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米丘沉默了一會, 然後被他眼裏的執着逗得忍俊不禁,她勉強壓住勾起的嘴角,點了點頭:“好, 知道你是剛過十八了……但是我保留謹慎态度, 你要是有任何不對勁, 我就走。”
江冽點了一下頭,低聲道:“我會用時間證明。”
他握緊米丘的手腕,眼底無比晶亮:“現在,我想帶你回家……”
米丘的喉嚨一動。
下山的路上有些艱難,過來的時候她被擡着, 出去的時候才知道路程的颠簸。而且這裏深山荒蕪,鮮有人煙, 兩個人要走, 不知道要走多長時間。
然而不知道江冽從哪裏找到一頭小毛驢,把米丘抱了上去。
米丘:“……”
好好好,又是馬又是騾,現在又來了個驢, 永樂村成了動物園了是吧。
“這你又是從哪裏找到的?”米丘挑起一邊的眉梢:“我看周圍可沒有土匪讓你打。”
江冽牽起繩子:“但是周圍有豺狼虎豹,我和山下的農家換的。”說着, 他遞給米丘一頂草帽:“戴上這個。”
米丘戴上遮陽,哼了哼:“你倒是想得周到。走得快些吧,如果晚了這……”
迎着江冽的目光,她把“七天”咽了下去,輕聲道:“晚了, 我可就不耐煩了。”
江冽點頭, 牽着驢子向前走。山路逐漸平坦,樹影婆娑, 像是被雲層篩選過的金光撒在兩人身上,米丘眯着眼,渾身暖洋洋的昏昏欲睡。
這一路上狗崽子再也沒提過那個“夢”,好像真的相信了她說的話一樣。不過米丘知道江冽不會這麽容易就相信他,對方肯定伺機而動,随時等着她露出破綻就上來咬一口。
這幾天她必須繼續裝糊塗,把他的好感度給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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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應該先……算了,今天天氣這麽好,還是等一下再說吧……
她在驢背上昏昏欲睡,突然一陣馬蹄聲驚醒了她,她下意識地揭開草帽向遠處一看。
一行白煙在地平線上升起,近乎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激起煙塵無數。驢子不安地停下蹄子,江冽牽緊缰繩,微微皺了下眉。
米丘疑惑:“怎麽回事?”
江冽眯了一下眼,然後回過頭:“沒事,是正心宗的人。”
“正心宗?”
米丘勉強看清,發現為首的弟子穿的确實是正心宗的衣服,這才放松地蓋回草帽:“我還以為是有人來追殺咱們兩個呢。原來只是收到消息的正心宗弟子…… ”
正心宗似是很久遠的名字了,江冽的臉上毫無波動。
聽着身後平緩的呼吸聲,他的腳步瞬間一停。
回過頭,看米丘東倒西歪,于是輕輕伸出手就接住了她。
米丘很輕,在魔教待了七天又瘦了許多,像是雲一般飄在他的懷裏,輕柔的呼吸就撲在他的頸邊,眉目平靜,讓他想起在客棧房檐下的那一瞬。
雨聲淅瀝,她毫無聲息。
如今晴空萬裏,她的胸膛不斷起伏,恍若最真實的噩夢漸漸褪去黑沉,露出美夢成真般的明媚來。
江冽看着她的睡顏 ,小心地縮緊手臂。然後緩緩地垂下頭,貼在了她的額頭。
————
“古師兄,我好像看到江冽……和米姑娘了。”
長風獵獵,吹起幾人的藍袍,古良随意地向後望一眼,遠遠地只看到兩個相依偎的黑白身影,內心也是一動。然而想起臨行前了怨大師說過的話,又不自覺唏噓。
“米姑娘早就下落不明,江兄又被俘已久,如今魔教遭到大火,二人許是在地府下……”
“呸呸呸!”于元豐在逆風中大喊:“別把事情想得那麽壞,也許這火就是二人放的呢!咱們這一次帶着武林各位前輩,一定要攻下覆水崖!”
