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林甜轉身離開的那一秒,林翠睜開了眼睛。
林翠緊緊地盯着林甜離開的背影,看着後者出了門,聽見門被關上。
又等了一會兒,林翠聽着外面沒了動靜,便拿着林母為她特制的那杯水,去了竈間。
竈間的鍋臺上,放着一個熱水壺。
一家子喝水啊,用熱水洗臉泡腳什麽的,都從這個壺裏倒。
林翠拎了拎,挺重的,應該是林母剛燒好灌滿的。
她把裏面的水倒出去一些,再把搪瓷缸子裏的水倒了大半杯到壺裏,塞上軟木塞,
最後拎着壺把兒晃悠了幾下,确保剛剛那多半杯加了料的水整個和壺裏的水相融。
“二姐,你怎麽還沒睡覺?”
身後傳來林甜的聲音,林翠轉回身,面對着她。
林翠:“本來要睡的,突然覺得口渴,過來倒點水喝。”
林甜的目光落在林翠手裏的搪瓷缸子上。
“二姐,咱娘說給你倒了一杯水,你沒喝?”
林翠:“喝光了,但還是有點渴。這不過來再倒點兒。”
“哦。”
林甜的目光落在林翠手裏的搪瓷缸子上,後者單手拿着搪瓷缸子。
林甜往前走了兩步,仔細去看杯子裏的水。裏面的水只剩下半杯了。
不管咋,原來加了料的水已經被林翠喝掉了。
林甜松了一口氣,心裏有隐隐的期待。
由于太興奮,她甚至有點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她嘴角上翹,眉頭也擡起來,很是眉飛色舞的樣子。
林翠故意問道:“林甜你今天心情很不錯?”
林甜心裏一跳,總覺得林翠這話好像有別的意味。可她仔細去看林翠的表情,卻什麽都沒瞧出來。
松了一口氣,林甜估計是自己神經過敏了。
林甜嗯一聲,回答的聲音甜得發膩。
“看到二姐,我當然高興了。二姐,我不知道這幾天咱們姐妹之間有了什麽誤會,但是畢竟咱們是一個娘肚子裏爬出來的,如果以前我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二姐你多寬容。以後咱們還是好姐妹。”
林翠望着這張在燈光下,顯得尤其單純的臉,心裏沒有絲毫姐妹情,只感覺到一陣膈應。
“二姐,你怎麽這麽看着我?”
被林翠看得有點沒底,林甜忍不住問了一句。
林翠搖頭說沒事,“我太困了,先去睡覺了。”
說着,她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才不到九點,林翠就困成這樣了。
林甜覺得,今天晚上的計劃肯定十拿九穩了。
林甜笑起來,催着林翠趕緊去睡覺。
而她自己則走到竈臺,倒了一缸子水。
林翠走得很慢,聽到身後倒水的聲音,她的嘴角翹了一下。
回到屋裏,林翠躺在炕上,靜靜地聽着。
她聽到林甜從竈間出來,腳步聲遠去,估計是回屋去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聽到腳步聲,細細碎碎的,聽着像是女人的腳步。
應該是林母了。
林母去了竈間,片刻又出來。
林翠希望林母是去倒水喝了,不過,如果沒喝水,也沒關系。
反正不會影響她的計劃。
院子裏終于沒了聲音,林翠關上燈,重新躺下。
屋裏黑漆漆的一片。
但林翠并不覺得這夜黑,因為,人心比夜色還要黑。
根據林甜剛才的行為,林翠完全可以确定,對方對今天的事兒是知情的。甚至,林甜應該是參與者之一。
而剛才林甜明明有提醒她的機會,但一個字都沒有說。
林甜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她落入圈套,跌入火坑。
林翠對林父林母沒有什麽期待,畢竟在他們心裏,兒子的一切都是最重要的。而女兒就是兒子的血包,犧牲掉也沒有什麽關系。
至于林寶柱,林翠就更沒什麽期待了。
那是打從出生,就被林父林母捧在手心裏的寶貝疙瘩,是家裏的既得利益者。
讓一個享受了所有便利的人,去理解曾經為他犧牲的人、甚至是去同情為他犧牲的人,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林翠也沒有那麽天真。
但林翠對林甜,卻很失望。
同樣是女性,同樣是這個嚴重重男輕女家庭裏的女兒,林甜在明知道今天她會受到侵害,明知道她會遇到危險,如果林父林母的計策得逞,她就要一輩子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林甜明明知道的,卻選擇了袖手旁觀,甚至助纣為虐。
林翠內心并不感到憤怒,只有悲哀,深深的悲哀。
她閉上了眼睛,卻沒有睡着,靜靜地等待着。
正房裏的人也沒睡着。
林母的心跳得厲害,自己躺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坐起來,推了推身邊的林父,問:“老頭子,你說,那個死丫頭不會有什麽防備吧?”
