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等她依賴

第59章 等她依賴

秦樂窈瞧着他湛藍的眼眸, 像赫連煜這種生來尊貴又身處高位的權臣,如果真的動了心思要為難她,要違背當時的約定, 她根本就沒有一點抗争的可能性。

即便只是一些淺淡的興趣,淺淡的喜歡,只要他想,只要他動了念頭。

她舌尖有點發苦, 心裏壓着事,到底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赫連煜等了半晌,她仍是這麽一副沉寂的樣子,男人心下嘆了口氣, 往她手臂來回撫摸了幾下,換了個話題道:“不想說就聊點別的吧,剛才夢見什麽了?都給吓醒了。”

秦樂窈定定看着他,赫連煜頓了半晌後不解問道:“你到底是怎麽了, 窈窈, 跟我說句話, 這也不能講?”

在男人等待的目光中,她平靜地道:“你。”

我夢見你了。

赫連煜頓了半晌無話,兩人就這麽對視着, 不過咫尺距離,秦樂窈将這層微薄的窗戶紙給捅破,氣氛都變得微妙了起來。

赫連煜不是個傻子, 他身為三軍主将,身居高位久矣, 有些話,無需說得再明白。

“所以你确實是在害怕。”男人語調并未發生太大的變化, “怕什麽呢?”

“怕明年的這個時候,我不讓你走?”

赫連煜知道她一直介意的就是這件事,盡量讓自己的嗓音軟和,不會吓着她,“你心中所想的,屆時是要走去哪裏呢?也還是在上京中謀發展罷了,這并不沖突的,相反的,有我在身邊,你還能少走許多彎路,這不好嗎。”

不好。

秦樂窈在心中回答。

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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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這些淺淡的喜歡,她就要耗費光陰,耗費她最精力充沛的年歲,到他哪天真正膩味了為止。

悲哀。

“小王爺,我是個商人。”

“嗯?”赫連煜一時間沒明白她這答非所問的一句話,以眼神詢問着她的下文。

“為商者,重承諾,重信譽。所以我也希望,您能信守我們二人之間約定的承諾。”

赫連煜的心緒瞬間往底下沉了一大截。

“你回回跟我談承諾,談聲譽,談些冠冕堂皇的東西,就是一點不提感情?”

赫連煜眯着眼,不信她這些時候的相處就沒有絲毫真心片刻,“我是反悔了,但你就非要死磕着那什麽承諾,沒有絲毫松動的餘地?”

“再說了,這也還有一整年的時間才到約定的時候,你就那麽篤定到時候不會改變心意?現在就這般着急把心操在前頭,傻不傻。”赫連煜看她這防備謹慎的模樣也有些心疼,往她腦後輕輕揉了下。

赫連煜的口吻親昵,秦樂窈能聽出這番話已然是在給二人一個臺階下去,讓今晚的矛盾暫時停留在這。

但有些事情,逃避只會造成日後難以承受的苦果。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秦樂窈情緒平穩卻又堅定地向他表明自己的立場,“小王爺,您該與身份門第相當的良人去談感情與真心,不是我。”

今年的冬月格外寒冷,年關前後連着下了好幾場暴雪,整個上京城裏都是一片茫茫的白色。

一身戎裝的赫連煜從大營回來,身穿護甲的肩頭落了些白雪,男人昂首闊步往主宅走,從雲海別院的門前路過,目不斜視,徑直往前。

那日冬至夜晚之後,秦樂窈就開始像是故意在疏遠他,成天披着張不茍言笑的清冷外皮,問一句答一句,從不主動搭話,答了也只是最簡單基礎的一些字眼,态度恭敬,言辭簡略。

赫連煜受不得這一落千丈的态度差別,氣性上來有過幾回争執,但秦樂窈就像是一團軟硬不吃的棉花,也不跟他做無謂的争吵,說什麽都應承,然後再繼續冷淡着。

三回五回的碰壁,最後赫連煜是氣急了,在屋裏拍桌子踢凳子,惱她的冷落,又惱自己這舍不得說重話威脅她的窩囊樣,指着人氣得火冒三丈:“你這死德性就是吃準了老子舍不得真對你怎麽樣是吧?”

