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米丘一頓, 這聲“米丘”僅僅只是四五天沒有聽到,卻恍如隔世。
“是我……”
她的聲音格外輕柔,似乎生怕再大一點就撲滅蠟燭。
“你怎麽來了。”他似乎陷入某種混沌, 分不清今夕何夕。
米丘沉默一下, 含混地回答:“我來看看你……”
江冽似乎若有似無地勾了一下嘴角, 身上的鎖鏈頓時一響。
她瞬間回神,看向對方被高高束起的雙臂胸膛起伏了一下。想了想将粥放下,起身尋找被自己丢掉的鑰匙。白裙在潮濕陰冷的水牢裏飄蕩,期間江冽的視線一直粘在她的身上,似乎一刻都不願錯過, 連眨眼都成了奢望。
只是地牢昏暗,米丘舉着燭臺仔細尋找, 然而不知道是否是她扔得不對, 還是被別人踢到了別處,她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不由得有些急躁。
燭火在她的手上顫抖,她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怎麽找不到?”
“明明就在這裏的, 我明明就扔在這裏的!”
“不可嫩找不到,怎麽可能找不到?”
“米丘……”
米丘的手一停, 下意識地回過頭去。江冽緩緩擡眼看她:“你在找什麽……”
許是很久沒有說話,狗崽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也似藏着如燭光般的恍惚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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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識地想說在找鐵鏈的鑰匙,然而看到他雙臂上如同蟒蛇一般吞噬骨肉的黑鐵時,瞬間将所有的話都吞進了肚子裏。
她搖了搖頭:“沒找什麽, 你……餓不餓?我帶來了粥。”
她嘆口氣, 端着粥緩緩走向江冽。江冽靜靜地看着她,在幽深的眼底出現一個小小的白影, 直到其逐漸占據整個瞳孔。他垂下眸子,像是攏着一盞忽明忽滅的燭火連呼吸都清淺了些許。
米丘走到他面前,小心地把勺子遞到他的唇邊 :“小心,燙。”
江冽乖乖地喝了,視線一直落在她的臉上。
米丘輕聲問:“燙不燙?”
江冽搖了搖頭,抿了兩口粥之後唇瓣有了一些血色。米丘看他瞳孔都沒有動過,不由得問:
“你看我做什麽?”
江冽啞聲道:“好像……好久都沒有看到你了。”
勺子的速度慢了下去,“我也是……好久都沒有和你說話了。”
江冽的長睫緩緩垂下,眼底的猩紅若岩漿流溢,他仔仔細細地看着米丘:“你的傷好了嗎?”
“什麽傷?”米丘下意識地問,對上江冽的視線,她突然意識到對方的意識在哪裏,他以為……自己剛從濟世堂死裏逃生。
眼底有些發熱,她點了點頭,“我沒事。我,我自己從火海裏逃出來了。”
江冽點了一下頭,“我去找阮秋白,她說你被化骨散融掉了……我去濟世堂找你,只找到了一枚簪子。”
他的聲音低低的,斷斷續續若牆上跳躍的燭火。
米丘在他的懷裏摸出了那枚簪子,上面的珍珠已經失去了光澤,可以想象得到在他的手心裏待了多久。這個時候,她本該問他在聽到她的“死訊”之後到底在想什麽。
畢竟作為“攻略”的一環,掌握被攻略者的心理動向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此時此刻,她看着簪子輕聲道:“都是騙人的,她說了假話。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身前嗎?你呢,身上有沒有哪裏感覺到痛?”
說完,她想起來江冽根本不會感受到疼痛,她換了個問法:“身上哪裏有不舒服?”
江冽搖了搖頭,米丘正好放下勺子貼了貼他的臉頰,肌膚與肌膚相貼,他像是一只主動貼在主人掌心求順毛的小獸,米丘剛想喊一聲“狗崽子”,突然想到他不願聽到這個詞于是咽下了這三個字。
“我知道這裏很不舒服,但快了,我很快就能救你出去。”米丘幹脆擡起手,攏住他冰涼的臉頰,“一切都快結束了,結束之後你就再也不會受到入魔的痛苦。”
江冽的視線有些恍惚,“我感受不到痛苦,只是做了許多夢。”
“夢?”米丘內心一動,順着他的話問:“你夢到什麽了?”
