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徐清昱是不會走的,她哄人哄得越甜,說出的話越不可信,之前他不是沒吃過這種虧,別的他倒是不怕,他就怕她一顆心全跟着蘇烨跑了,蘇烨說什麽,她聽什麽。
不是他想得多,在她心裏,或許他真的比不上蘇烨。
大雪連着下了兩天兩夜,暴雪封城,連出個門都困難,徐清昱不許蘇念再去醫院,蘇烨也不讓她去,蘇念只能在家裏待着,有什麽事情都是徐清昱去醫院,蘇念生怕他們兩個見到面,一言不合就吵起來,在家裏也待得揪心。
好在徐清昱每次回來,臉色都還正常,她給蘇烨視頻或者打電話過去,蘇烨的心情看起來也都很好,她一直提着的那口氣也就稍微松了點。
徐清昱和蘇烨在別的事情上完全是水火不容,唯獨在一點上很有默契地達成了共識,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不會鬧到蘇念面前。
一個住在醫院一個在家的時候還好說,畢竟一天也見不到幾面,蘇烨一出院,家裏的氣氛就緊張了起來,兩個人倒也沒發生什麽争執和沖突,但就是無形中造成了一種低氣壓,連阿姨都感覺到了,不過阿姨只以為是姑爺和大舅哥之間的那種不對付,她安慰蘇念這很正常,姑爺和大舅哥就是容易較上勁兒,誰也看不慣誰,讓他們自己較勁兒去,你不用管。
她也想不管,可她好幾次淩晨看到蘇烨屋裏的燈亮着,她知道蘇烨着急,将近一年的時間躺在病床上,要拾起來的東西太多,他想做的事情更多,但是一年的卧床,也給他留下了很多的後遺症,最明顯的是很容易頭疼,他不想讓她擔心,都沒和她說過,但哪有把止疼藥當飯吃的。
蘇念窩在徐清昱的胸前,看着黑乎乎的天花板出了半天的神,她想起來,稍微動了一下,他就醒了,把她往懷裏擁了擁,下巴擱到她的頸窩裏,嗓音沙啞,“怎麽醒這麽早?”
蘇念摸了摸他的臉,“有點兒睡不着了,我起床,時間還很早,你再睡會兒。”
他昨晚和國內開會,她都睡一覺醒了,他還沒有睡,她估計他現在還沒有睡上兩個小時。
徐清昱捂上她的眼睛,打開床頭燈,探身過來看她,“不舒服?”
“沒有。”
蘇念翻了個身,和他面對面,指尖慢慢撫上他濃黑的眉眼,然後是高挺的鼻梁,最後落到薄薄的唇上,輕輕點了點。
從以前就是,每次他一開燈,總要先來捂她的眼睛,像是怕突然亮起的燈光刺到她,他總有很多不經意的細節,能窩到她的心。
徐清昱閉着眼睛,将她的手指吃到嘴裏,咬了一下,含糊道,“有什麽話就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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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念慢慢地靠近他,唇似碰非碰地抵上他的唇,輕輕地摩挲着,像是讨好,又像是歉意,她小聲和他商量,“徐清昱,你能不能去住酒店?”
徐清昱睜開眼睛,胳膊箍在她的腰上,稍微用了些力,“你和我一起?”
蘇念聲音更小,“不要了吧。”
“我讓戴誠在城東看了一套房子,現在正在收拾,等收拾妥當,我們就住過去。”
蘇念話說得小心,“我這邊的租金交了一年,退不了的。”
徐清昱看着她,蘇念的眼神微微晃着,但直到最後也沒有松口。
徐清昱從床上坐起來,眼底有失望,“說來說去,在你心裏,蘇烨就是比我重要,你無非是想打發我走,先是打發我回國,眼看打發不走,又想打發我去酒店。”
蘇念也跟着坐起來,“我不是想打發你走,你們兩個在同一個空間下待着,誰都看不慣誰,不如出去一個,你在酒店也好安心工作。”
徐清昱聽着她言不由衷的話,氣不打一處來,手攏着她散開的被子,不讓涼氣鑽進去,話卻說得不客氣,“那為什麽出去的不是他,蘇烨做什麽了,能讓你這麽偏心他。”
蘇念拉住他的胳膊,晃了晃,想撒嬌,“他是我哥呀,他---”
徐清昱冷聲打斷她的話,聲音有些重,“他算你哪門子的哥,你們是同一個爹還是同一個媽?”
