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江冽驟然醒來, 亮如月光的雙眸像是猩紅的月,紅雲翻湧混沌地遮住所有的光亮。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着,半晌終于随着平靜的水面恢複安靜。

只是醉夢帶來的幻覺而已……他平靜下呼吸, 卻不知為何想到那近乎真實的畫面, 眼底的紅光始終沒有消散下去。

今夜睡不着的不止是水牢裏的“囚犯”, 還有米丘。

她坐在窗邊看着山裏的的樹影,影影綽綽,沉默搖曳,像是一只只虎視眈眈的鬼魅。

也不知道死在覆水崖的冤魂有多少,米丘收回視線, 捏了捏眉心。

“系統,你那個好感度系統到底什麽時候修好?”

現在看着灰撲撲的面板, 她心裏沒底總有種不安全感。

“回宿主。全部門上下加班加點修複, 不超過五天。”

“五天?!”米丘咬牙切齒,“五天過後江冽的屍體都涼了!”

“之前你和江冽造成的破壞太大,再加上存檔覆蓋消耗了一些能量……”

米丘的胸膛微一起伏,“不要讓我察覺到你是在敷衍我!”

系統道:“事關數據安全, 這一點上我們是不會欺騙宿主的。”

米丘冷笑:“那就是說除了數據安全之外,你很有可能騙過我?”

系統:“……臨近結局, 各項功能檢查中,系統下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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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丘:“……”

竟然遁了,她怒極反笑,不過現在系統逃避總好過和她打太極。這就代表她的猜測是正确的,這幫王八蛋不知道為了所謂的“任務”, 又偷偷地坑了她很多次。想起幾次所謂的“系統故障”, 她眉眼晦暗。

不過好在馬上就能結局了,只要不耽誤她回家, 他們做什麽她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米丘摸了摸眉梢,如果真的耽誤她回去,她不介意魚死網破,反正她的父母也是……

突然,她的眉心一擰。她的父母琴瑟和鳴,那麽溫柔慈愛,她剛剛怎麽能那麽想……

米丘嘆口氣,許是臨近結局她的精神也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了。

看着窗外的月色,她似乎也能感受到涼水沒過雙腳的冰涼。然而她沒有選擇回到床上,只是倚在窗口發呆。

以往這個時候狗崽子總會坐在房頂,兩人雖不出聲但也心照不宣。

現在……她垂下目光,沉默不語。

第二日,米丘特意選在中午去看江冽。狗崽子被她晾了一上午,此時肯定抓心撓肝了吧。

站在門口,她一個眼神就讓屬下畢恭畢敬開了門。只是昨天對她笑臉相迎的手下今日卻目光躲閃,一直不敢擡頭。

米丘內心一沉:“你為何不敢看我?”

那個手下并非無名無姓,本是應夏紅的手下,名叫狼牙,因為犯了錯被罰到地牢守門。他對米丘并不熟悉,但也知道這個新認回的少主格外受教主重視,總想着能有一天重回上層,因此誰都不敢得罪。

一聽米丘冷然的聲音,冷汗頓時下來了。

“回、回少主的話,少主豔麗逼人,屬下不敢直視。”

米丘沒有管他的馬屁,不知道想到什麽腳步頓時快了許多。本就不短的樓梯,此時卻仿佛沒有盡頭。随着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水牢裏的水都在無聲地震動。

終于,看到那道瘦削的身影好好地站在水牢裏,且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傷痕後,她閉了閉眼,狠狠瞪了一眼大驚小怪的狼牙。

“我不喜歡拍馬屁,下一次有事直說就好!”

狼牙松了一口氣,趕緊道:“少主秉性高潔,自然看不慣這些虛頭巴腦,屬下記住了……”他點頭哈腰:“少主,您剛才走得那麽急,是不是有些口渴。”

米丘咳了一聲,斜了一眼毫無聲響的江冽,“為了監管犯人的情況,我當然要走得急一些。我現在還不渴,一會我要親自、單獨審問江冽,沒有我的允許你們誰都不許進來。”

狼牙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眸光一閃,大聲應了一句,馬上跑出去了。

鐵門一關,牆上的燭火瞬間一蕩,映在江冽的臉上,如同起了明火的幽暗山巒。

米丘借着燭光,看他長睫一顫,緩緩睜開眼。燭火融不進半點暖意,反而映出一點流溢的紅。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江冽似乎仔仔細細地看了她一眼,這才收束所有的眸光,化為一汪死寂。

她微吸了一口氣,聲音故意變冷:

“過了一晚,你還是不想看到我。”她微微擡起頭,“不過無所謂。我說過我現在已經是焚天教的少主了,我不會像以前的那樣溫柔地對你,你要是不說話,我會讓你知道所有魔教的手段。”

燭光在她的臉上跳躍,那是從來都沒有在“米丘”臉上出現過的冷然和諷刺,一席黑色長裙,仿佛是池塘裏最陰冷纏人的浮萍。

江冽垂下目光,他終究立于假象之上。

兩人隔着水池,像是隔着千山萬水。水聲一響,米丘緩緩走向江冽,“你現在動也不能動,只能任我處置了。反正魔教折磨人的方法多得很,我可以一個一個地試過來。不過在那之前,我覺得咱們兩個之間還有很多話沒有說。畢竟從我們重逢開始,你只是知道了我真正的身份,你難道就沒有什麽想問的嗎?”

