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實際上,林翠早晨離開沒多久,林父就起來了。
可能是昨天晚上喝稀飯後又喝了水,讓原本想要一覺睡到大天亮的林父,被尿給憋醒了。
農村的院子自己就有茅廁,林父上完廁所出來,不知咋的,就想去看一眼寶貝兒子。
林寶柱晚上睡覺是不拉窗簾的,說嫌棄太憋悶。
林父隔着玻璃往裏一看,頓時詫異,兒子呢?
三代單純的寶貝疙瘩林寶柱,不見了!
最開始林父以為林寶柱去縣去縣城玩兒去了,心裏雖然不高興,但是轉念一想,最近一段時間,兒子被拘在家裏也是挺難受的。
出去玩玩也好。
反正今天男方那邊就會送彩禮錢過來,這是一件大喜事,是林家的大喜事,更是兒子的大喜事。
就當是提前慶祝了。
只是屋子裏被子都沒有疊,林父就進到屋子,打算給兒子疊被子。
這一進屋,他就發現不對了。
地上有一雙鞋,正是林寶柱昨天穿過的!
再着急出去玩,也不可能不穿鞋呀!
林父覺得事情蹊跷,趕緊回到正屋,把老伴兒給叫醒了。
也不知道今天林母是咋的了,睡得特別沉。
最後林父用毛巾蘸了涼水,拍到林母的臉上,這才給後者弄醒。
兩個人在院子裏一頓找,也沒找到寶貝兒子的蹤跡。
再一看,自行車沒了。
林父心裏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就在這時,大門被人砸得啪啪響。
林父連忙去開門,還沒等他看清楚外面的人是誰,就被人一拳打在鼻子上。
頓時覺得鼻子裏一陣溫熱,有什麽液體流了出來。
一抹,滿手血。
“你們,你們幹啥?”
林父一開始沒認出來,後來有人從後面走過來,又給他一腳。
林父爬起來,這才發現,剛才踢自己的正是隔壁村的那個男人。
“女婿,你這是幹啥?”
林父顧不上疼痛,連忙問道。
他今天還等着對方給送彩禮錢來的。
可看着這架勢,也不像啊。
三十七八歲的男人臉色發紅,顯然是氣得不輕。
又給了林父一腳,把好不容易爬起來的林父踢得倒了下去。
男人喝道:“什麽女婿?誰是你女婿?”
說着,又是一腳。
林父被打得只有哀叫的份兒,一時之間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林母聽見外面的動靜不對,連忙沖出來,一見這架勢,也是吓得夠嗆。
“你們這是要幹什麽呀?怎麽一進門就打人呢!”
林母扶住自己的男人,沖這幾個不速之客嚷嚷。
最後目光落在了她的好女婿身上,都這會兒了,她居然還叫女婿,“這好好的,你幹啥打你岳父呀?”
“岳父?我呸!你們不想結親就直說,耍着人玩兒算是怎麽回事?”
男人說着,不知道想起什麽,又氣得不行,伸腿想再給林父一腳。
他的腳剛伸出去,卻被林母抱住了。
“你先別打,把話說清楚。就是死,也得讓我們死個明白吧?”
“死個明白,對,我讓你死個明白!”
男人才不管,直接往前一踹,林母整個人往後倒去,頓時一陣痛叫。
林父掙紮着喊道:“趕緊叫人,要出人命了!”
他本來顧忌着還沒到手的彩禮錢,不想讓村裏人知道,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但他現在也看出來了,這幾個人完全是想打死他。
林母一開始也是這樣的心思,現在聽到老頭子這麽吩咐,也顧不得別的,立刻扯着嗓子喊:“來人吶,快來人,出人命啦!”
其實這會兒天剛剛亮,周圍的人還都沒起來。即便有那些起的早的人,也都是處于迷糊狀态。
所以,林母喊了兩聲,愣是沒有人過來。
而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趁着這個空檔,又給了林父幾腳。
就連林母這個女人,他們都沒放過。
有人照着林母的臉扇了幾個巴掌。
林母的喊聲更加凄厲了。
持續喊了五六分鐘,嗓子都要喊啞了,終于有鄰居過來了。
是隔壁和林母不太對付的王嬸子。
林母看着王嬸子那張平時讓自己無比厭惡的臉,此時只想感動得流淚。
王嬸子也吓了一跳。
說話都有點結巴了。
“你你們都是誰啊?怎麽一上來就打人?”
