,還在不斷蠕動的慘白色蛆蟲不斷從她身上灑落下來。

沈多漁聞着她身上腐爛的腥味胃裏泛酸,他忍無可忍的兩指驅動手上的符箓,白色的符箓在空中猛烈的燃燒起來,小小一張符箓燃氣的火有如竄天的氣勢,大片大片的火落下狠狠打在女鬼的身上,在接觸到她皮膚的一瞬間像是遇到了燃料一樣乍然間火苗竄的老高,一點靛藍色的火焰随着冷風落在沈多漁的皮膚上卻不帶一絲溫度,他後退一步看着迅速被火苗吞噬的女鬼,在火焰燃盡的前一秒,龐大的怨氣竟沖破了道火的鉗制,女鬼一魄化身氣團猛的沖向沈多漁面前,一張放大的鬼臉尖叫着朝他森然一笑。沈多漁下意識舉起綁着銅錢的右手,金光乍現,刺的他閉緊雙眼,那股怨氣就在即将接觸到他的時候‘嘭’的一聲巨響消失于空中,周遭驟然安靜下來,接着有了生的動靜。

沈多漁慢慢睜開眼,原本被怨氣籠罩的天空此刻像是一層被掀開一角的薄紗,微弱的陽光帶着溫度的從天上照射進來,他站在空蕩的小路上,帶着涼意的秋風不斷吹拂過他的臉頰,小路兩旁種着的常青樹的樹葉也随着冷風不斷沙沙作響。他看向前方符箓燃盡的位置,地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小巧的三角形白色紙團,在紙團正面有兩個顏色深紅到發黑的繁體字‘臭肺’。他眼裏閃過一絲心疼,這都是錢啊。

......

左涼把符箓給他的時候沈多漁不屑的說:“小氣死你了,再給一張。”

“一張一萬。”左涼從包裏又抽出來一張,“你買嗎?”

......

沈多漁一邊感嘆身為驅魔人的寒酸一邊蹲下身拾起那個三角形紙團,并不如想象中的輕盈,而是有一種往下直墜的重量感,接觸到紙團的瞬間沈多漁就感覺有股陰冷的視線在背後怨毒的注視着自己,他打了個哆嗦把紙團揣進兜裏就往回走。

“回來了。”左涼收起伸展在半空的手撿起地上的白色三角。

“嗯。”沈多漁這時心跳的老快,有一種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的錯覺,他咽下一口口水把那個白色三角遞給左涼,“這,咳咳。”沈多漁開口才發現嗓子啞了下來,他咳嗽兩聲接着問:“這是怨鬼的一魄?”

“嗯。”左涼從他手裏結果那個白色紙團和他右手裏的放在一起。

“這怨鬼應該是個女人吧。”

“是。”

“你的那個也是她的一魄?”

左涼沒說話把自己的紙團遞給他,沈多漁從他手上結果紙團,和他剛才收服的是同樣的大小,唯一不同的是,三角形紙團的正面寫着‘屍狗’二字。

“臭肺,屍狗。”沈多漁在嘴裏念叨。

“臭肺主管呼吸調和,屍狗主管人身感知。”左涼淡淡開口。

“可這不是怨鬼嗎,她的魂魄怎麽也會變成單獨的形體。”沈多漁納悶,三魂七魄按理來說是不會具像化的,可是剛才那只鬼手分明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左涼從他手裏拿過那個紙三角收進包裏,示意沈多漁和自己一起往一側小路走去:“她修了太長時間部分怨氣已經轉化成陰氣導致三魂七魄中有兩魄已經能化聚實體。”怨氣沖天,經過霍家這麽多死于非命的冤鬼和嬰靈的滋養,這個怨鬼已經有兩魄被陰氣塑形,一旦任其發展下去,恐怕再過個百年霍府就會變成真正的鬼門,而這個怨鬼會把全身怨氣轉換成陰氣,最後修成鬼仙。

左涼想到此處心裏一陣翻騰,難道這就是男人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天道難以容忍怨鬼化仙,命運安排真正的鬼仙在此處壓制,只要原鬼仙還在一日,這怨鬼身上爆滿而散出的陰氣就會被原鬼仙源源不斷的吸收,原鬼仙因自身需要滋養不停的融合怨鬼的陰氣,導致怨鬼自身修成鬼仙的陰氣不得已滿足,她就不斷殺人來滿足自己成仙所需的怨氣,再将其轉化成陰氣,循環往複生生不息,同時又因為怨鬼是被霍家人親手解封,終身和霍家人因果糾纏,不管霍家人身在何處,只要這怨鬼一日不滅,霍家就永遠不會有男丁出生。

