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月上柳梢,米丘以一種看似随意實則別扭坐在窗口等人。
長裙要拖到地上,手腕要無力搭着,既可以讓江冽一進門就能看到她絕美的側顏,又得讓對方看到她身體的疲憊。
狗崽子剛才被她刺激得跑了,這個時候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她得保證讓他一回來就以為自己徹夜不眠只為等他。
但是她左等右等,等到胳膊麻了,等到打了個噴嚏,也不見江冽回來。
“這家夥不會直接跑去報仇了吧?”
算了算日子,她們在路上耽誤了時間,以江冽不耐煩的性格可能今天晚上就殺上去了。但米丘猜他這個人聽到有募英大會,牛脾氣一上來很可能貼臉開大親自參加,再殺個片甲不留。
她摸了摸眉梢,該相信原文的時間點,還是該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換好衣服,去樓下問掌櫃的:“我哥還沒回來嗎?”
掌櫃的放下算盤:“沒呢,我在這站了一下午,沒看見您……哥回來。”
說着,看着窗外的夜色:“姑娘,您也別出去找了。現在的天德城亂得很吶,不提那個屠門客,就說以前也出現好多弟子被吸幹精氣、武功全失的事,出門之後太危險!”
米丘皺了一下眉:“也罷,只是我實在放心不下,等我哥回來你在樓下喊我一聲。”
掌櫃的看她愁容滿面地走了,唏噓了一聲。剛才他有句話沒說,外面的“紅粉骷髅”可比屠門客還要可怕,這麽晚還沒回來恐怕是不想回來了,可憐的姑娘哦……
“可憐”的米丘一回到房間就面露猙獰,狗崽子敢放她的鴿子,把她一個人扔在這裏,他不想活了!
她正要發瘋,卻在千鈞一發之際靈光一閃。
就算他打探消息,以他的輕功也就是一個來回的事,“沒回來”是不是也有可能是……“沒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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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施施然地坐在窗邊的小榻上:“在上面待了一晚上,不冷嗎?”
樹影婆娑,米丘的眼角抽了一下,不是吧,難道她猜錯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上面?”
江冽沙啞的聲音,随着夜風一起飄進房間裏。
哈哈!她猜得沒錯。這小子果然沒走!
米丘壓抑住得意,怎麽知道?當然是猜出來的!不過此時卻不能這麽說。
“我說過,我相信我的直覺。”
直覺?
樹影和月光斑駁了江冽的面容,他坐在房頂上,見整座城死寂得如同屠戮過後的滄瀾山,只有河岸對面燈紅酒綠,偶有調笑歡呼之聲。
殺意與欲望,這就是他們所說的江湖。
他垂下視線,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覺,直覺往往能救他一命。然而別人的直覺,他卻是不信的。那只是假象的謊言罷了。
“你不信?”米丘貼近窗棂,“那你說我怎麽知道的,我又不會武功,又沒有千裏眼。”
江冽卡殼了。
“我只是覺得……你今天生了我的氣,肯定不願在客棧待着。但又肯定覺得這裏無趣,沒有去處,只能回來。”
她故意将白天的争執說成他生她的氣,江冽否認也不是,肯定也不是,頓了一下道:“遍地晦暗,哪裏都一樣。我回到這裏……只因這裏能俯瞰全城。”
米丘也不揭穿他:“上面很冷吧。你若是還在生氣,那……我可以出去。掌櫃的說這裏只剩一間房了。”
江冽不得不道:“我沒有生你的氣……”
米丘:呦呦~
他閉了一下眼:“我殺人無需原因,你問不出任何結果。再多問,我便直接殺了你。”
米丘存了一下檔,好啊,要殺她,狗崽子不知道她有正無窮的命吧!
“可我不想我爹死得不明不白,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濫殺無辜。”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堅定,将窗戶全部打開。這裏是最高層,一瞬間夜風呼嘯,她在風口根本站立不穩。然而她卻将半邊身體都探了出去。
“我現在就要問你殺我爹到底是因為什麽,你來殺我吧!”
身下是幽深的街道,頭頂是舉手可探的明月,米丘的身體搖搖欲墜,她的手撐在窗棂上,正要做個樣子,然而窗口的木刺刺入她的掌心,讓她的手一滑,
“啊!”
眼前黑影一閃,江冽一個翻越跳入窗內,将她按了回去。
米丘的背狠狠抵在冰涼的地板上,死裏逃生讓她心跳如鼓。但并不是怕,而是得意。雖然那根木刺是意料之外,但收獲效果在她的意料之中。
狗崽子還敢和她玩冷戰,一點點苦肉計就讓他不得不屈從了。
她喘了喘,小心翼翼地睜開眼。
然而一愣。
江冽的眼裏不是憐惜,而是幽深。像是一條江被烏雲壓住,翻湧着濃烈的陰沉。
“你故意威脅我。”
米丘的喉嚨一動:“你就當我是故意的吧。但你還是救了我。你大可以看着我墜下去,摔個四肢全斷,我不會死,只會如你在正心宗一般被吊着半條命,根本不會影響帶着你找秘籍。”
她故意說起正心宗,就是利用他的痛苦産生共鳴。
江冽瞳孔顫動:“你如何對我來說沒有分別。但你的血會引起紛擾。你說得對,只有你不動,對我來說是最好的。”
話音剛落,他就點了米丘的穴。
米丘:“……”
米丘:“?!”