前幾天住醫院,這幾天在家裏照顧兒子,林父都沒顧得上地裏的活計。
今天終于騰出時間,林父天還沒亮就去了田地,把隊裏的和自己自留地的活計都幹了。
這一天,給林父累得不行。
加上對自己太過自信,壓根不覺得今天的計劃會出什麽問題,所以,跟林母的輾轉反側不同,林父一挨枕頭就睡着了。
剛睡着沒多久就被林母推醒,林父心裏別提多郁悶了。
他沒好氣地說:“藥是你放的,飯也是你送的,你心裏沒數?”
林母:“我是覺得她應該沒察覺出來。但是,我這心裏總是毛毛的。”
林父很不耐煩,“那是你胡思亂想!別說話了,你還睡不睡我還要睡呢!”
說着,用被子蒙着腦袋,翻個身,很快就打起了呼嚕。
林母在黑暗中枯坐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躺下了。
老頭子說得對,一定是她胡思亂想,可能是太緊張了。
那個死丫頭沒那麽聰明,肯定不會發現的。
半夜還有大活呢,林母趕緊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可到底心裏是雜亂的,壓根睡不着。
于是又翻來覆去,跟烙餅似的。
最後撐不住起來喝了半缸子水,這水是剛去竈間倒的,這會兒溫度正好。
喝完了水,林母又躺下,這一次,她睡得很快。
一睡還睡得死沉,中間院子裏有響動,她也一點都沒有聽到。
林翠拖着被捆成個粽子一樣的林寶柱,回了自己的屋子。
正屋裏的人沒人醒,林甜也沒醒——估計是暖壺裏加料的水起了效果。
林寶柱驚懼不已,不明白自己睡得好好的,怎麽就被捆成了這樣。
他想喊人,想讓父母來救他。
可惜嘴巴被他自己的臭襪子堵住,只能從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林翠扯着無法反抗的林寶柱回自己屋裏,嫌惡地扒拉開他嘴裏的臭襪子,沒等林寶柱喊叫出來,林翠便捏住了他的下颌。
林寶柱的聲音噎在嗓子眼裏,下一秒鐘,一股水就被倒到了他嘴裏。
啊啊啊!
林寶柱直覺這液體不是好東西,懷疑林翠要毒死的他,于是拼命搖腦袋,不想喝那液體。
可惜他的雙手雙腳都被捆住,壓根兒使不上力。而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就跟鐵鉗子似的。
他只能被迫張嘴,嘴裏都是液體。
此時此刻,林寶柱無比後悔。
平時自己不應該那麽懶的,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
但凡自己天天去勞動也好,或者天天運動也好,長點肌肉,此時也不至于被一個女人壓制成這樣。
可是現在後悔也晚了。
林寶柱只能像只小雞子似的,任人宰割。
林翠把剩下的半搪瓷缸子水都喂給了林寶柱,卻沒放開捏着他下巴的手。
林寶柱喉嚨的肌肉受到液體的刺激,生理性吞咽下去,随着液體被咽下去,一股涼也從喉嚨一直順着食道竄到林寶柱的胃裏去。
林寶柱欲哭無淚。
林翠給他喂的是不是毒藥?那他是不是要死了?
一定是的!
他這個三代單傳的男丁,就要死了,林家要斷子絕孫了。
林翠估摸着那加了料的水已經被林寶柱喝掉,這才放開了手。
啊!
林寶柱剛發出一個聲音,嘴裏立刻又被塞了臭襪子。
太臭了,實在是太臭了!