“現在幹嘛去?”沈多漁跟着他走到前廳門口。

“在霍培傑來前處理掉這怨鬼最微弱的兩魂一魄。”左涼在門口站住,側臉對沈多漁說:“剛才表現不錯,一會兒繼續。”

“好。”

新生兒

沈多漁看到熟悉的建築,不知道左涼什麽時候已經摸熟了霍宅的路,他們現在通過一條截然不同的小道走到了霍宅的外堂。

像是知道沈多漁的疑惑,左涼忽然開口:“去任何一個地方都要摸清所有的路,這是做這行最基本的道理。”

沈多漁在他身後呲牙咧嘴地做了個鬼臉,就他厲害死了。

沈多漁看着左涼挺拔的背影:“你是在哪裏修行?”

“道觀。”

“我當然知道,我是問你在哪個地方的道觀。”沈多漁跨步和他并肩。

“蛇山。”

沈多漁不知道是哪個地方,看左涼的樣子估計也不想再說,兩個人一路無話,沈多漁嘴上閑不住于是向他發出邀請:“這個怨鬼弄完了來我家吧,兄弟帶你吃遍小吃街。”

“不必了。”左涼冷漠的回絕。

沈多漁生活方面失敗了,工作的話題站起來:“我們工作的地方是個什麽情況?”沈多漁對這個國家特殊部門好奇的不行。

“去了你就知道了。”

“你們的工作都是捉鬼嗎?”

“大部分是。”

“你能對新同事熱情點嗎?”

“不能。”

“你最近要小心。”沈多漁忽然認真對他說。

“什麽?”左涼不解。

“小心我半夜撕你工作報告。”

......

“準備好了嗎?”左涼準備推門進去。

“嗯。”沈多漁和他對視一眼,兩人具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擔憂。

陳舊的小木門被輕輕推開,左涼率先跨國門檻,沈多漁握緊墜着的銅錢跟在他身後。

大廳裏靜悄悄的,剛踏進房間,沈多漁瞬間感到呼吸困難腦內變得渾濁,就像被人蒙上了一層厚重的布匹,眼中看過去一切都變得迷蒙起來,周圍彌漫着灰到近黑的怨氣,其中還夾雜着黑紅的陰氣。與此同時一種莫大的壓力不斷朝沈多漁腦海襲來,他心中默念法訣才讓這股難捱的壓力稍微緩解。

“等你們好久了。”年花聲音飄渺從北面傳來,聲音仿佛飽經滄桑,她慢慢轉過頭來。

沈多漁在看清年花的臉時猛的吸了口氣,又被涼氣嗆的咳嗽了兩聲。他攥緊拳頭,打量過去,霍老夫人倒在年花座位旁的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年花白淨的小臉不帶一絲生氣,嘴角還殘留着一道血跡,但是讓沈多漁感到心痛的是,年花眼眶裏空無一物,就像兩個黑黝黝的血洞,望進去仿佛就能被黑暗吞噬。

‘年花’僵硬的扯開嘴角從椅子上慢慢挪下來朝沈多漁和左涼走來,機械的問:“沈哥哥,我好看嗎?”她就像不受控制一樣雙手拖下,塌着肩一點一點朝沈多漁和左涼挪動。

‘噠’‘噠’‘噠’,年花布鞋的跟踏在地上,一步步朝沈多漁接近,瞪着一雙空蕩的眼睛忽略了左涼直接朝沈多漁走去,臉上挂着讓人膽寒的冷笑。

“你說你,這說的是人話嗎?”沈多漁佯怒地呵斥她,“這美的我都沒眼看了。”說完他恍然大悟,這好像确實不是人說出來的話。

‘年花’沖過來的動作一愣,繼而露出一個陰毒的笑加速朝他沖過來。

眼看着‘年花’離他就差一臂的距離,他的回答讓被附身的年花停下腳步。‘年花’臉上的弧度扯的更大了,沈多漁看着她被鮮血染紅的嘴唇不斷張合:“那就讓我吃掉吧。”話音未落她猛的伸出裸露在外面的手臂,手臂內側有一塊肉被人殘忍的咬掉,露出了白骨。

“左涼!”沈多漁連忙往後一退朝他大喊:“快去救霍老夫人!”

