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墜井

岱淵上界,分為穹靈,上玄和雲川三地,三塊大陸相互交合形成一個圓環。穹靈地處極寒之境,終年雪落成冰,上玄地處炎岩,多出天材之靈,雲川正處四季常暖之絕佳地帶,大多仙君居于雲川之上,山巒之巅。

雲川,天墉山洞邸,輕雲出岫,淡青的雲霞袅袅然飄繞在山腰,從山尖俯瞰下去,三個大小各異的黑點在山道上徐徐移動着。

走在前側的人身披荼白鲛紗,內着天水碧的交領襦裙,外紗微微拖地,卻不沾一絲塵土。

他左手持着一本青藍古籍,指如蔥根,白淨修長,許是脖頸酸痛的緣故,簡清商擡頭望了眼山頂,眉目如畫,眼中似有星芒閃耀,氣質清雅以及,烏發随風肆意飄散在他身後,冷清的蘭香淡淡消散在空氣中。

“仙君,咱們今日又去山頂占星呀?”書童子跟在暮商仙君身後,手上拿着根路邊摘的狗尾巴草亂晃。

暮商仙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經意地淺聲“嗯”到,他垂眸凝視着手上名為《煉丹十八訣》的古籍,整個人猶如畫風清麗的仙人卷軸,只是他右手虛握着一根黑繩,黑繩綁着的是一只半大不小的土狗,使得整副畫作沾染上塵氣。

土狗身上黃黑色塊相間,也不知是怎麽樣的仙運才讓它入了暮商仙君的青眼。

“汪汪!”土狗突然轉過身屁颠屁颠地跑到簡清商腳下,一對小爪扒拉着他的右腿,後腳站起來來,粉嫩的小舌吐露在嘴外,憨頭憨腦地朝他又叫:“汪!”

簡清商被他打斷思緒也不惱,微微俯身,把它撈到懷裏,聲音淡雅清泠,洋洋盈耳道:“點星走不動了?”動作不可謂不溫柔盡致,和外界眼裏的冷面仙君截然不是一個模樣。

書童子在他身後目睹眼前的一幕,他早已習慣這只土狗盡情在仙君懷裏撒嬌。

岱淵上界衆仙皆知,暮商仙君仙獸不愛,群花不理,偏偏獨寵這一只不知從何而來的土狗。

哦,不。書童子一拍腦門兒,靈光一閃,除了這土狗還有個土狍子也是獨得暮商仙君喜愛,可不就是從方州大陸修來的星回劍仙,蔣扶光!

一行兩人外加一只土狗不多時就登上了天墉山峰,這已經是簡清商這段日子連續來的第二十九日了,明日再來一次就滿滿一月整。

書童子只以為暮商仙君在天墉山發現新機緣,日日清晨就從雲浮宮趕過來,再慢悠悠登山,到了山巅正好日月颠轉,繁星群現,而後暮商仙君便會躍上天墉山尖打坐修練。

簡清商本人的心思倒是純粹的很,完全就是因為某日外出時路過天墉山,點星發了狂般拽着他往天墉山巅跑去,一看才知,天墉山頂的六口枯泉不知何時漲滿清澈的仙水,點星聞到仙泉的香氣跑來喝水,這一喝就喝了快一月。

所以簡清商說好聽是來天墉山占星問蔔,實則真相就是為了遛狗。

天墉山頂共有七口泉眼,中間一口最大的井是岱淵上界和方州大陸的飛升通道,方州大陸的所有修士渡劫成仙均是飛升至此處,而剩下六口小井則是當時北辰上仙為了好看才設計的普通泉眼。

天墉山地域偏炎,六口小井終年枯涸,大抵是前些時候龍王錯下了一場天雨激活了六口泉眼。

往日一到山頂,點星就見了骨頭似的跑到泉眼旁喝水,今日它倒是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簡清商想把它放到地上,點星死命地扒着他的前襟就是不肯落地,肚子裏傳出陣陣可憐的嗚咽。

簡清商心裏嘆了口氣,把它捧回懷裏,嘴上輕柔又帶着無奈道:“你呀你,一天天的愈發懶散了。”手上還掂量着,最近點星莫不是又重了些許,過胖對心脾有損,這幾日還是控制着點星的飲食為好。

點星被自己寵到連幾步路都不願走了,也不知是好是壞,罷了罷了,寵着吧,對點星要求過甚也不好。

他抱着自家小土狗走到常日它經常飲水的泉眼邊上,誰知點星竟還是不願下來。

這,怎麽......?簡清商眼裏浮出一抹詫異,爾後又失笑地小聲湊在點星豎起的耳邊道:“沒想到點星也有凡人的悖逆期。”

清香的氣息撲在點星耳中,他不由抖了抖耳尖,薄而小的舌尖在簡清商白皙豐潤的手背上舔了一下,像是含淚般的狗眼微眯,滿眼享受地埋首在簡清商懷中一蹭。

簡清商看着它活靈活現的動作有些好笑,怎麽點星今日如此活潑,平日裏倒是怯懦十足,摸它一下都要抖上三分。

看點星好似也沒有要喝水的樣子,簡清商眼裏含笑地抱着它往中間那口大井走去,大井直徑六米有餘,高三米,井沿都有半臂寬。

他抱着點星輕巧一躍,虛坐在石壁井沿上拿出尚未看完的古籍繼續翻看着,書童子雙腿一和,在離他一米不到的閉眼打坐。

點星無聊至極,它仰頭望着簡清商姣好的下颌線,下意識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嘴角一滴疑似涎液的透明小珠緩緩滴落在簡清商身上。

它眼裏升起驚懼,低頭看着被自己口水浸濕的紗衣,又用餘光瞟了眼聚精會神看書的簡清商嘴裏輕籲一聲松了口氣。

簡清商感覺胸口衣服一緊,他打眼看下去眼尾帶起一抹笑紋,點星剛換了個姿勢,四腳仰天地躺在他懷裏,模樣分外滑稽。

“汪汪!”點星像是感覺到簡清商眼裏對自己的愚笑,在他懷裏奮力打了個轉想要躍下去,簡清商趕忙準備去接它,這三米高的井壁點星肉|體凡胎跌下去又有日益飙升的體重加持,估計會摔個屁股蹲兒。

誰知他滿心顧念着點星全然忘了手裏虛捧着的書,古籍由于慣性被他蕩了出去,直直向井底墜去。

簡清商一時手忙腳亂,左手去勾點星,右手想去抓書,這書可是他苦尋兩月才在天倉閣舊書中翻到的,世間僅此一本!

點星躍下去時後腿下意識在簡清商懷裏蹬了一下,就這一下,讓簡清商重心一個不穩朝身後的天井穩穩倒去。

“清商!”點星在落地的瞬間化作一身玄衣的高大男子轉身朝簡清商撲去。

簡清商眼裏映出男人朝自己飛撲而來的身影,他淺灰的眸子猛地一縮,但終是來不及握住他遞來的手,他像是被井底的吸力狠狠拖拽着往下墜去,電光火石間,他給男人留下一句話:“顧好點星!”然後迅速向下界墜去。

男人正要随他一同跳下天井,書童子聞聲驚醒,定睛一看:“嗬!星回劍仙!您怎麽來了?!”

蔣扶風并未答話而是擡目凝視黑氣閃過的南端天際,他蹙着劍眉一咬牙從天井上跳下來,閃着銀光的神劍憑空而現,他一躍而上,禦劍朝黑霧的方向飛去。

方州以北,翠微山巒,飄渺的雲氣悠悠然蕩在層巒疊嶂的山峰,一條青石道由底直通大山深處。

驀地,兩道刺眼的白芒如流火般一前一後直沖翠微山腳下,擦過冷風發出“嗖嗖”厲聲,在翠微山道上行走的人無一不被這耀眼的星火刺地閉上眼,白光過後,周遭恢複平靜,所有人開始看向閉眼前白光劃過的軌道,翠微山腳的林樹被毀去大半,深坑裏靜躺着一本青藍的書,上面寫着《煉丹十八訣》五個大字。

前一刻,一個青年衣衫破爛不堪地從空無一人的林道上撐起身,他活動着酸脹的筋骨,看着自己像是被星火燎破的衣服一連茫然。

我是誰?我在哪兒?

愣神之際,一個身着鴉青緊袖俠衣的少年闖入他的視線,少年的五官仍未長開,臉側帶着些嬰兒肥,眉眼間還有些稚氣,不過他此時動作鬼鬼祟祟還東張西望地慢慢往山下挪動,生怕被人發現了般。

“這位公子。”他步履蹒跚地靠近少年。

“誰?!”少年如受驚的貓兒一般跳的老遠,左顧右盼,直到他又叫了一聲才看到他。

他仍在茫然中,臉上僵硬道:“你可知這是何處?”

“這裏?”少年舒了一口氣,不是師兄啊,他神色飛揚,眉眼間帶着得意,“這裏可是翠微山,你這凡夫俗子擅自闖山可知罪?”

“翠微山?”他在口中來回過了兩遍這個名字,腦內仍是一片空白。

“你是誰啊?”少年見他生的好看,故作老成的朝他走過來。

他瞳眸一轉:“在下何風榆。”何風榆是他前些日子看書,書中一古時煉金師之名。

“何風榆。”少年在腦裏過了一遍各大宗門能拿的出手的名單,好像并沒有這麽個何風榆,于是他開心了,這次成功溜出來還沒有被抓包。

“你來我翠微山可是來求仙問道?”