男人跟王嬸子說話倒是客氣,“我們是隔壁村的,跟林家有點私人恩怨。您老就別管了。”
林母生怕王嬸子真走了,恨不能跪下來給王嬸子磕頭。
可她被打得太厲害,渾身散架了似的。
躺在地上動都不能動。
王嬸子也是個聰明的,見這情形自己壓根兒管不了,打自然是打不過的。
便假裝離開,直接去找了村長。
等江村長帶着七八個小夥子趕過來的時候,林父和林母被打得已經不成人樣了。
隔壁村的一家氣出得差不多,再加上也認識江村長,村長的面子還是要給的,也就住了手,跟江村長說了原委。
幾個人一頓輸出,把江村長聽得目瞪口呆。
“啥?你,你,你們兩,居然想把閨女綁了送過去?”
江村長指着躺在地上哀叫的林父林母,氣得不行。
這還算是人嘛!
雖然最後沒弄成,但林父林母的最初意圖,只要不傻,都能猜出來。
雖然江村長跟隔壁村這家人沒啥交情,很多事情不太了解,但是,就但看今天這三父子的做派,就知道他們個頂個都是會耍橫的。
林父一個大男人都被打成這樣,要真的是林翠嫁過去,以後還不定被打成啥樣,到時候那姑娘能不能有命在都是個未知數。
旁邊看熱鬧的村民們都是一臉鄙夷地看着林父林母,王嬸子最是嫉惡如仇,呸一聲啐了一口,罵林父林母髒良心!
林父林母卻啥都顧不得了,掙紮站起來,問男人:“昨天送過去你家的,是不是我家林寶柱?”
就說呢,他家寶柱怎麽就好端端就不見了。
“你給我滾一邊兒去!”
男人一把甩開林父,後者本來就受了傷,被這麽一甩,甩出去老遠。
要不是有村民眼疾手快地給扶住了,林父的腦袋就得撞牆上去。
男人簡直煩死這老頭子了!
本來打算得好好的,昨天就是他的洞房花燭夜。他偷偷來看過去幾次,知道自己未來的媳婦可說是漂亮得蓋了帽了。
于是,對昨夜就更加期待了。
誰知道,歡歡喜喜帶了人回家,打開被子一看,竟然是一個如假包換的男人!
他氣得不行,也沒當時送林寶柱回來,直接給揍了半夜。
他能不生氣嘛!
殺了林父的心都有了。
現在對方居然來拉他,問什麽林寶柱,男人目光狠厲:“什麽林寶柱林寶山的,我不知道。我告訴你,今天如果不把林翠交出來,我跟你沒完,以後見一次,我打你一次!”
江村長連忙喝止,讓幾個小夥子把男人壓住,說:“你要是再撒野,我就把你送到公安局去!”
公安局這三個字,到底是威懾力的,男人終于不鬧了。
反而開始跟江村長講道理,說什麽,他和林家說得好好的,要娶了林翠回家當媳婦的。現接回去的卻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他的臉,乃至他全家的臉都給丢盡了。
林家必須得賠償損失,而且必須把林翠交出來。
林父林母這會兒也知道,肯定是林翠搞的鬼了,對這個閨女深惡痛絕,又想着趕緊脫身去隔壁村接兒子回來,就滿口答應下來。
“行行,你放心,等找到了林翠那個死丫頭,我們一準兒給你送回去!”
林父被打掉了一顆牙齒,說話都有點漏風了。
要不是顧及着自己村長的身份,江村長簡直想給林父一個大耳刮子!
“你們這樣安排,林翠同意嗎?”
林父還振振有詞呢,“我是她爹,讓她嫁給誰就嫁給誰,她還敢不同意!”