江冽的眼底紅光流溢,“似真似假,似夢似幻。我看到了以前,在廟裏,在客棧,在藥王谷……”
這兩日他又做了夢,他看到了廟裏的她身首分離,看到了客棧裏的她倒在他的懷裏,看到了藥王谷的她被蠱蟲折磨,她的臉頰貼在他的頸側,唇瓣開合,似乎說了什麽話……
米丘以為是自己的冷言冷語讓他想起了以前,于是低聲道:“既然分不清真假就不要想了。以前…… 是以前,以後會好起來的。”
江冽意識到自己的臉頰貼在她的手上,想要偏離,然而皮膚卻像是自動追逐那點熱源,久久都不願離去。他問:
“米丘,你是真的嗎?”
“我當然是真的。”米丘眨了眨眼,“我的身體是溫熱的,像是以前一樣和你說話,如果我是假的,還有什麽是真的?”
她一笑,看着他的眼睛:“傻子。”
牆上的燭光一晃,水面似乎被無形的內力推動,無聲地反複回蕩着。江冽的瞳孔像是坍縮的星空,瞬間開始收縮。
流溢的猩紅似是血在他眼前鋪成畫卷:
米丘艱難地吐着氣,眼底卻帶着強撐出來的笑意:“下次遇到他們你直接吹滅火把就好了,傻子。”
傻子——是他從藥王谷死裏逃生前聽到的話。一模一樣的聲音,一模一樣的語氣。
是幻覺,還是真實,是米丘,還是假象?
他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鎖鏈嘩啦啦地做響。他面色一變,瞬間打翻了碗。
半燙的粥就這麽倒在米丘的手上,米丘眉頭一皺,下意識地忍住痛哼聲,然而她一擡頭看到江冽眼底的抵觸,如同她是洪水猛獸般地警惕,她的心髒一揪,怒火瞬間上來了。
“狗崽子!”她咬牙切齒,“”你發什麽瘋?!”
這三個字就像是一根冰棱,瞬間刺入江冽的心髒,他猛然看向米丘,猩紅在眼底流溢化作片刻的清醒:“米、丘……”
和剛才的溫情恍惚不同,這兩個字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米丘深吸一口氣:“是、是我,你粥也喝了,話也說了,怎麽現在就認不出來了?”
江冽偏了一下頭,似乎不想看見她:“走、開!”
米丘的眼睛瞬間就紅了,她将碗一扔,揪住他的領口:“怎麽,是醒過來了嗎?是認出我了嗎,剛才不是還溫柔軟語和我互訴衷腸嗎,怎麽現在就冷言冷語恨不得我馬上消失?!是因為認出你眼前的這個人不是以前那個溫柔小意、善良堅韌的米丘,而是一個自私自利、嬌縱暴躁,毫無感情的魔頭之女?!”
她越說聲音越沙啞:“我本以為你不願理我,是不願接受現實,其實你根本就是嫌惡現在的我!我告訴你江冽,你做夢!我不僅要纏着你,還要讓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清,我到底有多惡劣!”
她瞬間回頭,對着門外喊:“狼牙!”
大門轟然一聲開啓,日光耀眼灌了一室,狼牙連滾帶爬地進來:“少主,您、您有什麽吩咐?”
米丘咬牙:“把你的那些什麽刑具都給我拿來!”
“……啊?”
“啊個屁啊,趕緊都給我搬過來!”
狼牙又連滾帶爬地跑出去,在米丘的胸膛劇烈起伏的時候,狼牙帶着一大堆叮叮咣咣的東西跑了下來。一放在地上,地板都震了三下。
“少主,您是想通了是嗎?屬下早就說過這個江冽冥頑不靈,他既然惹您生氣,早就該拿這些東西教訓他了!您第一次接觸這些有些不熟悉,要不要屬下一個個地給您試驗一遍?”
“滾。”
狼牙瞪大眼:“啊?”
米丘深吸一口氣:“我說,滾!”