左涼不待他說,在‘年花’走近沈多漁身邊的時候就迅速跑到霍老夫人身邊。

“休想!”‘年花’放棄了近在咫尺的沈多漁轉身朝左涼的方向撲過去,左涼抛下霍老夫人眨眼間回到了沈多漁身邊。

“呵呵呵。”‘年花’坐在地上抱着霍老夫人的上半身用手輕輕順着她花白的頭發像是小姑娘打扮着自己心愛的娃娃,“你忘了他是怎麽死的了?”她背對着沈多漁和左涼開口,聲音已經完全變了,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低沉女聲。

“什麽?”沈多漁沒聽懂怨鬼在說什麽。

“躲在衣櫃裏的感覺怎麽樣?”‘年花’重新把霍老夫人放在地上慢慢站起身,“又悶又熱,爸爸在哪裏?哈哈哈。”說着‘年花’開始瘋狂的大笑,眼眶裏不斷湧出鮮紅的血液。

“你!”沈多漁全身發冷,“你是怎麽知道的?!”他直接揪下手上的銅錢,從口袋裏摸出一把亮黑色的槍快速上膛對準‘年花’。

左涼在他舉起手的一瞬間就按下他的手臂:“有的怨鬼是能窺探人的記憶的。”

“放開!”沈多漁理智全失,他拼命想甩開左涼鉗制在胳膊上的手,“你不要逼我!”他朝左涼大喝。

“這是他當時拿的法器嗎?”‘年花’狂笑道:“就算是這樣不也沒殺了我啊!哈哈哈!”她笑的極度嚣張挑釁,嘴角越笑越大,下一秒就要裂開。

沈多漁重重甩開左涼的手朝她徑直沖去,‘年花’大張着手臂嘴裏不斷發出嚣張的笑聲。

“你!”就在沈多漁要沖到她面前的瞬間,沈多漁身形朝左一閃,一道黃色赤字的符箓緊跟着貼上她的額頭,她的笑容僵硬在臉上,全身洩了力氣,身體由于慣性朝後倒去,沈多漁從她面前繞到身後小心的接住年花的軀體慢慢放倒在地上。

“你......”‘年花’仿佛用盡力氣想要開口說話,她的嘴唇卻像是被外力死死封上。

“這叫手|槍。”沈多漁蹲在她耳邊輕聲呢喃道,“這可不是法器,一枚子彈打過去,保證你魂飛魄散。”

“快過來。”左涼那邊已經做好準備。

“來了。”沈多漁走到霍老夫人身邊扶着她往左涼身邊去,像是故意說給‘年花’聽一樣大聲道:“霍奶奶,您慢慢走,小心摔着。”

左涼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左手有力的掐了個驅鬼訣,倏地,一道狂風順着左涼朝前推出的動作呼嘯着朝年花的身體打去,随着持續不斷的風柱吹過,年花忽然嘴巴大張,向上仰頭,全身開始痙攣,三股灰黑的氣團被風柱包裹着吹了出去,在氣團出現的同時一聲凄慘的尖叫從年花嘴裏發出,在空寂的廳堂聲聲回蕩着。

不多時,最後一絲黑氣被吹散,屋內霎時恢複平靜,年花全身僵硬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小聲抽泣。沈多漁走近把她扶起來。

“為什麽我看不到了?”年花下意識去摸自己的眼睛。

沈多漁拽住她的雙手:“別碰。馬上就帶你去看醫生。”他別過頭不忍心去看年花的臉。

沈多漁把年花扶到最近的房間結果不小心讓她伸手碰到了自己的眼睛,撕心裂肺的尖叫從房裏傳出,左涼‘啧’了一聲把霍老夫人放在門口的地上走進去,動作迅速的在年花肩膀兩側點了一下,年花瞬間噤了聲倒在床鋪上。

“走吧。”沈多漁幫年花蓋好被子和左涼一起走出門。

“槍給我。”左涼朝他伸手。

“不給。”沈多漁打掉他的手,“我不會用的。”

“随便你。”

“兄dei,你是認真的嗎?”沈多漁吃驚的看到左涼單手把霍老夫人夾起來。

左涼夾着霍老夫人身輕如燕的走在前面,聽到沈多漁的聲音好像嘆了口氣:“跟上。”

他們來到霍夫人的房間,左涼把霍老夫人放在床上然後轉身揪着沈多漁的衣襟往外走。

“松開!”沈多漁從他的‘魔爪’下掙脫,“去哪兒?”