江村長簡直要被林父林母的愚昧給氣笑了。
“沒有本人同意,這門親事就不作數。婚姻自由,你們懂不懂?”
林父不懂,他也不想懂。
他梗着脖子,咬死了孩子就得聽父母的。
最後,江村長也不跟他多說了,直接說如果他再逼林翠嫁人,也一起扭送公安局去。
林父才暫時偃旗息鼓。
林父林母傷得不輕,江村長讓隔壁村這一家子始作俑者送林父林母去醫院,畢竟人是他們打的,不能叫這麽算了。
以後咋處理再說,反正現在他們不能叫這麽走了。
那一家子梗着脖子不願意。
江村長威脅說,如果他們不去,他就叫人去叫他們村的村長來。
那家人這才同意了。
誰知道,半道上,三個人居然給跑了。
林父林母被本村人送去醫院,很快,林寶柱也被村裏人從那家人接回來,渾身上下都沒有一塊兒好皮了。
護士和幾位醫生都認識這一家人,見是他們來,大家的臉上立刻就不好看了。
上回林寶柱住院,拖着人家的住院費不交。這才被趕了出去。
哪裏知道這還沒過一個禮拜呢,這家人就又來了。
而且這回傷的還不止林寶柱一個人,林父林母臉上身上都是傷。
這傷要是都治好了,得花不老少的錢,這家人能舍得出?
還組團來住院。
這是拿醫院當他們家了嗎?
即便有着職業素養,醫生和醫生也不是沒有感情的動物,他們是活生生的人。
看到特別令人讨厭的,他們說話自然不會客氣。
“這回你們想住院,想治療,就先交押金吧。”
“對對對,先把費交了。”
林父肉疼得不行,當下就說自己不住院了,讓醫生把他跟家人身上的傷處理傷處理一下就行。但寶貝兒子得住院。
護士沒好氣地說:“不住院也行。反正随你們吧!不過要是要讓我們處理傷口,你們也得先交押金。”
林父急了,“你們這叫什麽态度?醫院不是救死扶傷的嗎?怎麽上來就先要錢?我要找你們領導!我要跟你們領導反映反映。”
到現在,他被打出來的傷口好像也不疼了似的,跟只鬥雞似的在那裏跟護士叫嚣。
護士也拉了臉,說:“那你去反映吧!其實你都不用費這勁,你在我們醫院都出名兒了。我們今天的找你催繳費用,每次你都只給幾毛錢,!我們一天天的,別的工作都不要幹了,就盯着你們要錢呗。”
就這個當兒子的住院那幾天,到了最後,幾個護士輪番去催他們去繳費,一天去個三五次都有的。
當護士也有幾年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不要臉的人。
護士翻了個白眼兒,嫌棄的神情不加掩飾。
旁邊站着的醫生情緒管理能力更好一些,倒是沒有翻白眼兒,只是從他的臉上的微表情,也可以來對林家人的不屑。
林家人不是自己來的,跟着來的還有村裏的其他人,江村長也來了。
畢竟今天這事兒鬧得太大了,三個人受傷,他身為村長責無旁貸。
現在聽到醫院醫生和護士這麽說,江村長和其他人都紛紛看向了林家三口。
除了林寶柱也不知道是臉皮太厚,還是直接被打暈了,沒啥反應,林父和林母都臊得漲紅了臉。
林父梗着脖子在那裏否認,“我上回也沒欠你們錢呀,出院的時候交了的!”
護士冷笑,“是,你們是交了,但你們那是自願交的嗎?是我們三番五次去催,最後你們才交的。要是每一個來醫院的人都像你們這樣,那我們一天天的,別的工作都不要做了。”
林父平時很愛臉面,現在被怼的說不出話了。
但他沒有理,卻偏偏想要攪出三分理來,在那裏跟人家小護士嚼扯。
最後,還是江村長看着實在不像樣,先給墊了錢,把押金交上,林家一家三口身上的傷口這才能被處理。
這些情況,都是林翠從江午那裏聽到的。
彼時,江午正絮絮叨叨地跟她描述着,旁邊站着周川。
周川一雙眼睛緊緊地定在林翠身上,雖然剛才她已經再三保證沒有受到一點兒傷害,但周川還是不放心。
想要自己親眼觀察一會兒。
這樣,他才能放心。
林翠不知道旁邊男人的心思,她聽得津津有味呢,忍不住問後續,“那林寶柱到底啥樣了?”
