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一聽到對方要自己的“屍體”, 米丘的指尖一顫,就像是心髒被人混着沙土搓了一把,酸麻脹痛還未品味出來, 眼底就感受到了脹熱。
她剛想說什麽, 應夏紅就看了她一眼, 意味深長地說:“原來你還念着那個女子。當初就是因為她你殺死了我的師姐,這個賬我們還沒跟你算呢,你反倒向我們要人來了。”
江冽仔細觀察她的眉眼,尋找一絲一毫的破綻。
“這枚簪子,只有見過她最後一面的人知道。米丘, 在哪裏?”
應夏紅剛想否認,然而卻不知想到了什麽, 瞬間改了口風:
“這枚簪子确實是我們送出去的, 人……也确實在我們這裏。”
江冽的氣息瞬間一變。
“把她交出來。”
應夏紅眸光流轉,捂着胸口直起了胸膛。
“你剛才殺了我們這麽多的手下,我怎麽可能會這麽容易就告訴你米丘的下落?除非……你先把刀放下。”
江冽緩緩握緊簪子,眉眼沉沉。
寺廟外的黑鴉回旋到了枯枝之上, 猩紅的眼睛一偏,沉默而又詭異地看着這一切。
應夏紅莫名地開始不寒而栗, 她看着滿地的屍體,擠出一個嘲諷的笑:“怎麽,只是讓你放下刀而已,你就不願意了?江冽,我可是聽說那個米丘為了幫你找秘籍, 連自身的安危都不顧了。還是說你表現出來的深情也不過如此?也對, 如果你心裏真的有米丘,怎麽可能在這幾天裏毫無動靜?我們可是在覆水崖裏等你好久了。”
江冽手邊的黑刀嗡鳴作響, 枯樹上的黑鴉不安地顫動着翅膀。
米丘站在陰影後,緩緩縮緊了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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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黑刀落了地。
“米丘,在哪裏?”
江冽從來不是讨價還價的性格,能讓他多費唇舌再問一遍,若是熟知他的人來看定然知道他已經破了多大的例,如同野獸在最後一次收斂它的爪牙。
然而應夏紅不知道。
她對江冽的所有信息全都來源于教主口述,以及師姐屬下的只言片語。
在她的情報裏,江冽只是被教主玩弄于股掌之中,武功高一些的喪家之犬罷了。即便師姐死在他的手上,也并非師姐技不如人,而是江冽運氣好而已。
如今見江冽甚至能為米丘放棄武器,她頓時像是踩中束縛野狗的鎖鏈,興奮得渾身都顫栗起來。
“這麽着急做什麽?你若是早束手就擒,米丘的屍體恐怕早就被放在你的腳邊了。”
她向剩下的弟子示意,找準機會一擁而上。一邊不動聲色地向其靠近。
江冽道:
“你們将米丘的屍體帶走,可有好好善待……她?”
應夏紅斜睨了一眼米丘,意味深長地一笑:“當然有好好善待。我保證,等你看到米姑娘時,她一定完好無損……”
米丘的眼角驟然一抽,啧。
江冽瞬間擡眼,如同鬼魅般躍起,猛然掐住應夏紅的脖頸。 寺外黑鴉悲鳴,霜色斜射,襯出他眼底的猩紅,若銀汁紅墨,迸濺出無邊的冷冽來。
所有人大吃一驚,應夏紅面色漲紅,指尖無力地抓撓江冽的手腕。
“江、江冽,放手!你、你不想看、看見米丘了嗎?”
江冽緩緩低頭,眼底的紅光似乎是溢出的實質:“她走之前,留在濟世堂無數的血痕……你們魔教根本沒有帶她走。”
還是……還是只剩下了灰塵……
應夏紅的瞳孔縮成一個點,她的嗓子裏發出“赫赫”的聲響,她千算萬算沒算到江冽會注意到這一點!本打算用假消息逼他就範,哪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直到呼吸開始變得稀薄,看到江冽毫無波動的瞳孔,她才明白師姐當初的警告是什麽意思。
江冽絕對不是被拔去獠牙的野狗,而是一條随時能撕開別人胸膛的狼!
躲在暗處的教衆們看得心驚肉跳,眼看應夏紅就要沒命,幾個人面面相觑,想到了本來的計劃:用毒。
這次的毒是專門用來對付江冽的,只需要一點點,就能讓其全身無力,陷入昏厥。
幾個人正要吞下解藥釋放毒氣,突然手背一涼。
轉頭一看,米丘按住他們,緩緩從月色下露出半張臉。長睫微顫,眼底帶着月色的涼,還有一層隐隐約約說不清楚的朦胧幽深。
“江冽,”米丘突然出聲:“你這麽着急想要殺死我的護法,是因為被她戳中了心事,惱羞成怒嗎?”
她的聲音不大,在所有人都咬牙屏息之時,如同清泉不斷在古井般逼仄的寺廟裏回蕩。
米丘的聲音也不特別,只是較之前的綿軟溫和,多了一層月色般的微涼。
然而在她的最後一個字落地的一瞬間,江冽的瞳孔劇烈一顫,像是古井墜入了巨石,猩紅加着霜寒層層疊疊無邊無際地在雙眸中動蕩震顫着。
應夏紅胸膛一震,猛地大口吸一口涼氣,掉在地上瘋狂咳嗽起來。
江冽的指尖顫了顫,接着瞬間擡起頭,徑直看向米丘所在的方向。
月色下,黑色的長裙發出細碎的聲響。米丘自暗處走來,黑紗覆面,只留下光潔的額頭和眉宇間的冷然。
她不躲不避地看向江冽,眸光古井無波。
所有人莫名屏息,大氣都不敢喘。直到地上的應夏紅沙啞地笑出聲:
“您終于舍得出來了,我的……少主。”
少主……
江冽的眸光驟然一顫,死死地看向米丘。猩紅的視線若冰下火焰,徑直燒穿米丘面上那一層薄薄的面紗。
米丘的喉嚨一動,她微吸一口氣走向江冽:“如果我再不出來,讓他殺死我的屬下該怎麽辦?”