狼牙猛地打了個激靈,像是被猛獸追趕般猛地向上逃去。鐵門再次關閉,剛才的那點溫暖仿若是錯覺。米丘看着地面上的狼牙棒、鐵烙等刑具,再看一眼又恢複麻木不願看她一眼的江冽,氣得團團轉,最後幹脆找到一根鞭子,怒氣沖沖地走向對方。
她甩了一下鞭子,頓時濺起水花無數。
“江冽。”她低低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你看着我。”
江冽閉上眼,像是室內根本沒有她這個人。米丘道:“好好看看你眼前這個人,我自始至終都是如此,冷漠、無情。為你做的一切的事都是心懷不軌,你就算再念着我以前的好,那都是假的,是從來都不存在的!”
江冽的長睫一顫,終于擡眼看向她。
此時那裏不是虛無,而是洶湧如潮水一般的晦暗,在燭火下明滅不定,米丘冷笑:“你終于肯看我了。”
江冽開口:“既然是假的,又何必再出現……”
米丘的胸膛劇烈起伏,“因為我、我……我惡毒,我想撕開假象,讓你知道真正的我,讓你痛苦、難受!我更想讓你知道,即便我欺騙了你又如何,即便我是你的殺父仇人之女又如何?!你現在根本殺不死我。”
江冽的瞳孔一顫。
米丘冷笑一聲,“如果是以前的你,只要我有一點纰漏,你就會起了殺心,只要我有任何疏忽,你沒有給半點解釋的機會就會對我的印象一落千丈。現在我甚至是你的仇人,我從一開始就欺騙你。你是不是很痛苦、很憤怒?”
江冽想要否認,然而倏然想到“夢中”的一切,喉嚨頓時一緊,他呼吸急促地看着她,像是有無盡的暗流在吞噬着所有的理智。
米丘伸出手,用鞭柄扯開他的衣領,露出還帶着紅痕的胸膛。
“是不是還恨不得馬上殺死我?”米丘勾了一下嘴角,“如果你現在手裏有刀的話,恐怕恨不得讓我身首異處,如果你現在能動的話,恐怕會将我桎梏住,一口一口地咬死我吧……”
江冽的額上青筋突出,他咬牙悶哼一聲。眼底的紅印猶如實質,鐵鏈在他的手臂上嘩嘩作響,他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不。我……”
他想說什麽,然而神智再度陷入了迷亂。
“但是現在,你在我手裏。”
米丘在他的胸膛抽了一鞭子,然而不知是不是失去了準頭,可以剝皮拆骨的鞭子卻只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一道紅痕,米丘恨鐵不成鋼地将其甩掉,瞬間摟住他的脖頸咬住他的頸側。
混亂且灼】熱的氣息撲在皮膚上,一瞬間江冽混沌的思緒似乎又被拽回那個山洞,他悶哼一聲,只是這一次,他似乎感受到了疼痛,帶着綿延的鈍痛從脖頸延伸到了胸口。
江冽喘了一口粗氣,鐵鏈嘩啦啦作響,似乎要承受不住在山壁上拽出裂縫。
他的脖頸青筋凸起,血液快速流動。半晌,他像是引頸就戮的野獸慢慢不動了,除了胸膛快速起伏外,只能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
水滴從兩人交疊的衣衫處落下,米丘緩緩松開了口。鮮紅的血液沾在她的唇角,她卻并不離開,而是在江冽的耳邊咬牙切齒:“江冽,清楚你的處境了嗎,我對你做什麽都可以,就算你心裏如何恨我,不想看到我,也要乖乖地任我在你身上留下傷口。這就是真正的米丘,你不接受也要接受。”
被水牢潤濕的冰冷的氣息吐在江冽的耳邊,她摟住他的脖頸,濡濕的衣衫在兩人的身體中間輕若無物,心髒貼得如此之近,然而兩人的神色恍惚,心思各異。
她松開他的脖頸,長裙緩緩脫離江冽的身體。
“今天只是開始,從今天開始我不會手下留情了。”
米丘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了水牢。
江冽在她身後睜開了眼,看着寂靜冰冷的水面,還有飄在旁邊的那個碗,不由得悶咳一聲。
“不會……”他的唇瓣動了動,補完了未盡的話,“不會再……”
——不會再傷她。
米丘拖着沉重的身體走出水牢,系統有些擔憂:“宿主……”
米丘搖了搖頭,“我有些累,不想和你一起分析江冽的心理,有什麽話明天再說吧。”
系統頓了一下,長長地嘆口氣。
她剛走了兩步,就看到狼牙期待地看着她:“少主,那些刑具怎麽樣?”
