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米丘咬住了他的喉嚨, 像是孤獸的垂死掙紮,一瞬間,江冽在夢中感受到了濡濕和柔軟, 他的喉嚨輕顫, 像是被咬住了命門般的野獸無法動彈。

然而他了解自己, 即便在夢裏。一開始他根本就不會放任米丘如此靠近他。

然後,他就看到米丘流着淚,縮進了他的懷裏。明明渾身顫抖,也像是尋找庇護般想要融入他的胸膛。

江冽的指尖顫抖着,仿佛看到一頭柔軟的小獸在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他正要擡起手, 水聲游蕩,寒潮擠走所有的燭光。

江冽睜開眼, 看着波動的水面閉了閉眼, 只是夢罷了。

眸光清冽,他的眼前又浮現米丘在他掌心下逐漸死寂的雙眼,還好……是夢。

米丘回到卧房後,待入夜的風吹在臉上, 這才恢複了冷靜。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進到水牢之前都信心滿滿, 将自己變成不擇手段的大魔頭,然而一見到江冽就像是變成洩了氣的皮球,只能無能狂怒。

這怎麽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

米丘摸了摸眉梢。在她的設想裏,她幾次刺激江冽,讓他徹底将對她的怒火和不甘發洩出來, 然後她再提一下以前, 兩個人來一段天崩地裂的吵架,氣消了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

但是這狗崽子卻始終一聲不吭, 像是對她視而不見,又像是被人捂住了嘴不知道痛一般……是她忘了,他本來就不知道痛。

舍棄接近六十的好感度選擇重來,還是直接對立的立場,米丘是铤而走險,然而現在好感度還沒有修好,她還摸不準江冽的心思,一時間沒了安全感。

狗崽子是對她毫不在乎,還是對她的好感度已經跌到谷底了?

放在眉梢的手又挪到了緊擰的眉心上。

“怎麽就和我計劃中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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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聲嘀咕着。

“宿主不是神仙,不能算無遺策。”

米丘冷笑:“功能修好了嗎,你就敢對我潑冷水?”

“宿主,這是實話。回首攻略數據,從一開始宿主就沒算到江冽和別的男主不同,然後失敗了很多次。”

米丘一愣,面色有些古怪,許是想怒不能怒,因為系統說得對。她從進入這一個世界開始就頻頻遭受打擊,不過靠着存檔功能也算是取得階段性成果。

說句沒出息的,走到這裏即便江冽還對她心存懷疑也沒有下殺手。從濟世堂開始到現在,雖然好感度漲得慢,但一切都算是在她的掌控之中,但是這一次……

“我不是在質疑宿主的計劃,只是有時候人心是最難揣測的。就像是宿主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炎遠冬的女兒。”

“你錯了。人心是最好揣測的,這是一開始我不知道如何攻略的時候,你交給我的那些‘學習資料’告訴我的。謊言欺騙、伏低做小、居高臨下,善良邪惡,每一個人設和套路都能讓我成功得到接近滿分的好感度。所以對我來說……”

米丘深吸一口氣,“人心是可以搓圓捏扁的,愛是可以欺騙和占有的,這是我九十九個世界信奉的真理。你現在才和我講什麽大道理,晚了。”

系統詭異地沉默了一會。

“我給宿主的學習資料,是為了讓你體會情感,再用心攻略那些男主,卻沒想到……也許一開始就是錯的。”

米丘擰眉,“你沒錯,你做得很好。我也想通了,是我下的藥不夠猛,讓江冽以為裝死就能躲避我的欺騙,我對人心算無遺策,這一次也不會錯。”

系統的聲音突然變快:“宿主,你沒有算錯人心,你只是低估了人心。你有沒有想過江冽如此沉默,是因為你低估了他的痛——”

突然,一聲嗡鳴射穿了米丘的腦袋,她面色一變捂住腦袋。

“系統,你在搞什麽鬼?”