不,其實我是不小心跌下來了。

“大抵是這樣。”他答道。

少年黑白分明的大眼咕嚕一轉:“我乃翠微之首,坐隐山青冥真人內門大弟子,你就跟着我吧。”

簡清商暗暗伸手運氣,發現自己靈臺堵塞,修為全無,他只得暫時寄人籬下。

少年走近他身邊,顧盼神飛道:“記住了啊,我叫戚硯池。”

他眼珠一轉,自說自話:“以後你就是我小弟啦!乖乖聽話,保你跟我吃香的喝辣的。”

簡清商跟在他身後沉默不語地走動着,全程只聽戚硯池一個人神神叨叨半路,只是他們走的卻是下山路。

他心中腹诽,這戚硯池估計也是個沒譜兒的,且很有可能是被宗門趕出來的小弟子。

“小師弟!”男聲從他們身後遠遠傳來,戚硯池“吓”一聲跑的飛快,全然不像自己吹噓的那般英勇神姿。

入派拜師

出乎簡清商意料的是,戚硯池跑到半路猛然間轉過身,撺到他身邊拉起他便是一陣飛奔。

“呼,我同你講。”戚硯池逃命還止不住嘴,“往後見到那人便跑,那可是天上地下兇神惡煞至極之人,比隔壁昆夷山蔣扶光還要甚上百倍!”他鄭重地點點頭,分外煞有其事。

根本就沒見到來人長甚樣的簡清商寡淡着臉:“......”

面上雲淡風輕絲毫沒有戚硯池跑的氣喘似的狼狽。

他任由戚硯池拉着自己往山下溜,恍惚間覺得自己何時也曾被什麽東西這般拉扯跑路過,印象中好像是條小黃狗?

何風榆一路思緒開的老大,先是從戚硯池想到了小黃狗,再是仔細一琢磨他口中的頂級“惡人”蔣扶光,這個名字好像也似曾相識,不過怎麽聽到這個名字他心中就不由一悸。

不過饒他們跑的飛毛腿似的快也抵不過來人淩空虛躍,站穩在他們面前。

戚硯池“剎車”不及,拉着身後的何風榆差點要撞到男人身上,他大叫一聲“啊”,轉身朝山上跑去,然後就被身後俊逸儒雅的男人單手拎住了命運的衣領。

何風榆在他被抓住的時候立馬從他汗津津的手中掙脫,無甚表情的看着他被來人微微提起,四肢在空中胡亂撲騰,嘴裏還聒噪地叫嚣:“放我下來!憑真本事和我光明正大決鬥一場!”

男人沒理他,轉頭看向何風榆,眼裏滿是歉意,他颔首道:“師弟生性乖張,給公子添麻煩了。”

他何止是性格乖張,我看他身上的氣焰嚣張到都能直接飛升了。

“這是我小弟!”戚硯池朝他叫嚷道,然後霎時被男人封了口竅。

戚硯池瞪大眼睛繼續撲騰:“唔!”

男人含笑看着簡清商,仿佛心狠手辣封人穴竅的不是他一般。

簡清商:“......”往後若再遇這二人都要繞道而行,約莫着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位公子可是要參加外門弟子大選?”

簡清商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麽,點頭就對了。

男人眼中一郁,口上溫和道:“不嫌棄的話由我帶公子過去吧,此路不通,公子切莫繼續前行。”一本正經胡诹的樣子截然不像剛從這條山道上下來的一樣。

簡清商漠然不動,眸光疏離道:“多謝。”

別以為我沒看到你眼裏一閃而過的殺意。

一路上謝章,也就是戚硯池的師兄向他大體講了下翠微山以及方州大陸的情形。

方州大陸,以南名曰烏寶,為凡人居住之地,地形多為平原盆地,少有山澤海泊,至于方州以北,則為他們這類修真人士修練之地,多為高山峻嶺,緊挨天澤海域。

修真人士有天生仙體,出生便是天體靈魄,可畢竟天縱奇才畢竟是少數,大多為南方大陸前來尋仙問道的凡人組成。

修真境界足有九道門檻,每階又分前中後三期,基礎為練氣,築基往上的境界逐級遞增,三道天雷為一劫,渡過即可晉升一階,若渡不過,必遭重創。直至最後飛升渡劫時,要足足承受八十一道天雷才可浴雷重生,羽化登仙。

近千百年來從方州大陸成功渡劫飛升的大能也才不過百餘人。

除去修仙外,方州大陸之外仍有一地,名曰滄溟,滄溟之地是為虛渺境域,為妖修,鬼修與魔修修練之地。

話說回這翠微山上的清瑤宗,可謂是方州各宗門之首,據傳為上界大仙在下界創立的宗門。

九百年前,各個宗門人才輩出,群英湧現,昆夷山上另一宗門,天藏宗儀仗扶光劍仙渡劫飛升一躍而起,險些取締清瑤宗第一大宗的地位,由此,清瑤宗與天藏宗可謂是勢如水火,相互擠壓至今。

清瑤宗主修融丹練器之餘的偏靜功法,而天藏宗主修雷厲風行的劍法,兩派一文一武,各看不起對方那些把戲。

清瑤宗嫌惡天藏宗舞刀弄槍,頭腦簡單,天藏宗恥笑清瑤宗個個百無一用是書生,手無縛雞之力。

謝章單手夾着戚硯池,笑盈盈地指着長不見隊首的人群末尾:“風榆兄在此排隊便可,謝某帶着師弟就先行告退了。”

何風榆順着他指的方向一看,秀眉蹙起,眼前人山人海一排,隊伍中,小至十一二的少年無論男女都頭戴木冠身着素衣,年齡大的有些已經鶴發白胡,步伐蹒跚。

整個青石道被清瑤宗的外門弟子人為隔絕成了兩道,隔兩米的距離站着一個身着鵝白麻衣的弟子,何風榆所站左道為普通人的凡道,暢通無阻的右道則為極具天賦且生自達官顯貴之家的子女所行之道。

他淡漠地在隊尾安靜排着隊,只聽人群中忽然爆出陣陣驚呼。

“居然是青崖真人!”

“這是何人?”

“嗨呀!青崖真人爾等都不知?他可是青冥真人的同門師弟,獨自掌管清瑤宗內門!”解答疑惑那人美滋滋地想,往年沒聽說青崖真人會在外門大選時出現過,今年也不知道自己撞了什麽大運遇上了青崖真人親自挑人,這要是被他挑去了,別說外門弟子了,清瑤宗內門弟子恐怕都不在話下!

何風榆本沒想管這閑事,可麻煩卻總找上他。他身邊衆人的嘈雜喧嘩聲忽然止住了,他都能感覺到四面八方而來的幾百雙眼睛直愣愣盯着自己。

何風榆側首一看,一人身着大紅內袍,外披一層淺淡黑紗。目如點漆,黑亮有神,眉色淺淡描于一雙鳳眼之上,唇瓣微紅,稍薄,周身冷清宛如萦繞生人禁止的氣質,烏發淩亂散于身後,怠惰中夾雜着冷厲。

美中不足就是他的身量,何風榆約莫八尺不足,可面前的人卻比他矮上半頭,硬是把身遭氣勢砍下去半截。

那人薄唇輕啓,緩聲問道:“你可有心儀去處?”

何風榆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那人像是被他不知世故的樣子逗笑,嘴角釀出兩潭梨渦,充滿笑意道:“入我宗可好?”

周圍的人齊齊深吸口氣紛紛看向何風榆,好家夥!這人到底有何神通讓青崖真人只看了一眼就挑了他。竊語聲瞬間在他們身邊起伏着,男人淡瞥了人群稍稍放出被自己全力壓制的威壓,頃刻間鴉默雀靜。

“随意。”何風榆一副待搭不理的樣子,看上去竟像全然不被緊壓過來的威壓所影響。

青崖真人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低聲向身後喚道:“執明,帶他們回鎖雲山,為師尚有凡事需去烏寶一趟,兩月便回。”說罷,他一個響指喚來仙鶴,輕躍而上飛向雲端。

“是。”他身後跟着的慘綠少年穿着緊袖碧衣上前一步作揖微躬,待他走後,少年英氣十足地看着何風榆:“請随我這邊上山。”他所指之處站着十餘個不及弱冠的青年,均是滿心歡喜地等待着。

他們身後傳來陣陣私語。

“這人怕不是要發達了。”

“可不是,估計能在內門混個端茶遞水的職位。”

......

執明不是個多話的,與他們說了姓名後便緘口不言,十餘個被挑中的內門弟子不敢多言,謹言慎行地排成一列更在執明身後,何風榆走在最後,翠微山脈山勢險峻,多為林間窄道,絕壁奇峰。

青崖真人所居鎖雲山,背陰朝陽,高聳入雲霄之巅,西臨天澤海,因其最高峰有一類鐵鑰狀崖壁,故名曰鎖雲。鎖雲山主擔清瑤宗內務,故而內門便設置在鎖雲山上由青崖真人掌管。

群山之間交互的并非是空橋,而是一根根玄鐵鏈,鐵鏈粗細均勻,大抵有一尺見長,堪堪夠一人踏過。至于玄鏈之下,則是深壑幽谷,深不可見其底,虛渺水雲飄散其中,宛如人間岱淵。

“這若是掉下去豈不是摔得渾身碎骨!”一人在隊尾和身後的人小聲交談着。

和他說話那人滿懷鬥志:“怎能說這等喪氣話!我等均是被青崖真人選中,定是身懷仙骨,這區區玄鏈哪能吓退我等!”

執明來回帶了兩批人過鏈,帶到第三批人時正好多出一個何風榆留在原地,他正欲踏上去,猛然間停下腳步問道:“需我帶你過嗎?”