再看米丘一身的水,面色蒼白眼角帶紅,不由得吓了一跳,“少主,您……是不是受傷了?這血是怎麽回事?”
米丘抹去嘴角的血,道:“是江冽的血。”
“看來你終于想通了。”
米丘一愣,看向遠處一道紅影緩緩走來,“我還以為少主會一直和他糾纏下去呢。”
米丘整理表情道:“應護法不忙着教內的事物,怎麽有心情往水牢跑?”
應夏紅一笑:“江冽的事可比教內所有的事都重要多了。教主辛苦了十多年,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米丘內心一動,她讓狼牙等人退下,低聲問:“江冽的神智不對勁,你們在我不在的時候對他做了什麽?”
應夏紅左右看了看,微微一笑:“本以為你過幾日才會發現,看來你還是對那小子關心甚深。事關教內機密,少主還是不知道為好,趁着他還有命在,好好和他玩一玩不好嗎?”
米丘面色微變,眼底洩出一點紅,“關心……只是給瞎子看罷了。也許将他帶到覆水崖,就是上天告訴我覆水難收……”
應夏紅眸光一閃,“我看到你讓狼牙将刑具送了進去,是否是因為他對你的身份心懷芥蒂,所以你們分道揚镳了?”
米丘的聲音沙啞:“本就道不同,不相為謀……現在只是橋歸橋、路歸路罷了。”
應夏紅臉上這才有明顯的笑意,“看來教主說得沒錯。少主,您該聽教主的話的。”
米丘咬了一下唇瓣,“七天的時間還沒有到,我和炎遠冬的賭約就不算輸。”
應夏紅沒有揭穿她的逞強,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也罷,既然你們都覆水難收了,我也就不瞞着少主。這一瓶名叫‘醉夢’,只要滴入水中一滴酒能讓人神智昏聩——放心,只是針對江冽一個人,您沒事。”
瓶身一晃,對方接着說:“這幾日我一直在水牢裏下這種藥,它還有一個好處,能讓人在混亂之時說出實話……如果少主覺得他還在最硬,或者我的藥下得不夠重,你可以親自下手。”
米丘的手一抖,下意識地退後一步。
“原來他這幾日神智混沌是因為中了你們的毒?教主不是說過任他由我處置嗎?”
“有何驚訝的?教主也沒有說過不處置他。少主,教主能讓他沒有受刑,又不用受穿肩胛之苦,那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如今只是加速這個過程罷了……七天一到,他的下場就連我也算不準,少主還是抓緊時間,和他做個了斷吧。”
米丘的呼吸有些急促,面上似愛似恨,最後化作平靜。
“好,我會抓緊時間。”
“那這毒……少主還要不要?”
米丘偏過頭去,“既然暫時不會傷他性命,那你就繼續吧。我……會當做看不見。”
應夏紅一笑,“有少主這句話,屬下就放心了。”
————
回到卧房,米丘面色瞬間恢複平靜。她揉了揉眉心,看着燭光沉默不語。
系統小心地開口:“宿主,根據數據顯示,明天一早就可以顯示好感度了。”
“啊……”米丘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眨了眨眼,這本來是她夢寐以求的消息,如今卻有些神色恹恹。
恢複又有什麽用,她猜現在狗崽子的好感度能維持在三十九就已經算是他“心”下留情了。
看出米丘的低落,系統安慰:“宿主,看過他因為你的真實身份崩潰的樣子,這一次的好感度也許沒有你想象中那麽不樂觀。”
米丘向後一倚,“上一次,他雖然好感度飙到了九十多,但那是在我還保持人設,他不知道我的真實面孔的前提下。這一次……他已經完全看到了我的性格,然而他根本不接受現在的米丘。他心裏只有那個虛假的米丘——我以為他還沉浸在愛恨之中,但其實他早就沒了和我糾纏的心思。”
“……宿主。”
她長睫微顫,像是在撲向燭火的蟲螢:“你不用安慰我,我不是在自怨自艾。只是看到了他清醒一瞬間的眼神,他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恨不得我馬上消失。原來真正的米丘……就是遭他嫌惡。”
米丘閉了閉眼。
“系統,你從一開始認識我的時候,我就是如此讓人嫌惡嗎?”
