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紅紗幔帳,從頂延蔓到地上,稱不上華貴的房間擺設卻處處精妙,可見城主夫人獨到的審美。
她看上去就是極為精致的女人。
許栩低頭跟在後面走,時不時地分出靈識來打量這個地方。
城主夫人……應當是比較重要的人物吧。
還沒摸透這個幻境的規律和破解辦法,許栩不想錯過任何可能有用的知識點,瘋狂往腦袋裏塞。
此時她忍不住想哼一首:我總是臨時抱佛腳,臨時抱佛腳。
很後悔,平時長淵跟她講各種術法的科普知識時她都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猶記得他曾經說過關于幻境的一些事情。
“你叫什麽名字?”如仙音般好聽的聲音。
許栩遲緩地回神。
她迷茫地擡起頭:“啊?我,我叫許栩。”
“許栩,”城主夫人進屋就坐在了榻上,又喝起了茶,“挺好聽的名字,我很喜歡你呢。”
她将一株海棠遞給許栩:“你可以叫我沐娘,這是我的小名。”
呃。
許栩接過那朵開得正盛的花,雖然她出生在以工人階級為領導的社會,并且堅決反對封建帝制,對奴隸制深惡痛絕。
但現在理智告訴她,叫城主夫人的小名不是很安全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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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她出聲,試圖制止。
沐娘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不用害怕,我喜歡人叫我的小名,而且我們合眼緣,你知道嗎,你和我身邊的人都不太一樣。”
她狀似向往地托腮,一手端着茶杯:“雖然說不上哪裏特別,但就是很吸引我。”
許栩站在原地鼓足勇氣,提醒道:“那個,沐娘。”
“嗯?”聽她叫了自己的小名,城主夫人整個人忽然煥發了精氣神,雖然剛才狀态也很不錯,但總覺得不如現在高興地那麽由衷。
“你肚子都脹了,”許栩斟酌着措辭,“要不別喝了吧。”
她看着都撐得慌。
沐娘聞言,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已經空了的茶杯,突然陷入了沉思。
半晌,忽然傻裏傻氣地笑了聲,連忙将杯子放到了一旁。
“是呀,我怎麽一直在喝茶?”
許栩眨眨眼。
城主夫人明明是笑着的,怎麽看起來又如此難過?
“不說這個了,”沐娘拍了拍手,“正巧,你來當我的貼身婢女,想必也很好奇每天都要做些什麽?”
“不好奇,讓我幹啥我幹啥,讓我去哪我去哪,主打的就是一個聽話且有用,”許栩表忠心,“我就好奇貼身婢女的月俸多少。”
“……”
沐娘再次被岔開了話題,愣了住。
“月俸?”
她想了很久:“好像是,好像是四十靈石。”
哇哦。
許栩想到自己拿着月俸離開的那天,還沒發生就已經爽到了,她心裏暗暗下定決心。
這秘境,她不破不是人。
“娘!”
一聲氣沉丹田,穿過堂廳傳來,許栩下意識掏了掏耳朵,心想這孩子嗓門真大。
方才在水亭玩的丸子頭男孩奔跑着沖了進來,在沐娘身上親昵地蹭了蹭。
沐娘滿眼疼愛,摸了摸他的頭:“又去哪玩了,弄得身上這麽髒。”
“嘿嘿,我爬假山來着,”丸子頭轉身,看見了正默默算錢的許栩,“娘,這是誰?新來的奴婢嗎?”
“是我新的貼身婢女,”沐娘柔聲道,“姐姐很漂亮吧?”
男孩那雙眼睛像黑色琉璃,長長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陰影。
“我不喜歡你。”
他氣沖沖地跑過來,沖着許栩大喊:“我爹說了,漂亮的女人都是狐貍精!”
沐娘:“炳兒!不得無禮!”
許栩:“啊?”
“謝……謝謝誇獎?”
