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的掌劍啊

煙波湖上雲霧缥缈, 清平一手執着一束香花,一手捧着木盒,踏上了曲折的木橋。

昨日放置的花已不見了蹤影。她嘴唇微翹, 輕輕敲了下院門。

院門虛掩, 馬上便開了條小縫。

清平喊了聲“仙尊”,并無人應答。她等了片刻後, 推門而入。

小院牆角栽了一叢翠竹,綠意盎然, 有幾只雀兒在枝丫間跳躍。

雕花窗朝外開着,窗前的桌上放着一個碧玉般的竹筒。竹筒裏清水粼粼,還有幾朵姹紫嫣紅的鮮花。

她長舒一口氣。

這小院的景致才有活人的氣息,看來這一世的愛人的口味并沒改變多少。

清平将手中的香花插到竹筒之中, 又在檐下的竹椅上坐下,準備等顧西月回來。

春日和煦的陽光照在她身上,熏得她全身都暖洋洋的。她抱着木盒,微眯着眼,頭腦昏昏沉沉,眼皮越來越重。

不知不覺間,竟做了一個無端的夢。

夢中山峰秀麗, 綠水逶迤如帶,閑雲飄忽來去, 真是人間勝景。

她忍不住輕輕勾起了唇。

醒來時, 夕陽已披撒大地。她眼前漆黑, 睜了好一會眼才看清四周。

身旁響起均勻呼吸聲, 側頭一看,顧西月也搬了一方竹椅,睡在了她的身旁。

鴉黑的長發垂至地上,櫻唇微微翕合,雪白的面上浮現一抹久睡的坨紅,如斜飛一縷天邊雲霞。

清平彎下身子,指尖順着她的眉心處往下,在她的臉頰上摩挲一番,最後心癢難耐,垂頭在她紅潤的唇上親了一下。

就當是傀儡偶的酬勞了,她想。

顧西月眉頭微蹙,長睫眨了眨,醒過來了。

她桃花眼中水光潋滟,似乎是還有幾分迷茫,盯着清平放大的臉,喊道:“辰明。”

聲音千回百轉,好似在撒嬌。

清平有些郁郁,“我不是辰明。”

顧西月恍過神來,将她推開,坐了起來,問:“為何來此?”

“傀儡偶。”清平揚了揚木盒,見她眉目寥落,好像提不起多大興致,便放下木盒,低聲道:“我很像辰明嗎?”

顧西月定定地看着她,愣了半晌才笑道:“她才沒你這般荒唐孟浪。”

“那不正好嗎?仙尊端重守禮,而我輕狂孟浪,一長一短,一進一退,正如日月兩極,世間夫婦,多半如此。”

顧西月聽得面紅耳赤,輕聲斥道:“歪理!”

清平說完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頭,将盒子打開,那木人便蹦蹦跳跳從盒中跳了出來。

“好看嗎?”

顧西月的嘴角抽了一下,“你畫的嗎?”她看了眼清平充滿期待的眼睛,不忍打擊她,便道:“……還行吧。”

清平笑着摸摸木人的頭,頗為驕傲地說:“照着你摹的呢。”

顧西月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少女殷勤,言辭懇切,再真誠不過,于是她又轉頭看了看手中木人,黃豆眼、八字眉,血盆大口,兩頰還有莫名其妙的兩個紅點,實在是不堪入目,便是稚子胡亂塗鴉,也要勝過這個百倍。

清平見她雙肩不住顫抖,眸光盈盈,隐有水色,愣了半晌才問:“仙尊你……這般歡喜嗎?”

她不待顧西月開口,又道:“你若是喜歡,我以後日日為你畫像,所以不用這樣激動。”

激動的流丹仙尊冷笑一聲,手底一個用力,木人的小腳咯噔一聲,掉到了地上。

清平倒吸一口涼氣,木人是用雲山鐵木制成,堅硬非常,便是分金斷石的利刃也無法斬斷它,沒曾想被這麽輕輕一捏,就……

顧西月将木人擲回盒中,問:“原來在你心裏,我就是這般模樣嗎?”

清平剛要說什麽,木人便開始“哎呦哎呦”地呼痛。

“痛啊痛啊,”它在地上翻滾着,然後又指着顧西月,道:“壞人壞人!”

那聲音稚嫩,宛若孩童。

顧西月神情突然嚴肅起來,拿起木人,問:“你是誰?”

木人卻只知道扯着嗓子喊:“痛呀痛呀、壞人壞人。”

于是她又看向清平,問:“你是從何處弄得此物?”

“豫章黑市,仙尊,怎麽了?”

顧西月沒有回答,只是将木人臍處機關打開,把靈石取出,可木人依舊在呼着痛。

清平此時也看出端倪,喃喃道:“靈石取出後,它為何還會行動?”

顧西月在它後腦勺上摸索,又摸到一隐蔽機關,擰開機關,小心從其中拿出一枚黑色珠子。

木人頓時安靜下來。

這玄珠普普通通,看上去就如一枚黑色藥丸般。清平好奇道:“這是什麽?”