系統突然沉默。
米丘失笑出聲:“連一個數據都受不了我,更何況是疑心甚重的狗崽子呢。”
系統道:“人并非是十全十美的,宿主如果真的讓人難以忍受,我不會心甘情願地跟着你九十九個世界。”
米丘的臉色好了一些:“算你說句人話。不是說狗和人類看到的事物是不一樣的嗎,他若是讨厭我現在的性格……那是他眼瞎。”
系統接着道:“也許只是因為誤會太深了。如果宿主覺得現在的路線錯誤,我們可以讀檔。這一次你可以選擇陪在江冽的身邊,溫柔地告訴他一切。我想他會理解的。”
米丘搖了搖頭,“你以為我現在敢碰你的讀檔功能?萬一你再給我來個‘一千遍’我該怎麽辦?”
“我保證,這次不會出錯。”
“那也沒必要了。我說過謊言帶來的只有懷疑和毀滅。他早晚會知道溫柔的‘米丘’面具之下是個什麽樣的性格。與其再一次與他拉扯,還不如現在這樣一步到位。待這一切塵埃落定,我就随便攻略出個及格線拍拍屁股走人就行了。”
“宿主還是選擇死遁嗎?”
米丘懶洋洋地點了一下頭。
“就算我是仇人之女,我想再加上點回憶buff,臨死之前他不會連二十一個好感度都不給我吧。”
系統欲言又止,只能長嘆一聲。
“想這些做什麽。”米丘打了個哈欠,“明天我休息一天,讓他自己一個人在水牢裏咒罵我吧。”
月色如霜,水牢的門緩緩打開。
狼牙低着頭,噤若寒蟬。
一道紅影舉着燭火緩緩下樓,看到被束在鐵鏈上的人瞬間擡起頭,不由得一笑。
“看來我的藥下得還不夠多,你還有力氣動。”
江冽垂下眼睫,脖頸的傷口已經愈合,只留下一行血跡。手臂上的鐵鏈繃得筆直,沒有人發現鐵鏈的盡頭已經快要崩裂。
應夏紅緩緩走到池邊,從懷中掏出瓶子:“好在,明日就是最後一日了。過了明天,你就不用受這種理智被吞噬的苦楚……當然,也有可能永遠都感受不到痛苦了。”
她觀察江冽的表情,對方垂着眼睫,卻不知為何不寒而栗。
她頓了一下,故意大聲說:“當然,為了不讓你直面痛苦,我今天可以給你一個痛快——這是少主要求的,她親口允諾這些毒全部放進池子裏。”
江冽的長睫一顫,緩緩擡眼看向應夏紅。
應夏紅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想到當初脖頸上的疼痛,面色變了變:“怎麽,不相信?她今晚沒來就是最好的證明。你本可以舒服地度過這幾天,只可惜你沒能審時度勢,将她哄得開心——也許她一個糊塗,就能冒着風險将你放出來。不過現在說這一切都晚了。”
瓶口被打開,與此同時鐵鏈開始震動。
應夏紅尤未察覺:“她剛被教主認回來,自以為能用遲來的親情保你一命,卻沒想到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應夏紅低低地笑出聲,“現在的她終于知道教主的良苦用心,對你死心了。”
剛被認回來……
江冽瞳孔瞬間一顫,水面開始嗡鳴震動,他剛要說什麽醉夢盡數倒入池裏。
一瞬間,眼前的一切開始糾結、變換。
江冽的眼底被猩紅占據,然而在他的眼前,卻是一片柔和的白。
耳邊傳來樹葉沙沙的聲響,他驚愕擡頭,發現自己竟然回到了家裏。
這是永樂村。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雖然很久都沒有回去,然而眼前的一切真實得可怕,似乎他真的回到了村裏。古樹在門口沉默伫立,樹葉搖曳晃動。
一抹白緩緩走出家門,看到他頓時一愣。
“怎麽才回來?練刀累了嗎?”
對方僵硬地抱起一只兔子,“小永和小樂都想你了啊……”
“米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