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用拍賣會上掙的錢補上了傳送費的虧空,手裏一個子都不剩,長淵回到客棧的時候腳步是沉重的。

碧瑩歡快地甩着鲛珠劍穗,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斥了主人一百年的夥食費去買了花裏胡哨的東西。

長淵越發覺得刺眼:“我先打坐了,你自己玩吧。”

許栩等人回來的比他要晚點。

對于今晚的一切,她總結出了一句話——整個宴會充斥了社恐的尴尬和社牛的狂歡,最後以一個窮酸尊者的絕望為結局,徹底收尾。

聽說長淵給的靈石裏有假的時候,她想笑又笑不出來,試想一個大宗用百年的時間攢齊了這筆錢,中間指不定是用了多少靈石的粉末煉化而成,每天抱着芥子囊睡覺,做夢都在數錢,結果這裏面還有假的。

這個修真界約莫是沒有救了。

“明日我們便準備回宗門去了,”衛恒說道,“下個月就是宗內試煉,我們要先行準備去了。”

許栩趴在桌邊,好奇地問:“什麽是宗門試煉?”

“昆侖宗歷代的規矩,每年都會有一場針對宗內弟子實力的試煉,說白了就是比武,”霍蕊擦着今晚剛買的法器匕首解釋,“勝出者可以送到其他的宗門進行交流學習。”

啊,這也叫獎勵啊,許栩興致缺缺,心想幸虧她不用參加這勞什子的試煉。

“去別人家有什麽好的,哪有在自家宗門裏舒服。”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衛恒神秘兮兮的湊近,小聲說,“有時候運氣好可以去宗族,宗族和宗門又不太一樣,前者都比較富裕,去了起碼每天都有肉吃。”

旁邊疾影聞言,登時停下來擦劍的手。

豪情萬丈地起身發誓:“今年煉體組的冠軍,我勢必要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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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年,一身通體油亮黑毛的疾影剛入宗時,還是個有抱負有理想的優雅豹族,現如今……

哎,衆人惋惜地搖了搖頭。

“雲察尊者,作孽啊。”

霍蕊将東西收起來:“小師妹,你不跟我們回去嗎?”

“不知道呢,”許栩百無聊賴地玩着手指,“長淵去哪我去哪吧,就算回昆侖宗我也沒有師父,還不如跟着他呢。”

長淵尊者經常不在宗內,因為年紀輕好說話,掌門經常會把苦活累活交給他,衆人露出了憐惜的神情。

“這是師兄師姐的一點心意,”衛恒往她手裏塞了個普通的布囊,“不多,但真情無價。”

從入宗伊始,他們就對小師妹百般呵護,許栩感動地不行,想打開布囊一看究竟。

衛恒攔住她:“先別看,等你想我們的時候,再打開。”

“屆時,對你肯定有很大的幫助。”

難道,他們用今天的錢給她買了什麽法器?

許栩将布囊又放進了芥子囊,十分珍惜的保存好,起身給他們行了個禮:“多謝師兄師姐了,往後我要是發達了,一定不會忘了你們。”

霍蕊拍拍她的肩膀:“好孩子。”

“世道險惡,師兄師姐不在的日子裏,你要保護好自己啊。”

許栩感動地快要哭出來了,重重點頭:“嗯!”

從衛恒的房間出來,霍蕊先回房間,許栩打了個哈哈:“我再到處轉轉。”

中洲曾經富甲天下,随便一個小城池都修葺的華麗富貴,盡管這一百年來靈石吃緊,沒有再過多地維護,但仍然比雍道城要看得過眼許多。

許栩站在走廊上,扶着欄杆吹吹風,身後正是長淵的房間,此時裏面還有燭光,但沒有聲音。

想必是在打坐了。

她手裏捏着東西不斷把玩,等了一炷香的時間,耐心耗盡,直接上前準備敲門去,卻被人先行一步給從裏面拉了開。

兩人撞了個對臉。

“你——”

“我——”

啧,太沒默契了,許栩将手裏的東西塞給他:“喏,我答應要給碧瑩的劍柄上鑲嵌一顆紅寶石的。”

長淵低頭,是一顆水汪汪的藍寶石。

他沉默了片刻:“我應該不是色盲。”

“這不是沒有賣的嗎,”許栩雙手抱臂,“拍賣會上賣這顆藍寶石要二十五靈石,我猜肯定沒有人拍,果然,流拍了之後他們去大門口打折賣,只要十五。”

讓許栩出血十五,和要她半條命有什麽區別。

長淵甚至能猜到,之所以當時這個藍寶石流拍了,肯定不是因為許栩有意等它打折故意不買,而是在買和不買之間反複橫跳要命糾結,最後幸運撿漏了。

碧瑩此刻已經聽見了他們的對話,興沖沖地飛了過來。

它真的很像一個愛美的小女孩。

長淵無奈地将寶石給它欣賞:“鑲嵌的話,要回宗門專門打造,她肯定很喜歡的。”

“謝謝你。”

許栩假裝漫不經心地擺擺手:“嗨,這麽客氣做什麽,這一路上你也保護我了。”

她撓撓鼻子,轉移了話題:“那個,咱們明天也回宗門嗎?”