何風榆虛測一眼,淡聲婉拒:“不必。”

執明也不客套,他話音剛落便擡步上鏈,帶着最後一批人上了玄鏈,不出片刻他們便落了地。

何風榆緊随其後,玄鏈遠看細的吓人,走在其上倒安如泰山,步步生風,他走了約莫半刻鐘就到了對岸的山腰。

執明抱臂在旁邊等待,其餘渡崖的人整齊地排成一列等在不遠處,執明見他身影從雲霧中露出才有所松動。

“往後經過此處不可擅用飛行法器。”執明站在隊首叮囑他們,“玄鏈可助我等加固基本步法。”

人群中也不知是誰高喝一聲“是”,引得其餘人都紛紛答道。

“多謝師兄指點!”

何風榆沒說話仔細打量起眼前的景象,遠望層巒聳翠,近看面前則是一座巨大石門,石門最頂刻着鎖雲山三字,有心者還用朱砂深描,紅字在一片淡色中格外惹眼,就好似他的主人那般如火似歌。

穿過石門,往裏的山道要寬敞許多,人工修葺的石板路周遭擺放着玲琅有序的花壇,愈加符合青崖真人的特色。鎖雲山腰以上就多了人工雕琢的痕跡,處處可見風格統一的青瓦白牆的小房,身着淺紅襦衣的弟子于其中往來穿梭。

衆人皆謂修真凡是過了元嬰皆可辟谷不食,然而元嬰之下的修士仍要靠飯食存活,故而青崖真人山上随處可見散養的雞鴨牛豚,甚至還圈出一處水池養着鲫鯉供鎖雲山弟子食用。

執明領着他們來到一處矮房前停下,朝門前的青年道:“這是今年選中的內門弟子,你且給他們分配一下。”話音剛了,他就縱身一躍,腳尖輕點高聳樹梢朝更高處飛去。

青年斜靠着牆,嘴裏叼根細草,執明話音剛落,他“呸”聲把嘴裏的草吐到地上,拍拍手,道:“有無善縫補者?”

我是一個縫補匠

“無人會縫補嗎?”青年直起身走上前細細打量一番,停在何風榆身邊沒頭沒尾道:“我看你長得清秀,學起女工應該不難。”

何風榆在心裏幫他翻譯了一下,我看你長得挺的若不經風,其他應該也不會幹,學女工這類細膩活兒來應是得心應手。

青年把他挑出來等到一邊,而後轉身在隊列旁走動,他又點出一個人,那人長相和何風榆是一卦的,具是面容俊秀,腰身纖細,然後他對着剩下的人道:“爾等且先等在此處,我去去就來。”說罷,他帶着兩人朝不遠處的長房走去。

長房門上挂着一木褐牌匾,白字刻着“潇碧坊”,字跡娟潔秀美,屋外豎起根根竹架上面晾曬着不少顏色各異的輕紗徐徐飄舞。

青年順着何風榆的視線掃了眼門上的牌匾:“這字為我宗纨素真人親手所提。”

“素雲師姐。”青年敲了敲敞開的木門朝門內伏案制衣的女子叫到。

素雲聞聲起身,眉眼一彎:“來給我送人手啦。”

“可不麽。”青年把他二人帶入房中,“那我便先走了。”

“去吧。”素雲朝他搖手,走到何風榆和另一人身邊,“你二人是何姓名?”

“何風榆。”

“唔唔。”青年臉紅彤着連比帶劃,何風榆朝他看去,他竟是一喑人,怪不得一路而來他只聽其餘人閑聊未曾聽他開口。

素雲柳眉微皺:“你可能寫字?”

“唔!”青年重重點了下頭,素雲帶着他們走到一張木桌前,桌上還擺放着宗門弟子服的草圖。

她抽出一張新紙遞筆給青年:“你二人且把各自姓名都寫下罷。”

青年接過筆落筆有神地寫了三個大字,樂長安。

樂長安寫完字腆笑着把筆遞給何風榆,神情間帶着一抹憨态,與他眉清目秀的樣貌不甚相符,但不會讓人生厭反而心生好感。

何風榆撩起衣袖剛寫下一字,倏地,素雲驚呼一聲,“你這衣裳怎的破爛成這樣?”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全然忘記了自己是一身褴褛跌在山林窄道上......

“你先随我來,我給你找件新衣。”

他放下筆,跟在素雲身後朝內屋走去,樂長安留在原地眼裏滿是疑惑地看着紙上留下的一個“簡”字。

素雲從裏屋的櫃子裏翻出一件交領素衣:“你先換上,随後我帶你二人去內院。”

何風榆緘默地接過那件衣服,待素雲走出去他展開一看。

“......”

這分明是一件女式襦裙,他木然着又走到一旁擺着的落地銅鏡前。

我也沒生的如此女像讓她誤以為是女子吧......

雖是內心萬般拒絕穿上着女式襦裙,但他身上的爛袍着實走出去不甚雅觀,他換上衣袍,右臂挂着自己換下的舊衣推門出去。

“呀!”素雲看到他走來不由失笑,“對不住,對不住,我許是拿錯了,你且等等,我再去找件男衣。”

半晌後素雲走出來,臉上滿是歉意:“竟是沒男衣了,應是今年入門的男弟子太多,都分完了。”說着,她看向何風榆,話裏帶笑,“要不你先穿着這女衣,我今夜給你趕一件出來。”

何風榆不想多生一事麻煩對方,他對着女衣也并無心障,淡聲道:“不必,如此便可。”

樂長安在邊上“唔”了聲,何風榆看過去,只見他兩手大拇指高高豎起在自己面前一揚。

何風榆:“......”

真是多謝你了啊。

“這衣服拿着幹甚,快些丢進舊衣籃。”她指向門口放着的一個大木籃,裏面放了不少舊衣。

何風榆看了眼自己手上雖被火星燎出破洞且染上污泥,但仍可摸出制衣布料的精良,過指如柔水般細膩。

扔了有些浪費,可素雲一臉厭氣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衣服許是真的不能再補救,他緩步走過去把手中的舊衣丢入籃中。

素雲朝他們招手:“咱們快些過去,今日外門弟子進來後衣服又不夠了。”

他們剛轉過身去,舊衣籃中一道淡色碧光柔柔散出,若是此時有人伸手去觸碰,定能感受到其芒似暖日盈盈照于心間。

浣紗坊後別有洞天,被周圍的長房圈出一塊四方均等的空地,空地上擺放着許多大染缸,其中顏色均為雅素淡色,幾個染缸前還站着三兩女弟子正在染衣。

“浣紗坊主要負責給內外門弟子制衣補衣,你們以後若是衣有破損皆可拿來登記補衣。”素雲領他們穿過大染缸,走向裏屋。

“別宗此等雜事都為外門統包,然我宗制衣要求精巧別致,故而內門分出一個浣紗坊。”素雲又笑,“別擔心,浣紗坊弟子兩年一換,每月宗門也會給浣紗坊弟子多加月給。”

裏屋裝飾風格截然不同,地面都鋪有白玉石磚,幾件羽衣挂在牆面上,還有層層紗布罩着像是防止它們染上塵灰。

“今日你二人先幫着外門發放衣物,明日起你們就負責給師尊們打理外衣罷。”素雲一笑,柔柔道:“只需祛除其上褶皺即可。”

她正欲再說,屋外突然跑進一個弟子,她面上憂愁道:“素雲師姐,岩烈師兄又來了!”

素雲臉色一沉:“我馬上就來。”她轉頭對二人道,“你們呆着別出來,我去去就來。”

還不待她踏出房門,便傳來了一個溫和卻語氣猥瑣的聲音:“素雲師妹。”

他們齊齊看去,來人五短身材,一身羽衣锢在身上及其不合身,樣貌普通,氣質惡俗硬要裝出一幅潇灑文雅的樣子,身上築基威壓絲毫不留的露了出來,像是生怕別人不知他剛剛築基了似的。

何風榆也不知自己為何自始至終都不被威壓所影響,他蹙眉思忖,這不是他的衣服嗎?怎麽恢複如初還到他身上去了......

素雲眼中劃過一悲,旋即勾起一抹笑:“岩烈師——”她話尚未說完,地上“嘭”一聲巨響在他們耳邊炸開。

就在他們剛剛忙不疊看向岩烈之時,一抹冷光從天上直直砸下,精準而有力地直沖浣紗坊後院。

發出巨響的地方一時土霧飛揚,煙霧彌漫,土褐的霧霭中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影穩而快地朝岩烈走去。

一時之間,所以在場的弟子們都不敢說話了,他們甚至開始呼吸不暢,牙口打顫,四肢發麻,更有修為尚無的外門弟子早已控制不住自己,“噗通”跪倒在地,來者所釋放出的威壓根本不是他們所能想象企及的,就連青冥真人上次比法大會上釋放出全身出竅中期威壓都不及來人氣勢三分之一!