很快林寶柱就閉上了眼睛,倒在了炕上,也不知道是安眠藥起了作用,還是被他自己的臭襪子給熏暈的。
林翠狠狠推了林寶柱一下,後者完全沒有動靜,跟死豬一樣。
林翠把被子裹在林寶柱的身上,整理了一下,追錦江連載文,加企鵝君羊以污二二期無兒把以把他的腳丫子跟腦袋都被包裹住,讓他朝着牆壁的方向。
如果不開燈,不過來扒拉開被子,別人壓根就看不出被子裏的人到底是誰。
做完這一切,林翠躺在了炕的另一邊。
睡,是不可能睡的。
她只是閉着眼睛,養養精神而已。
夜色漸漸深了,屬于白天的聲音也漸漸隐沒。而屬于夜晚的聲音也漸漸地響起來。
蟬鳴聲,誰家的狗叫聲,偶爾的風吹過,吹動樹葉的刷刷的聲音。
在這樣的暗夜裏,毫無心事的人們都已經睡熟了,那些心懷鬼胎的人卻開始了他們的活動。
正房的門吱呀一聲響,很輕微,在這個沉睡的深夜裏,這聲音似乎沒有引起任何注意。
林翠卻像是聽到什麽信號一樣,突然睜開了眼睛。
下一秒,她竄到了地上,貓着腰,躲在門後面,側耳細聽外面的動靜。
外面的腳步聲很輕微,這個人在故意蹑手蹑腳地走路。
但林翠還是分辨出這是一個男人的腳步聲。家裏就只有兩個男人,林寶柱被他捆成一個粽子,就在炕上。那外面的肯定就是林父了。
林翠放緩了呼吸,兩只耳朵恨不得豎起來,仔細聽着外面的聲音。
她聽到腳步聲從她所在的廂房門口越過,往大門的方向去了。然後,就聽到了門栓被抽出的聲音。
然後是吱呀一聲,應該是大門被打開了。
門被推開,林父先是警覺地看了一眼林翠所住的廂房的方向。
沒有任何動靜,他這才放了心。
随即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那個死丫頭肯定醒不來的。
都喂了安眠藥了,而且是雙重的,晚飯和水裏都有,林翠再聰明,也想不到的。
所以,她現在一定睡得很死。
林父卻不知道,現在睡得很死的,并不是被他當做搖錢樹的二女兒,而是他的寶貝兒子。
當然,等林父知道的那個時候,他特別後悔這會兒沒有去林翠的屋裏看一眼去。
林父此時非常自信,走出門外,等了一會兒。
很快,有人來了,是兩個男人,拉着一輛板車。
“都準備好了?”
其中一個人問道。
林父:“放心。”
他引着兩個人進來,三個人魚貫而入,悄悄摸進廂房。
其中一個男人想開燈,被林父制止了。
那人低聲抱怨,“這黑燈瞎火的,不開燈咋弄?”
林父:“嗐,這不是怕給她弄醒了嘛!”
“不是說好要喂安眠藥的?”
林父聲音裏都是谄媚。
“喂了,我們當然喂了。這個你放心。不過,咱不是為了保險起見嘛,就不要開燈了。”
那人不大樂意,但想着反正屋裏頭反正只有一個人,也不至于弄錯。
也就不再堅持開燈了。
屋子太小,進門就是炕。
他們摸索着一伸手,就碰到了棉被,棉被下面鼓鼓囊囊的包裹着一個人。
那人推了一下,棉被裏的人一動也不動。
那人很滿意,“睡得還挺死的!不錯,不錯!”
林父:“當然了,我這不是為了不給你們添麻煩嘛!”
“還是兄弟上道,以後咱就是正經的兒女親家了。你放心,彩禮明天早晨一定送到!”
“哎哎,好,太好了!”
這是林父欣喜的聲音。
兩個男人擡着裹着棉被的人往外走,林父也跟了出去。
出去的時候,他居然還小心翼翼的帶上了門。
他們自認為一切天衣無縫,壓根就沒注意到炕洞跟前藏了一個人。
林翠盯着前方,眼睛漆黑如墨。
也幸虧是屋子夠小,他們一伸手就能夠到炕上的人。而得手之後,他們大概是得意忘形,也沒有在屋裏檢查一遍。
林翠所在的地方,在炕和最裏面的牆壁之間。很隐蔽。
尤其在不開燈、整個屋子裏一片黑暗的情況下,這個位置藏的人就更加不可能被發現了。
人都出去了,林翠站起來,快速走出屋子,去了正房。
她剛才沒有聽到林母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有兩種可能:林母在外面跟那些人在一起,一會兒會跟林父一起回來。
另一種可能就是,林母喝了放有安眠藥的水,睡得很沉,醒不來。
林翠在賭,賭林母是第二種可能。
她賭贏了。
因為,在她進入正房後,特意去屋裏炕上摸了一遍,炕上睡着一個人,這人睡得跟死豬一樣樣的。
林翠再不遲疑,摸索着到櫃子裏拿出個匣子來,抱在懷裏沖出門,直接回到自己屋子裏,依舊躲在炕洞下面。
剛剛藏好,就聽到了腳步聲。然後是栓門的聲音。
是林父回來了。
林翠屏住呼吸,聽着他的腳步聲往正房去,聽着他關門。
院子裏終于沒了動靜。
林翠又等了幾分鐘,這才摸索着上炕,躺下來,長舒一口氣。
晚上這破事,終于告一段落了。
剛才從正房找出的那個匣子被林翠抱在懷裏。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裏有錢,應該還有糖票,可以用來購買麥乳精的。
昨天她在副食品商店還欠着人一張票呢。
正好用這個還。
本來這個票是林母托人,花了大價錢買的,打算給剛剛出院的寶貝兒子補身體的。也是那天林翠無意中聽林母說起,當時林母說過幾天就去縣城把麥乳精買回來。
呵呵,給林寶柱吃麥乳精?