“霍培傑來了。”左涼話音剛落霍培傑的叫嚷聲就從前面傳來。

“人呢?!”霍培傑摟着身懷六甲的女人往裏屋走來,“年花?年喜?如煙?”他高聲喊了幾遍都沒人回應心下生疑。

“霍先生。”沈多漁站在門口正好和走來的霍培傑對視。

“你!”霍培傑看到他們臉色一變,“你們在我家幹了什麽?!”

左涼走過去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本子給他看,沈多漁站的遠沒看清他拿的具體是什麽本子,只知道霍培傑在看到左涼拿出的東西後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但是不敢再說什麽。

“培傑。”被霍培傑摟着的女人忽然手扶着肚子彎下腰,嘴裏發出痛苦的□□:“我肚子好痛。”她伸手捂着的肚子驀地開始大鬧天宮像是孩子收到了什麽刺激似的。

“霍先生,先把人扶進屋裏吧。”左涼在他旁邊提醒,霍培傑才恍然,他小心翼翼的扶着女人進了霍老夫人的屋裏。

“娘!”霍培傑把孕婦扶到床邊一看,立刻顫聲叫出來,“你們幹了什麽?!”他怒視左涼,但是不知道什麽原因遲遲沒有發作。

“別着急霍先生。”沈多漁看着他那副瞪着一雙死魚眼的樣子想笑。

“啊!”年輕的孕婦躺在床上和霍老夫人并排躺在一起忽然聲音顫抖着發出尖叫。

“潋青,怎麽了?!”霍培傑撲到床邊握住她的手。

“孩子!”被稱作青青的女人已經滿頭冷汗,她伸手在空中虛抓了兩下,終于抓住霍培傑伸來的手,白皙的手臂因為疼痛用力而凸起了隐隐的青筋,她尖長的指甲陷入霍培傑的手背。

“怎麽回事?!”霍培傑臉色因為疼痛而有些兇狠的看着左涼,對方剛才給出的證明讓他在此刻下意識的去求助。

“幾個月了?”左涼走上前,食指中指并攏在女人纖細的脖頸上從上到下的劃過,女人瞬間松了力氣昏睡在床上。

“才六個月!”霍培傑被女人松開了手的同時也松了口氣。

左涼向下看去,女人裸露着腿穿着一條短裙,此時兩道血柱順着她光潔的大腿流下。霍培傑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怎麽回事,你快給我想辦法!”他站起身指着女人不斷流出血液的肚子。

“霍先生。”淨空出現在門前,他笑眯眯的看着霍培傑,“您随我來,有人自會解答您的疑惑。”

“可。”霍培傑被沈多漁半扶半推的弄出去。

“把門關上。”左涼在孕婦肚子上貼了一張符箓。

“不是還要等那怨鬼的其餘一魂兩魄嗎?”沈多漁不解的問他,但還是根據左涼的要求關上了房門。

左涼猛的站起身像是閃現一樣出現在沈多漁背後:“快關上。”

沈多漁呆滞的看着面前瞬間被陰影籠罩的房間,躺在地上的霍夫人忽然開始動了起來,她低聲笑着,聲音有股說不出的感覺,就像是隔着一層薄膜發出的沉悶而又模糊不清的聲音。霍夫人膚色白到發青,她僵硬着雙手撐地動作遲緩的站起身就像是被人控制的提線木偶,她想要邁向前一步,就在這時左涼用茶水畫的陣法起了作用,霍夫人面前像是有一堵無形的牆擋着一樣,她喉嚨中發出嘶吼想要用力沖破禁锢。

就在這時左涼在沈多漁身後把他往前一推:“放!”

沈多漁冷不丁被他推了個踉跄,跑到東南一角從口袋裏掏出那面令旗俯沖到小窗下的空地,令旗剛被沈多漁放下,整個陣法頃刻間被淡綠色的光點亮,幽幽的綠光柔和的照耀在房中,讓內圈的霍夫人不敢再動彈。