被人說是狐貍精诶,好開心。
丸子頭蹙眉,轉頭就跑。
同時嘴裏罵罵咧咧:“還是個腦子不好的狐貍精。”
看着兒子離去的背影,沐娘道:“讓你見笑了,這便是我的兒子謝炳,從小被我慣壞了。”
還沒見過誰家的城主夫人是這麽客氣的,倒讓許栩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擺手:“沒事,小孩都這樣。”
才怪。
“你日常要做的就是陪我解解悶,陪着阿炳到處轉轉,”沐娘起身,面露憊色,“府邸尚未完全建好,有些地方還在修葺,我怕他磕着碰着。”
許栩下意識上前扶了一把,卻觸到一片冰涼的手腕。
“我乏了,要休息會。”
沐娘說道:“天色也晚了,我叫阿碧帶你去住的地方。”
整個城主府都被一條人造的河流貫穿,許栩走在廊橋之上,前面是那位不愛說話的婢女姐姐。
“咱們住在一個屋裏嗎?”許栩問道。
對方沒搭理她,甚至頭都沒擡。
許栩锲而不舍:“你來這多久了?”
“咱們以後就是同事了,要互相關照,我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你嗎?”
“你這衣服是府裏發的統一的嗎?我有嗎?”
三連問之後,那婢女終于轉過了頭。
輕輕兩字:“到了。”
這個院落有點破舊,想必是還沒來得及收拾,只有門窗是新換的,說不定是為了她臨時加的。
阿碧轉身欲走。
許栩下意識拽住了她,摸到了一片冰涼。
阿碧收回手的速度很快,力度也很大,那雙黝黑的眸子掃了眼許栩,便匆匆離去。
如果沒有聽錯看錯,她走的時候,嘴裏飄出了一個字。
“什麽字?”長淵此時背着劍站在房檐之上,聽許栩講述今日所見。
許栩為了在這裏不那麽紮眼,此時已經給自己幻化了一套湖藍色的衣裙:“滾。”
“她讓我滾。”
“這裏的人不對勁,”長淵此時也說出了觀察一天後自己的猜測,“這個幻境不知是否還是出自陳心壹之手,雖然有他的氣息,但處處又精進了許多。”
“怎麽說?”許栩仰頭看他,總覺得他也不太對勁。
長淵站在高處,放眼可以看到大半個的城主府:“當初我可以一劍劈開他的幻境,如今卻不能,我想這裏也許是傳說中的眼境。”
“眼鏡?眼神不好的人創造的幻境?”
高處的少年身形一晃。
“眼境,意思是有陣眼的幻境,如果想要破解,那就要找到陣眼,搗毀陣眼,而陣眼,大部分都是施法者,他們可能藏在這裏的某一處,或者是變成了某個人。”
“那好辦啊,”許栩面露兇色,“那就把人都殺了呗。”
說完,她突然又意識到不妥。
“忘記你說這裏面的都是活人。”
“不一定,”長淵跳下來,“只不過是我的猜測,如今還不能确定,但我們還是先別打草驚蛇。”
他提醒道:“所有的秘境創造出來之後都有它自身的規律,是連施法者都無法改變的,所以他也許已經發現了我們的闖入,但是還沒辦法突破這種規律主動殺了我們,你只要小心行事就好。”
許栩消化着這些內容,緩緩點頭。
“那個……”她弱弱地舉起手。
長淵背身:“怎麽了?”
“我覺得你就挺打破這種規律的,”許栩指了指他身上的衣服,“總覺得護衛隊穿着一身雪白的練功服有點奇怪。”
“而且,你能告訴我你怎麽在一下午的時間就當上了護衛隊長的?”
長淵不覺挺起了胸膛:“因為我強。”
“……”許栩轉身進屋,“真的,有點累了。”
此時前院傳來哨聲,長淵跟她作別:“你休息吧,我要去城主書房值班了。”
城主也是他們認為此夢境的重要人物之一,白天卻一直都在書房沒有出來。
長淵覺得,今晚是機會接近他了。
許栩其實很困,她已經煉體期了,按說不需要睡覺了,此時躺在屋裏卻覺得眼皮子打架。
她心裏察覺到不對勁,連忙起身打坐,用靈識拂去靈臺上一層霧蒙蒙的東西。
打坐對修士有所裨益,并且是提高境界最好的辦法,她一直在路上奔波,還沒來得及體會其中滋味。
此時真正地好好探查自己這副身軀,她才驚奇的發現,自己的靈根比較剛邁入煉體期時居然粗壯了許多。
她的靈臺也愈發清明,顏色由淺藍變為了深藍。
這是否證明了,她的修煉能力并不差,只是純粹的倒黴,碰不到合适的法門?