那還不如給劉大爺和劉大娘吃。
至少那兩個和她萍水相逢的老人家,幫了她很多。
而林家的這些人,就只會算計她,消耗她。
剩下的幾個小時,林翠這是閉着眼睛躺着,壓根兒就沒有睡着。
隔個十幾二十分鐘,她就睜開眼睛往外看,一點一點等着天色變亮。
終于,黑暗慢慢褪.去,外面開始發白。
林翠騰地一下子坐起來,飛快跳到地上沖沖門,推起自行車就往外跑。
開門,推車,關門。
這一系列的動作,林翠一氣呵成,快到她的腦子都有點跟不上了似的。
等她終于反應過來,人已經騎在自行車上,往縣城的方向走了。
林翠騎車騎得飛快。
穿書以後,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自由過。
這一次,林翠要和林家完完全全地脫離。
從正房櫃子裏找到的那個匣子,被林翠塞在了随身挎包裏。
匣子有點大,挎包蓋不上蓋子,就那麽敞着口。
挎包的蓋子迎着清晨的微涼的風招展着,像通往自由道路的一面旗幟。
*
這是孟瑩和林翠成為同事的第二天,但她覺得,自己看後者還沒有看夠。
好像永遠都看不夠似的。
林翠的皮膚還是那麽白皙,透着光亮,不過……
“哎,林翠,你昨天沒睡好嗎?”
孟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下面,這樣問林翠。
林翠點點頭,不在意地笑笑,說:“嗯,昨天晚上吃得有點多,撐得慌。”
啊!
“你昨天吃了啥好吃的?”
孟瑩一點兒都不掩飾自己的羨慕。
沒等林翠說什麽,她自己又繼續說話,開始抱怨自己的媽媽做飯不好吃。
“我昨天本來想在咱們食堂吃的,我媽每次都不讓。昨天你也看到了,我媽還特意讓我哥來接我回去。晚飯麽還是那幾樣,夏天就是茄子土豆,冬天就是白菜土豆,哎呀呀呀,我都快吃吐了。”
嘴裏抱怨着,孟瑩秀氣的眉毛輕輕皺起來。
林翠只是含笑聽着,沒有贊同,也沒有反駁。
媽媽做好飯在家裏等着,這是林翠想得不敢想的幸福場景。但在孟瑩這裏,卻是可以被抱怨的。
當然了,林翠并不覺得孟瑩這樣有啥問題,畢竟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不過對方提到家人,林翠也就正好把糖票拿出來,“這個,幫我還給你哥。”
林翠今天來得最早,到辦公室的時候,這裏還一個人都沒有。她正好把匣子裏的錢和票放在辦公室抽屜鎖起來。
其中的糖票,自然是給孟瑩讓她轉交孟四海的。
孟瑩接過來一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林翠,你什麽時候借我哥的糖票了,我怎麽不知道?”
林翠也沒多說,只說是昨天晚上着急買麥乳精,正好碰到孟四海借的。
“你幫我謝謝你哥哥,昨天如果不是碰到他,我還真的很有些難辦呢。”
劉大爺幫了林翠這麽大的忙,雖然說她進到化工廠和自己的能力分不開,但如果不是認識劉大爺,繼而攀上了顧主任這層關系,天底下有才華的人那麽多,怎麽就輪到她林翠了呢!