應夏紅捂着喉嚨咳嗽,她搞不準米丘的用意,但見她語氣冷然,話裏話外都對江冽有敵意,暗道難道米丘真的被教主感化了所以選擇站咋焚天教的一邊?
然而轉念一想,這根本不可能。米丘這麽說,還是因為她對江冽餘情未了,心懷怨怼。不過無論米丘到底怎麽想的,只要她能牽制住江冽就好。
江冽的眼睛一刻不錯地看向米丘,看她老神在在地坐在屬下準備好的椅子上,然後沖自己擡起下巴:“忘了和你自我介紹,我就是焚天教的少主,也是炎遠冬的女兒。”
只一瞬間,江冽就像是被夜色禁锢住了所有的行動,毫無聲息,就連呼吸都化作夜風,融入霜寒裏。
米丘被他看得仿佛面上的紗巾若無實物,臉頰一時火辣辣地疼,一時又陣陣發着冷。她挺起胸膛,故意冷笑一聲:“怎麽,不相信?我可是應夏紅應護法親口承認,如假包換的少主。我身上還有焚天教的胎記呢。”
如同冰層乍裂,江冽微微啓唇:
“少主……炎遠冬的女兒……”
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下意識的麻木的重複。
米丘的嗓子有些啞:“對,都是我。那簪子是我送給你的,怎麽樣,看到以前的東西,有沒有很懷念?”
江冽的眼底突然顫動,如同冰河迸裂,江水洶湧,龐大的情緒再也無法隐藏,全部化作冰棱溢出,若破碎的冰層挂在眼底。
他瞬間上前,将米丘桎梏到佛像之下。誰也沒能看清他的動作,待只聽一聲驚叫之後,就看到他死死地握住米丘的腰,氣息淩亂得如同寺外黑鴉急促留下的羽毛。
“怎麽,可能……”
他咬着牙,“怎麽會是炎遠冬的女兒,怎麽會是魔教的少主……”
“怎麽不可能?!”米丘的腰好似馬上就要被掐斷,她又驚又怒,對着江冽猩紅的眼底不躲不避:“有些人可以對着所謂的‘朋友’的死無動于衷,甚至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下,我為什麽就不可以是炎遠冬的女兒?”
系統:“……”
卧槽宿主你倒打一耙!!它本來猜米丘主動化作魔教少主,是為了不破不立刺激江冽,讓他達到“脫敏”。沒想到她還站在更高的一層:明明是她騙人在先,現在反倒指責江冽傷心得不夠明顯!
她明明、明明是知道江冽曾經是怎麽為她發瘋的啊……
江冽的胸膛劇烈起伏着,他側着頭,似乎能随時咬斷米丘的喉嚨,又似乎能看透這一層面紗,直看到她的心裏去。
“不可以、不能……”
他反複地呢喃着這兩句話,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眼底的猩紅幾乎爬滿了整個眼眶。米丘現在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好感度變化,然而江冽此時淩亂的氣息讓她下意識地想起在永樂村那間小屋的混亂。
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咬着牙道:“無論你是否承認,我就是魔教的少主。從一開始就是,如假包換、童叟無欺!如果不是的話,我怎麽會輕易指使這些魔教的手下?如果不是,魔教的護法又怎麽會對我畢恭畢敬?”
江冽的氣息如同野獸撕咬獵物般的低沉混亂,他緊盯着米丘的脖頸,似乎在思考是先咬斷她的喉嚨,還是先撕扯她的唇瓣,才能……聽不到任何如同毒藥般的話。
“你這樣傷心給誰看,江冽,你真的在乎誰是魔教的少主嗎?你不是連好朋友死了都當做沒有事發生嗎?!你不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嗎?!”
江冽悶哼一聲,他擡起手就要摘下米丘的面紗,想要看看藏在面紗之下的,是否是記憶中的那個人。
然而卻在碰到她的臉頰時突然一頓。仿佛他摘下的不僅是一張面紗,而是兩人自欺欺人不用面對面目全非的借口。
米丘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她故意将手放在自己臉側:“怎麽,你要看這張臉嗎?又為何不動了?你是怕看到的是一張幽魂的臉,還是一張日後會讓你憎惡的臉?江冽,你要放了我,還是要……殺了我?”
米丘緊緊盯着他,仿佛要将一個懸崖邊的人徹底逼到萬丈深淵裏去。
系統有些看不下去了:“宿主,你突然失蹤,又突然出現。一出現就告訴對方自己是他的殺父仇人之女,誰都受不了。”
米丘冷哼。
“他當初逼我的時候可沒有給我選擇的權利。他不是不敢承認嗎,不是憤怒嗎?那就把我擄走啊,我們兩個去沒人的地方慢慢說。”
江冽的瞳孔劇烈閃爍,突然面色一變,一口血就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