“我要去一趟千絲門,打聽下邪修要冬貝草做什麽,”長淵誠實地說道,“我建議你跟我同去。”

千絲門,許栩之前聽他提起過一嘴。

“哦,就是那個醫修的宗門?”

“沒錯,世上僅存的八位醫修皆出自千絲門,”長淵表情嚴肅了很多,“這八位醫修行蹤不定,深入簡出,很少插手修真界之事,此去不知道他們是否願意給我們答疑解惑。”

許栩經過了冬貝草和秘境一行,對靈植靈草很少感興趣:“太好了,我也要去,正好要讨教下,我在秘境摘的這些草究竟是幹什麽的。”

聽她這樣說,長淵神情有一絲欣慰,但又有一絲擔憂。

“你還記得吧,我曾經跟你說過,醫修是無法飛升的。”

“記得啊,”許栩不在乎地倚在門框上,“怎麽了?”

長淵不免嘆了口氣:“如果,這次去我們發現你有成為醫修的潛質,你……”

“那我得好好考慮一下。”許栩表情也突然變得很嚴肅。

是了,如果修行的盡頭是無法飛升,那确實令人迷茫,醫修的沒落不就是因為這嗎?

雖然長淵覺得,修行不是為了飛升,而是為了拯救蒼生,以自己的能力守護天下生靈,但這種話說出來未免也太過假大空了。

他試圖委婉地勸說:“一直找不到适合你的修行法門也不是個事,或許,嗯,你可以試試呢?”

“我要先做好市場調查,”許栩非常鄭重地跟他說,“醫修能夠煉藥,還能用靈力救治別人,比你們的修行法門要有用多了,但是……”

“但是什麽?”

“但是你們修真界的人太窮了,我怕到時候掙不到錢。”許栩誠實地托盤而出。

試想,當她的靈藥問世,卻無人能買得起;當她的技術妙手回春,卻無人能治得起,甚至還可能有人來打秋風,道德綁架,把人擡到門口求藥,那她給不給?

她打了個寒顫:“那太可怕了。”

發現自己的擔憂都是多餘的,長淵冷眼睨着她,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

“是,你挺可怕的。”

他真誠地提出建議:“你應該建立一個宗門,叫作窮不起門。”

“說得好像你的窮得起,”許栩挑眉,“啊?假靈石尊者?”

呲。

是匕首插進心髒的聲音。

少年的柔和在此刻消失殆盡,什麽光風霁月什麽仙風道骨,通通見鬼去吧。

長淵退後兩步,将那扇門重重關上。

随着關門時的一股風,有片烏灰的羽毛緩緩地搖落在了地上。

許栩撿起來。

正是她在拍賣會上見過的天玄鳥毛。

第二天,很多修士還未離開百花城,畢竟這裏三天免單,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反正回宗門也沒有用,沒有靈力,修行也是白費功夫。

昆侖宗就不同了,他們是第一大宗,盡管很想占這個便宜,也要裝出一副“我很忙我努力修行我要飛升”的假象。

尤其是宗內大大小小各種試煉和筆試幾乎是每兩個月一次,為的就是讓弟子們不要荒廢學業,雖然效果不大吧,但聊勝于無。

主要是尊者們大多數都距離飛升一步之遙,已經沒有了修行的必要,每天蹲在靈峰上閑着也是閑着,只能折騰下面的弟子。

衛恒和霍蕊帶隊,要和雲震尊者一同回去。

“師妹,路上要保護好自己,”霍蕊抱着小師妹依依不舍,“我們在靈獸峰等你啊。”

多麽感人的同門之情,許栩眼圈都紅了,這就是家人吶。

“放心吧,師兄師姐,”許栩擦了把眼淚,“我會督促長淵尊者快點辦完事,我們早點回去的。”

“走了走了,不知道的以為你們生死離別呢,”雲震尊者身邊跟着乖巧朱為旺,此刻神氣的很,“趕緊出發吧,後日我還要去東門山拔人參呢。”

“拔人參?”許栩好奇,“尊者您需要大補啊?”

雲震尊者只是搖了搖頭,具體的也不多說。

不過擋不住衛恒這個百事通的大嘴巴:“東門上的人參是成了精的,凡人很難抓得到,雲震尊者每個月都會幫那些士紳官老爺們拔人參賺錢。”

堂堂尊者,未免過得也太……

“出發吧,耽誤時間了,”他是體修,不會禦行,和朱為旺大眼瞪小眼,“要不,我扛着你回去?”

