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雨聲雜亂, 濕冷随着村民們帶水的鞋印一點點侵入客棧。
米丘坐在江冽的對面,側對着村民,她死死地按住江冽的手, 打了個冷顫。
江冽看着她, 似乎皺了一下眉。那雙向來如同死水般黑沉的瞳孔,仿佛有一股暗流在掀起熊一個。
哈哈,狗崽子,被我整不會了吧。
你不是懷疑我是魔教的卧底嗎,這次她主動把那兩個家夥暴露出來, 看你還怎麽說?!
“我确定他們就是,怎麽辦?”
江冽收回手,道:“莫要動。”
高天和石地互相攙扶地走來,一老一少風塵仆仆, 一個滿臉溝壑, 一個一臉天真, 用渴望而又畏懼地目光看過來時, 任誰都不能無動于衷。
“姑娘、公子……”老人直勾勾地看着他們桌子上的食物, “我們是逃荒來的, 你們若有吃不下的食物, 能、能不能送我們一些……我、我可以不吃, 但我的孫女……”
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米丘手邊的包子。
米丘眸光閃爍,咬着唇不說話。江冽道:“自己拿。”
小孩子看了一眼老人, 遲疑地伸出手。這時,江冽突然一動,袖口微蕩, 骨節分明的手指像是黑蛇展開的獠牙。
小孩子驚叫一聲,迅速把手縮了回去。
江冽拿起茶杯, 抿了一口。
高天、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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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包子太燙了。”小孩子喏喏解釋,還是高天小心拿了兩個,千恩萬謝地走了。
待大堂又恢複了安靜,米丘這才緩緩松口氣。
“他們終于走了,幸好他們沒有出手。”
江冽放下茶杯,“高天和石地是來此探查,不會出手。”
“你竟然認識他們?”米丘吃驚,看茶氣氤氲了江冽的眉目,低聲道:“你跟我出來一下。”
還是熟悉的檐下,大雨隔絕了一切聲音。米丘微微靠近江冽,聲音壓得很低:“你怎麽認識的他們?”
兩人的衣袖交纏在一起,米丘的身上沒有沾染水汽,帶着一點溫香的軟。
他的呼吸一向很淺,此時接近于無,“二人雖外表沒有一絲破綻,步伐也輕浮不穩,但氣息騙不了人——魔教的武功與衆不同。”
就比如他的焚炎神功。
“魔教之中,以老幼示人的,也就只有高天和石地。”
“還是有武功的人懂得多。”
不,是因為魔教的每個人,他都清清楚楚。十年前,那個充滿着血腥的雨天,一把紅刀黑袍加身的炎遠東,甩着鞭子的紅衣護法,一老一少的高天石地……
他垂下視線,黑刀隐隐作響,殺氣讓檐外的雨絲都無法靠近。
“我認識他們是因為……就是他們兩個殺了我的師父。”
江冽瞬間擡眼,他看向米丘。女子的白裙在風雨裏飄蕩,細瘦、單薄,發絲随着裙擺,不斷地拂過他的手指,她整個人像要随時随風而去,但發紅的眼角,苦澀的笑意又填了一絲凡人情緒的煙塵。
“我很久都沒有和你提起我師傅了吧。”米丘對着江冽笑了笑:“因為我知道,你看似沉默,其實對我和師父這種‘榆木’腦袋不屑一顧。特別是我師傅這種因為救了壞人丢了命的。”
江冽眉心微動,沒有說話。米丘吐了一口氣:“當初這兩個人受傷,倒在我師父的醫館門口。我正要給師父送草藥,還沒等進門師父就出來,讓我莫要進去,這幾日也不要靠近。想必那個時候她就察覺到這兩個人不對勁。”
米丘苦笑一聲,“我當時以為師父有私事,于是只看了一眼屋內就走了。屋內都是血腥味,我只看到一老一少兩個影子,也沒多留心。若是當時知道這兩個人是魔教的人,我怎麽會将師父獨自留下?”
她偏了一下頭。吸了一口氣道:“後來幾日沒聽到師父的消息,我就感覺到了不對,于是跑到了醫館。到了醫館外面,我就嗅到了血腥味。”
米丘的鼻音越來越重,她看着江冽,聲音像是拉長的雨絲,帶着涼意的慢:“我看到師父被一刀封喉。她就躺在地上,手裏拿着藥方。路過的江湖人告訴我,這兩個人很可能是魔教的人,是大人僞裝成老幼殺人。”
見江冽眸光閃動,她低下頭:“這麽多年,我也在尋找他們。只是茫茫人海老少何其之多,如何能找得到?”
“你……如何認出他們?”
米丘勾了一下被吹亂的發絲,“腳印。他們踩着我師父的血,帶走了傷藥。剛才從他們進客棧一瞬間,帶進來的雨水讓我認出來了。畢竟,如果真是一個小孩子,印記怎麽會那麽重?我雖不知道他們的皮相,但我了解他們的骨頭。”
系統:“……啪啪啪!”
佩服佩服,竟然給圓回來了!
江冽眸光一閃,點了一下頭。
“好,那我現在就去殺了他們。”
“等一下。”米丘扯住他的袖子,“他們兩個太危險,你剛才不出手難道不是因為不想打草驚蛇嗎?”
江冽頓了一下,米丘輕聲道:“我本以為他們看到我是來殺我滅口的,但看你反應,我覺得他們是來試探你的……畢竟,我聽正心宗的人說,伯父伯母死于他們之手……”
江冽對于父母的死一向緘默,他看着米丘揪住他袖子細長的手指,低聲道:“也許……”
米丘接着說:“又或者……是想偷你的秘籍?”