空氣滞了一秒。
蘇念的臉也沉下來,提高了些聲音,“我們确實不是同一個爹也不是同一個媽。”
她動了動嘴,想說什麽,又不知道該從何處說起,看着他發沉的臉色,更是洩氣,“你不懂。”
徐清昱的目光倏地更沉, “是,我不懂,你最好別跟我說,我也不想懂。”
他掀開被子下床,連拖鞋都懶得穿,幾步走進衣帽間,過了幾分鐘,換了身衣服,扯了個空癟癟的旅行包出來了,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去,用力地打開卧室的門,腳步頓了一下,本該是咣當一聲關上門,最後落下的關門聲卻是輕飄飄的。
蘇念擁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空蕩蕩的房間,一時覺得自己很過分,想去追他,一時又覺得追上他又能怎麽樣,他說得也沒錯,她确實是想打發他走,在這一點上,她也确實偏心了蘇烨。
她躺回枕頭上,拿被子蒙住頭,灰心喪氣地想,還不如離婚,再多的喜歡也禁不住這樣的消磨,到最後還不是變成一對怨偶,有了寶寶這件事不過是給他們做了一個緩沖,他們之間存在的本質矛盾還是沒有變,之前蘇烨沒好,他們還可以各退一步假裝天下太平無事,如今蘇烨好了,藏在水底下的矛盾全都冒出來了。
她不能要求他和蘇烨和平共處,這對他來說不公平,可她和他要是在一起,他和蘇烨會碰到面這件事就避不開,過去的事情是他們所有人心裏的一根刺,拔不掉的話就只能越紮越深,總有一天還是會爆發的。
不知過了多久,床頭微微陷下去,蘇念在擦眼睛的手停住。
徐清昱坐在床頭,看着床上裹得嚴實的蟬蛹,臉色沒有好多少,聲音多少緩下來了些,“你出來,你來和我說說我不懂的是什麽,我就不信這世界上還有我弄不懂的東西。”
蘇念壓緊被子,不出去,想要藏住自己濃重的鼻音,“你不是走了,幹嘛要回來。”
“你是我老婆,我為什麽不能不回來。”徐清昱的手鑽進被子裏,慢慢拉開一條縫隙。
蘇念将臉埋到枕頭上,不想讓他看到。
徐清昱使勁揉了揉她的頭發,“你哭什麽,該哭的是我,你讓我走我不是走了。你的心對我可真狠,我要走,你都不說留我一句,連追出卧室門口都不說追一下。”
蘇念避重就輕,“你剛剛對我說話的時候好兇。”
徐清昱冷哼一聲,“你都要轟我走了,我再不對你兇點兒,你還不得上天去。”
他卷着被子連着她一起抱到了自己腿上,用力抹去她眼角的淚,語氣依舊不怎麽好,“你現在仗着你的眼淚對我管用,動不動就要掉幾滴來攪合我的心。”
蘇念捂上自己的臉,有些委屈,“我不是哭給你看的。”
徐清昱撥開她的手,沒好氣道,“不是哭給我看的,我也看到了。”
蘇念側過身子把臉藏到他的腰間,“你別看不就好了。”
徐清昱俯下身去,湊到她耳邊,“我偏要看,以後你說東我就要往西,不然我得讓你給氣死。”
“我沒想氣你,我是在和你商量。”
“你還是氣我吧,你的商量就是拿刀捅我,刀刀不見血,卻要我半條命。”
蘇念從他腰間偏開了點兒頭,看他一眼,眼眶紅紅的,眼底已經沒了剛才的緊繃和消沉,“你也太脆弱了點兒。”
“你剛知道,” 徐清昱咬她的耳朵,咬了一下,不解氣,又咬了一下,“你要不要把我不懂的事情和我說說,蘇念,我告訴你,我只問這一次,你要是不想說,我以後再也不會問。”