正在思忖間,外面忽然傳來嘈雜。
她是修士,如今正在打坐,耳目最為靈敏,聲音聽着雖大,但實際是在城主府的另一頭。
許栩貼着牆根匆匆循着聲音的方向跑過去湊熱鬧。
結果發現熱鬧竟是自己人。
只見長淵此時抱着碧瑩一副堅定之志,他面前的男人已近中年,穿着得體,被幾人簇擁在中間,正大聲呵斥。
“你是哪來的護衛?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你不知道這裏的規矩嗎?”
看來他就是城主了。
而長淵氣定神閑:“我是今天來的,知道這裏的規矩,要遵守城主的所有命令。”
“你知道你還不讓開?”城主氣得直跺腳,看來被他折磨的時間不短了。
長淵理直氣壯:“城主有令,沒有腰牌者不準入書房。”
“我是城主,我要什麽腰牌?”男人胡子都豎了起來。
長淵不吃這套:“城主沒說城主可以不要腰牌。”
“城主說的是,沒有腰牌者,不得入內。”
“行,腰牌是吧,”城主從身邊的貼身小厮身上拽下一個來,“我現在有了,可以進了吧?”
“可以了。”長淵讓開。
城主忿忿地從他身邊走過去,貼身小厮抱着一堆東西也緊随其後,沒兩步就被那柄漂亮的神劍給攔住了去路。
小厮難以置信地擡頭。
“你不會跟我要腰牌吧?”
“正是,”長淵大義凜然,“沒有腰牌者……”
“行行行,腰牌,這個腰牌給他還不行嗎?”城主把那個腰牌還給了小厮。
碧瑩立馬換了個方向:“你沒腰牌,不能進。”
書房是重地,只有那位貼身小厮擁有腰牌,城主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會被攔在自己門外,更不可能提前給自己做個腰牌,那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如今兩個人被長淵給卡住了,氣得一佛升天。
許栩在旁邊都看生氣了,問其他的護衛:“你們城主怎麽不找人把他拖下去殺了?”
她要是城主,估計真要砍了他的腦袋。
然而那侍衛,也就是昨天還當着隊長的阿坤,此時悲傷地說出了事實:“不是沒想過,只是打不過。”
對哦,長淵現在估計距離元嬰只差臨門一腳了,實力是有點厲害的。
但是護衛們打不過,城主可以親自動手啊?
還是說,就算是被氣死,沒有打破規矩的前提下,城主也沒權利殺了任何人?
“那城主現在可以修改命令啊,把沒有腰牌者不得入內的規矩取消不就好了?”許栩給出主意。
取消?
城主好像聽見了她的話,眼神陷入了片刻的迷茫。
半晌,好像大腦活了似的,說道:“從現在開始,你不是護衛隊長了。”
他不能取消命令,這是幻境的規律之一。
許栩再次推測道。
但他可以人事調動,這是城主應有的權利,也符合常理。
這個幻境就像是個游戲,它需要遵守游戲規則來維持穩定的運行,所有人都要按照規則行事,沒辦法更新和改變,包括施法者自己。
但這裏面的人,雖然無法沖破規則,卻似乎一直在努力做出合乎常理的選擇。
好矛盾啊。
一邊是鐵的規定,一邊又有着人的靈活,許栩越發看不懂這個地方了。
長淵被當場罷免,重回護衛小喽啰的位置,阿坤喜滋滋地上位。
他自然不會查腰牌了,城主松了口氣,正要帶着小厮往裏走。
此時,長淵提着碧瑩攜風而來,一道劍光落在了阿坤的鼻頭。
“我要當隊長,拔劍吧。”
阿坤:“又來?你有病吧你!我憑什麽要跟你打?”
城主在旁邊咔咔點頭:“就是就是,憑什麽?”
長淵微微一笑。
“城主規定,護衛隊以武為尊,誰最能打誰就是隊長。”
當夜,罷免了長淵三次,又親眼看到長淵打敗了阿坤三次的城主突然坐起來。
“不是,我有病吧?”
“我為什麽要立那麽多的規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