大哥,這情形不對啊,你不該感慨她的不怕死和執着的精神,滿含痛苦地和她互訴衷腸嗎?把她點穴了她怎麽辦,她怎麽用行動誘惑他,怎麽用表情打動他,就算她的演技再完美演給誰看,給天花板嗎?
最最重要的是,她的手動不了,還怎麽用讀檔功能啊!
江冽,讓她動一個手指頭讀檔,重來一遍行不行?
“系統、系統,趕緊給我讀檔!”
“對不起宿主,存檔系統是手動的。宿主四肢健全的時候我可以代勞,如今宿主行動不便,我若是代勞就有幫助宿主、改變劇情的嫌疑,是會被上級問責的。”
米丘:“……”
我去你大爺,你這個廢物!
江冽将她抱在床上,米丘已經顧不得這個公主抱了,趕緊憋紅了眼眶:“江冽,你讓我動彈不得,我、我自是理解。只是、只是我到底是女子……”
江冽也似乎想到了什麽,微微側過頭:“我會找來一位大娘照顧你起居。”
“一晚還好,你到底要定住我多久?”她的聲音帶着哭腔:“我、我從未讓、讓別人近身過。”
“如此。”他思忖了一瞬:“那我現在就去殺了鐵峰削。稍後便走。”
米丘:“……”
不是,祖宗你的主意改的也太快了吧,你說殺就殺,把我這個聖母放在哪裏?!你把人殺了還能顯得我的能耐了嗎?
米丘一陣暗恨,她不該啊,千不該萬不該給了江冽靈感,以後萬一一直被他這麽點着,劇情還有她什麽事,不到一個月人就被他砍沒了!
“你就不怕……我大喊出聲,把別人叫過來?”
“你不會。”江冽下意識地回答:“你怕我會殺人滅口,也不會讓別人知道我的行蹤。”
說完,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曾幾何時,他懷疑米丘的純善,卻在剛剛下意識地用“善良”當做她的軟肋。
米丘也內心一動,她研究人性,怎會不知江冽的心思。看好感度在“四”和“五”之間左右搖擺,她趕緊乘勝追擊:
“你既然知道我的性子,就也該明白若讓我眼睜睜地放你出去殺人,還不如殺了我……”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殺人啦!殺人啦!”
“死人啦!廣德客棧的嵩山掌門死了!”
“是屠門客!屠門客來了!”
江冽面色一變:“我馬上回來。”
一瞬間就沒了蹤影。
米丘:“……”怎麽說走就走了啊,她還躺着呢。米丘皺了一下眉,劇情因為有她的介入已經改變了不少,現在她無法動彈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難道就這麽幹等着江冽回來?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要不然她咬舌自盡?好像有點疼……
憋死自己試試吧……不行不行,難度太高。
就在她努力憋氣時,突然聽到窗戶“咔噠”一聲,米丘一笑,狗崽子還是舍不得她吧,這麽快就回來了。
她努力斜着眼睛,卻沒看到半個人影。
納悶地回神,一只紅色的蜘蛛正從床頂懸着蛛絲,緩緩向她落下……
————
江冽的輕功登峰造極,在衆人之前趕到廣德客棧。嵩山掌門就倒在門口,被人砍斷脖頸,身首異處。
看那傷口,明顯是刀傷。所有人臉色煞白,草木皆兵。
他目光一掃,見一黑影從窗口朝山頭狂射而去,瞬間跟了上去。
此人身形魁梧,背着一把大刀,一身漆黑比他這個屠門客更像“屠門客”,江冽瞬間追上,一刀砍了下去。
對方一驚,瞬間躲開。
不多時,周圍突現一股濃霧,樹影婆娑,能聽到蛇蟲嘶嘶爬行的聲音。
江冽眯眼:“蛇陀。”
黑衣人一笑,幹脆揭開黑面紗:“不愧是屠門客,這麽快就能認出我。”
江冽沒說話,他看到了濃霧中的黑影,人蛇扭動,似魔似幻。這是個陷阱,對方特意引他出來。
“藥王谷竟然一刻都等不得嗎?”
他本以為對方會和正心宗聯手,沒想到他們會先找上門來。
“等?等你拿到鐵峰削手裏的秘籍,還是等他們得到你手裏的兩份?”
