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經
第十七章·經
傍晚漢唐軒門口,岳西樓終究還是去了,是被丁衍秋在賓館門口攔截,左群和小鄭又推波助瀾,他這才勉為其難賞光的。
漢唐軒在這附近飯店中屬于消費偏高的,因為靠着個影視拍攝基地,難免會需要有個談事情清靜的地方。丁衍秋是前兩天預定的桌位,想着帶宴回和滾蛋兒過來,正好今天難得大家又都沒有拍攝任務。
飯店裏的布置幽靜雅致,有相當好的隐秘性,丁衍秋他們一桌又是最靠裏面的位置,四圍都有紗屏之類遮擋。
菜是丁衍秋之前就點好的,大家也都沒什麽忌口,吃多了劇組的盒飯和外賣,肚子裏早就少油水了。
動筷子吃飯前,宴回在丁衍秋虎視眈眈的盯視、以及不斷在桌子下踢腳的暗示下,不得已開口對岳西樓說:“岳總,今天謝謝了。”
岳西樓:“不客氣,發揚雷鋒精神嘛。”
一個虛情假意,一個假笑嘲諷,大家互相配合着也就把今天的尴尬輕輕地揭過去了。
大家都是熟人,吃吃喝喝的,一頓飯氣氛還是很不錯的。加上漢唐軒的菜品也是很具特色,在美食面前,一向自控如丁衍秋,也忍不住驅使着一雙筷子上下翻飛,得虧她經紀人跟助理沒跟着出來,不然非得急得拿膠帶封住她嘴不可。
小孩子都愛甜食,漢唐軒的小點心做得那是一絕,各種奶糕、酥餅、甜湯,還有冰淇淋球,滾蛋兒的小嘴巴唔攘唔攘的,直吃得小肚子滾圓兒,這才心滿意足跳下凳子,跟宴回打了個申請,跑到不遠處靠牆那一邊、被一圈圍欄圈起來的小兒童樂園玩滑梯去了。
因為隔得不遠,宴回的位置又能直接看到,加上飯店裏私密性很好,也很安全,倒是沒什麽安全隐患。
中間左群起身去了下洗手間,回來時跟岳西樓說:“你猜我剛剛看到誰了?孟青雲,和她經紀人一起。”
“···哦”,岳西樓應了一聲,然後下意識擡頭看了看桌子對面,他這個耐人尋味的反應一下子就被丁衍秋捕捉到了,立馬燃起了她的八卦之魂,放下夾青菜的筷子,問左群:“怎麽,她是岳老師前女友啊?”
岳西樓趕緊擺手否認:“沒有的事兒,別瞎猜,以前一個公司的而已。”
說起來,自打岳西樓離開老公司後,已經有幾年沒有見過孟青雲了,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五六年前她的樣子,外表看起來和風細雨不擅争搶、很多時候卻掩不住她骨子裏那種渴望功成名就、高高站于人上的野心。
當年左群和林平章評價過她功利心太重,過于鑽營,但是岳西樓反倒覺得這沒什麽,在這個圈子裏混的,誰還沒有幾兩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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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群神秘兮兮地跟丁衍秋調侃道:“嘿說起來,這老岳的前女友嘛···那大概就是個怪物!”
岳西樓心想:左群這是說什麽怪話呢,抽羊角風嗎?
他皺眉看向左群,立馬收獲到了左群抛過來的一通擠眉弄眼兒,搞得好像他倆有什麽關于自己前女友的心照不宣的秘密似的。
他明白左群的意思是,随便找補一下前些天給自己胡編了個情傷、敷衍丁衍秋那事兒。
可眼下···他擡眼瞅了瞅對面,這話題,顯然很不是時機啊!
還沒等他說些什麽岔開話題,丁衍秋已經順杆問道:“這話怎麽說?為什麽說是怪物,相貌很醜嗎?”
左群解釋道:“不不,跟相貌無關。老岳的前女友啊,只在傳說中出現過,實際上沒人見過,我和他認識這麽多年,我都沒見過,那簡直就像是山海經裏記載的神獸似的,忒神秘!”
“哈哈哈哈哈哈哈”,丁衍秋一通笑,笑完後猝不及防爆料道:“這個之前吧,我跟老岳聊起來過,他當時形容他前女友用了一個詞太逗了,哈哈哈哈哈哈,‘母大蟲’,哈哈哈逗死了!”
這,是被公開處刑了嗎?