洛小梅也嘆口氣:“希望無論結果如何,他們都能一直在一起。”
米丘這一覺睡到了晚上,此時不知走到了何處,耳邊傳來了人潮喧鬧的聲音,米丘感覺到臉側下細微的颠簸。
她睜開眼,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直到江冽的聲音在身下響起:“醒了?”
米丘猛地起來,對方将她緩緩放下,身後驢子不緊不慢地跟着。她有種今夕不知何夕之感:“你、你剛才就一直背着我?”
江冽點頭:“你在驢背上睡着了。”
米丘的臉頰有些漲紅,完全想不到自己在驢背上東倒西歪的樣子,然而她是慣于倒打一耙的人,摸着眉梢道:“那也不用你背着我,你的背好硬,我睡得一點都不舒服……”
江冽頓了頓,道:“我記住了。”
你記住個屁!米丘觀察四周,這裏似乎立明德城不遠的小鎮,此時不知是舉行什麽節日,煙火彌漫,人群攢動,和明德城的月秋節十分相似。
“這裏是哪裏?”
江冽道:“走的近路,穿過這個鎮子,就快回到家了。”
這麽快?米丘剛想說話,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顫抖的呼喚:
“江恩公、米、米姑娘?!”
米丘有些疑惑,下意識地轉過頭。在路的盡頭,看到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面上看不清神情,但聲音裏帶着不可置信的顫抖。
待對方走近了,米丘這才想起來:這不是、這不是那個、那個“助攻君”嗎?他叫什麽來着?
江冽在她身後道:“是袁平清。”
米丘對江冽記人記得比她還準的這件事表示震驚。
袁平清連滾帶爬地來到兩人面前,先是遲疑地看了江冽一眼,然後就把視線落在米丘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似乎在觀察她到底是不是真人。
“米、米姑娘……你、你沒死?”
米丘微微一笑:“我命大得很,怎麽可能會死。”
米丘的反應超出他的意料,讓滿腔驚喜和感動的袁平清瞬間梗在喉口,他只當米丘與自己生分了,但對方是自己的恩人,哪有對方遷就自己的道理。
“那就好那就好,你沒事就好。”他擦了擦眼角,“這到底是、是怎麽回事?上次我見到江恩公的時候,還以為米姑娘你……當時一時沖動,就和江恩公起了沖突。”
米丘道:“我只是詐死而已,根本沒有事。你打江冽的時候,我還在旁邊看着呢。”
袁平清:“……”
不是他的錯覺吧,這怎麽和他印象中善良堅韌的米姑娘完全不一樣?
他張了張嘴,下意識地看向江冽,卻發現對方垂着眸子,面上毫無怒氣。這、這難道是兩人鬧別扭了,米姑娘故意假死讓江恩公着急?
可米姑娘也并非那樣的人啊!
他幹笑兩聲:“米姑娘就會說笑……上次我帶父母去了明德城,最近準備帶他們回家。聽說這裏有熱鬧看所以臨時改路到這裏。既然與二位相遇,那就是天大的緣分!既然誤會已經解開了,我請二位去我們的酒樓,為二位接風洗塵如何?”
米丘覺得時間不夠用了,想要搖頭。江冽道:“天色已晚,就在這裏歇息吧。”
米丘咽下口中的話,只好道:“随你。”
趁着江冽安頓驢子的時候,米丘随着袁平清回酒樓。此時華燈初上,二樓角落的一張桌子十分清淨,米丘坐在窗口,拄頭斜眼看向樓下。
她還是那一身白衣,只是褪去了往日溫柔的笑容,從包容一切的雲層化作高高在上的明月,填了一絲清冷。察覺到袁平清的視線,懶洋洋地轉過頭來:
“看我做什麽,不認識了?”