岩烈區區築基前期根本無法承受來人如此強烈的威壓針對,他瞪大眼,本想往後退步卻發現自己連動都動不成。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拼力往後挪動一步,噤若寒蟬的後院裏“嘶啦”一聲,也顯得震徹天際,所有人聞聲望去,岩烈衣服腰側裂了一個大口,靜默片刻,薄霧後的人猛然沖上前。

“你怎敢!”男人本沉穩的步履幌然一變,霎時移到岩烈面前,星眸含威,目似劍光,挺鼻薄唇,烏發用鑲金玉冠高束于頭頂,外披玄色大氅于日光之下泛出陣陣光澤。

“嗬......”岩烈被來人單手掐緊脖頸拽了起來,他漲的滿面通紅,四肢在空中無力掙紮,就一恍惚,他面色霎時變得鐵青發紫。

衆人緘默之際,何風榆從屋內踏步而出,幾雙眼睛回頭盯着他如芒針刺。

何風榆一臉茫然道:“......我去個茅廁。”

都看着我幹嘛。

“清商!”男人風動般閃現在何風榆身邊緊抱着他。

“何風榆!”素雲朝他伸手又慢慢放下。

岩烈被人猝不及防仍在地上大口吸氣,剛才離陰曹地府就半步之遙,死裏脫生的他吓得屁滾尿流,連跑帶爬地挪到素雲身後,雙手緊抓着她的左腿。

素雲有築基後期隐破結丹,是在場最高的修為之極,對方要打肯定也是挑修為最高者先來,他還為自己的選擇而竊喜。

其餘在場五人均被他這怯懦的行為所震驚,怎會有如此下作不恥之人?!

何風榆被抱的險些喘不過氣,他嘗試着掙紮一下,對方竟順從地松開了他,只是緊牽着他右手像是怕他跑了般。

“這位......”何風榆打量了他一眼,“仁兄?”

實在是修真時代修士們若是結丹早,便能保持年輕時的樣貌,而面前這人修為之深他等均看不穿,他一時之間也不知改喚對方何稱。

見對方面上好似無甚波動,他便放心問道:“你認得我?”

升雲殿

男人神色一緊,黑眸滿是自責與不可置信甚至還夾帶着數不盡的懊悔,他攥着何風榆的手又緊了緊:“我現在便帶你去找帝弓。”尚未說罷,他在何風榆腰間一攬,帶他直沖雲霄,徒留地上幾人面面相觑,緘默無言。

雲川之上,有一殿堂,曰升雲殿,岱淵上界創世之初,天帝上清便設置此殿以記載岱淵升仙之事務,然則天帝閉關千年之久,故此殿暫由天帝之兄,帝弓治管。

纖凝渺渺然飄忽于升雲之外,恍然中,朱礫青檐,碧瓦朱甍隐現,雲幕後層樓疊榭,雕梁繡柱。一道流光疾速劃過,何風榆耳邊具是擦風而過的“呼呼”聲,他垂下眼皮往下一望,腳下白茫一片天公絮看似蓬松棉軟,不知此刻他們身處何處。

“帝弓!”男人前腳剛落地,還未站穩便踹開升雲殿足有十六尺高的殿門。

“蔣扶風!你這小兒!又來踹我大門!”屋內男子猛然回身,本是滿目怒火見到來人旋然挂起一抹和善的笑,明明是一副二九青年模樣說出來的話中卻帶着稠密的祥和:“清商回來啦。”

帝弓笑容可掬地走近何風榆:“你下界可游的開心?”

何風榆漠然不動地看着他,眼神宛若在看一癡兒。

“怎——”

蔣扶風急吼吼打斷他:“清商不知怎地不記得我了!”

帝弓睨他一眼,雖知此事之嚴重但仍忍不住心裏悶想,記不得你可真是一大幸事啊!若是清商并無大礙,他定要廣邀群仙慶賀一番。

“莫急。”帝弓撩起袖袍單指在何風榆額間一點。

何風榆下意識想要閃躲,像是被一股無形之力定在原處,他被迫合上眼,只覺暖流從腳尖徐徐上攀,本覺脹冷的靈臺霎時暖和起來,按常理講,他未離魂前應是一再普通不過的凡人,但此刻在這溫暖中他竟隐隐看到面前微弱光亮中好似是一塊白玉卷籍,其上刻字泛出微弱金光,冥冥之中,他就是對這件卷籍心生熟悉。

待他欲凝神去仔細看卷籍上字跡時,腦內铛然一聲似鐘響般的聲音久久回震,他睜開眼:!

蔣扶光在他面前湊的老近,下一刻就要親上來般。

何風榆後退一大步罵道:“公子,令無羌乎?!”

此人莫不是腦有疾病?!

剛出口,何風榆便後悔了,面前二人修為皆高深莫測,單指便能如捏螞蟻般弄死他,自己剛才屬實魯莽。

他還沒悔過幾秒,便見蔣扶光眼裏的光澤驀地暗淡下去被無數失落取代,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何風榆從他眼中好似還讀出一絲委屈至極的情緒,像在控訴他剛才脫口而出噍罵,整個人看起來好不冤枉。

蔣扶光黑黢的眼裏像是要蒙上一層水光,看起來宛如狗眼一雙,水靈靈望着自己。

何風榆被自己腦裏所想瞬間逗笑,他正極力忍笑,有人便笑了出聲。

帝弓笑的前俯後仰,截然不顧蔣扶光本人尚在眼前。

“你笑甚?!”蔣扶光怒目而視,眼中尚殘一抹還未化去的委屈,他還憋屈的不行呢!自家內子都不記得自己了,擱誰誰不憋,他都快憋成王八了!

“不笑了,不笑了。”帝弓掙紮着直起身,剛擡眼看他:“哈哈哈......”

俄頃,大殿之內終于恢複平靜,蔣扶光黑着臉剛要開口,便見帝弓嘴角抽搐一下像是又要發笑,他手扶佩劍,手起刀落,星回劍刃已停在帝弓脖頸側端。

何風榆全然不知面前兩人到底在刷何等把戲,他上前一步:“二位可确定我是你二人要尋之人?”

蔣扶風回頭不容置辯:“是!”

帝弓被人架劍要挾也不在意:“也許。”

蔣扶風聽他此言猛地收回佩劍怼回去:“他就是清商!”

“可能。”

“十成十!”

“大抵。”

何風榆被兩人小兒辯日般的稚童行為擾的頭疼,他冷聲打斷兩人:“你可有證據?”

蔣扶光一聽這話可不樂意了,他忙伸手去扯衣領露出右肩,指着上面的嫩紅牙印道:“這還是你前日留下尚未消掉的印子!”

何風榆被他此等大膽又無恥的言論震的惱怒,瞥過頭去,一縷似有還無的紅雲飄上他兩頰:“孟浪至極!”

這人怎的能如此恬不知恥!當真,當真是......

何風榆心下無詞來形容蔣扶光,這絕對是他此生所見無恥至極之人!

帝弓被蔣扶光寡廉鮮恥的行為驚的舌橋不下,他把蔣扶光拉到一邊低語道:“我方才探了清商靈臺,他修為在跌落時被天井用密法壓制,記憶也一同封起,你現在說什麽都沒用。”甚至越描越黑,估摸着現在簡清商眼裏的蔣扶風恐怕是一個變态大魔頭。

帝弓本是幸災樂禍,看了眼蔣扶光當真沉下去的臉色心裏一軟:“你也不必憂愁,清商本原型乃二儀之精華所化仙書,過段時日他體內靈氣恢複,自會重返仙體。”

蔣扶光聽他這麽說,關于簡清商身體的擔憂是沒了,可另一層面的憂心登時沖上來,這靈氣恢複要等到個何時?那這段時日自己豈不是一直都不能和清商親近!

星回仙君暗叫不好,他一回首對上簡清商的美目,他不自覺咽下一口涎液。

何風榆看他一臉龌龊指不定心裏打着什麽壞主意,他朝蔣扶風怒目一瞪,看我作甚?

星回仙君對外之正直偉岸的形象全然不見,他捂着心窩美滋滋想,他的清商可真好看,瞪起人來都獨有一番風情。

“不管如何,你先把我送回鎖雲山再說罷。”何風榆無奈,這人真是油鹽不進。

蔣扶光正欲拒絕,帝弓上前一步拉住他:“如此也好,你先把清商送回方州,岱淵靈氣為上靈,不助于清商目前凡人肉|體。”

在方州大陸修士以及滄溟虛域妖修、魔修眼中靈氣便是修練本源,他們練習一切功法前,靈氣化為己用,清除體內濁氣為最根本,可在岱淵上界中,靈氣仍分三六九等,最純者,謂之上靈,次純為靈,下純則稱渾,上靈乃是岱淵獨有,僅供仙家所用,凡間修士卻并不适宜凝練。

至于靈氣之外等蜃氣、瘴氣,則為鬼修所獨愛,靈氣對鬼修來說卻是致命之物,他們若察覺靈氣充沛之地,定要繞道而行。

蔣扶光冷靜一想,腦內蠢蠢欲動的想法只好作罷,他又得寸進尺:“我暫且挂個月假下界陪清商。”

“不可。”帝弓辣手拆散“苦命鴛鴦”,無情道:“近日滄溟頻出異動,你——”

“我去去便回。”蔣扶光攬起何風榆,消失在升雲殿內。

何風榆一日之內被人輕薄數次實在忍無可忍,可對方修為确實壓制自己,他只好忍着心中不爽,面上疏離。

他被蔣扶光帶到一處四方小院,腳剛踩上地便感到綿軟無比,他心下一驚,這莫不真是天際玉葉,想及此,他這才擡眼望天,本該碧藍一片的天空被七彩奇光所取代,烏不見烏,兔不見兔,此時朗朗晴空竟全是由遠處塔尖上一顆碩大明珠之光澤所照出。