岳西樓覺得頭頂上方有雷電哐哐哐劈下來,劈得他原地淩亂欲死啊!
擡眼裝作不經意往宴回的方向看了眼,宴回的神色淡然,跟沒聽到一樣,正專心致志地扒蝦,甚至在聽見其他人起哄大笑的時候還跟着笑了下。
一桌人只有岳西樓賊尴尬。
好不容易這個話題錯開了,左群他們又開始談起了各自的前女友。
左群說自己的前女友當年那可是個人物,平時看起來嬌嬌弱弱,一上酒桌就武松附體,十八碗下肚氣定神閑,臉都不紅一分,膽敢跟她喝酒的人,來一個倒一個,來兩個倒一雙,不扶牆就服她!
後來嫌棄他酒量弱雞,每次跟朋友聚會都是她背着他回家,一生氣就分了。
大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左總你太心酸了。”
小鄭又說起他自己的前女友,談婚論嫁時因為要一萬八的彩禮小鄭家拿不出,談崩了。小鄭父母都務農,又沒什麽其他本事,掙錢難得就跟水底裏淘金似的,供他念完大專已經是用盡了洪荒之力,家裏還有別的弟弟妹妹,現在都在靠着他工作賺錢供他們上學。
大家“慢慢來生活總會好的,你還年輕,我們以前也是在很難的處境裏一步步,現在不也走出來了。”
空氣沉默了數秒,左群忍不住問宴回:“你呢?說說你的前男友是怎麽回事。”
宴回靜了靜,就回了倆字:“死了。”
丁衍秋和岳西樓同時嗆了。
小鄭那憨子,頓時無比同情地望着宴回:“真是不容易啊,喪偶還獨自帶着個寶寶,姐你一定會火的···”吧啦吧啦。
左群生怕他說太多,趕緊攔住他,“我說小鄭呀,你社會經驗太少你不懂,前任這個東西啊,是超脫于生死之外的,這種‘死了’不是你以為的死了,是死在心底裏的那種死了,明白嗎?不是有一句話叫‘有的人活着,其實他已經死了。有些人死了,其實他還活着。’”
小鄭頓悟失敗:“是說死了,但是心裏還記挂着,所以就是活着;還是說活着,但是心裏已經沒有了記挂,就當死了?那···到底是死了還是活着?”
最終左群和小鄭都同時放棄了這麽深奧的哲學問題。
小鄭這人,甭看二十幾歲了,但心智不太成熟,透着點不懂人情世故的孩子氣,有時候比起來,情商大概都不如才幾歲的滾蛋兒。
他吃飽了飯,覺得大家聊的很多圈裏事,十之八九他都不太能插得上嘴,有點無聊。轉頭看滾蛋兒在小樂園裏玩得挺嗨,索性也跑過去跟滾蛋兒搶玩滑梯和木馬了。沒多長時間,他就已經和滾蛋兒建立了“同齡人”間的深厚友誼。
一頓飯吃完,又胡聊一通,外面的天都黑透了,幾個人這才起身準備回去。
結賬之後,幾人前後往外走,岳西樓和左群打頭,後面跟着丁衍秋,然後是宴回,滾蛋兒和小鄭在最後邊。
剛到門口走出旋轉門,岳西樓就看見了兩個眼熟的人,正是之前左群說的--孟青雲和她的經紀人。
都是以前一個公司待過的老同事,雖然好幾年不見面也沒什麽聯系,但這麽偶然見面,總不好不打個招呼。
幾個人避在旋轉門旁邊,孟青雲的經紀人和左群、岳西樓兩人都十分客氣地閑聊了幾句。孟青雲站在一邊,只笑着跟岳西樓打了個招呼:“岳哥,好久不見了。”
岳西樓也只是笑着點了下頭,莫名覺得有點尴尬。
這會兒丁衍秋從門裏出來,看到孟青雲和她經紀人後似乎也覺得有一點眼熟,但是又沒什麽大印象,想着可能是在什麽場合見過一面兩面的,就也禮貌地點了下頭。
丁衍秋的咖位擺在那,雖然之前沒什麽交集,但是娛樂圈裏人脈還是很重要的,孟青雲和她經紀人姿态瞬間熱絡起來,跟同岳西樓和左群打招呼的那種客套疏遠簡直天壤之別。
工作中多得是這種兩幅面孔、看人下菜碟兒的人,左群和岳西樓對視了一下,然後左群嘴角不屑地撇了撇。岳西樓聳聳肩,表示無所謂啊。
滾蛋兒和小鄭兩人拉着手出來,看見老板們在聊天,就蹲在牆角跟滾蛋兒一起研究消消樂的某一關怎麽過。
宴回是最後走出來的,看到門外的孟青雲只稍微愣了一下,随即神色平常地站在幾步之外,等丁衍秋。
反倒是孟青雲突然看着宴回,又看向岳西樓,很詫異的樣子,嘴邊說了句:“诶?你們···”,随後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麽,只笑了笑住了嘴。
她經紀人小聲問她:“怎麽,你們認識?”