雨勢似乎瞬間停止,在時間拉長這一秒,米丘瞪大眼,試探而又無辜地對上江冽幽深的視線。雨水似乎裹挾了殺氣,落在皮膚上刺人生疼,她似無所覺,反而更加靠近他,兩人的袖擺和着風雨糾纏。
她微微墊腳,靠近他的耳邊:“我知道你不願意告訴我。但是你忘了,我曾經看過我爹的那份秘籍,再加上你從鐵宗主身上得到的一份,所以秘籍不是完整的,你只想把它們都找齊。”
她眨了眨眼,繼續說:“當初我們下了滄瀾山之後,菩蛛很确定你手裏有兩份。所以我猜了恨大師也有一份,我爹有一份,只是他的那份在我娘那裏,還有鐵宗主的。你每次殺的人都和秘籍有關系,你接着要向白谷主、魏堂主尋仇,所以我猜,你至少還要找到三份秘籍。”
江冽微微垂眸,眼裏的洶湧似乎随時都能把人吸進去,翻湧、撕裂,似乎任何謊言都将無所遁形。
米丘偏偏不躲不避:“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每個和你有淵源的人都有一份秘籍,甚至連魔教的人也在觊觎。我之前不說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只關心一件事:我爹。他和你除了有秘籍之争以外,是不是還和鐵宗主一樣,對你做過……”
江冽握住她的手臂,微微一退。
“無論你猜什麽,都無關緊要。這和你沒關系。”
“怎麽沒關系!”米丘突然大聲,打盹的小二一驚,偷偷探頭。
“我至少要知道真相,知道我爹做了什麽。要恨你,還是要……放過你,都是我的自由。”
話頓,她突然攬了上去。帶着一身的溫軟,死死地拉下他的脖頸。江冽一驚,“砰”的一聲撞到窗棂,房檐的落雨淩亂地迸濺,鳥飛蟲鳴,騾馬踢踏,一切随着米丘溫熱的氣息,驟然在耳邊拉遠。
米丘一口咬上他的脖頸,她的牙齒并不尖利,但是用了七分的力嗑破了江冽的皮膚。一瞬間,帶着藥味的鮮血湧入口中。
米丘吸吮着他的鮮血,狗崽子竟敢殺她,看她不咬死他!
江冽的手緊緊握着黑刀,刀身和雨滴一起震顫。他的瞳孔由洶湧變得混沌,後又變得虛無。溫熱和觸感帶來熟悉的恍惚,仿佛他在什麽時候也經歷過同樣的事情,然而遍尋記憶,只能找到一片空洞。
他不疼,這一點鮮血還沒有他随手一割流得多,但不知為何手指卻出現了失血過多的無力。
為何,如此熟悉……
門口的小二看着兩人緊緊依偎在一起,啧啧地轉過頭。
小夫妻哦,剛打架就和好了。
米丘放開江冽,像是怕對方有什麽反應異樣率先推開他,沖進屋內。
走到門口,她頓了一下:“我不會感到愧疚的,因為我知道你根本不會感受到痛。”
長裙消失在轉角,江冽握緊了黑刀,半晌閉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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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馬車又踏上了路途。
米丘悠閑地在車裏吃着點心。
江冽趕車,除了車簾掀起偶爾才能看到對方的背,對方的氣息隐匿得似乎根本無人趕車。
這家夥已經三天沒和她說話了,米丘很理解,畢竟任誰一口氣戳穿了自己兩三個秘密,還站在道德制高點,不想搭理對方都是好的,換作是米丘,她能發瘋“撞死”全世界。
不過誰讓這狗崽子的對手是她呢,她可不管他怎麽難受。
“宿主,好感度沒有波動了。這麽刺激男主真的好嗎?”
“有什麽不好的,他可是在二十好感度下殺死我兩次。我不過就是戳穿他的秘密,然後再咬了他一口嘛,你信不信我晚上還能再給他一刀?”
系統:“……”
“說笑的。攻略要張弛有度,之前我幫他洗白了,他漲了九個好感度,對我的感情變得模糊不清。這個時候如果一味地對他好,不僅引起他的警覺,還得讓我落入下風。我雖然刺激了他,但是也算消除了一些信任上的隐患,兩個人冷靜一下,接下來攻略他,好感度才能成倍增長。”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攻略?”
此時車外的腳步聲多了起來,米丘掀開車簾,看着逃荒的村民變多了。
這些人都是從一個地方過來,前方的天順城。
在原文裏,這裏有數以萬計的百姓因為渾身無力的怪病不得不背井離鄉。城裏的人口還有地可去,村裏的百姓不得不流離失所。江冽來到豐茂村,遇到一打着治病救人為旗號要求村民獻祭少女的神棍。那神棍其實是藥王谷之人,奉了藥王谷的命令攔住江冽,蠱惑所有村民,說江冽的血比少女的還有用,只有要将江冽燒死獻祭,這場怪病才會停止。
結果可想而知。
鮮血染紅了村裏的河流。村民的血也帶着毒素,它蠶食着江冽的血肉,反複愈合、消失。在一天醒來後,江冽發現自己的右手已變成森森白骨。
米丘放下車簾。
“很簡單啊,先深化一下聖女人設,治病救人。再來點刺激,讓他意識到我的重要性。”
“刺、刺激?”
她伸出兩根手指:“兩個字: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