朱為旺立馬頭搖的像撥浪鼓:“不不不,我有這個。”

他拿出靈舟紙鳶:“主人,咱們坐它。”

“我的媽呀,二階靈器,”雲震稀罕的不行,繞着紙鳶轉了好幾個圈,他的靈獸是中洲少主已經夠風光了,沒想到還能更風光,“哎呀,我也跟着你沾光了。”

不然他是真的打算跑回去,反正,體修的命不是命。

兩人站上了靈舟紙鳶,本來挺寬敞的法器,此刻突然變得特別擁擠,在衆目睽睽之下,朱為旺還沒來得及跟大家打個招呼,就被一面滿是強勁肌肉的背給堵了個嚴嚴實實。

好窒息。

他連忙轉過身去,想要和主人背對背。

但是體修常年運動,出門在外也是步行居多,下半身肌肉更加發達,朱為旺是白豚化形,全身沒一處是不肥的。

于是背對的時候,他們能感受到對方發達的臀肌,正在緊密相貼。

朱為旺:!

雲震尊者:?

兩人慌慌張張地又換了個姿勢,肩膀挨着肩膀地側站着,但是因為體型問題,這個姿勢勉強可以站得開。

其實是壓根站不開。

朱為旺擡着一條腿,整個人呈現橫豎彎鈎的那個鈎的形态,雲震則是緊緊倚着紙鳶的另一邊,有種狂拽酷炫的霸總之感。

“再見了,我們撤了。”

衆人擡頭,目送他們慢慢淩空,慢慢移動,慢慢往出城的方向飛。

如果紙鳶會說話,此刻估計會高歌一曲——

“慢慢,慢慢失去知覺,慢慢,慢慢心變成鐵……”

它只是一個小小的紙鳶,為何要承受這麽大的惡意。

“為什麽,他們倆看起來差不多胖,但雲震尊者那裏下沉的這麽嚴重?”許栩擡着脖子,發出了靈魂質問。

長淵煞有其事地解釋:“大概是,腱子肉和五花肉的區別吧。”

很有道理。

昆侖宗小分隊們也随着一起禦劍出城了,只剩下他們倆還在等。

“我們在等什麽呢?”許栩再次靈魂質問。

長淵認真作答:“等一個好心人。”

許栩有種不祥的預感:“別告訴我你在等一個好心人給我們指路。”

“千絲門地處偏僻,我從未去過。”長淵道。

換句話說,是的。

許栩兩眼發黑:“我忘記你在拍賣行掙的錢都花完了,還好我手頭比較寬裕,咱們這次必須最新地圖出行。”

她說這話的時候像個英雄。

——來自長淵當時的內心活動。

站在書行的門前時,還沒有在修真界正經消費過的許栩突發社恐,躊躇不前。

事後,她每次想起當時的片刻猶豫,就想抽自己兩個耳光。

因為當時有個男人的突然出現,改變了她的命運。

穿着湖藍長衫的中年男子,拿着一張契書站在她的面前,笑容憨态可掬,笑得人渾身發毛。

“姑娘,我乃雲坊靈器行的掌櫃,這裏是您欠我們的三十五靈石的欠條。”

“我?我什麽時候欠你們錢了,”許栩兩眼迷茫,“再說了,百花城不是三天免單嗎?”

掌櫃友好地說:“我們靈器行舊址重修,前兩天遷到了百花城外東行三米處。”

許栩身形搖晃:“我沒去過你們靈器行。”

“您的師兄師姐說了,如果您不認賬,那便打開她們送您的錦囊一看。”

難道是那個?

許栩從芥子囊裏拿出自己珍藏的師兄相贈,顫抖着手拆開,只見裏面有一張紙條,衛恒狗爬似的字歪歪扭扭寫着:

師妹,我們送你的,便是這人生最寶貴的一課——切莫随便相信別人,但我們不一樣,我們是你的師兄師姐,絕對不會欠錢不還,這錢,我們早晚會還的!

“……我沒買的東西我不還。”

站在旁邊的長淵不禁低聲提醒:“我建議你還是還了。”

“?”許栩橫他一眼,“憑什麽?”

掌櫃的依舊笑盈盈地,開始了新的自我介紹:“因為我們開靈器行只是副業,主業麽……。”

“最長情的告白,不是陪伴,而是跟随,天涯海角,江河湖海,有你的地方就有我們,無論多遠,無論道路險阻,我都會出現在你身邊,只要一回頭,你就能看見我,你在,或是不在,我都在這裏,等你還債。”

許栩恍然,懂了。

催債公司的。

惹不起也躲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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