江午:“林寶柱被大夥兒隔壁村拉回來,哎呀,那個慘吶!”
當時,江午跟着大家去看熱鬧,看到林寶柱的樣子,都吓了一跳。
臉腫得跟豬頭一樣一樣的,露在外面的胳膊上,脖子上,都是傷痕。
“這還只是露在外面的,在衣服裏的,還不知道咋樣呢!”
江午絲毫都不掩飾自己的幸災樂禍。
林翠也笑。
“他活該!”
剛剛,她把林家父母要給自己下藥的事兒,跟周川和江午說了。
雖然不知道是啥藥,但肯定不是啥好東西。
周川看着一臉滿不在乎的林翠,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這個姑娘,好像世界上沒什麽讓她害怕的事情。
除了,那天,他感覺到她怕黑。
而這樣大的事兒,如果不是江午去找自己,然後過來一起找林翠,也許自己永遠都不會知道。
林翠到底跟他的關系還沒有到無話不談的份兒上。
也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到那個份兒上。
周川目光落在林翠臉上,心裏一陣悵然。
而江午還在繪聲繪色地給林翠講呢,“你是不知道,那熱鬧!跟過年似的!”
林翠不無遺憾,“要是我在場就好了!”
雖然林家三口都得到了懲罰,但是,沒有親眼見到,林翠到底是有點遺憾。
江午嘻嘻笑,說:“他們現在就在醫院呢,你要是想看,也可以去看看!”
他說着,眨了眨眼睛。
林翠噗嗤一笑,擺擺手說:“還是算了吧,我這一堆事呢。”
她可沒有那個閑工夫。
又說了幾句,林翠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問江午,“林甜呢?你有沒有見到林甜?”
江午搖搖頭,一臉茫然,“可是呢!當時你們院子裏吵成那樣,恨得全村的人都去了,愣是沒有見到林甜露面。”
哦!
林翠差不多心裏有數了。
就像江午所說,外面吵鬧成那樣,即便林甜有可能喝了加藥的水,林母都醒來了,林甜不可能醒不過來。
唯一的可能就是,林甜故意的!
林甜很可能早就醒來,只是聽到外面的聲音,她怕自己出去吃虧,才一直沒有露面的。
這麽一想,林甜這個人還真的是……
夠狠!
林父且不提,但林母對林甜不錯,她就那麽聽着爹娘挨打,也許還親眼看到了呢。居然無動于衷。
真是夠可以的。
正想着,就聽見周川突然道:“這幾天你先住招待所。”
這一句話插得太過突兀,林翠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啊一聲,轉頭看向周川。
周川:“我會抓緊找房子的。”
林家肯定是不能回去了。
林翠能全身而退,也是她自己足夠警覺和聰明。但如果還有下一次呢?
周川想到某些可能性,後脊背一陣發涼。
自從母親去世以後,他被迫獨自面對這個世界,多少年來,這還是周川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覺。
林翠有點發愣地看着周川,“你在幫我找房子嗎?”
周川點點頭。
本來想着在事情辦成之前,他不會提前跟林翠說。
但事到如今,也不好瞞着了。
周川:“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
實際上,從林翠到化工廠報道哪天開始,周川就開始找房子了。只是他連續看了七八處房子,都覺得不太滿意。
或是一個院子裏住的人太雜,或是屋子太陰冷、不朝陽,甚至連距離公共廁所的遠近,周川都給考慮到了。
包括房東的人品、好不好相處,都在周川的考慮範圍之內。
不過,也正是因為要求太高,所以他連着看了三天,愣是沒有找到合适的。
現在周川有點兒急了。
他轉頭問江午,“你能不能跟你大伯說一說,給林翠開一封介紹信?”
