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屍傀·二十四

屍傀·二十四

夏夢松在程文星的引導下,用着茫然的語氣,有些踉跄的訴說着往事。

這個往事既血腥又可悲,聽得人內心觀感複雜極了,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面對。

而在場除了侪黎以外,包括夏夢松在內就只有三個人,所以侪黎一時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是個什麽心情。

說是悲喜交加又有點誇張,“喜”是因為他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這麽順利,就算是猜到夏夢松跟過去隐瞞的事情,跟暗線有關,可沒想到對方會這麽倒豆子似的全抖落了個幹淨。

非常的省事,幸福來得太突然,甚至有些猝不及防。

至于說“悲”,則是由于在場雖然說沒有別的警員同事,但作為醫生的程文星跟身為陪同者的李雪雯都在,他們聽完了全程,這下要解釋就難辦了。

‘夏夢松說的那個冰箱……我剛進來的時候,是不是有提示過?’

侪黎問一號。

一號說:‘有啊,已經相當明顯了呢。’

那個新手引導任務裏,那上面的文字描述是“看看裏面吧”。

他那時怵得慌,哪裏知道這個“裏面”是哪個裏面。

就算當時真的發現了罐子裏的心髒,他大概率只會被吓一跳而已,産生的猜測更多想得更多,腦子更亂。

算了……這時再做假設也沒有什麽意義。

夏夢松殺死了罪有應得的韓樂山,“侪黎”幫助她處理了現場,然後嚴向榮利用“控屍”的技術讓已經死亡的韓樂山出現在異地,隐藏真正的死亡時間,僞造他們的不在場證明。

真相差不多就是這樣吧,嗯,感覺好像還差了點什麽,比如嚴向榮完全可以直接脫身的,又為什麽要去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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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先前跟嚴向榮見面的時候,對方說的一些話他也不是很能理解……

‘我什麽時候能離開這個副本?’

侪黎真的很想知道自己還要在這個副本裏待多少時間才能通關,他覺得自己挖出的情報已經夠多,也不認為自己能把解鎖度刷到百分之一百。

人不能太貪心,太貪要出事的,這會兒要是能直接撤退就好了。

‘差不多了,’一號說,‘不過我建議你不要放松警惕比較好哦。’

‘什麽意思?’

侪黎一邊在腦海裏跟一號說着話,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着程文星跟李雪雯的反應。

夏夢松還躺在病床上呓語,說着自己要自首的話。

想來其實他不用那麽緊張應該也可以,夏夢松這種狀況,說出來的話應該只會認為是她的瘋言瘋語,不會被當真。

一號還在說:‘那什麽,不是通關之前,都要經歷一次BOSS戰的嘛。’

‘啊?’

侪黎本來沒有在意一號的話,盡管它說得很有道理,可緊接着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是香味。

因為他剛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夏夢松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診室內氣味的變化。

程文星之前說點的是有助于放松精神的熏香,可即便是侪黎這種遲鈍的人這會兒都能察覺出來,這味道跟一開始完全不同了。

又或者說,是由于現在這個香氣過于的深入人心,讓他不得不将其深深的刻在了腦子裏。

這種仿若某些木頭焚燒過後散發出來的香味,實在是罕見。

罕見到讓侪黎一下子便聯想到了某個讓他如今退避三尺的人。

溫慈。

溫慈的身上,從最初就帶着這種香氣。

有什麽東西一下子串聯了起來,侪黎這時跟猛地驚醒一般,真是想給自己腦袋來一下。

不聰明,太不聰明了!!

他怎麽能這麽蠢啊!?

他還以為自己挺機智的,結果怎麽這麽大個線索,這麽明顯的“聯系點”都能忽略個徹底?

不,為什麽他自然而然地就會認為是巧合?

并非是對于自己智力硬傷的逃避,他回想起來感覺真的不合理,難道是這香氣還有混淆認知的效果?

侪黎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看向面前站着的一男一女。

如果不是場合不合适,他大概還要謝謝溫慈。

從嚴向榮到溫書蘭,再到現在的夏夢松,可以說全部都是溫慈扯的線,是他一路帶着侪黎在往前走,讓他進展這樣順利。

嚴向榮口中的黑鳥,包括現在的程文星跟李雪雯都是溫慈操縱的屍體。

從他進入副本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在跟溫慈打交道。

那個酒店房間裏的“人偶”就是李雪雯的屍體,而程文星……

根據他前女友的說法,怕是早就出事了。

BOSS戰,真就BOSS戰,一點預警都沒有,說來就來。

那麽勝利的條件是什麽?總不能是他要把溫慈噶了吧?

“大費周章做了這麽多,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侪黎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程文星伸手蓋住了夏夢松的眼睛,也不知他是做了什麽,她原本還有些紊亂的氣息逐漸平定下來,像是陷入了沉睡。

“啊,暴露了嗎?”

李雪雯笑着說。

“……你根本沒有打算繼續藏吧。”

侪黎覺得自己甚至沒有演下去的必要了,這木質焚香滿屋子都是,再察覺不出來那他就是純傻子。

對面幾乎算是攤牌了,他要真是傻子也沒關系,溫慈應該會很樂意繼續下去,直接把他騙回老巢去。

“我在幫你啊,侪黎,”李雪雯說,“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你難道不高興嗎?”