說到底,還是有劉大爺的幫忙,這個情她要領的。
所以,昨天她去副食品商店,就想着買點好東西給老兩口帶過去。
昨天說來也是巧了。
林翠沖進副食品商店,正好看到孟四海手裏拿着一張糖票,正跟櫃臺裏的售貨員說要買麥乳精。
林翠忙過去,直接問能不能借給她,她三天之內一定會還。
當時,林翠想的是,家裏林母手裏有糖票,她這幾天要想辦法拿到自己手裏。
退一萬步講,如果拿不到,她也可以給錢托周川從黑市上買,說不定周川自己手裏就有。
沒想到,昨天晚上,林家人開始算計她。
那就不要怪她不講情面了。
按照劇情的話,差不多也就是這時候,原身嫁給了那個家暴男,開始痛苦的婚姻生活,繼而也很快結束了她短暫而可憐的一生。
原身那個時候是被林母和林父以道德親情綁架,覺得自己就應該給弟弟換彩禮,心甘情願嫁過去的。
所以林父林母也就不用搞昨天晚上那麽一出。
林翠卻不這麽想。
憑什麽呀?為了那麽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人,付出自己的後半生?
她又不傻!
不是需要換了彩禮要給林寶柱花嗎?
不是要給給林寶柱蓋房子嗎?
那行,就讓林寶柱自食惡果去吧。
林翠特別期待,特別想知道那家人發現新娘子換了一個男人,會是什麽樣的反應,又會怎麽對待林寶柱呢?
一定很精彩吧!
可惜她不能親眼看到,想一想還真覺得有點遺憾呢。
林翠開始想着這些事,想得有點入迷。
卻不知道孟瑩一直觀察着她。
看着眼前這個漂亮得過分,也能幹得過分的女同事,孟瑩心想:怪不得呢!
昨天哥哥回到家沒有給小侄女兒賣回來麥乳精,當時她還特意問了一句,哥哥只說臨時有事,沒有去副食品商店。
孟瑩當時也沒有多想,因為身為公安的哥哥,有緊急公務是特別正常的一件事情。
沒想到,買不到麥乳精是因為把工業票借給了林翠。
昨天一晚上的功夫就見了兩面,林翠跟哥哥還是挺有緣的嘛!
孟瑩忍不住笑了。
不知過了多久,林翠終于從腦補林寶柱的慘狀中回過神來,擡頭就看見孟瑩在對着自己笑。
那笑容非常奇怪……
咋說呢?
被孟瑩看着的時候,林翠就感覺自己好像是一個大白面饅頭,而孟瑩就是那個餓了許多天的人,望着她的眼睛都冒綠光似的。
林翠吓了一跳,整個人忍不住往後退。
孟瑩反而追過來,親熱地拉住了林翠的胳膊。“林翠,你現在有空的吧?我跟你說說我哥哥的情況呀?”
“額,好,好吧!”
為什麽要告訴她這個?林翠實在不明所以,不過她還挺喜歡孟瑩這個小姑娘的,所以不好拒絕,于是點點頭。
孟瑩就理解成了林翠對自己哥哥還挺感興趣的,于是臉上的笑容更加親切了。
“我跟你說,我哥因為工作的關系總是加班,我的前嫂子呢就有點受不了,前些年跟他離婚了,留下一個女兒跟着我哥。今年四歲了。”
“她很可愛的,特別懂事,全家人都很喜歡她,鄰居都喜歡她!”
林翠:“哦是嗎?你就是很懂事啊,也很可愛,我估計你那個小侄女肯定是像你。”
林翠還是不明白孟瑩到底想幹什麽,以為對方只是拉家常,也就誇了幾句。
孟瑩眼睛一亮,“啊?這樣看的話,你應該很喜歡孩子吧?”