蛇陀掂着刀背:“我特意裝作屠門客,就是知道你肯定會出來。今日你非死不可了。”
周圍的黑影與蛇影壓了過來,蛇陀桀桀一笑:“這是特意為你準備的毒霧,江冽,好好享受吧。”
江冽屏住呼吸,然而立刻他的手腳就開始無力起來。他被藥王谷研究過一年,白蠶心十分了解他的體質,自然會找到最毒的藥控制他。
“怎麽樣江冽?”蛇陀獰笑着走過來:“是不是四肢無力?你放心,我們會留你一個全屍,畢竟你死裏逃生,谷主還要好好研究研究呢……”
話音未落,單膝跪地的江冽突然擡起頭。
黑刀嗡嗡作響,竟是仍有九分之力!蛇陀等人一驚,竟不由自主大叫一聲。江冽道:“白蠶心了解我的血,卻不知我到底練了什麽武功。”
黑刀一橫,血色染紅黑霧。
月色凄寒,遠處天德城燈火通明,吵嚷一片。後山卻安靜得可怕。
一條蛇被劈成兩半,剩下的人也都只剩殘肢,蛇陀躺在地上,只剩下一條手臂的他茍延殘喘。
“為、為什麽……”
看着江冽連條刀疤都沒有,而他的手下全部死無全屍,蛇陀不甘、憤怒、甚至是疑惑。
臨走之前,白谷主說對方能殺死了恨,一定讓他們小心,他仗着有毒藥在手并不畏懼,哪知、哪知葬送了手下,自己也即将命喪黃泉。
“你可以去地府問其他人。”
江冽正要一刀斬落,蛇陀突然癫狂大笑:“江冽,你不用得意,我在地府等你!”
鮮血飛濺,身首分離。
江冽收刀,突然想到了什麽面色一變,他的臉頰緊繃如玉石。蛇陀在這裏,那麽菩蛛呢?
想到客棧裏被點穴的米丘,他如電一般向山下掠去。
——
米丘看着頭頂落下來的那一只小蜘蛛,差點看對了眼。
紅蛛?
紅蛛怎麽在這裏,這是不是代表菩蛛來了?對方怎麽可能會找到她?她和江冽的行蹤很是隐秘,難道和剛才廣德客棧的亂子有關?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故意裝作不知道。
如果菩蛛在這裏,利用對方也許就能死一回讀個檔。娘的,下一次她再也不這麽作死了,江冽去哪她去哪!
房門“嘎吱”一聲開了,米丘故意道:“哥,是你回來了嗎?”
“好妹妹,你哥是回不來了,姐姐來看你如何?”
一道妖嬈的聲音讓燭火開始跳躍,整個室內充斥着一股異香。
米丘一驚:“是誰?”
“好妹妹,幾日不見就把我忘了?”菩蛛坐在床邊,紅裙迤逦在地,“我瞅瞅……哎呦,還胖了一些,看來真不把我放在心上。怎麽,這是病了,竟然不能動了?”
米丘面上震驚:“是你?你是那個……藥王谷的女子?”
“原來你還記得我。”菩蛛左手捂唇輕笑,“我看看,原來你是被點穴了。江冽如此不憐香惜玉……倒是苦了妹妹你了。不過這也利了我,我還愁怎麽迅速抓住你呢。”
米丘奮力掙紮,卻怎麽都動不了,她額上漸漸出了汗:“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說來也是意外……”菩蛛伸出手,不,是手腕,磨蹭在她的臉頰:“我和蛇陀正愁找不到你們,突然蛛兒就嗅到了江冽的血腥味。這才知道你們藏在這裏。于是我們兵分兩路,他去引他出來,我來這裏抓你。”
剛剛愈合的手腕讓米丘十分不适,然而她注意不在這裏。
——血腥味?
米丘道:“你騙人,他根本沒有受傷!”
此時紅蛛爬上了米丘的手心,菩蛛舉起她的手,手心柔軟,沒有一絲傷痕,卻留下了一點血漬。
菩蛛晦暗不明地看着,突然大笑:“沒想到啊沒想到,本以為窗口的血是江冽的,卻沒想到是你的……他是把血喂給你喝了吧,所以你的血液裏有他的氣息,也能迅速愈合傷口。”
米丘的喉嚨動了動:“那又如何,這是我和他的事情。”
“這小子上次還裝作對你冷情冷性,連血都給你喝了,想必也把藥人的身份告訴你了,如此情根深種,倒比我想象中還要癡情。只可惜……看你還被點穴在床,恐怕還沒有戳破那層窗戶紙吧?”
米丘咬唇:“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知道沒關系。”
菩蛛将斷掉的右手縮回袖裏,乍一看毫無異樣。
“我本來打算挾持你,以助蛇陀一臂之力。如今看來我倒是可以剝下你的臉皮貼在我的臉上,和他玩上一玩……也許我心情好了,讓蛇陀多留他一晚,了卻你的遺憾,你覺得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