何風榆震驚之際壓根沒注意蔣扶光在他腰間盡情揩油的罪惡行徑,蔣扶光最後直接牽起他左手拉他往小院走去。

小院門上挂一牌匾,龍飛鳳舞地寫着“星清居”幾個大字,屋主人之心見者便知。

“嗥嗥”兩聲細微犬吠讓何風榆回神過來,蔣扶光在他身前抱着一只小犬,小犬身上通黃帶着黑斑,瞪着一雙烏溜溜的狗眼,在蔣扶光手裏瑟瑟發抖。

小犬見主人看過來,細長的尾巴在空中來回搖擺,本是恹恹的神色中登時興奮起來,朝他不斷吠叫。

蔣扶光眸子一亮提溜着狗走過來:“點星你還認得嗎?”說着他便要把狗放進何風榆懷裏。

何風榆微不可查地退了一步,眼裏快速抹過一絲嫌惡,也不知為何,他本能的排斥犬類。

他撩起眼皮,只見面前小犬耳朵耷拉下去,小聲嗚咽,好不可憐,而他另一主人也好不到哪裏去,也不知是不是應了那句寵随主人形,一人一犬看上去具是一副落魄樣。

蔣扶光見他連最喜愛的點星都一副莫要抱着它上前一步的樣子,徹底失去希望,認命道:“我送你回去罷。”

臨了要走,蔣扶光想起一件事,他丢下一句“等我”轉身進了一間房。

何風榆百無聊賴地打量着面前這處小院,處處可見屋主人之情調,處處皆有生活之氣息,院內一隅還擺放着一處狗窩,應是親手搭建的,看上去仍有些參差不齊。

“清商。”蔣扶風抱着幾本書推門出來,簡清商站在院中,他周身籠罩着一圈氤氲的光澤,蔣扶光臉色淡漠下去,院內的人并未擡首看過來,他只是垂眸凝視着院內一點,像是在發愣。

蔣扶光走到他身邊想起之前下界那個女子喊過他的名字,輕聲喚道:“風榆。”

“嗯?”何風榆轉頭看着他,臉上還帶着剛才沒散去的柔情,冷靜片刻他又冷下臉,恢複疏離的神情。

蔣扶光嗓中發啞:“無事,這些是你尚未看完的書,我思忖着讓你帶下去。”說着,他把手中三本古籍遞過去。

何風榆怔愣着接過去,不知怎地,他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還不待他深想,蔣扶光忽而嘆息一聲帶他直沖方州。

這次蔣扶光倒是冷靜許多,他尋了鎖雲山上一處靜谧的竹林把何風榆放下,正欲再多叮囑:“清,風榆——”

“你是何人?”何風榆捧着不知為何出現在手中的書,眼裏充滿戒備地往後一退從他懷裏退出。

“我——”蔣扶光有口難言,他心好累,明明不是從天井走的,怎地還是被抹去記憶了?!

上清!看你閉關出來後我不逼你改了禁咒!

何風榆一步三回首,生怕後面的人跟着自己,好在直至進了宗門那人都再未動過一步。

“風榆師弟!”素雲恰站在浣紗坊門前見到他眼裏欣喜正欲問他這三日去了何處,忽地,一道微光擊中她後腦,她搖搖頭迷糊道:“你且快随我來,尋你許久了,天藏宗再傳弟子大選就要開始了。”

天藏宗(1)

方州大陸各宗門不知從何時起便達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每年宗門弟子大選都要選在盛夏之時,且大選共分三批,首批是外門弟子,其次是內門,最重要的關門則留于最末。

外門弟子居于宗門下,主宗門外務。內門弟子則與宗門住于一處,主宗門內務,但內門弟子有一好處則是他們由再傳弟子教授,可修練功法。再傳弟子則是身懷異禀之人或是達官顯貴之家,直接由四位宗主及其入室弟子進行挑選,若是有幸運之人得到宗主青眼,便可直接成為宗主入室弟子。

不過若是外門與內門測試中尋到了适宜修練的靈體,被選中的外門與內門弟子則會直接榮升進關門選拔。

今日便是昆夷山,天藏宗再傳弟子選拔之日,各宗為顯選舉之公正,具把再傳弟子選拔公之于衆,人人皆可觀摩,清瑤宗作為其最大競争對手自是收到邀請前去參觀。

青崖真人不在,鎖雲宗上下事務自是由大宗主青冥真人把持,若是往年,青崖真人懶得去湊這個熱鬧,可偏偏今年他去了烏寶,青冥又是個好事的,自是大手一揮,全內門下令,統統給他去看。

何風榆和樂長安并肩排隊跟在內門弟子隊伍後等待上船,昆夷山距翠微山方圓約有萬米,若是每人乘飛行法器倒還好說,可內門并非再傳弟子,絕大多數內門弟子并無自己的飛行法器,因此為了去看熱鬧,青冥真人不惜掏出自己身上飛行寶器——千鶴飛仙。

其名雖叫千鶴飛仙,實則是一艘碩大無比的木舟,船身兩側各有一支木翼,起飛時靈巧扇動着,宛若真正的飛鳥。

上了飛船,何風榆被人安排着在倉外北側落座,麗風在耳側輕吹。

“何風榆!”戚硯池的聲音在空中響起,何風榆和樂長安聞聲朝空中望去,他正立在一個大葫蘆上于空中飛行,在他身後,十幾個衣着統一的青年男女各自用自己的法器禦風飛行。

他這麽一叫,周遭坐着的人紛紛側目看過來,三五成群小聲交談着。

何風榆瞥他一眼,幼稚小兒,然後繼續看着手裏的書。

戚硯池見他不理自己,手上一動讓大葫蘆朝木船靠近一個翻身躍了上去。

“硯池師兄。”一旁有人起身迎上來。

戚硯池沒理他,朝何風榆走來:“你居然成內門弟子啦。”

何風榆垂眸看書:“嗯。”

這人實在聒噪異常。

戚硯池把樂長安從座位上拽起來,自己一屁股坐在何風榆旁邊,眼睛咕嚕一轉,看到他身旁放着的兩本書伸手去拿。

“啪”被何風榆打了一下。

“不碰就不碰。”戚硯池也不在意,他撇撇嘴。

“小池。”謝章收起自己的佩劍緊跟在戚硯池身後,他是清瑤宗為數不多的以長劍為主攻武器的修士,他去天藏宗本應學到更為本統的劍修之法,但不知為何,他當初硬是推拒了天藏宗大宗主,拜師于青冥真人門下,短短百年已是元嬰前期的修為。

戚硯池見他上船忙不疊放出自己的大葫蘆跳了下去:“小弟,我先走一步!”

謝章朝何風榆抱拳致歉緊跟其後。

何風榆漠然不動,繼續看書,一時間倒成了喧雜中唯一一個沉靜寡言之人。

他正看的入神,只覺袖口一動,何風榆順着看去,另一個“安靜如雞”之人——樂長安,一臉眼巴巴看着自己,他指指何風榆身側的書不甚好意思地笑。

何風榆心下了然地點頭:“看吧。”

于是又一人加入木舟上“安靜看書,好好學習”的陣列。

“這位兄臺。”

何風榆眉間皺起,怎麽總有人在他靜心看書時打擾。

“你認得硯池師兄啊!”面前那位弟子身後還跟着不少人,顯然是被剛才戚硯池對何風榆的熱絡所吸引。

“并不。”何風榆淡聲答道,複而又垂首看書。

“切。”有人不滿,“有什麽可傲的。”

“就是,要不是硯池師兄誰樂得理他。”

素雲走過來,沉着臉看着他們:“慎言。”

他們這次一哄而散,素雲走到他身邊空出的位置坐下:“風榆師弟煞是喜好看書。”

何風榆正看到煉丹之精絕處,沒有理她。

素雲一笑,自顧自說下去:“我記得外門大選時曾墜下一本仙書,應是被宗主撿了去。”

仙書?聽上去有些意思。

何風榆擡首:“是何書?”

素雲面上一惑:“我也是聽人說來的,好似是叫甚《煉丹訣》?”

樂長安在一旁重重“嗯”了聲,他拿出素雲給他備的一本特意裁剪的宣紙和帶有竹蓋的狼毫在上面匆匆寫出幾字反過來給他們看,上面寫着“煉丹十八訣”,旁邊還了了畫了個笑臉,憨裏憨氣。

何風榆手上微動,想着剛才自己翻開時在書封上看到的書名,《煉丹十六訣》?他應該沒記錯吧。

飛舟有法術加持,即使載着近千名內門弟子也飛得疾如閃電,不出兩個時辰他們便到了昆夷山腳下。

于清瑤宗所在翠微山脈不同,昆夷山僅是一座陡峭大山,其高深入雲霄,比翠微高峰鎖雲山都要高上許多。

昆夷山上石壁不知是何質地,于烈日下顯現出百草霜色,讓人望而生畏,氣勢比之翠微山之淡雅要淩厲上許多,宛如血不沾身的長劍直挺挺插在地上一般。

青冥真人放出威壓走在衆人之前,清瑤再傳弟子緊跟其後,一行人乍看上去氣勢十足,切莫說是來觀摩弟子大選了,說是來打群架都有人深信不疑。

“喲。”聲如洪鐘的男聲遠遠傳來,光是餘音便讓無甚修為的新弟子呼吸一滞,“青冥老頭兒來了。”聲音的主人緊跟到來,他一身紫袍,下巴一縷白胡,肚子挺得渾圓,腰間随意挂着一柄通體烏黑的劍,本應是一副低調裝扮,偏偏他劍柄上鑲了顆鹌鹑蛋大的黃晶,一股土氣頓時湧上來。

青冥真人被叫老頭也不惱,只是笑眯眯看着來人,他修道之路艱難,結丹時已是不惑之年,因此樣貌停留在了他結丹的年齡,身形微胖,臉型見方面色紅潤,一臉樂呵呵的慈祥樣。

“勞煩張宗主前來迎接老夫,尊夫人可找到了?”青冥真人仍是眯眼笑着,“怕不是夫人懼了張宗主一身戾氣不敢回來了?”