蘇念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聲音很輕,“我剛到蘇家的時候只有三歲,外人只當我是蘇家的親生女兒,都說我媽是小三上位,家裏的保姆表面上看着恭敬,其實一點兒也看不起我媽和我,我媽不怎麽管我,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扔給保姆,她不敢對我媽怎麽樣,就私下對我使壞,做事不順心了就偷偷掐我,拿針紮我,動不動就把我關到櫃子裏,她吓唬我說,要是讓我媽知道,她會和……爸爸吵架,他就不要我媽了,我那個時候太小了,什麽都不懂,只知道害怕,害怕也不敢說,誰都不敢說。”
徐清昱緊緊抱住她,沙啞的嗓音裏全是懊惱,“別說了,你不想說就別說了,對不起,我不該逼你,是我的錯。”
蘇念鑽到他懷裏,雙手擁上他的腰,想從他身上得到一些溫暖,“我想和你說說。”
蘇念長大後從沒有和誰說過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連辛柔都沒說過,她不知道別人對三歲的事情有沒有記憶,或許是那種害怕根植到了她的骨子裏,她現在對十幾歲的事情都不怎麽記得,但對那段日子卻記得尤為清晰,那是她最不想回想的事情,卻怎麽也忘不掉,她那個時候最害怕的還不是保姆,是害怕她媽會不要她,她媽那個時候最常說的一句話是,你要是在蘇家不聽話,我就不要你了,所以她連哭都不敢在她媽面前哭,更別說告什麽狀了。
“是蘇烨發現保姆把我關到櫃子裏了,那個時候蘇烨也小,保姆說是在和我玩捉迷藏,是我自己鑽進去的,我媽信了保姆的話,沒把蘇烨的話當回事兒,因為蘇烨一向和她作對,她只當蘇烨是沒事兒挑事兒,蘇烨和我媽的相處大多的時候都是和我媽反着來的,我媽不是相信那個保姆嗎,蘇烨就要證明她是錯的,有一次,保姆拿針紮我的時候,他拉着爸爸出現了,正好逮到了那個保姆,事情這才敗露出來,後來保姆被辭退了,我媽大概覺得對不起我,對我比之前也上心了很多。”
蘇念往他懷抱深處埋了埋,“是蘇烨救了我,不然我不知道還要和那個保姆一起待多久,從那兒以後,雖然蘇烨常常表現得很嫌棄我,但要是有人欺負我,都是他替我出頭,我要是想要什麽東西,只要叫他一聲哥,他都會讓給我,他明明也沒比我大兩歲,哥哥卻當得有模有樣。我們雖然不是同一個爸媽,但他比親哥哥對我還要好。”
她不知道別人家的兄妹相處是怎麽樣的,在她這兒,蘇烨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對不起。”徐清昱親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唇,一遍又一遍,親一遍喃喃地說一聲對不起。
如果可以,他很想回到過去,抱一抱那個櫃子裏的小女孩兒,為她驅走所有的害怕和驚恐。
蘇念摸了摸他額前的頭發,“我不是故意氣你的。”
“你可以故意氣我,你怎麽氣我都可以。”
蘇念笑了笑,笑容有些淺,“我有那麽不講理?”
徐清昱認真看她,“在我面前,你不用講理,你只需要做讓自己開心的事情。”
蘇念眼眶一熱,仰起臉來,輕聲道,“你親親我好不好?”
徐清昱撫着她的眼角,低下頭去,一點一點吮上她的唇。
這是一個不帶任何情欲的吻。
卻溫柔到蘇念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