林翠……
這一點我都沒發現,你是怎麽發現的?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其他同事陸陸續續來上班。
做為新人的林翠笑着一一和大家打招呼,說早上好。其他人也都笑着回應,其中那個女同事還拉着林翠說了一會兒話。
只是輪到趙奎的時候,卻對林翠的打招呼和微笑視而不見。
跟瞎了似的,昂着下巴從林翠跟前直直走過去。
林翠不是很在意地笑了笑。
撇開關系好壞不談,林翠覺得,見面還是應該打個招呼的,趙奎這樣做,實在有點不夠磊落。
不過,林翠只做該做的事,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至于別人的反應如何,并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
卻不知道林翠不在意,趙奎坐到座位上,卻又開始整幺蛾子。
趙奎把筆記本摔得啪啪響,說:“也不知道是誰,自不量力,自己這一攤兒工作還沒有整明白,居然去給報紙投稿?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真是贻笑大方。”
林翠轉頭看過去,就見趙奎正得意洋洋地看過來,臉上都是挑釁。
林翠明白了,估計趙奎是從他表妹那裏聽到了什麽,在這裏陰陽怪氣兒來了。
說實話,林翠還真的是有點無語。
一個大男人,整天不想着好好工作,好好提高自己,反而動不動說上三句兩句的,讓周圍人不痛快。
這個時候,其他人也都聽到了趙奎的話,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對方口中所說的給報紙投稿的人是誰。
兩個人在那裏低聲議論,說報紙可不是什麽人都能上的。
畢竟一定要跟全國的寫作者同時競争,投過去的稿子必須在各方面都很完美,才有可能被選上。
聽着這些議論,趙奎就更得意了。
昨天晚上,姑姑一家去他們家裏吃飯,無意中說起來,有一個特別漂亮的姑娘今天去郵局給報社寫信來着。
趙奎算是圈內人,也是搞文字的,一下子就明白了,表面所說的那個人恐怕不是單純的給報社寫信,那是投稿的。
至于特別漂亮……
即便趙奎對林翠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妒忌之心,但也不得不承認,整個科室、乃至整個化工廠,能稱得上“特別漂亮”四個字的,也就只有林翠一個人。
昨天晚上,當着姑姑一家的面兒,趙奎就把林翠嘲笑了個底兒掉,說後者異想天開。
這還不算,今天上班,趙奎還要繼續當面嘲笑。
聽到大家的議論和質疑,趙奎覺得,林翠到來帶來的壓力得到了緩解,心裏也舒服多了。
林翠是不在意,但不代表她可以當鹌鹑。
她站起來,朝趙奎直直地走過去。
“趙哥,給報社投稿的人是我沒錯。所以你是看到了我的稿子了嗎?”
趙奎嗤笑,“你投去報社了,又不是交給我,我怎麽會看到?”
林翠:“那就是了!既然趙哥你沒有看到我的稿子,怎麽能判斷出我寫得不好呢?難道趙哥你有千裏眼?”
趙奎:“你!”
林翠擺擺手,示意對方先閉嘴,趙奎自诩前輩,以為人人都應該尊重他。卻沒想到林翠對他的态度居然這麽随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愣在了那裏。
林翠不管他的反應,繼續說道:“哦,我剛才想的不周到。趙哥你如果想看到我的稿子,不光得有千裏,還得有透視眼。畢竟我那稿子是裝在信封裏的。”
哈哈哈!
這話一出,有人控制不住笑起來,趙奎一眼瞪過去,孟瑩忙舉起雙手做告饒狀。
“趙哥,我一般不會笑的。”
除非忍不住。
趙奎也聽出來她的潛臺詞,一張臉更黑了。
林翠無奈地看了孟瑩一眼,心想:論起氣人,這個姑娘可比自己功力深厚得多了。
孟瑩偷偷吐吐舌頭,很乖覺的樣子。
就在這時,顧主任進來了。
一進門,他就覺的氣氛不太對。
本來正式工作之前的這個時間段,大家應該該收拾收拾,該泡茶泡茶,辦公室裏會有一種忙碌和悠閑莫名統一的和諧感。
但今天不太一樣。
大家分別以趙奎和林翠為中心,分成了兩派。隐隐之間很有一些對峙的意味。
顧主任宣傳科的領導,凡是能做上領導位置的,一般都很善于察言觀色。顧主任也是一樣。
他感覺剛剛辦公室裏應該是有過争執,而且這場争執是以趙奎和林翠為首的。
顧主任并不想管。
只要大家認真工作,彼此之間的小糾紛,小矛盾,沒有上升到大打出手的程度,他都不會幹涉的。
顧主任家中沒有看到辦公室裏的劍拔弩張,揮揮手說:“趕緊的該幹嘛幹嘛,今天是第一天啊三天之後每個人都要交給我一篇稿子別忘了。怎麽着大家是都已經寫完了嗎?”