張宗主身後跟着的弟子臉色一變,四大宗門誰人不知天藏宗宗主前些日子氣走了夫人,終日獨守空房,找遍方州大陸硬是沒找到人,誰要是在他面前提上一句,他定要跟你急。

張宗主親傳大弟子嘆了口氣,只見張天岡周身氣息一變,面色陰沉,身上面容不斷變化,身量增高,整個人扯條了一般立于他們之前。

青冥真人和一種再傳弟子均是見過他本相的,只是身後些許內門弟子并未見過人能瞬間變化身量及其面目,人群中發出陣陣吸氣。

張天岡全然變了個人,俊逸非凡,臉龐英氣逼人,一下從富态老朽搖身變成氣宇軒昂的而立青年。

“你他娘的再說一遍?!”張天岡提及夫人遍神智全失有如瘋狗一般,偏偏青冥就是話不離“夫人”二字。

青冥也不懼他,見他勢要拔劍縱身躍起,從懷裏掏出自己的捆靈網朝下抛去,張天岡拔劍即穿出一道刺耳劍鳴,何風榆合上書從隊尾看向前方,他遠遠望去,一人站在天藏宗弟子中身着粉裙腰裏別鞭,在身着冷色玄衣的弟子中分外顯眼。

眼見張天岡避開青冥大網揮劍砍來,清瑤宗內門弟子紛紛向兩邊跑去,生怕不長眼的劍氣傷到自己,何風榆腦裏想着書上訣竅動作遲緩來不及避閃,樂長安更是像個傻的,扯着他衣袖呆滞地看着朝兩人襲來的劍光。

“你真有能耐!”清亮的男聲隔空傳來,随之而來的是一只布鞋,布鞋遠遠被人擲來正好幫何風榆和樂長安擋掉了劍氣,“啪嗒”兩聲,布鞋被劍氣劃成兩半落在地上。

張天岡的動作明顯一滞,他僵硬着回過身:“淩蘭啊......”

“繼續啊。”剛才一身粉衣的秀麗青年抱臂挑眉看着張天岡,嘴上雖是這麽說着,但他眸子裏的怒火已經要把在大選之日挑事的張天岡燒死在門口。

“師娘。”張天岡大弟子怔了下反應極快朝他喊道。

青年“嗯”了聲,也不理朝自己迎來的張天岡,飛至何風榆面前:“無礙吧?”

何風榆冷靜道:“嗯。”

一旁的樂長安使勁扯着他的袖子,支吾個不停。

“怎的了?”何風榆朝他手上的本子看去。

‘想去茅廁’,像是怕顯不出自己焦急似的還在後面加了個‘急’字。

何風榆:“......”

我一天到晚怎麽麻煩事如此多,好像從來到清瑤宗就沒消停過,回去還是趁早脫身,找回自己先前的記憶罷。

樂長安見他不回話,複而又扯他袖子,額間急的流下一滴汗珠。

何風榆半晌憋出兩字:“憋着。”

我能怎麽辦,我也不知茅廁在何處。

他們這頭還沒扯清茅廁在何處,前頭張天岡又痛叫:“痛痛痛,淩蘭,你輕些。”

天藏宗大宗主當着自家弟子與清瑤宗無數人面前,被人揪着耳朵朝山上飛去。

被喚作淩蘭的男人丢下一句“招待好客人”便和張天岡消失在山腰。

何風榆看着面前一場鬧劇,心道,本次天藏宗與清瑤宗之初比試,天藏宗大獲全敗。

文法大賽報名

那日天藏宗再傳弟子大選結束後何風榆和樂長安才匆匆趕到,據說那日三位宗主都收了入室弟子,其中二宗主文虹收的最多,許是他前些年都沒收徒,今年遇到三個好苗子一下收個夠,大宗主及三宗主各收一徒,清瑤宗今年四位宗主均未收入室弟子,再傳弟子倒是收了有十五人,至此四大宗門弟子大選終是宣告結束。

何風榆與樂長安就在浣紗坊旁的弟子小院內住下,每日練練功法理理衣服,閑暇時他還能看書度日,一月時間就在如此的神仙生活中度過。

當然,對何風榆來說也并非都是一帆風順。在最開始幾日,他的窗棂總是會被人敲響,然後一紙鶴緩緩從窗外飛進落于桌上,第一日他還好奇地打開一看,紙上寫着“風榆,別來無恙否?我昨日入夜輾轉難眠,擡頭望月,看那明月恰似你眼眸星澤。”

何風榆拿起桌上細筆回到:君何讨人生厭如此?

這位仁兄,你為何如此讨厭?

第二日,紙鶴于同一時悄然飛至,何風榆打開一看:“......”

只見對方寫了一串小字,“讨君歡喜,百看不厭”,末尾處還有一串更小的字,上書:近日轉涼,望風榆多添衣,切莫染上風寒。

何風榆投梭之拒地潦草回他:星回兄有佩劍否?

言下之意為,我就不贈你慧劍了,麻煩你自己斬斷情絲罷。

誰知對方蠢笨不解自己言外之意,第三日紙鶴上書“在下鑄劍時有一雌劍至今無主,不知風榆可有意練劍?”

“無!”何風榆氣急,手一抖在紙上滴下一點墨跡,從那日後再不見紙鶴飛至。

起初他尚有些不适應感,七日後便恢複日常作息,終日抱書在小院內踱步,甚至都在內門弟子間傳出名氣了,鎖雲宗弟子們住的臨近,消息傳的也極為迅速,何風榆抱書一日後消息便傳布整個內門,連外門都有所耳聞。

一個黑面師兄從院外走進,看着何風榆立于槐樹之下高聲問候:“風榆師弟又在讀書呢。”

何風榆朝他微微颔首,眼神絲毫不離書面片刻。

緊接着又一師兄走進:“風榆師弟當真是好用功,說你聞雞起讀怕都不為過。”

何風榆點點頭,嘴中呢喃着剛才記住的煉丹要領。

樂長安捧着本子走過來,扯扯他衣袖:用早膳吧。

何風榆一記眼刀殺過去,冰冷地有如實物般刺在樂長安臉上,樂長安“唔”一聲瞬間離他百步,他練功極快,清瑤宗鶴飛步都已學的爐火純青,馬上便能修成練氣。倒是何風榆終日看書,一點進步也無,別說練氣了,他看了這麽些書,連引氣入體都尚未實操過。

自那之後,何風榆讀書時樂長安就傻子般蹲在他周圍十米的距離,要是有誰欲想上前找何風榆搭話,他便飛速制止住那人,神色驚恐地豎起自己的小本本,指給他們看,“別去!生命有危險”。

樂長安這些時日憑一己之力“保護”了不少圍觀者免遭何風榆“毒手”,連他都跟着何風榆一起出了名,清瑤宗“讀書狂魔”何風榆和“沉默寡言”樂長安并稱多年來清瑤宗內門弟子中兩大奇葩。

兩日後,四宗聯合舉辦的文法大賽開始報名,何風榆報名前一夜孤枕難眠,半夢半醒睡了一夜,早起醒的比雞鳴還早,頂着眼下烏黑兩圈俯在桌前仔細填寫報名文書。

雞鳴剛一打響,何風榆猛地立起身,屋外衆人紛紛推門而出,甚至依稀可聽見他們正在交談的內容。

“你也去報名?”

“湊個熱鬧呗。”說着那人笑道,“也不知風榆師弟為何對這事情如此上心,本來就是走個過場,哪年不是把榜首給了各宗入室弟子讓他們錦上添花。”

“想來是剛入宗門不知其中竅訣,多待個幾年便懂了。”另一人咂巴兩下嘴,“這修練可不全靠天分及勤奮吶,其中彎彎道道複雜得很。”

何風榆硬是壓抑住自己雀躍的心轉身躺到床上安慰自己,不急不急,早去晚去都是去,我還不如慢悠悠蕩過去,省得和旁人趕上一趟。

他耐心待到晌午,去報名的人陸續都回來了,他才推門出去,剛打開門就見樂長安憨傻傻靠在他門前呼呼大睡,他門一打開樂長安的身子便随着慣性往後倒地發出“嘭”一聲悶響。

“嗯!”樂長安猛然驚醒,仍是呲愣的樣子揉揉腦袋然後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捧起本子望向他,眼裏還蒙着一層剛才因為痛意而不自覺産生的水光。

何風榆看他滿臉傻氣的樣子嘴角微勾,輕咳一聲:“快些起來罷,坐在地上像什麽樣子。”

怎麽整日跟條小狗似的,何風榆看他的樣子跟條奶狗在地上打滾沒甚兩樣。

兩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樂長安拉着他新奇地看這看那,甚至還妄想伸手去捕粉蝶,何風榆現下覺得他不像土狗了,看他一副樣子像是被小蝶勾去心神的蠢貓。

一刻鐘的山路硬是讓樂長安拖着走了盡一個時辰,眼見終于到了,何風榆拉起樂長安就撒丫子跑,生怕他路上再倒騰出個麻煩來。

登記處的弟子見到何風榆後面拖拽着個小“尾巴”急吼吼跑來,叮咛他們:“這位師妹慢些走,師兄在這裏等着呢。”

何風榆剎住步子,幾步走到他面前,還不忘壓低聲音:“報名。”

天知道他那日就穿着素雲給他的女弟子服在山上亂逛,也不知是哪個傳了出去,一來二去中竟成了內門新收了個愛扮“女裝”的小師弟,往後他去領日常物,無一不是拿到了女弟子标配,衣裳倒還好說,他木桌上還擺放着兩對耳飾不知如何處置。

“哦。”內門師兄了然一笑,原來這就是前些日子傳的神乎其神的小“師妹”。

何風榆懶得搭理他,研究起擺放着的木牌,文法大賽共有三類,煉器、煉丹、新法研究。

文法大賽放出的名號雖說是內外門弟子均可踴躍參與,但外門弟子根本接觸不到這些修真功法,內門弟子雖有所涉獵卻并不精通更別提研究新法了,充其量就是來走個過程給各宗入室與再傳弟子捧個人場,這也是為何這些日子何風榆賣力苦學被人稱奇的原因治所在。

他們來宗門不為讀書,說白了就是沖着修真之途而來,要是真喜好讀書,為何不去烏寶卻來這修真之地,故而何風榆的固執與執着在他們眼中不過是蚍蜉撼大樹,不自量力之舉罷了。只不過是修真漫漫,在這乏味之旅上添個笑柄,誰真想過何風榆會在文法大賽拔得頭籌呢?想也知這是不可能的。

何風榆拿了三塊木牌壓于報名表之上,抿抿唇:“都報。”

“當真?”報名處的弟子拍桌立起身,眼睛瞪的銅鈴般大,口張的如能放下個雞蛋,他不可置信地問:“師弟确定?”