“臨近結局,後臺結算前九十九個世界的好感度中,突然故障希望宿主諒解。”

米丘被震得頭暈眼花,差點吐了出來:“……你們部門最近的故障還真挺多。”她冷笑,“要是結局的時候少我一個好感度,我就不是這麽好說話了。”

“我們都知道。”此時系統的聲音似乎又恢複了冷靜,它輕輕地道:“臨近結局,系統不能幹涉半點劇情,我衷心希望宿主能夠成功。”

“這還算是一句人話……”米丘松了一點眉心。

此時思忖了到了半夜,她翻來覆去地根本無法入眠,想了想于是幹脆走出了房門。正走到半山腰的涼亭處,突然看到遠處一個黑色人影 ,倉促地走出來。看其方向,是從教主的卧房裏出來的。

對方腳步一頓:“是你?”

米丘也面色古怪:“原來是應護法。”

應夏紅整理了一下鬓發,面上又恢複了風流散漫:“少主晚上不在屋內歇息,又不在水牢裏折磨江冽,怎麽在這裏吹冷風?”

米丘攏了攏身上的袍子,“白日折磨江冽折磨得累了,晚上出來松松筋骨。”

應夏紅不知想到了什麽,意味深長地一笑,上下掀動眼簾:“那個屬下送過去的東西,您一個都沒用上。與其說是折磨,不如說是敘舊吧……也虧得教主如此信任您,就把江冽這麽直接交到您的手上。”

米丘面上閃過一絲難堪,她深吸一口氣:“這是炎遠冬信任我,我如何折磨江冽是我自己的事,無需你的置喙。”

應夏紅嘲諷地眯眼:“事到如今,你甚至都不願叫一聲教主‘爹’。”

謝謝他不是我親爹也不是教父,她張不開這個嘴。

米丘坐在石凳上,忍着石板的冰涼,冷笑一聲:

“那又如何?我身上不還流着他的血嗎?我終歸甩不掉魔教少主這個名頭。”米丘的眼底有一絲嘲諷,她不躲不避地看向應夏紅,“我和你不同,我是中途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的,如果我這個時候像是被下了蠱一般對魔教感恩戴德,你們恐怕也不會相信我。”

應夏紅走到亭內,山風掀起她的長裙,像是燃燒的火焰。

“少主這句話的意思我卻是不明白。焚天教衆弟子對教主心悅誠服,一心一意為了教主的大業,難道此等忠心志向在少主的眼裏,就如同被下了蠱嗎?”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焚天教的人為了更少的努力獲得更厲害的武功選擇歸順炎遠冬可以理解。但是我不明白,既然是各取所需,你又為何如此忠心耿耿?難道阮護法不是你們的前車之鑒嗎?”

應夏紅的面色變了:“這又關我師姐什麽事?”

米丘倚在木柱上,長裙乖順地堆疊在腳邊,像是纏住夜色的黑色的荊棘。“我知道你一直在記恨是江冽殺了阮秋白,但是我也聽說阮護法死之前身上并無多少傷痕,與其說她是被江冽殺死的,不如說她早就存了死志。她身為魔教護法卻選擇坦然赴死,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應夏紅冷哼:“少主有什麽話就直說吧,何必對屬下賣關子。”

米丘緩緩地道:“是因為魏鈞死在她的前面。她為了脫身,也為了讓江冽成為衆矢之的,相當于親手将魏鈞送到江冽的刀下。在面對江冽的刀時,知道自己死期将至,也為了抹去愧疚因此并不掙紮。”

應夏紅頓了一下,接着發出誇張的冷笑:“您又沒有在旁邊,說的這些話都是臆想罷了。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又如何?為了焚天教的大業,為了教主的遠志,我們連生命都能放棄,更何況是所謂的情分?”

“那阮秋白得到了什麽?是從一開始就傷害自身的功法,還是和伴侶相伴近二十年,又親手送他去死,又或者是焚天教的虛名?目前為止,她有得到教主的悼念了嗎?整個焚天教,如今念着她的,恐怕也就只有應護法一個人罷了。”

應夏紅面色一變,“教主日理萬機,又是抓住江冽的關鍵時刻,一時之間難以分身是情有可原。你如此說,就不怕我告訴教主?”