“你出不來的。”左涼看着陣法中央眼神兇狠的霍夫人開口,“你兩魂一魄被禁锢在她的體內,兩魄在我手上。”說着他拿出兩個白色的紙三角。

剛才在路上的時候左涼就和沈多漁解釋過了,怨鬼的三魂七魄其中附身在霍夫人身上的兩魂一魄轉附于年花身上,剛才左涼又把那兩魂一魄從年花身上驅趕出來,它走投無路又因為聚魂陣的吸引重新回到了霍夫人身上,而霍夫人的皮膚被左涼撒上了茶水讓它只能進不能出。怨鬼另外兩魄已經被他們用符箓禁锢,剩下兩魄藏在血玉裏被左涼用來做壓陣的法器,血玉性邪卻靈能強大,所謂負負得正,怨鬼本身的怨氣和血玉經過長時間蘊養産生的邪氣相互克制,這樣怨鬼三魂七魄其中有兩魂五魄就都被束縛,實力大減。

“哼。”霍夫人坐在地上冷哼一聲,她擡頭掃過沈多漁和左涼,“不過這些都是無用功,等我其餘一魂兩魄滋養完成,它們就會生噬那老太太的血肉迅速長大放我出來,到時這鬼門大開,你再厲害又能奈我何,又能奈這成千上萬的陰鬼何?”她篤定自己一定會成功,因為養靈一旦開始誰也無法阻止。

怨鬼寄身于霍夫人身上,因為煞氣過重霍夫人七竅漸漸開始出血,她顫抖着嘴唇呢喃道:“快了,就快了。”她眼眶含着血淚望向潋青高聳的肚子。

沈多漁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隔着一層薄薄的貼身毛衣,他清晰的看到潋青肚子上不斷出現被頂起的小包,就好像裏面的孩子憋不住了準備破體而出一樣。他臉色一變忽然有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你把那個孩子的魂魄吸收了。”左涼氣定神閑地坐在桌前還有功夫給自己倒了杯茶鬼門大開仿佛對他完全沒有絲毫影響。怨鬼吞噬生魂,再用巫術把一魂兩魄生生從自己身上剝離,死胎贏弱的軀殼把怨鬼的魂魄精心蘊養沾染上她的氣息成為最完美的肉身,這樣一來當帶着她一魂兩魄的死胎降世她就能找到最适合的宿主寄身。

霍夫人擡眼看着他聲音像是從喉管發出來:“你很厲害,如果是在我的年代你說不定能與我國大國師一較高下。”她又笑出聲,“可惜啊,老天讓你生在了這個時候,你注定阻礙不了我。”

沈多漁看着潋青的肚子不斷脹大,血痕從她白色的毛衣裏滲透:“既然有這樣的方式你為什麽要害死那麽多人?”

霍夫人吐出一口血痰,冷笑道:“他們都是我維持神魂不散的養料。”幾十條鮮活的生命在她眼裏仿佛砧板上待宰的魚肉不值一提,“至于霍效天嘛,我可沒殺他。”她放聲大笑,牙齒被染上鮮紅的血液,像是泯滅人性生啖人肉的魔鬼。沈多漁發誓,就連他遇到過的最兇厲的惡魔都沒有這般陰毒。

水池

“左哥,那我們先過去。”丁檸推着三人後面往外走。

“嗯。”左涼朝他點點頭。

“沈哥我們先過去了。”

“好。”沈多漁蹲在地上笑着朝他擺手。

左涼看到他站起身:“笑夠了?”

“求別說。”沈多漁趕緊讓他止住,他又有了想笑的趨勢。

“走吧。”左涼撿起破裂的血玉放進包裏。

“嗯。”沈多漁跟在他身後走出去。

“我不會辭職的。”沈多漁看着左涼的背影開口,“我會讓你心服口服的。”

左涼沒回答,兩人無言的走着。

沈多漁不住地打量周圍的景象,秋風肆意的吹過他的臉頰,他驚訝的發現第一天進入霍府時空中飄散着的淡綠的氣霧已經完全消失,經過雨水的沖刷天空呈現出一派天水碧青,霍府露出了它本來的樣貌平淡卻不失富貴的裝飾,但也只是普通的宅子了,沒有一絲靈氣聚攏就連邪氣也已然消失不見。

他既然決定了就要好好幹下去:“鹩藜是什麽神?我怎麽沒有聽說過。”

“遠古僞神。”

左涼繼續給他科普:“我們追蹤鹩藜的消息已經有整整兩年了,兩年前關于鹩藜神降的傳聞不斷出現在坊間。”為了保證國家正統,他們被領導委任徹查有關僞神鹩藜的信息,可是他們查遍資料文庫鹩藜這個名字一共就出現了兩次,一次重名,一次是在藏區一片古墓堆裏發現的古籍中出現。由于年代久遠古籍部分已經損毀,文物局全力搶救下來的兩頁中提到了鹩藜的來歷。沒想到這次在霍培傑家裏有了重大收獲。