“我是喜歡你,也不是叫你這樣拿來作賤的,既然你不稀罕,行,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

就這樣,赫連煜摔門而去之後,便是長達數十天的冷戰,恰逢前幾日年關,他回威北王府小住了幾日,前後加起來,快有大半個月沒見過秦樂窈了。

主宅裏有一處小閣樓,是整個無乩館裏地勢最高的地方,視野開闊,能瞧見整個館裏的全貌。

赫連煜一個人坐在上面喝悶酒,刻意背對着雲海別院的方向,一眼都不去多看那與她有關的地方。

赫連煜是天生的身份尊貴,後來又靠着戰功赫赫得天子器重身居高位,雖說身上沒有多少纨绔子弟的驕縱習氣,但驕傲自負是一樣都不少的。

如此這般的人物,一而再地在秦樂窈那裏碰壁,若是再腆着張臉去找她,他都覺得自己賤得慌。

外面的雪停了,出了太陽,将屋頂上整齊滿鋪的皚皚白雪照出了柔和的顏色。

赫連煜的酒越喝越不是滋味,沉聲道:“季風。”

“诶,主子。”季風小跑着從樓梯探頭上來。

男人皺着眉頭,一副極其正經的模樣,吩咐道:“去問問主宅的管事,前幾日我不在府中,可有人來尋過。”

“是。”季風領命退了下去,再上來的時候揖手回答道:“将軍,秦姑娘這幾日不曾來過。”

“誰問她了?”赫連煜惱火地瞪了他一眼,季風趕緊垂頭:“是,屬下知錯。”

隔了一會赫連煜起身活動了一下腿腳,下樓的時候視線掃到了不遠處雲海別院的屋頂,那層層鋪下來的青瓦被雪覆蓋住,前院裏的湖面已經被冰凍住了,中間的石橋欄杆上也堆了積雪。

兩側的銀杏樹都立在雪中,靠近大門的那棵最大,上回秦樂窈就是自己一個人蹲在那個地方,跟個被趕出家門的小孩似的。

就這麽一眼的時間,赫連煜心裏連畫面都回憶出來了,他更加惱火,冷哼一聲,徑自下了閣樓去。

年關休沐結束後,軍營裏也逐漸開始忙着春檢和閱兵的事情,年前定下的鹽稅協同督辦也要提上日程了,赫連煜案桌上的公文委實不算少,但男人心裏卻是怎麽也安靜不下來,提筆坐在那,半晌落不下一個字。

尤其是天色漸晚,時間慢慢接近酉時的時候。

以往秦樂窈回自己的酒莊,都會在這個時候趕回來,與他一道用膳。

赫連煜心煩意亂,也覺得悶,幹脆放了筆,先出去透口氣。

偏門到雲海別院之間有一處必經的廊橋,周圍種了許多松竹,一道道拱門錯落着,配上雪景,相得益彰。

赫連煜也不知自己的怎麽酒晃悠到這來了,他在竹園裏站了一會,來回踱步,看樹看牆,看那冬日凍成冰的水面,耳朵裏卻在留意着外面腳步聲的動靜。

等了許久之後,酉時也過了,他在那站了有快半個時辰,仍是沒碰上歸來的秦樂窈,再不走,自己都覺得有些瞧不起這窩囊行徑。

“将軍。”守門的護衛瞧見赫連煜轉過來,抱拳行了個禮。

“嗯。”男人淺淺應了一聲,往那門外瞧了眼,偏門外的竹林上覆着落雪,隐約瞧見大街上還挂着大紅燈籠,但卻并沒有人往這邊而來。

赫連煜神色冷淡,狀似無意詢問:“秦姑娘還沒回來?”

“還沒呢。”護衛回答道:“秦姑娘這些日子應是莊子裏有棘手的事情,回的都晚,昨兒個是換值的時辰才回來,都快到亥時了。”

“這麽晚?”赫連煜蹙眉,忍不住接着打聽道:“什麽棘手的事情?”