何風榆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點點頭,你是聽不懂話嗎?

“師弟是真漢子!”報名處弟子像是怕他反悔,快速記下他的名字。

記完他又看向樂長安:“這位師弟也要全報?”

樂長安拼命搖頭,要是給他紮倆小辮兒就能成撥浪鼓了,他手下飛速寫着字然後翻過來:我不報!

何風榆睨他一眼,沉思片刻,忽地道:“他報新法研究。”他這些日子雖耽溺于書海,但還是注意到了樂長安修練的速度,可以說得上是奇快,鮮少有人能于七日內便輕松學會引氣入體,化為己用,若是樂長安在此次文法大賽被人青眼相中,過些時日自己走後他也能有個好去處。

這一想法在他腦中産生已有些時日,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自己并非求仙,這幾晚夢裏總會出現一人,看不清面容,也分不清他正身處何處,只是聽那人低沉纏綿的嗓音不斷叫着“清商,清商,到我這裏來”。

他順着那人的背影朝黑暗中走去,男人背着光,高大的身影透出一股潇灑的輪廓,離那人越近,他的心悸動地愈加快。

樂長安還欲再寫寫什麽,何風榆背有神眼般側頭看着他,眼底冷若冰霜,凍的人發抖,樂長安嘴唇嚅動兩下,趁他回過頭小聲嗫嚅:“好煩哦......”

乖貓與蠢狗

清晨,由于是休沐,何風榆早起偷閑靠在窗下的躺椅上看着書,不知不覺已是日上三竿,暖陽帶着波瀾從窗外照進落在地上形成一片閃爍着碎金的光潭,他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圈光影還在微微顫動,像是一把小刷子再人心尖輕撓,臉側細小的絨毛發着淡金的光澤,溫柔異常。

“沙沙”兩聲細微的刮紙聲在門紙上響起,何風榆斂眉望去,一團小小的黑影被屋外的日光印在白色的門紙上,仔細聽的話還能聽到門外的小東西發出的呼嚕聲。

何風榆輕放下手中的書起身開門,他輕緩地把門推開,一只橘黃的小貓“咕咚”一聲滾了進來,小貓睡眼惺忪地伸出軟軟的小爪在粉嫩的鼻尖揉了揉慢慢翻起身:“啊啾。”它毛絨絨的小腦袋随着打噴嚏的幅度重重一晃,眼見着就要朝木門上撞去,何風榆傾下身伸出雙臂接住它。

小貓在他手裏十分乖巧,也不動彈,就任他柔柔抱進懷裏,眨巴着一雙淺灰的眼懵懂又天真地望着他。

怎麽能這麽乖,何風榆心裏一雙秀白的手在它透着粉嫩的肚皮上輕撫,小貓從肚子裏發出舒服的咕嚕聲,軟乎乎的貓爪按在何風榆手臂上,輕輕地撓了一下:“喵嗚。”像是一支羽毛,輕掃過他的心間,霎時,何風榆的心就化了,他本淩厲的眉眼柔和下來,伸手在小貓嘴上輕點,奶貓吐着粉白的小舌追着他的指尖舔來舔去,像是想要喝奶一般。

“你是誰家的?”何風榆在他耳邊吹氣,他看着小貓抖動的耳朵不由失笑。

他在門外私下張望,并無人走動的跡象,也不知這只小貓是否有人飼養,眼下反正無人,他倒不如先抱進去,若是待會兒有人來尋再給他罷。

待他把小貓抱到床榻上,小貓打了個滾四腳朝天對着空中胡亂蹬動着,嘴裏“喵喵”細叫,聲聲擊中何風榆心裏,他全然顧不上讀書了,撕碎了一旁放着的燒餅擺在小碟上放在小貓旁邊,貓兒很快吃起來,發出微小的聲響。

何風榆正在一旁看着它,忽地,一聲撕裂打破屋內溫馨的場景,何風榆本來柔化的眉旋即蹙起看向門的方向。

何風榆:“!”

誰家蠢狗來我門前放肆!

一只黑色夾雜着土黃的狗爪一拳捅破糊在門上的白紙打出一個大洞,屋外的蠢狗還十分嚣張地把爪子拿出去,湊在打破的孔洞外往裏望進來,黑黝黝的狗眼望到何風榆霎時亮起來:“汪汪!”

何風榆走過去,門都還全打開,門外的土狗就從門縫中使勁鑽進來蹭在何風榆腳邊不斷轉圈,一根尾巴高高翹起在身後搖擺,土狗伸着舌頭發出“哈哈”的聲音眼睛有神地看着何風榆,完全不怕生的樣子,何風榆甚至從它眼裏看出了些許得意。

也不知道你死皮賴臉蹭進來有什麽可得意的。

“喵嗚。”小奶貓顫顫巍巍從床榻上撐起來,對着地上的土狗奶兇地吼道:“嗷~”它長大小嘴露出兩根尚未發育完全的奶牙,白亮白亮的伸出來,就像雨後的筍尖尖一般讓人不由想去戳一下。

圍着何風榆打轉的土狗看到床上的奶貓登時叫的更歡,吠叫連連在何風榆耳邊響起煩不勝煩。

奶貓像是來了樂子,跟着土狗你來我往地叫起來,一貓一狗跟開二重奏一般,低一聲高一聲的在房中響起。

“啧。”何風榆擡腳在土狗肚子上輕踢兩下向把它趕出去,誰知土狗蠢笨的可以,絲毫不懼反而跟何風榆的腳玩耍了起來。

何風榆被它無恥之行氣的無話,轉念一想這般行為像極了某人,頓時他眉眼間染上一絲了然:“蔣星回,是不是你?”

這人怎的如此無賴竟變成一只蠢狗來擾他清淨。

土狗聽到熟悉的名字登時蹦跶地更興奮了,“嗥嗥”朝何風榆一同叫喚。

看它這反應何風榆心下愈發肯定,口上“哼哼”兩聲,蹲下身把土狗抱起來和它面對面,冷笑道:“蔣星回你快把我門紙修好。”

“風榆喚我?”熟悉又欠揍的男聲從門外傳來。

何風榆舉着土狗朝門口看去,蔣星回可不就立在門口痞氣地笑着。

“你的狗?”何風榆瞪他一眼,美目中似有流光百轉,看的蔣扶光心裏直發癢。

蔣星回從門外走進,含糊其辭道:“是也不是。”

等他走進,何風榆忽然想起來一條宗規:“外宗弟子不可随意入我宗門。”

“我奉師命前來找青冥真人商量事情。”蔣扶光怕他舉着點星累着,從他手上順勢接過點星,剛剛還搖着尾巴朝何風榆撒嬌的點星到了蔣扶光手裏瞬間縮成一團大氣不敢喘一下,一雙大而圓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何風榆像是在說“快來救我”。

“你——”何風榆心腸軟下來看着蔣星回手下奄下去的土狗,垂在身側的指尖微微一動,又壓下去嘴上硬着道:“你如此抱着會讓它喘不上氣。”

蔣星回不甚在意地松松手,把狗崽子拎到它眼前:“給你。”說着他就要松手。

何風榆急忙接過“搖搖欲墜”的狗崽瞪他一眼,“你——”正欲開口說他,剛說了一個字便愣在原地,怎麽,他好像也曾這般說過一個人,那人說了什麽來着,他腦內突然一片空白。

蔣扶光看他面色慘白下去,上前一步扶住他,焦急道:“清商,怎的了?”