既然暫時沒有找到合适的房子,林翠就得住招待所。
而住招待所是需要介紹信的。
幸虧也江午在。
江午自然答應,胸.脯拍得啪啪響,“放心吧,我大伯肯定願意給開。”
不光是因為他的面子,而且,江午總覺得,大伯好像特別關注林翠。
這幾天,每次他在大伯面前提到林翠,大伯總是一臉笑容,問東問西的。
也真是因為如此,今天聽說林家出事,大伯才會着急忙慌趕過去,還讓人把他也給叫過去了。
更加奇怪的是,大伯處理完林家的事情回追錦江連載文,加企鵝君羊以污二二期無兒把以來,拍着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囑咐:“林翠那姑娘不容易啊,你多照顧點。”
照顧麽,江午是願意的,畢竟林翠就相當于他未來的親嫂子。
可可為啥大伯要特意這樣囑咐他呢?
到現在江午都沒有想明白。
不過,現在有了幫助未來嫂子的機會,江午責無旁貸。
林翠想了想,覺得也只好這樣了。
她是在工作中被周川托人叫出來了,現在打定了主意,林翠就回到辦公室,跟顧主任請了假,和周川、江午一起,回了一趟村子。
當林翠出現在村口,頓時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現在正好是吃飯的點兒,大家陸陸續續從田地裏回來,嘴裏還津津樂道早晨林家的鬧劇。
說什麽的都有,不過大多數人都覺得林父林母簡直是黑了心腸。
林翠多好的姑娘呀!
林父林母為了幾百塊錢的彩禮,就舍得把那麽好的閨女嫁給那個男人。
那男人是隔壁村的,本村的人平時并不太了解對方的人品。
但今天早晨,許多人親眼看到,男人是怎麽對林父林母拳打腳踢的。分明就是個暴力狂。
要是林翠真的嫁過去,還不得天天挨打。
正說着呢,有眼尖的人往前方望了一眼,驚訝道:“那不是林翠?她回來啦!”
這一聲,在下工回來的人群中炸開了鍋。
大家紛紛順着那人指的方向望過去,可不是!
三個騎自行車的年輕人正往這邊而來。
中間的那個,可不就是林翠!
大家也顧不上回家做飯吃飯了,都一窩蜂似地迎過來。
“林翠,林翠!”
林翠見這架勢,也就下了自行車。
江午和周川也跟着停下。
村民們圍攏過來,都問林翠有沒有事兒,受沒受到什麽傷害。
有嬸子大娘拉着林翠的胳膊,把她上下地看,“哎呀,這閨女可憐見兒的!”
林翠被大家團團圍住,眼前一張張關心的臉,一時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沉默了幾秒鐘,林翠才說自己沒事,這不是好好的嗎。
“那昨天晚上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爹娘要把你捆了送去隔壁村,這是真的嗎?”
有人開口問道。
立刻有人搶着說:“那當然是真的,今天你你沒有看到人家都鬧成那樣!隔壁村那家都打上門來了!”
“打上門也活該,誰讓他們不拿閨女當人呢!”
“那倒也是,不過話說回來,怎麽被捆住送過去的人就成了林寶柱了呢?”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林翠。
大家心裏都有一個猜測,只是沒有得到證實,大家也不好生問,因為林翠這個姑娘已經夠可憐的了。
即便她做了什麽,也都是應理公該,沒啥不對的。
林翠笑了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見此情形,周川走過來,站到了林翠跟前,替她擋住村民們或好奇或八卦的目光。
周川:“謝謝各位嬸子大娘的關心,不過我們還有事,就先不跟大家說了。”
林翠被他擋住,看着跟前高大偉岸的男人,心裏輕輕一動。
認識以來,這還是林翠第一次聽見周琛一次性說這麽多個字。
其實他說話很順暢,也很有邏輯性,只是平時不太愛說罷了。
周川盡力做到表情溫和。
但有的人,站在那裏,這會給別人帶來一種壓迫感。這和他表情是否溫和沒有什麽直接的關系。
恰恰,周川就是這樣的。
當他出來的那一刻,村民們就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現在聽周川這麽說,大家也不敢再多問什麽了,只好三三兩兩散去。就是臨走的時候,都依依不舍地朝林翠看了幾眼。
有嬸子大聲吆喝,讓林翠一會兒去家裏吃飯。
林翠一看,正是隔壁鄰居王嬸子。
“好嘞王嬸子,有空我一定去!”