“這屬下就不清楚了,就是昨兒個帶着問了一嘴,姑娘也并未多言。”護衛搖着頭,又道:“天快黑了,将軍若是要找秦姑娘,晚上姑娘回來的時候,屬下給您通傳。”

“不必。”赫連煜當即否決,又再往外看了眼,對他吩咐道:“好好當值,一會她回來了,也不要多嘴提及我來過。”

“是。”

赫連煜回了主宅之後,提筆沉思片刻,最後還是再重新叫來了季風,說道:“你去了解一下,沉香酒莊最近是有什麽麻煩事。”完了又再補了一句:“暗訪,不要叫她察覺到。”

季風辦事的效率非常高,當天晚上就帶回了消息來,向赫連煜禀報道:“主子,查清楚了,秦姑娘那邊這幾日是大理寺在例行稽查,賬目和酒倉都在盤查,已有兩三日了。”

“大理寺?”赫連煜有些意外,蹙眉問道:“好端端的查什麽賬?民間商坊,即便要查也該是歸監察司管,跟大理寺有什麽相幹的。”

赫連煜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之前那膽敢登他無乩館大門要人的少卿,又在找秦樂窈的麻煩。男人皮笑肉不笑危險道:“沉香酒莊的那樁案子是我親自下的手令結案,怎麽,他大理寺要翻天了,敢駁我的令?”

季風解釋道:“是因為最近大理寺在查一樁舊案,與罂華有關,所有相關的人和物件,都在重新盤查,秦姑娘的酒莊之前在大理寺中留有案底,所以才有此一出。”

赫連煜又問:“帶頭主事的是誰?”

“少卿祿昭弦。”

“又是他。”一聽這名字赫連煜就不耐地起了身,當時這厮就敢偷偷塞人進無乩館試圖将秦樂窈給诓出去,即便現在是例行稽查,但若領頭的是此人,便難保他不會夾帶私情趁機打擊報複。

秦樂窈跟他之間的事情怎麽争執吵鬧,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但他赫連煜的女人,容不得一個外人欺負。

怪不得這年都還沒過完便要忙到那麽晚才回來,前幾日他都在威北王府中住着,她即便是想去尋他求助,必定也是沒有機會。

思及此,赫連煜便先抓緊時間處理了手頭上要緊的公文,晚上秦樂窈很可能會登門來找他,二人之間不尴不尬了快一個月的時間,總算是能借着這件事情,打破一下僵局。

到了戌時三刻,主宅裏的赫連煜,仍然是沒等來秦樂窈。

男人在屋裏心煩氣躁,來回踱步轉了兩圈,還是不放心,披了氅衣出了門。

雲海別院的門口挂着燈籠,但能瞧見主屋的燈是熄的,她還沒回來。

赫連煜轉悠去了偏門,心想莫不是秦樂窈已經被那祿昭弦給找由頭扣住了脫不開身。

他正想着要找人去牽馬的時候,外面傳來由遠及近的馬蹄聲,秦樂窈回來了。

“秦姑娘,今日又這麽晚吶,山路不好走吧?”門口值守的護衛接過她的馬,笑着體諒了一句:“你一個女兒家,孤身一人走這夜路也委實危險了些,要不跟将軍說說,給你派兩個護衛跟着吧?”

“沒事,不用,這路我跑了兩三年了,熟得很。而且也就這兩天忙些,平時也不會到這個時辰。”秦樂窈看起來風塵仆仆的,她餓壞了,着急回去吃東西,一邊笑着一邊攏着披風進了門,“謝謝小哥了。”

赫連煜的身手極好,早在聽見動靜的時候就藏進了竹林裏。

男人隐在林間,大路上挂着成排的照明燈籠,秦樂窈從前面過去,步履匆匆的,鼻頭都被夜風給吹紅了。

這是赫連煜大半個月來第一次看見她。

明顯瘦了,想必是勞累奔波所致。

明明就是跟他一句話的事,想要什麽商道上的英才他便能如數送去任她差遣,何苦非要自己去料理那破莊子,勞神費力。

碰見了麻煩也不知道差人跟他傳個信,即便二人還在冷戰着,但她有事,他還真能袖手旁觀不成。

要強又死犟的笨丫頭,到底還是因為對他沒信心,寄托的指望不大,所以寧願自己扛着。

思及此,赫連煜忽然覺得即便是今晚,依着秦樂窈的性子,也不見得會去主動找他開口求助。

所以如果她真的來了,即便只是透露出那麽一點期待,他該體貼些,也主動些,叫她知道有這樣一位強有力的後盾支持着,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有了信心的增長,才能培養出依賴來。