跟催命符似的,辦公室裏的人們腦袋一陣嗡嗡響。
他們也不顧着發表自己的觀點了,也不想知道趙奎和林翠到底誰會得到最後的勝利了。分分鐘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筆,開始奮筆疾書。
也不知道,在這麽一秒鐘的時間內,他們怎麽就突然有了靈感。
顧主任也不想知道。
他要的是不過是一個暫時的平衡,只要不影響工作就行。
而林翠,也差不多能猜出來顧主任的心思。
她其實壓根也沒期待顧主任會出來主持公道,更不用說期待站在自己這一邊了。
有了矛盾、受了欺負,她會自己想辦法解決。
用不着靠別人。
林翠也只當這件事已經暫時過去,也往辦公桌前走。
大好的時光,她還想多看幾篇文章呢。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趙奎說:“顧主任,我跟您反映一個情況。”
顧主任好像停頓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林翠才聽到他問趙奎要反映什麽情況。
趙奎:“您剛剛留了三天一篇稿子的任務,這都是為了科室好,咱們都理解,也應該支持您的決定。”
林翠……
昨天也不知道是誰當着顧主任的面兒,就說自己完不成的。大家還勸了半天呢。
怎麽今天說改口就改口呀?
然後,林翠又聽到趙奎繼續說道:“可是有些人呀,自己的本職工作都還沒有做好,反而張羅着給報紙投稿。您說這樣的人,是不是不知輕重,是不是應該受到批評?”
林翠停住腳步,轉頭向趙奎看過去,心想原來對方在這兒等着她呢。
趙奎見林翠這樣,以為對方是怕了,他不僅沒有見好就收,反而更加來勁。
小樣兒,還給報社投稿,我讓你嘚瑟!
趙奎:“顧主任,您說說,這樣不務正業的人,是不是應該受到通報批評?”
顧主任沒說話,看向林翠。
他又不傻,趙奎說話的時候,一直往林翠這邊看,他當然發現趙奎指桑罵槐的人就是林翠。
只是,涉及到這個剛剛成為他手下的姑娘,顧主任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說點什麽。
畢竟,林翠的才華他是親眼看到的。
那篇稿子,讀起來讓人唇齒生香,這幾天他連着讀了好幾遍,每次都有不一樣的感覺,都能從字裏行間體會到林翠的文學功底。
還不止這樣呢!
林翠很會為人處事,這一點不光是他,其他科室的人也都有目共睹。林翠這才剛入職一整天,就有好幾個人過來打聽,問他是從哪裏搜羅到這麽乖巧伶俐的人。
要知道,宣傳科就需要這樣的人,這樣的人,無論是廠子內部,還是出去到廠子外部,都能吃得開。
顧主任知道,林翠這樣的,可比趙奎讨喜多了。
所以,如果趙奎口中不務正業、往報紙上投稿的人是林翠,顧主任不介意放她一馬,只想不痛不癢的說上兩句也就罷了。
想到這裏,顧主任輕咳一聲,徐徐開口。
“小林同志!”
“哎,顧主任您說!”
林翠很乖巧的樣子。
顧主任心裏的天平又傾斜了一些,對林翠說:“你剛到開始工作,我覺得還是把精力放在本職工作上比較好。畢竟剛到一個新環境,你熟悉各種東西也需要時間嘛,哈哈!”
似乎是生怕林翠心裏有什麽情緒,顧主任說話的語氣非常平和,說到最後,甚至還笑了兩聲。
林翠知道,領導這是在給自己留面子,她自然要承這個情。
不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她也笑了一下,兩個酒窩浮現在她的臉頰上,給她本來就耀眼奪目的面容,增添了幾許乖巧溫和。
林翠:“顧主任,其實我沒有耽誤本職工作。”
顧主任:“哦?”
趙奎忍不住嘲諷地笑起來,聲音很難聽,讓林翠想起來公鴨子的叫聲。
“呵呵,林翠啊,你到底還是年輕。要知道很多話不是信口開河,很多事情,也不是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解釋的清楚……”
啊!
還沒有說完,趙奎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什麽!
林翠剛剛交給顧主任的,是什麽!
顧主任也很詫異,從林翠手裏接過稿紙,低頭看去,一面問道:“這是你寫的?”