江冽這才擡眼,幹裂的唇瓣一動,卻到底什麽都沒說出來,只是偏移了一下目光。

米丘只好道:“你不問,我直接回答你: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她仔仔細細地盯着江冽的眼睛,“從一開始我接近你就是有所圖謀,我想要你的武功,想要借你的手收集全部的秘籍。還記得第一次見面嗎,我本來是想裝作醫女救你,讓你對我感恩戴德的,只是沒想到你遲遲沒有倒下,我就只好裝作你的殺父仇人之女獲取你的信任。”

米丘半真半假地說着,江冽的眸光沒有半點波動。直到她說了下一句:

“沙如海當然不是我爹,我用虛假的身世獲取你的信任後,就把你帶到了破廟裏,故意将修羅果遞給你……”

江冽的長睫一顫,他瞬間轉過頭看向米丘。冰冷的呼吸在米丘的指尖一掃。米丘以為提起以前終于戳到了他的心,于是更加冷下聲音:

“我當然不會只給你一顆,那豈不是暴露了我假的醫女身份。”

江冽眼底的光亮又熄了下去,他微微垂頭,像是打算隔絕一切來自米丘的聲音。

米丘卻不讓他躲避,聲音更加清晰:

“然後,我跟着你去正心宗,沒想到你中途入了魔。”她的眉梢隐約地一動,對這段含糊了過去,“我很順利地就安撫住了你。畢竟你的入魔全都是魔教的手段,這點能耐不算什麽。無論是在正心宗前,還是在藥王谷裏,每次你的入魔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都是為了讓你感激我。畢竟那只是……順手而已。”

米丘緩緩靠近,微微擡手攬下他的脖頸——像是壓迫着一只貓科動物低下他的頭。成為魔教的少主後,她終于可以正大光明做這個動作。

唇瓣貼在他的耳側:“所以,我對你的一切心意都是假的。在正心宗裏為你說話,那只是為了取信于你。在藥王谷陪你出生入死,那只是權宜之計。在濟世堂,為了你深入火海找秘籍,那也是……逼你入魔的手段。”

米丘輕輕笑出聲,像是冰涼的水在水牢裏回蕩。

“我說過的什麽愛,什麽喜歡,都是故意說給你聽的。炎遠冬的女兒又怎麽會有真心呢?那只是逢場作戲罷了。”

鎖鏈瞬間繃緊,發出嘩啦啦的響動。米丘的心髒提起,險些以為下一秒江冽就會扯斷鎖鏈然後捏死她,然而那只是她的錯覺。

江冽徹底閉上了眼,就連最基本的眼神交流都沒有了。他像是封住了所有感官,将米丘視為空氣。

米丘咬緊牙關,恨鐵不成鋼地在他的胸膛抓了一記,一瞬間,他的胸口出現了五道紅痕。

狗崽子,她都這麽刺激了他還是沒有反應,就不會紅着眼眶質問她嗎,一點點情緒波動也好啊,這樣她就能順理成章地和他哭訴,來一段愛恨糾葛的自白,逼他承認就算她是他的殺父仇人之女他的心裏也有她。

誰知道她技能都放了,他連個屁都不放!

“你可以不說話。”米丘咬牙,“我知道你心裏難受。畢竟那個一言一行都為了你,什麽都以你為标準的‘米丘’,根本就不存在!”

最後幾個字久久地在水牢裏回蕩,像是冰棱不斷地沖刷着心湖。

江冽的呼吸淺了些許,卻還是沒有說話。米丘洩憤地捶打一下水面。

“你就在這裏黯然神傷吧,明日我還會來。我會好好地幫你回憶,那個‘米丘’是怎麽騙你的。”

她怒氣沖沖地走向臺階,沒有看到身後的江冽緩緩睜開眼。

出了門,門口的狼牙帶着手下推來一個車子,十分恭敬地等在原地。

“少主,您要拷問的問題得到答案了嗎?”

米丘頓了一下,“我要問什麽,還要向你報告?”

狼牙馬上道:“不敢、不敢。只是以屬下多年看守水牢的經驗,但凡是被關進水牢裏的犯人,全都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沒有非同一般的手段是撬不開他們的嘴的。為了讓您少受些累,屬下特意找回了這些東西,請您過目。”

狼牙掀開車上的黑布,一瞬間,米丘就被上面擺滿的鞭子炮烙等刑具吓得一怔。

狼牙讨好地道:“您剛回到覆水崖沒多久。不了解咱們焚天教的手段,若是将這些東西都一一用在犯人身上,不出一天包管您能得到想要的答案。就算是正心宗骨頭最硬的弟子也受不住。”

米丘捏了捏眉心:“拿走!都拿走!”

狼牙拍馬屁又拍在了馬腿上,不過他見米丘的臉色不好,暗道這些東西恐怕早晚都能用得上,幹脆就給手下示意,暫時放到一邊。

米丘心累地嘆口氣。江冽那個狗崽子無視她,魔教的這些手下還不聽話,她這次選擇回到魔教,真是自讨苦吃。

入夜,随着藥水再次滴入水池。

江冽的眼前又是一變。這一次,是在山洞。他隐約記得在山洞裏他入了魔,然後是米丘安撫了他。在米丘的嘴裏,這一夜不值一提,甚至是順手為之。

然而在這次的環境裏,他再度看到了血光。

是米丘的血。

一次、兩次、三次……不知多少次,他看到自己如同野獸般一次次地了結米丘的性命。

他閉着眼,鐵鏈開始不住地晃動。終于,不知道第多少次,他看到了米丘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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