僞神鹩藜,是以人為制作而成,取童男童女各十二,挖眼熬制;鬼車鳥,黑狗各四,拔其毛放其血置于眼羹中微火慢熬。成,則異香滿室,心生喜悅;敗,則腥臭四溢,血水沸騰。選一國最至高無上之幹淨女子飲下而後置于火架之上放火生燃之,火勢大作,呈黑紫火光是為鹩藜神成。

“所以這次你來是知道長樂的存在?”沈多漁追問。

左涼搖搖頭道:“這次是意外之喜。”局裏只以為霍培傑用了手段往家裏聚氣運影響四方氣場叫他來追查,誰知道發現了長樂,左涼說完又補了一句,“你也看到了這次的任務,以後我們的任務遠比這次艱險很多。”

沈多漁急吼吼的打斷他接下來的話:“你不要說了,我一定會堅持下去的。”

霍煙歌雙眼紅腫但還是懂事的扶着嚎哭的霍老夫人,祖孫二人朝他們接近又跑向潋青躺着的屋子,她踉踉跄跄的嘴裏不斷念叨着霍培傑的名字,淨空在她身後踱步走來。

“大師。”左涼朝他颔首示意。

“左道長,沈施主。”淨空手持佛珠行禮。

“霍奶奶她。”沈多漁神色複雜的看着霍老夫人離去的背影。

“貧僧已将事情說與霍老夫人聽明。”

沈多漁注意到淨空身上背了個布袋,接着就聽他說:“此事于貧僧已了,那貧僧就先行離開了。”說完他就離開了。

淨空離開後沈多漁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他從剛才就好奇了很久:“你你到底把霍老夫人和霍煙歌藏到哪裏了?”

“床板下。”

“虧你想的出來。”

“對了,你剛才給霍培傑看的是什麽?”沈多漁十分好奇左涼到底用了什麽手段就讓霍培傑噤口不言。

“證件。”左涼拿出自己的工作證遞給他。

臧綠色的證件外層用金色正楷打着‘伍零柒研究所’,翻開裏面只有兩面米黃色的紙,第一面是左涼的一寸照和身份信息,後一面是一排代號和日期然後用紅印打着一個大大五角星,紅圈下印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情報委’十二個字。

“帥啊。”沈多漁還給他,“我也有嗎?”

左涼把證件收好:“你要先過了實習期才會有。”

“還要實習?”沈多漁驚訝。

“嗯。”

“要是實習沒過呢?”

“那就。”左涼貼近他,在他耳邊輕輕吐氣,“槍|斃。”

沈多漁笑眯眯:“這位親親,我覺得您是不想活了呢。”

......

他們往裏走去,一路上身穿不同制服的工作人員不斷跑進跑出。

“他們這是幹什麽?”沈多漁看到幾個人把那五具骨架小心的擡起來放到擔架上搬出去

“研究。”

随着不斷往裏深入,沈多漁看到了剛才五個人熟悉的身影圍繞在後院的水池旁,他們旁邊還站着一個身材中等頭發微白身穿制服的男人。還有忙碌着的幾個工作人員用長長的竹竿漁網從水池裏把錦鯉撈出來。

“張局。”左涼走到男人身邊恭敬叫到。

男人看到左涼後一改嚴肅的面容和善的笑起來:“嗯,這次任務完成的很好。”

“這是沈多漁。”左涼把沈多漁拉到身前。

男人轉頭時那一絲慈祥瞬間不見蹤影,有神的黑眸緊緊盯着沈多漁,仿佛鈎子一般緊緊勾在他身上。

“您好。”沈多漁嘴角僵硬着勾起微笑,胃裏不斷抽搐,他最杵這種嚴肅到不行的領導。

“好!”張赫仿佛看出了沈多漁的緊張,他忽然放聲大笑,而且像是故意笑給沈多漁聽最後還不住的‘哈哈’,滿面紅光地緊緊握住沈多漁的手,“是我聯系葉英把你硬是拉過來的,不氣吧。”

“不會不會。”沈多漁被他笑的更慌了這時候哪兒還敢不滿意,狗腿十足地表示,“能為國家出一份力我高興還來不及。”