然後,他就不說話了。
整個人完全沉浸在稿紙上的文字中。
林翠解釋的話就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
“顧主任,這是我昨天晚上連夜寫好的稿件,您看看怎麽樣?幫着提一提意見吧!看哪裏不行我再改。”
顧主任就只有點頭的份兒。
因為他的全副心思都被這篇稿件給吸引了。
趙奎覺得不對,中途好幾次想要打斷,都被顧主任制止。
最後一次,顧主任投過來的目光,趙奎都覺得,自己如果再要糾纏,顧主任下一秒就得咬他一口。
趙奎雖然骨子裏桀骜不馴,其實到比較嚴重的情況,他還是知道輕重緩急的。
所以,他也不敢造次了。
辦公室一時之間安靜下來。
大家都屏息凝神,看着顧主任。
而顧主任在看着稿件。
一氣呵成地看完,長長地籲出一口氣。
舉起手裏的稿子,對林翠說:“這一篇,就放在我這裏吧。我看也不用修改了,到下個月技術比武大會直接交上去就行。”
這話一出,大家都忍不住一陣驚訝,紛紛看向林翠。
林翠還是那副淡然的笑意,點點頭,說:“行。那我這幾天再多寫幾篇。”
顧主任更高興了,臉上笑開一朵花。
“行行,不過你自己也別太累,身體要緊。”
林翠點點頭,回自己辦公桌前坐下。顧主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就跟看自己孩子一樣,還是最優秀、家裏頂梁柱的那種孩子。
面向大家的時候,顧主任就沉了臉。
“你們也看到了,林翠同志,不僅沒有耽誤本職工作,人家還提前完成了。給你們昨天留的任務是三天交一篇稿子,今天是第一天,林翠就已經交過來了。同在一個辦公室,這事兒對你們就沒有什麽觸動嗎?”
觸動當然是有觸動的。
不過最大的觸動就是:趙奎,你是閑着沒事幹嗎?為什麽要沒事兒找事兒?
現在好了,所有的人都受了訓斥。
感受到大家投過來的譴責的目光,趙奎也傻眼了。
他也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現在他不僅沒有成功給林翠上眼藥,反而讓林翠在顧主任面前露了臉。
趙奎都不用看剛才林翠遞給顧主任那篇稿件,只看後者的反應,只看後者說這篇稿子可以直接上下個月的技術比武大會,他就知道,顧主任對這篇稿件有多麽滿意!
咬着牙看向林翠,趙奎心裏升起深深的疑惑:林翠還是人嗎?兩天,兩篇稿件,其中一篇投去了報社,另一篇直接讓顧主任的黑臉變成紅臉。
雖然趙奎不想承認,但他知道,既然能投去報社,不管錄用不錄用,至少林翠的那篇稿子寫的,還是在普通水平之上的。而這一篇……
趙奎看看還沉浸在喜悅中的顧主任,不想評價了,他也不想說話了。
轉身回頭,坐到椅子上,趙奎把自己悶成了一個瓦罐。
林翠聽着身後的動靜,輕輕搖頭。
其實,這篇稿子她本來不想這麽早拿出來的。
奈何有些人不長眼睛,非要在那裏作。
作了一次還不夠,三番五次地作。
她也沒有辦法。
至于由此給其他人帶來的工作上的壓力,林翠也只能在心裏說一聲抱歉了。
畢竟這事非她所願,大家要怪,也應該怪到趙奎的頭上。
辦公室裏的其他人的三觀還是比較正的。
顧主任被副廠長叫去開會,等他一走,辦公室裏就炸了鍋。
大家紛紛圍到趙奎身邊,七嘴八舌地指責他。
說趙奎一天天不好好工作,就知道盯着人家林翠。
現在好了,林翠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反而是大家跟着趙奎挨了一頓罵。
孟瑩說得更直接,“我說趙哥呀,你比我們都大幾歲,按說應該起個好榜樣,帶着大家共同進步,同時也要維護辦公室內的人文環境。現在倒好,趙哥,你這不是一天天的添亂嘛!”
可不是就添亂嘛!
大家覺得孟瑩說的非常有道理,紛紛點頭附和,跟着繼續數落趙奎。
趙奎平時也是一個牙尖嘴利的,現在犯了衆怒,他只有一張嘴,哪裏能說得過三張嘴。
一開始他還反駁,後來聲音漸漸被淹沒,最後終于放棄,不再說話了。
林翠聽着,覺得有點好笑。
趙奎如果知道,就這兩篇稿子,總共花了她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會不會氣得吐血呢?
笑了一陣兒,林翠就又開始犯愁。
今天晚上,估計是不能回去林家了,那她去哪裏睡覺呢?
不過,估計現在林家已經鬧開了吧?
林翠還挺想親眼見證的。
不得不說,林翠猜測很靠譜。
林家現在豈止是鬧開,那簡直就亂成了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