林翠知道,大家這是關心自己,心裏頓時暖呼呼的。
但對于大家的好意,林翠也只能婉拒,說改天有時間,一定去各位嬸子大娘家裏拜訪。
見林翠如此懂事禮貌,大家又是一陣唏噓,說林父林母一定是瞎了眼,放着這麽好的閨女卻不好好對待,以後有他們後悔的。
目送大家離開,林翠三人這才往大隊部走。
江午瞅瞅林翠,最後還是忍不住把心裏的疑問問了出來。
“林翠,林寶柱是不是你綁起來的?”
還沒等林翠開口,周川就甩過來一句:“話多!”
江午頓時啞聲。像引信被點着卻半道熄滅了的炮仗。
他憋得夠嗆,有心再問兩句,但是轉眼一瞅周川的臉色,江午一肚子的話就都給憋了回去。
給他憋得十分難受,到了大隊部,江村長一見侄子,奇怪地問:“你這臉色咋回事兒?咋跟豬肝似的?”
江午……
為啥這一個兩個的人,都可着他一個人欺負呢?
天底下究竟還有沒有公平可言?
公不公平的,林翠沒想過,她今天倒是切實體會到“有人好辦事”這句話。
有江午這個親侄子在,江村長問都不問,就給林翠開了介紹信。
江村長:“我先給你開一個禮拜的,要是時間不夠,再看也行。”
林翠謝了江村長,突然想起什麽,問道:“村長,如果我想把戶口遷走,都需要什麽手續?”
“你想把戶口遷走?”
林翠點點頭。
想到林父林母的騷操作,江村長嘆了一口氣,點點頭說:“遷走也好,以後就不用在受你爹娘的牽制。”
從江村長的口中,林翠知道,這個年代遷戶口還是挺容易的。
只要接收戶口的單位,開個接收函,這邊再找村長簽字蓋章,拿着雙方的文件,去鄉裏把戶口遷走就行了。
本來林翠還想着,是不是得去縣城戶籍科。
但江村長說,附近幾個村子各家各戶的戶口都在鄉裏放着,壓根就不用去縣城。
林翠松了一口氣。
拿着介紹信出來,三個人又馬不停蹄地往縣城趕。
周川說招待所他已經安排好了,幹淨衛生,距離化工廠也不算太遠。林翠知道對方很靠譜,也就沒多問。
晚上的住處終于有了着落,不用露宿街頭,林翠也就放下心,跟人揮手告別,依舊回到化工廠去上班。
回到辦公室,林翠找顧主任銷個假,放下挎包去了一趟人事科。
“你想把戶口遷到工廠來?”
接待林翠的,還是那個有點兒腼腆的小夥子。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這人一見到林翠就臉紅。
林翠也沒咋在意,點點頭。
小夥子有點為難,“按理說,一般轉正之後才給遷戶口的。你這剛來沒幾天……”
這個規定林翠也表示理解。
畢竟沒有轉正,她只是臨時工,并不穩定。
要是遷了戶口之後,她這邊有什麽變動,或者試用期沒有過,被辭退了,工廠人事科這邊也是麻煩。
不過,林翠現在已經沒有別的辦法。
她倒是想自己買個房子,把戶口遷房子裏去,可是,這不是錢不夠嗎?
林翠:“我确實有困難,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她生得美,如今放軟了語氣說話,真是讓人難以拒絕。
小夥子很想立即答應。
但他上面還有領導,這個事兒,不是他願意就能做到的。
“這,我還得請示一下才能答複你!”
小夥子因為不能立刻幫到林翠感到內疚
就在這個時候,陳主任從外面進來了。
看到林翠,就跟她打招呼。
“哎,林翠來了?”