顧西月垂頭盯着玄珠,面上有些恍惚,夕陽将她的臉照得明滅不定。

許久後,她才輕輕說:“是冰丹。”

“冰丹?”清平皺眉,書上只說冰丹贻害蒼生,但從未詳細描述過,于是問:“冰丹到底是什麽?”

顧西月看了她一眼,才道:“此事頗為複雜。”

冰丹于仙而言,能增進修為,于人而言,能延長壽數,無論對于妖魔人鬼,它都是十分有益之物。

然而制作冰丹的材料卻非比尋常。除卻一些常見的藥材,還需要一味必要的藥引——異族的魂魄。

清平恍然大悟。不怪乎辰明創建的規則會轟然倒塌,不怪乎當年各族會厮殺不斷。

各族之間,既有強者又有弱者。強者靠殺戮其他種族變得更強,而弱者又不斷為別人所殺。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誰也不會信誰。

“她曾經想讓各族好好生活在一處,”顧西月垂眸,面上沒什麽表情,“可是只是一顆小小的冰丹,就能将她千年的努力毀之一旦。”

清平看出顧西月與辰明情非泛泛,看她這般心中也有幾分難過,還有些莫名的吃味,“無休止的貪婪與欲望,難怪你這麽說。對了,既然六界已分,那這木人是怎麽回事?”

“我也奇怪,仙界只與人界互通,但人仙本一體,用人魂煉制冰丹成功率本就不高,而且真的有修士喪心病狂用人魂煉丹嗎?”

這與自相殘殺又有何異。

清平想起一事,道:“難道仙界真的無妖嗎?我時常看見一只銀毛金瞳的猴兒……”

顧西月幽幽看了她一眼,“那是通赤神猴,是天底下最為靈聖之物,曉陰陽,通變化,拿日月,天生萬種道術,可以自由穿梭六界。”

小聖居然這麽了不起嗎?

清平憶及昨夜它委屈巴巴的眼神,不禁失笑:“看上去就是只漂亮的猴兒嘛。”

顧西月憤然起身,瞪了她一眼,氣沖沖往外走去。

清平忙跟在她身後,“仙尊,你去哪?”

“滋事重大,我需得與重霄商議。”

此時夜黑風高,她打量了天色,眼巴巴地看着顧西月,“時候這麽晚了,住所大門已關,我能否暫借一晚?”

顧西月娥眉輕蹙,“你不去……”她想到什麽,停下了,點點頭,“好。”

清平唇角翹起,又聽她說:“今晚我不會回來。”

她心中嘆息,那點竊喜雀躍霎時無影無蹤,蔫頭蔫腦地應了一聲。

待顧西月離去,她拿了把傘,推門往為之崖行去。今夜無星無月,天地暗沉沉的一片,也不知猴兒有沒有地方避雨。

通赤神猴萬種神通,自然不用她操勞。但是不知為何,總是有些牽挂。

細雨霏霏,為之崖上空空蕩蕩,果然沒了那猴兒蹤影。

她松了口氣,又打傘歸去,一路上聽細雨穿林打葉之聲,心情頗為微妙。

宗主突贈斬冰莫非是因為冰丹重現的緣故?而她這世的任務,想必就是解決這件事了。

如此安逸的日子,不多了。

回到煙波小院後,她清洗一番身子,從衣櫃裏翻出一件顧西月的衣袍,很不客氣地穿上了。而後正欲就寝時,忽聞敲門之聲。

“誰?”

聲音是涸歡仙尊的,他似乎沒聽出院內之人不是顧西月,說道:“流丹,方才突擊檢查弟子住舍,發覺掌劍并未在屋內,我聽人說她曾到你這來過,你知道她後來去了哪嗎?”

清平将院門打開,“仙尊,我……”

涸歡愣住了。他見少女長發濕漉,雙頰泛紅,先是奇道:“你怎不回住處?”片刻後他認出清平身上青衣所屬何人,露出了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我不知還有突擊檢查。”清平喃喃。

涸歡點頭,“無事,我去跟執事堂弟子說一聲,以後你若不在,便叫他們來流丹這邊找。”

“這樣不大妥吧。”

“挺妥的,”涸歡退了一步,正想離開,忽然想到什麽,十分和藹地說:“今夜已經很晚了,便早些休息吧,明日有早課,別遲到了,如果必要的話,我可以為你們請個假。”

“不必了,謝謝仙尊。”清平躺上床時,才回過味來,為什麽涸歡仙尊要幫她們請假?

他似乎誤會了什麽?

翌日春雨已歇,天空澄澈如洗,就好像一片湛湛湖泊。

清平方步入學舍,便見同窗們三五個圍在一起竊竊私語,一邊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眼神中不乏歆羨佩服,亦有嫉妒惋惜。

籁音滿臉通紅,興致勃勃地跑過來,低聲問:“掌劍,聽說你昨晚睡了流丹仙尊?”

他也覺得這樣形容不甚文雅,于是改口道:“聽說你昨夜與流丹仙尊春宵一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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