赫連煜覺得這番思路非常有理,正是因為她的依賴難得,所以才值得慢慢等待,培養呵護。有了依賴,還愁她動辄鬧着要走嗎。

雲海別院的主屋亮了燈,裏面的燭影跳動,侍女給她端來了小廚房現煮的肉蛋面,秦樂窈一口氣将湯底都一起喝完了。

她這幾天連着早出晚歸,在外整日地奔波忙碌,雖然充實,但卻也着實累人,吃飽喝足之後去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想着明日還要再早起,便趕緊吹燈睡下了。

赫連煜在外面覆手等了片刻,覺得他是不是該給她制造點機會,叫她能瞧見自己,也好方便開口,一來二去的,就慢慢晃進了院子裏,隔着一層主屋的門牆,思忖着要如何才能顯得自然些。

法子還沒想出來,裏面的燈先熄了。

吹了半晌冷風的男人站在門口,覺得自己就像個大笑話,氣得一拂袖掉頭而去。

第二日出了太陽,是個難得的晴好天氣。

秦樂窈一大清早就出了門,又是一整日的周旋配合,忙活到了深夜,總算是如願将大理寺的這群官差要查的東西大頭落成了,雖然還剩下一些收尾的事項,但好歹這一番稽查的劫難總算是順利揭過去了,并沒有讓那位存心要搜個明白的祿少卿抓住把柄借題發揮。

送走那群不茍言笑的大理寺官差,已經是接近戌時了。

秦樂窈帶着沉香酒莊的一衆夥計在門口笑臉相送,眼看着火把和馬蹄漸遠,她這笑僵了的臉頰和緊繃了好幾日的精神頭,總算是得以松懈下來幾分。

張管事感嘆道:“總算是走了,那位祿大人真是存心找麻煩,嘴上說着例行稽查,手上恨不得叫人将我們酒窖給整個的掀過來,不找到點什麽把柄不罷休似的,我都打聽過了,那水秀坊也在此番稽查的名單裏,人家不過就是一兩個時辰的事罷了,哪像我們,前前後後陪着他耗了整整三日。”

“他只是恪盡職守罷了。”秦樂窈視線飄遠瞧着遠去的人,搖頭道:“若真是存心找麻煩,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他這般謹慎地搜查,無非是之前的事情一直覺得有蹊跷,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正當的由頭。”

“現在叫他這麽仔仔細細地搜查一番也好,不然這眼睛一直就盯在我身上,冷不丁什麽時候出來搞我一下,反倒是麻煩。”

辦成了一件大事,秦樂窈心情不錯,打了個哈欠朝手下夥計們道:“大夥都散了吧,這幾天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她捏着自己疲累僵硬的後頸慢慢往馬棚走,張管事跟在後面,瞧着她熬紅了的一雙眼睛,心疼道:“少東家,要不今晚就別回城裏了,夜路走多了終究是不安全,況且這來回之間的山路也不短,跑一趟少說一個時辰呢,反正明日還要再來,不如就在這歇下吧?”

秦樂窈确實有些動心。

她連着操勞多日,元氣耗損确實是累得慌,即便是現在快馬加鞭跑回去,不過也就只是睡個覺罷了。況且這接近一個月的時間下來,赫連煜也沒有再去找過她,只是偶爾的偷偷一個晚上不回去,想來應該也不會被他發現。

“行吧,那便就在莊裏宿一夜,明日早些開始,争取将事情一天給收個尾,咱們耽擱的夠久的了,水雲樓那邊要的酒水,必須得開始着手準備了。”

“好嘞,我差人去給您燒水泡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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