林翠心裏一動,對小夥子使了個眼色,後者還不明白咋回事的時候,林翠已經跟在陳主任身後了。
“陳主任,我想把戶口遷到咱們工廠來……”
陳主任本來是看到林翠跟自己下屬那裏說事兒,只是打個招呼,沒想打擾兩個人,卻沒想到林翠居然跟上來。
他站住腳,回頭詫異地看着林翠,“遷戶口?”
“嗯。”
林翠點點頭,把剛才跟小夥子說的話又說了一遍。不同地是,林翠這會兒特意加入了對小夥子不通融的抱怨。
小夥子聽得一頭霧水,心想,剛才兩個人正在溝通,他正在想辦法,也沒說完全不可能。
怎麽林翠還告起狀來了?
下一秒就聽見陳主任哈哈大笑,十分愉悅的樣子。
陳主任:“下邊的人呀,腦子都比較軸,這種事你直接來找我呀!”
林翠忙點頭,說自己這次沒經驗,下次就知道了。
陳主任樂了,“你這個小林呀,真是!”
遷戶口又不是別的,難道還有人一次又一次地辦嗎?
陳主任叫小夥子來,囑咐幾句。
既然有了上級領導的首肯,小夥子也犯不着卡着傻,便給林翠開了接收證明。
注意到小夥子不太好的臉色,林翠也沒多說,拿着證明道了謝,就離開了。
陳主任目送着林翠離開,擡頭就看到下屬臉色不太好。
“你這是什麽臉色?”
被領導點名,小夥子也撐不下去了,走過來,筆直地站到陳主任面前,低頭承認錯誤。
“對不起,我剛才不知道您想讓她遷戶口。”
陳主任擺擺手,“你沒有做錯什麽,堅持原則是對的。”
這……
小夥子就有點兒不明白了。
領導這是什麽意思?
讓他堅持原則,可領導自己卻又給林翠開綠燈?
百思不得其解,小夥子悶悶地走開。
陳主任看着自己跟榆木疙瘩似的下屬,再一次升起想把林翠搶到自己部門的想法。
一樣是年輕人,林翠年紀還小了幾歲,怎麽行事就這麽不一樣呢?
跟林翠比,科室裏的所有人,都是榆木疙瘩。
從人事科出來,林翠生怕夜長夢多,就跟顧主任說了一下,直接回村又去了大隊部。
江村長驚訝于林翠的辦事效率,當然也沒有卡着,直接給開了證明。
只是這個時候已經下午五點多了,趕去鄉裏也來不及,人家都下班了。
只好明天再來一趟。
回到縣城,林翠也沒有回工廠,本來出來的時候,就跟顧主任說的活口,說如果來得及,就回去上班,來不及,就不去了。
現在已經五點半,工廠都下班了。
林翠也就不去了。
今天一天,還真的是挺累的,林翠想早點回去休息。
于是按照周川給的地址,來到招待所。
人還沒到招待所,遠遠就看見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門口,臉朝着林翠這邊,顯然是在等她了。
“周川!”
林翠加緊蹬自行車,很快來到跟前。
周川點點頭,說:“咱們進去。”
這……
林翠有點遲疑,因為她總覺得現在的氣氛有點詭異。
就好像幾十年後,一對男女同時出現在酒店門口,男的說“咱們進去”,意味不是很明顯嗎?
當然了,周川自然是沒這個意思的。
林翠确定這一點,也就不免自嘲自己多想了。真是奇怪,自己怎麽會想到這個?
“林翠?”
周川已經跨上一個臺階,沒有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不免回頭看過來。
“哎,來啦!”
林翠忙應一聲,甩甩頭,趕走自己腦海中那奇怪的設想,追了上去。
誰知道到了招待所,又被前臺負責接待的工作人員盤問了半天。
周川和林翠多次表明,兩個人并不一起住,周川只是送林翠過來的,工作人員這才做罷,給了林翠鑰匙。
林翠拿着鑰匙上樓去,回頭往下看,就看到工作人員兩只探照燈似的眼睛,正緊緊地盯着自己。
不止是盯着她,工作人員還時不時瞟向早已站在門外的周川。
就好像,周川能瞬間移動,在工作人員不經意的時候,就會出現在客房似的。
而林翠本來還覺得沒啥,現在被工作人員這麽一看,反而有點臉紅了。
這個年代,對男女關系的監察,真的是夠厲害的,簡直就全民監察啊!