孟青雲搖了搖頭:“沒什麽,不認識。”
這話說出來的時候,她還望了望岳西樓,眼睛裏含着那麽幾分旁人看起來頗有些不明不白的笑意。
但是岳西樓明白她在笑什麽。
想當年,他的事業還正處在穩步上升期的時候,他和宴回之間也正好處在--你試探一下我我試探一下你、雙方都揣着小九九卻都不捅破窗戶紙的暧昧期。
有一天下雨,岳西樓那會沒車,宴回就開車到他公司接他。在地下停車場裏,他坐在宴回副駕駛上,一手握着手機在打電話,另一只手費勁吧啦地扯安全帶。
宴回看不過去,就欠起半個身子去幫他系安全帶。
岳西樓架着兩只胳膊肘看着宴回熟練地幫他扯過安全帶,再“咔噠”一聲扣上,然後猝不及防轉過身來,兩條長腿還尚且支棱在駕駛室座椅前,整個腰身以及上半部身體已然整體面向他。姿勢之刁鑽古怪簡直非體育生所不能為啊!
岳西樓被這突如其來的半雜技表演驚呆了,忘了手中的電話,呆呆地盯着宴回湊近的雙唇,開始心如擂鼓、面色發绀、呼吸急促,然後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被宴回大膽捧臉吻住了。
唇舌厮磨輾轉,吻技那叫一個了得。
當年岳西樓也是一個正常男人,縱然還沒談過戀愛,那一刻也被吻地情動,兩只手沒着沒落的,尴尬地擎在半空中,偏偏宴回的吻極富戰略性地攻城略地,無聲地硝煙中使得他腦子七葷八素就不太夠用,原本自周歲之後就發育好了的手眼協調能力也大幅度下降,不知怎麽的,搭在側邊的手一緊張,手指頭一按,半面的車玻璃被他一鍵放到底······
之後就聽見“哐铛”一聲輕響,隔壁車位的女司機驚得手機掉在了地上,那女司機不是別人,正是孟青雲。
後來還是孟青雲故作淡定地對着匆忙分開後、紅着嘴各歸各位的兩人,尴尬地笑着開口:“嗨···我還說怎麽電話講着講着就沒動靜了。外面雨下得好大,既然有人接你,那我就先走咯。那個···再見啊,岳哥。”
說完撿起手機按下挂斷鍵,對着岳西樓晃了晃,上車、系安全帶、關車門、拉手剎踩油門動作一氣呵成,頭也不回絕塵而去!
所以在那一段并不算長久的感情中,孟青雲反倒成了唯一的知情者。
孟青雲經紀人滿臉挂笑,說:“不認識那正好今天認識一下,青雲啊,你平時工作忙不怎麽關注網絡,這位可是之前那檔很火的綜藝--《不如唱歌吧》節目出來的亞軍,宴回小姐。”
其實論資排輩的話,對于宴回來說,孟青雲可是早她好幾年的地道的前輩。但孟青雲這幾年不溫不火的,論起知名度,可能還不如目前的宴回。
娛樂圈裏最是現實不過,哪裏管早出道晚出道,粉絲多,手裏接觸的資源多,那才是王道。
現在看着是新人,保不齊哪天就淩駕于自己之上。
孟青雲是南方姑娘,長相挺溫婉的那類型,笑起來柔柔媚媚的,很耐看。她的鋼琴彈得很好,手指修長有型又白皙柔嫩,手腕上帶着條素色鏈子,大大方方地伸向宴回面前,笑得客客氣氣,“你好,我是孟青雲。”
宴回側身,看了孟青雲一眼。
随後擡手,纖細的小手指從手腕上一挑,把腕子上挂着的橡皮圈摘下來,反手利落地将散在肩後的長發攏至腦後,束成一個高高的馬尾辮。
然後她微傾頭,挑眉笑着向孟青雲伸出手來:“你好,宴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