“……那我真是謝謝你啊。”

一路輔助下來,還讓他有一種慢慢解開謎團的感覺,真是親切極了,對小孩都沒有對他這麽體貼。

侪黎:“現在幫完了,沒你事了,我們好聚好散?”

可別說有償,那晚拉他一起去看海在浪裏死去活來的事,他還沒找對方算賬呢。

“好聚好散?”程文星有些難過地說,“怎麽能這樣呢,侪黎,難道你要抛棄我嗎?”

侪黎沒跟原來的程文星打過交道,不知道他原來說話是不是這樣的,男人講話的聲音很是輕柔,明明是不同的音色,卻因為産生了一種與少女同調的詭異感。

“抛棄……你是我的什麽東西嗎?”

侪黎有些無語地說。

這BOSS的戀愛腦真是沒救了。

話說這戀愛腦要是真有那麽厲害的話,能不能讓他跳過BOSS戰,直接不戰而勝啊?

一號:‘不能呢親親。’

侪黎:‘five。’

“我可以成為你的東西,只要你能成為我的歸屬,讓我變成人。”

程文星道。

他這話很奇怪。

什麽叫“成為人”?難道他現在不是人嗎?

“你不是人類嗎,溫慈?”

雖然他每晚都在默念“妖魔鬼怪快離開”,但這個副本沒有邪到那種地步吧?

“我本身沒有屬于人的感情。”程文星說,“或者說,曾經沒有。”

在道法咒術日漸式微,社會被科學充斥着的這個時代,溫家誕生了不世出的天才。

他天生精通溫家的祖傳咒術,甚至能将其不斷衍生,以至于一心多用,同時控制多具屍體,甚至是動物。

若是他能早生個幾百年,這份力量勢必會讓他登上頂峰,可是在當今這個時代,這又有什麽用呢?

而有用無用,對他來說都沒有意義。

作為天才的人,自出生起便有一個巨大的缺陷。

那就是作為人的情感的缺失。

一個人,若是沒有喜怒哀樂,在世上又跟活着的屍體有什麽區別?

溫慈能夠獲得所操縱屍體的記憶,卻跟處于第三者的位置觀看電影一般,裏面的所有愛恨情仇他全都無法理解,也不能代入。

可他在想辦法學習,他操縱着屍體,如屍體生前一般生活,言行舉止沒有半分差異。

精湛的演技,頂尖的演員,與死水一般的心。

直到他遇見程文星,成為程文星,然後在那天遇見侪黎。

見面的場景跟時機都不太合适,不過那都無所謂。

溫慈通過程文星的眼睛,在看見侪黎的時候,确實體會到了心動的感覺。

他從未感到那個器官在胸腔內的存在感這樣強烈,一路産生了連鎖反應,仿佛全身都不再受到他的支配。

熱度,顫栗,暈眩,悸動,随後便是強烈的幹渴。

只是那一面,過後他的腦海就全都是對方的臉,然後連鎖反應再次加劇,如此循環。

“你把我當壞人嗎?”

程文星歪了歪頭。

“可是,我并沒有做壞事啊。”

“我沒有殺他們。”

雖然他對“殺人”這個行為同樣沒有感覺,但是他并不需要殺人。

溫家可以為他準備好一切,盡管他同樣不需要。

“這孩子,是心髒病發死去的。”

程文星一邊說着,一邊走到李雪雯旁邊,将少女臉側的碎發撥至耳後。

“我是征得了她的同意的,換個說法是,她把自己的屍體賣掉了。”

知道自己的病不可能治好,不願意拖累母親也不想再給予母親無謂的希望,安靜的做出了選擇。

總歸是要死去的,那麽不如在最後再提供一點價值,她不管溫慈是惡魔還是什麽,那對她來說都無所謂了。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溫慈還做了好事,他的“控屍”讓可憐的女人以為自己的女兒還活着,還得到了一大筆錢。

侪黎對他的行為不置可否,認為他沒必要撒謊,所以多少有些意外。

畢竟設定上是邪術,下意識就以為他肯定無惡不作了……

“至于程醫生,”程文星一邊說着,一邊用指尖輕彈了一下胸前別着的工牌,上面證件照裏的青年正對着鏡頭笑得溫和。

“他也是自願的啊。”

起初是發現了醫院裏的異常,因為這家醫院的管理層裏有溫家的人,他們時常會帶走一些無人認領的屍體。

程文星發現了這件事,但還是那句話,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起初确實是被背後溫家的存在震驚,覺得這樣不對,想要當所謂正義的夥伴。

“我去見了他,問他想不想當傑出的醫生,”程文星說,“因為我想到了一個很有研究價值的議題。”

人是由記憶構成的。

正是由于大腦中的記憶,人才成為了人,構成了現在的性格。

那麽溫慈成為程文星,擁有了程文星的記憶,後來留存下來的人又到底算是誰呢?

侪黎:“……你的意思是,程醫生被你說動了,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這不是瘋了嗎。

人死了就是死了,這純純的詭辯。

“可我确實還活着。”

程文星說。

“并且,我也希望能夠得到你的應允。”

“什麽?”

“侪黎,”程文星跟李雪雯同時開口,微笑地看着他,“這是我深切的願望。”

“——我希望能跟你一起活下去。”

當然不是字面意思。

活了,但不完全活。

明天開始是晚六點更新嗷!

five不是fine,侪黎是說一號廢物的意思啦,是個諧音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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