“好!”張赫笑着拍了拍沈多漁的肩膀。

沈多漁被他的‘鐵掌’拍的小心髒一顫一顫的,估計他再招呼一巴掌沈多漁就得兩眼一翻就地倒下。

“張局,這邊好了。”一個男人把最後一條錦鯉撈出來放進水桶裏叫了一聲。

“好嘞!”張赫招手一擡,那邊就打開了抽水機的電源。

機器嘈雜的聲音接連不斷的響起,随着時間的推移,水池裏的水慢慢見底露出裏面細碎的石頭和水草,嘀嗒一聲有人關了抽水機,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出現在水底的巨大木盒。深褐色的木盒已經被池水泡的潰爛,在木頭紋路的縫隙中油綠的水藻攀爬着,整個木盒大約有兩米長,寬與高應該都在半米以內。

“別急。”張赫發聲阻止已經躍躍欲試的工作人員,“給我找根木棍兒。”他接過遞來的長竹竿輕巧小心地蹲上水池邊緣的石壁,然後咚咚在上面敲了兩聲。

周遭靜谧的可怕,秋風時不時吹過帶落枯黃的樹葉,突然,木盒裏像是回應張赫一般發出了兩道刮擦的聲音,他臉色霎時大變從石壁上跳下來,“不能開棺。”他朝七人搖頭,“我去找打電話調吊車。”

“這是?”沈多漁後知後覺地下意識出聲。

“裏面是僵屍。”丁檸站在他旁邊回答。

沈多漁回頭看過去,這一看瞬間被吓得往後一退撞上左涼。

“啧。”左涼快嫌棄死沈多漁了,他不耐煩的把沈多漁從身前推開,

沈多漁呆若木雞地看着敞開羽絨服的丁檸完全顧不上左涼。面前的丁檸羽絨服大敞着,一臉人畜無害的朝沈多漁微笑,可是被羽絨服遮蓋住的身軀上纏繞着至少三條一米長的綠蛇,蛇身上還有淺黃色的斑紋。一條蛇甚至身體僵直成硬棍一樣伸出大半的身子向他尋來,暗紅色的眼睛目不斜視地緊盯着沈多漁,血紅的信子在外面發出‘滋滋’的聲音,沈多漁發誓,他絕對看到這條蛇流口水了。

“這是小乖。”丁檸伸手去撫摸蛇的頭頂,如果只看她的動作沈多漁寧願相信她在撸貓撸狗,哪怕你撸豬也行啊。

“它很喜歡你。”丁檸格外認真地看着沈多漁,“連左哥它都排斥了好久。”

“小乖你好。”沈多漁雷厲風行毫不脫緩朝小乖笑了一下,“小乖再見。”他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考慮一下左涼的提議了。

“快摸摸它。”左涼看出了沈多漁怕蛇怕的要死在他身後出聲。

丁檸朝沈多漁走近一步:“對,沈哥,小乖不咬人的。”

沈多漁随着她的‘步步緊逼’朝身後退去小聲問左涼:“原諒我剛才的蒙昧無知,我還有機會反悔嗎?”

“你。”左涼剛說了一個字就被沈多漁打斷。

“好了你別說了,我會努力活下來的。”沈多漁一副痛徹心扉的樣子,他絕對不能讓左涼說話,不然保準噎死他。

丁檸忍俊不禁地退回原位:“沒想到你怕蛇。”

沈多漁尴尬一笑,全身緊繃的肌肉松弛下來:“條件反射。”西方驅魔人最為忌憚的存在就是撒旦路西法,而在傳說中路西法是古蛇化身,因此蛇成為了每一個驅魔人的禁忌。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點是沈多漁小時候被外公帶到山上修行的時候被蛇咬過,現在屁股上兩個咬痕都沒消失。

“左哥還沒來得及跟你介紹過我們吧。”丁檸體貼地把衣服拉上,“我是養蛇人。”

沈多漁避她如洪水猛獸,忙不急地接道:“嗯嗯,我回去後慢慢了解。”他看到一條細長的蛇尾游過丁檸纖細的脖子,頓時感覺喉間一緊。

張赫剛才的電話起的是奇效,不出五分鐘一輛吊車就伸着黃色的巨大吊臂從牆外伸進來,與普通吊車不同的是吊臂的最前面多出來了一個黑色的攝像頭而且吊臂最前端的抓手那裏是用古銅色的金屬打造的。

“這是駕駛員用來看周圍環境的。”虞山單站在他身邊解答沈多漁剛冒出來的疑惑。

沈多漁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我們部門都是特殊設計的工具嗎?”