“随便你說。”米丘倚在柱子上輕輕一嘆,“我不怕教主來找我,在沒有解決這些疑問前,我就永遠都不是焚天教的人。”

應夏紅頓了頓,“今晚的話我可以當做沒聽到。少主,教主當初為了找到你費了不少心思,我永遠相信教主的心中有我們。只要你在覆水崖待下去早晚會知道教主的苦心。至于江冽……”

她眉目一冷,“如果您下不了手,耽誤了教主的大計,屬下即便拼了被教主厭棄的風險,也會出手的。”

米丘轉過頭,輕聲道:“你放心,我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應夏紅深吸一口氣,對米丘的軟硬不吃咬牙。

“那好,屬下拭目以待。”

接下來的兩日,米丘接着用冷言冷語刺激江冽,然而除了得到更加沉默的回應以外,沒得到半點想象中的反應。

只是狗崽子的目光似乎越來越深邃,每次被她抓到他洩出來的目光時,她總覺得對方似乎要看穿她的皮肉,看透她的骨頭。然而再等她捕捉過去的時候,他又垂下眼簾,仿佛剛才的執着深邃都只是米丘的錯覺。

眼看着狗崽子越來越沉默,眼底也愈發猩紅,她這日起得很早,來到水牢門口時,狼牙正在打瞌睡。

米丘叫醒他,他瞬間蹦直身體,看到米丘的一瞬間不由得一愣。

米丘皺眉:“怎麽了,睡傻了嗎?”

狼牙揉了揉眼睛,臉色有些紅:“少主突然換了裝束,屬下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米丘問:“這個時候,江冽吃過東西了嗎?”

狼牙一頓,支支吾吾不敢說話。米丘面色微變:“到底怎麽了趕緊說!”

狼牙瞬間單膝下跪:“回少主的話,這幾日江冽滴水未進,我們幾個商量下去,覺得他有內力護體,暫時也餓不死他……于是、于是就順水推舟沒告訴您……”

說完,半晌都沒有聽見回話,他和幾個手下大着膽子擡頭,卻看米丘目光發直,唇瓣白得像是夜裏的霜。

“少、少主?”

米丘眨了一下眼。

“一點吃喝都沒給嗎?”

米丘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含了沙礫。

“也……給了一點,但是他只在晚上剛點上燭火的時候喝了一些水,其餘時間并不理人。”

剛點上燭火,那不就是每次她去水牢之前?

她的胸膛劇烈起伏着,看了狼牙一會,直到狼牙冷汗直冒,她這才開口:“很好,你做得不錯。”

她竟然微微笑起來,“給我端來一碗白粥,我親自送下去。”

“少主……”

“如果他餓死了,耽誤了教主的大事,你們拿什麽賠?!”

米丘的聲音近乎繃不住的凄厲,狼牙等人連滾帶爬地去要了一碗粥。

米丘閉了閉眼,已經四五天了,這個狗崽子真就一口不吃,他果真是恨極了這裏,不,是恨極了她。只是要怪的不是狼牙,是她。

她雖總在夜裏過來,卻只關注他的沉默,每天只想着“攻略”、“攻略”、“攻略”,卻連他最基本的身體問題都未注意到過。畢竟魔教的人在她的壓制下沒有動刑,卻從未想過會在最基本的吃食上苛待江冽。

幾天的虛弱,他之前可是因為吐血昏迷才被抓到的……

恍然間,她突然想到系統曾說過的話:“人心是不可掌控的。”

她瞬間搖頭,搖去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咬了一下唇瓣,她端着一碗粥緩緩走下去。那粥是新盛出來的,狼牙端得呲牙咧嘴,看米丘面無表情地端着,不由得吓了一跳:“少主,您、您小心!”

“留在這裏,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進來。記住,是任何人。”

米丘眸光清冽,帶着冷然。

狼牙打了個哆嗦,點頭如搗蒜。

米丘提着裙子緩緩走下去,來到水牢時指尖已經被燙得發紅。然而她似乎也染上了江冽的“毛病”,無知無覺。

昏黃的燭光落在她白色的裙角,給她鍍了一層夢幻的光,仿若墜入陰寒地府的小仙人。

江冽緩緩睜開眼,仔細看發現他果真瘦了一圈,只是眼底猩紅精神卻沒有半分萎靡,反而有點混亂的亢奮。

米丘頓了一下,覺察出不對勁。

江冽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恍惚了一瞬。

然後微微啓唇:

“米丘……”

和她冷戰了這麽多天,在他以為以前的米丘回來之時,終于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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