“你叫我什麽?”何風榆只覺靈臺一冷,他咬緊唇瓣朝下倒去,臉上被蔣扶光氣出的薄紅霎時褪去,“無妨。”他單手撐地一頭紮進蔣扶光懷裏驀地失去意識。

屋外“轟隆”一聲雷鳴,翠微山脈上被密密匝匝聚集而來的陰雲籠罩,天笑狂舞,南風颾颾而來,木門倏地被風力沖撞開,壓人的風狂嘯着從四面八方湧入,翠微山脈凝聚着的充沛靈氣開始瘋狂朝一處湧動着。

院外有弟子聞聲而出,他們齊齊看向靈氣持續被吸入的山峰,有人在這浩勢威壓下小聲呢喃:“蘇摩師尊要出關了。”

清瑤宗現今四位門主,三男一女,四人互為師兄妹,其中青冥與青崖分別為出竅中期與前期,忘歸峰纨素真人為元嬰後期,五年前蘭葉峰蘇摩真人閉關,他入關前為出竅中後突破期,誰也不知他竟五年後的這日突然出關。

蔣扶光打橫抱起簡清商,他人不知這蘇摩為何突然出關,他最清楚不過,簡清商仙體下凡加之他又是日月之化所誕,自會不斷吸取天地之靈,可他從天井跌下被鎖去仙骨徒留肉|體,被引來的上靈不能被簡清商煉化只得被清瑤宗修練的修士們吸收,可普通修士能煉化上靈的少之又少,最後這堆積不化的上靈均被蘇摩吸收了去,造成他提早出關渡劫。

衆人望顧着蘭葉峰低聲交談着,蔣扶光抱着昏過去的簡清商招來他的佩劍直沖昆夷山巅,星回劍已于五百年前修出劍靈,劍靈見他眉頭緊皺,冷下臉色抱着簡清商在他神識道:“主人,暮商仙君是意識混亂靈臺受到沖撞所致昏迷。”

“我知曉。”蔣扶光垂眸看了眼緊閉雙眼的簡清商,他眼皮下眼珠不安地滾動着,像是被夢魇纏身不得解脫,蔣扶光附身,冰冷而柔軟的唇瓣在他額間一吻,懷中人的皮膚如絲綢般柔滑,但溫度高熱,遲遲不見降下。

蔣扶光心下更急,嘴上催促:“加大風速。”

星回劍靈自覺禦劍加速,他們化作虛影朝昆夷山射去。

“可想好要叫它何名?”黑暗中又一女聲柔和道。

男聲帶着無盡威嚴卻因為身邊的女子夾帶上一絲不顯的笑意:“它是創世仙書,你來起名可好?”

“若是它化作男子,我們便叫他清商,若是女子,便喚她秋觞可好?”

“都好。”

接着,他的意識又陷入一片昏沉。

又是不知多少年月過去,他耳邊忽地傳來一聲細響。

蒼老的聲音随之響起:“這位是新來的劍仙,我帶他前來記入。”

“你喚何名?”

沉穩的男聲答道:“蔣扶光。”

他眼皮一跳,蔣扶光,蔣扶光......

又是一陣緘默的黑暗。

“創世仙書化形了!”一群仙女叽叽喳喳如小雀兒在他耳邊小聲談笑着。

“望能生的好看些。”

“還想要好看的。”有個仙女嬌笑一聲,“前些日子新來的星回劍仙還不夠你看?”

“星回劍仙過于剛正都不知要怎的和他講話。”又有人抱怨。

這時又有一人語氣嬌羞着插進來:“我,我看星回劍仙倒是很好呀。”

“喲,采蓮妹妹動心啦。”

他只覺得聒噪,連帶着對她們談論的星回劍仙也心生厭煩,這人怎能如此惹事。

緊接着,又是一片死寂。

樂長安是只貓!

簡清商單手撐在身側,宛如一座白玉雕像,神情清冷,漠然無言,發絲飄順地垂落在身側,額前幾縷碎發淩亂地翹起顯得分外俏皮。

蔣扶光感受到背後冰錐般朝自己刺來的目光手上動作一頓反應過來,面上尴尬道:“仙君有所不知,我平日多夢行,望仙君多多見諒。”

簡清商半疑半信地看着他冷聲道:“劍仙這病可真是罕見。”

信你就有鬼了。

在天藏宗用了早膳後簡清商就被蔣扶光用密法送回了自己的小屋,他腳剛落地,土狗嘴裏叼着小小一團奶貓朝他一頭黏過來,簡清商蹲下身從它嘴裏接過和巴掌差不了多少的貓團子,他鼻尖一皺,淺橘色小貓背上的細毛盡數被土狗的哈喇子浸濕,濕答答黏在一起。整只貓看起來弱小無助極了,好不可憐。

簡清商揪着吐着舌頭的土狗後脖頸提到蔣扶光面前,冷着臉:“帶走。”

點星渾圓的眼裏滿是見到主人的興奮,完全不知自己已經被主人深深嫌惡。

蔣扶光看點星一副蠢傻的模樣就頭疼,怎麽過了這些久智商仍不見長呢?

最終星回劍仙借着外出辦公不易帶狗的借口硬是把點星留給了簡清商丢下一句“月餘後再來”便急匆匆奪門而出,一點都不給簡清商拒絕的機會。

被人強行塞狗的暮商仙君手捧奶貓愣在原地,忽而掌心一癢,他垂眸看着手心,小貓正睜大着一雙仍殘留着濃郁的睡意,它伸出粉嫩小舌在簡清商手心輕輕一舔,發現簡清商看着自己後仰起頭對上他無甚波瀾的眼:“喵~”

簡清商心髒猛地一跳,眸子緊縮,眼角彎起一個好看又溫柔的弧度,抿唇看着它的動作,暮商仙君覺得自己心都要化了。他正沉浸在和小貓柔情的氛圍中,腳邊的土狗“汪汪”提醒着簡清商自己的存在,好不聒噪。

簡清商眼裏溫情褪下去,冰冷的像是毫無感情的人偶看着點星,點星從未被主人如此看過,被下的登時噤了聲,喉間哀怨嗚咽,眼神委屈地看着他縮到牆角。

還把你委屈上了,簡清商撇撇嘴,心口不一地走到點星面前蹲下,點星亟刻眸子亮起來搖着尾巴湊近他,簡清商微涼的手在點星狗頭上拍了拍,見它像是享受似的樣子一直往自己手下拱來拱去便放輕動作給點星順起了毛,一旁的奶貓不樂意了,它“喵喵”叫着邁開小爪屁颠屁颠朝簡清商撲來,氣勢洶洶地伸出爪爪踩在點星狗爪上。

點星“嗷嗚”一聲伸出舌頭去舔它,以為它在和自己玩鬧,簡清商淺笑着把它們一同抱在懷裏欲給它們找些吃的,回頭環視一圈,自己屋裏并無吃食,他耳邊環繞着奶貓“嗚喵”和點星“嗥嗥”的讨食聲踏出房門,站在房門外,簡清商眼裏閃出一抹無措,忽地,他想起樂長安就住在自己旁邊便朝他的房間走去。

他們同院住着的具是浣紗坊的弟子們,今日浣紗坊清閑無事,他們多數都去北山清泉練功了,院內空無一人,此刻簡清商走在長廊上只能聽到自己步履擦地聲與懷裏兩個小家夥的呼吸聲。

秋風夾雜着些許冷意掃過來,簡清商臉側一縷秀發随風在昏昏欲睡的奶貓鼻尖輕輕掃蕩,讓它冷不等打了個噴嚏,噴嚏聲很小,就像在清澈的小溪裏擲下一顆乳白的鵝卵石“噗通”一聲,清脆悅耳。

轉過一個回廊便是樂長安的屋子,就在這時奶貓忽然瞪大眼睛驚恐地叫起來,像是怕極了簡清商要進樂長安的屋子一樣。

“怎麽了?”簡清商腳步不停低頭看它,怎麽忽然叫起來了。

“喵!”奶貓輕輕咬着簡清商的袖子貓眼含着水光地看着他搖搖頭。

簡清商心下生疑,正欲竅門敲門便見樂長安的房門開了一條小縫,其寬度約莫着可容小貓大小通過。聽上去屋裏并無人聲,樂長安屋裏的窗應是敞開着,風順着窗戶吹出門縫帶出吱吱呀呀的聲響,一時之間竟有些詭異。

點星應該是察覺到氛圍的凝固,它倏地從簡清商懷裏探出頭,眼神帶上兇狠,喉間不斷發出警告的呼吸聲。

他眼裏染上警覺悄聲推開門環視一圈,屋內果然并沒有人,只是地上散亂着一攤布料讓簡清商皺起眉緩緩蹲下單指挑起仔細觀察着,他的手骨節分明,白皙纖瘦,甚至青筋如虬隐約可見。

地上攤着的是幾件弟子服,應該就是樂長安的,簡清商腦裏細細琢磨着,驀地,他眼尖地在層層疊疊的衣物中發現一根黃毛,腦內靈光閃過,他眼中帶着深意地望向懷中的小貓聲音淡然:“樂長安?”

“喵?”懷裏的貓佯裝不解地對上他的眼。

簡清商把它飛速放在地上,立起身冷漠地俯視着它。

奶貓搖擺着身後短短的小尾巴朝他慢慢挪動過去,它跑五步簡清商退半步,它跑了幾步後幹脆不跑了,腦袋一歪,靜止在原地盯着簡清商。

就在簡清商以為它不會再有什麽動作準備離開時,“汪汪”兩聲在屋裏響起,點星在簡清商懷耳朵一動,靈活的看過去。

簡清商回過頭眸子冷清地看着它:“......”我不是傻子,謝謝。

“嗚汪。”小貓看到簡清商有所反應單子愈發大了,淺灰的眼珠一動不動的盯着他,朝着他撅起嘴:“汪汪汪!”粉紅的小鼻尖随着它的動作還微微湊了湊。

“樂長安,你變成貓就會說話了?”簡清商撩起衣袍往前邁出一步,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樂長安見他不上當也不再裝傻,一陣柔和的白光從貓仔身遭發出,逐漸變得強烈刺眼起來,簡清商下意識閉上眼,目中亦被白光刺的泛紅,待白光消散後,他眯起眼,樂長安早已穿戴整齊立于自己面前。

樂長安朝他彎眼一笑,側首看了眼大敞的窗,浣紗坊弟子內院架于鎖雲峰峭壁之上,窗外就是萬丈深淵一眼望不盡山谷,他化成一只白色大貓一躍而下。

自那之後,簡清商再未見過樂長安,所有人只當他逃下了山,加之并未丢失任何東西也就不去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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