“對。”虞山單突然間開始抓耳撓鰓,像是猴子在翻找身上的痱子,艱難的回答沈多漁,“我們因為有特殊要求所以東西都是改良過的,而且很多東西都是左哥親自設計的。”說完他又開始撓來撓去。

“你怎麽了?”沈多漁已經他是過敏還是怎麽樣,下一秒臉色一黑看着他掏出來的東西。

“沒,它剛才跑我身上去了。”虞山單憨厚的笑着從褲腿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紅色巨蠍,蠍子身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白色條紋,那白色是慘白,看了讓人心裏發慌。

沈多漁四下打量了一下旁邊說着話的白宿和葉韶秋還有獨自站在一旁凝神觀察棺材的左涼,他果斷選擇了前者。

“喝水嗎?”沈多漁還沒走近就聽到葉韶秋老媽子一樣問着白宿。

“不喝,你喝吧。”

“要坐嗎?”

“你累了嗎?”

沈多漁徑直在他們身邊拐了個彎回到左涼身邊:“我覺得你們部門十分需要我,而且很迫切。”他可能會是這個部門裏唯一一個正常人。

“我也覺得。”左涼忽然覺得有這麽一個人調節一下氣氛也好,省的辦公室裏一天到晚死氣沉沉的。

“對吧。”于是兩人牛頭不對馬嘴的達成了空前一致的共識。

機械的巨手死死鉗住水池裏的木棺,因為長時間的浸泡木棺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鉗子捏碎,所有人膽戰心驚的注視着那個棺材慢慢被機械臂放到地上才松了口氣。就在木棺被放在地面上的一瞬間有人大叫“棺材是打開的!”,左涼倏地沖出去,風馳電掣地在棺材一周貼上密集的黃色符紙,在他貼上第一張的時候棺材開始劇烈的抖動仿佛有什麽東西下一秒就要破棺而出,丁檸和虞山單準備過去幫他,還沒邁開步子就被左涼一記眼刀定在原位。

所有人只見左涼有條不紊且疾如閃電的在棺材上又增貼了一列的黃符,每張符紙之間毫厘不爽。在他貼上最後一張符紙的同時棺材裏的動靜霎時安靜了下來,張赫在這時擡着一條粗長的鐵鏈和人走過來。

他們雷厲風行地把粗長的紫黑色鐵鏈穩穩壓在木棺上,機械臂配合着重新吊起棺材讓他們用鐵鏈在木棺四周緊密的鎖起來。

“這裏面是僵屍?”沈多漁迎上左涼。

左涼沉聲“嗯。”了一下,鎖眉思考。

接下來的進展就十分迅速了,他們處理了殘留在霍府的嬰靈找出了霍培傑貪污的贓款,幾大箱現金就被他藏在那件上鎖的平房裏。而在執法人員有條不紊地處理着這一切的時候霍老夫人輕撫着霍煙歌冷眼看着面前的一切,好像對什麽都漠不關心了。

沈多漁臨走前找到霍老夫人:“霍奶奶,我們先走了。”

霍老夫人目不斜視地盯着在床上酣睡的女孩沒有和他說話。沈多漁自覺的從房內離開,短短幾天就家破人亡想必她的心裏肯定不好受吧,從此以後就只有一個孫女和她相依為命。至于潋青也就是林小姐,這是沈多漁在她醒來時知道的名字,她肚子裏的孩子早已是死嬰根本沒法生下來,懷到六個月已經是怨鬼一魂兩魄的極致。

不過除了這些還是有好事的,比如只上了一天班的沈多漁又放假了,他從丁檸那裏知道原來他們部門是上半月班修半月,而他正好趕上了十一月最後一天的班。

“不!我想上班啊。”沈多漁坐在左涼來接他的車裏咆哮,“我一天的工資還沒給我呢!”

霍府的事情雖然告一段落,可沈多漁獨自一人的時候總忍不住在腦海內仔細回味,霍老夫人能生下兩個男孩只是因為丈夫是日本人嗎?那晚在門外敲門的真的是長樂嗎,為什麽身形和長樂一點都不像呢?還有五具白骨上的爪痕,真的是長樂幹的嗎?就連關于長樂的事情他們也只是知曉了冰山一隅。

一切的謎團在他正式上班的第一天顯得更加撲朔迷離,他所掌握的事情都只是管窺蠡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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