上樓放好了東西,林翠重新下樓,再一次忍受了前臺工作人員的一波注目禮,逃也似地沖出門口。
恰好在這個時候,周川回過頭來,一眼就看到林翠臉上的慌張。
“怎麽了?”
周川問。
此時此刻,林翠甚至有點怪周川的敏銳了。
清了清嗓子,林翠說:“沒啥,就是餓了,想早點出來吃飯。”
周川點點頭,沒多想的樣子。
兩個人相跟着去了國營飯店。
林翠今天的心情簡直是太好了,小小報複了林家三口一下子,明天有可以遷出戶口,簡直就是個大喜事。
她大手一揮,非常豪爽地點了兩個肉菜。
林翠和周川享受美食的時候,林甜正在挨罵。
“林甜,你是個死的嗎?就住在你弟弟隔壁,怎麽一點兒聲都沒聽到?”
涉及到自己寶貝兒子,林甜這個閨女也就靠邊站了。
林母手指不停地戳在林甜的額頭上,一下又一下,用力得很。
林甜覺得自己的額頭都要被戳出一個洞來了。
她心裏生恨,但面上卻裝出一副柔弱可憐的樣子。
“娘,我真的沒有聽到,我睡得太死了,娘,都是我的錯!”
昨天也晚上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林甜躺在炕上就睡着了。
這一睡就睡到了大天亮。
直到被外面凄厲的喊叫聲驚醒,林甜吓了一跳,覺得事情有點不對,于是并沒有直接出去看。而是趴到窗臺,掀開窗簾的一角看向外面。
這一看,她就更不敢出去了。
直到那些人走了,林父林母也被村裏人拉去醫院了,林甜才戰戰兢兢地從屋子裏出來。
回想大門口那裏一灘的血,現在林甜都心有餘悸。
但這個事兒,她當然不能說實話。
只說自己睡太沉,沒聽到。
要放在以前,林母自然是不相信的。睡覺能多沉,至于外面的聲音都聽不見?
可昨天晚上,林母自己家睡得很沉,還是林父用濕毛巾給她拍醒的。她就暫時相信了林甜的話。
只是,她自己挨打,兒子也挨打,這口氣一時咽不下去,林翠那個死丫頭又沒在,林母只好把氣撒到林甜身上。
伸手在林甜的胳膊上,脖子上,掐了好幾下。
林甜疼得不行,嗚嗚嗚地哭。
幽幽的哭聲在屋子裏回蕩,更是讓林父心煩意亂。
他啪地一拍桌子,說:“別嚎了,吵得人腦袋疼。”
事情都已經這樣了,這母女倆不趕緊想辦法,卻只會哭,只會鬧。
林父再一次覺得,自己當初怎麽就松口,答應娶林母了呢!
這個女人太蠢了,一點兒不頂事。生出來的女兒也也蠢,除了不頂事,還只能起壞作用。
得虧生了個兒子,兒子是他老林家的希望。
林父心裏稍稍得到安慰,但是回頭看到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兒子,林父的臉上反而更加愁苦了。
這一回,兒子比上次傷得還重。
他剛剛叫了好幾聲,兒子都沒啥反應。
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留下後遺症。
都怪林翠。
那個死丫頭!
家裏真的是白養她了。
自己不願意給弟弟換彩禮也就算了,居然把弟弟綁起來。
要不是林翠綁了林寶柱,隔壁村那個暴力男人一家又怎麽會錯認了人!兒子又怎麽會挨打!
他又怎麽會挨打!
此時此刻,林父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有錯。
錯誤都是別人的。
林翠沒良心,不能心甘情願地為弟弟犧牲。
林母太蠢,放個安眠藥都放不明白。
林甜睡太死,沒有及時救弟弟,也沒有及時擋在他跟前保護他。
只有他自己沒有錯,他的寶貝兒子也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