袁平清瞬間回神,他給米丘和江冽的茶杯倒滿茶,輕聲道:“是有些不認識了,總覺得……米姑娘變了許多。”
米丘搖頭一笑:“你有沒有想過,不是我變了。是我本來就這樣?”
華麗的燭光下,她的瞳孔顫動,好似被雲霧掩蓋的山泉終于露出了自己的清冽來。袁平清本來無波的心莫名開始震動,他低下頭喝茶掩飾:“米姑娘……是不是和江公子吵架了?”
米丘道:“別瞎猜了。”
她看着樓下江冽緩緩上樓的身影,諷笑道:“我們兩個連真話都不敢說,如何吵架?”
袁平清卻是內心一動,下意識地問:“所以米姑娘其實對江公子無意?”
此時,通向樓上的腳步聲一停,米丘回頭。
她剛想說自己滿肚子只有算計,哪有真心。然而腦海中突然想起自己和江冽的“争論”——她們兩個是“吵過架”的。
雖然牛頭不對馬嘴,且還是因為“夢話”。
她告訴江冽,愛是付出、犧牲,奉獻,然而她卻把內心的話告訴了江冽:愛是摧毀、占有、後悔莫及。
她對江冽付出過、犧牲過也奉獻過,但是那都是在有好感度的程度上。
江冽摧毀過她、想要占有過她,也後悔莫及過,然而那也是在她的刺激下,他也從未将心意宣之于口過。
她們兩個到底哪個真哪個假?
說來也好笑,江冽的好感度都百分百了,她才考慮這個問題。
這麽長時間以來,江冽是唯一一個讓她在滿分的好感度時還在費心對待的男主,她在他身上花費的心思遠超旁人。
但那要說是“有意”,卻似乎是鋪滿江水上虛假的浮萍,根本沒有實質感覺的契機。
她摸了一下眉梢,含糊地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只是想确認一下有些事情。”袁平清的臉頰有些潮紅,“想來若對人有意,若是分別一時也是如隔三秋,再次見面就控制不住地欣喜。但米姑娘卻……”
米丘神思不屬,要不然她一眼就能看出袁平清的心思。她只覺得此地喧鬧燥熱無比,有些後悔答應和袁平清來到此地。她連喝三杯茶都壓不住內心的火氣。
此時腳步聲已經來到樓上。
穿過層層紅燈,點點燭光,黑色的身形像是璀璨煙花中唯一靜下來的遠山,只一瞬,周圍的聲音都壓低了些許。
茫茫人頭中,對方的視線徑直射了過來,眸光如同山中碧波,微微一動。
在米丘沒有發現的時候,百分百的好感度瞬間一亮。
米丘的指尖停在眉梢,面無表情。
“砰”的一聲,窗外煙花綻開,她的指尖瞬間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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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事沒個定論,米丘一早頂着沉重的腦袋和江冽回到了永樂村。
在村口,她用陌生的語氣說:“原來你的家在永樂村,名字很好聽。”
江冽牽着驢走進去,低聲道:“我從小就在這裏長大,家就在古樹旁邊。”
兩個人走回家,江冽一推院門,看到滿院的荒蕪,和牆角肆意生長的花草,唇瓣一動,也沒說出什麽。
米丘也是一怔,她早已習慣那七天裏的井井有條,一時間看到如此荒蕪的房子,險些有些反應不過來。
好像,她回溯的不止是時光,還有……無數的回憶。
江冽将小驢拴好後,讓她先進屋,然後沉默地拿起鋤頭收拾院子。看着牆角雜亂的花草,米丘壓住發癢的手指。
現在小馬和騾子都在少林寺,她又不是以前的米丘,情況完全不一樣了,她不能再做出以前的選擇刺激江冽。
現在來看,就是比誰更能忍。
米丘咬了一下指關節,随意瞄了一眼窗外,突然一怔。
院牆外,兩只白色的動物一蹦一跳,先後地靠近。三瓣嘴在空氣中動了動,仿佛在嗅聞什麽。
不等她說話,江冽瞬間直起身走向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