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毒
下毒
五年前。
八月二十三號,顏川在十八歲生日這天,收到了第一志願的錄取通知書。
那天正是周末,暑假找到的工作周六日放假,她接到電話時正在大街上發傳單。
站在原地等待着快遞員,暗處監督的人見她不好好發傳單,忍不住上前訓斥:“想被扣工資嗎?一天天的就會偷懶!”
“我通知書到了,怕他找不到我,站在這裏等一下。你放心,今天我會把這一些發完的。”
顏川抱着一大摞印有劣質顏料的傳單,手臂出了一層汗,汗液透到紙裏,與紙接觸的手被染上了色,調整了一下用另一只抱着,向她解釋道。
“那最好是。”說完搖着扇子回到陰涼處。
在等待快遞員來時,見人路過也會上前給他們塞上一張,遇到感興趣的就把監督員叫來,讓她把握住機會接一單。
成功拿下一單的何果朝着顏川喊道:“喂!中午我請你吃飯吧。”
“好。謝謝。”把還沒發完的裝進袋子裏,聽從何果的指示藏在樓梯下,拿着剛才送到手的期待跟在她後面,怕自己不小心折了,使它不美觀,路過一家店花九點九買下了一個帆布袋。
“今天不用餓肚子了。”顏川走在何果後面,看她飄逸的發絲用只有自己一個人能聽到的音量,小聲說出口。
何果帶着顏川來到了一家便宜量大的快餐店,這個月工資還沒發,上個月剩的工資不多,只能帶她來平時自己沒錢了常來能填飽肚子但說不上美味的店。
十二塊錢兩葷一素一湯,米飯不限量。
何果望着對面正在小口喝着湯的顏川,黑色的棉質短袖洗得發白,袖口更為嚴重。齊耳短發的發絲不像自己的烏黑亮麗,而是有些偏黃,好奇地問:“暑假不都是好好玩,特別是你這種高考生,你怎麽大夏天出來發傳單。”
顏川放下湯,神情自然地看着碗裏剛才因為拿起放下蕩出的水圈,淡淡道:“賺點零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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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是你父母虐待你,讓你頂着高溫的天氣出來上班,你這身高一看就營養不良。”何果大膽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因為家族遺傳的原因就已經長得很矮了,你才到我鼻子。”
顏川把最後一口飯塞進嘴裏,回複道:“比較挑食。”
何果把視線從自己的餐盤移到顏川的上面,除了蔥姜蒜辣椒沒吃以外,其他不見蹤影。
工作了幾年現在也是半個人精了,之前可能還會傻乎乎的把自己見到地說出口。
距離規定的下午一點半上班還有半個小時,店裏人流量開始減少,何果讓老板把盤子撤下去,拿了一瓶豆奶,又在冰箱深處找到一瓶可樂,用開瓶器把蓋子撬開,插上吸管讓顏川二選一。
何果咬着吸管喝着可樂,點進手機天氣,對着她好心道:“你記得下次不要來這發傳單,這裏人流量少,樹也少,別的地方溫度30,這裏有33。”
“可以去這,人多,一人一張,很快就發完了。”把自己監督別人所知道的地點打在手機上,給她看。
顏川是第一個遇到對産品感興趣的客戶會叫她來談單,之前監督沒有上千也有上百,沒有一個人會這樣。
何果知道叫或不叫都是他們的自由,但還是會為有人叫了自己而開心。
顏川拿出随身攜帶的紙筆把何果給的地址抄在了本子上,擡頭認真對她道謝:“謝謝,有了這個幫了我很大的忙。”
在六點下班前顏川發完了,找何果領了今天的工資,去便利店買了一瓶冰水給她。
顏川站在滿是灰塵的消防通道,掀起衣服用下巴夾着,把包貼着腰用褲子固定住,放下衣服仔細觀察了一下,除了有點鼓包,其他的突出都沒有。
吸着腹打開門,掃視了一圈,發現家裏空無一人,吃的菜還在桌上,有蒼蠅趴在上面,煙灰鋪在白色的沙發,夾縫裏還有一只襪子。
沒有像之前一樣,一回家就開始清理垃圾、收拾雜亂的東西,而是快步走到睡覺的閣樓,把帆布包藏在床底下。
床上坐着發呆,幻想着以後的生活,她在學校用電腦查過所填的每一個學校的費用,第一志願選了一個超過他們要求的分可以免學費的學校。
現有的錢夠維持一年,暑寒假還需要上班,吃飯上面也需要節省一點,不過這都在她能接受範圍,只要逃離了這個地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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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七號,顏川一回家就瞄到了垃圾桶裏碎紙上的色彩有些眼熟,由于顏棗肆坐着沙發上,垃圾桶就在他腳邊,使她沒有機會去仔細看,免得招來一頓罵。
直接進入廚房,把手洗幹淨,開始切肉,今天全部都在家,要在七點前開飯。
顏川快速把三個菜全部煮好,端上桌,等他們都坐上了桌才有了機會去看垃圾桶,裏面是她的通知書。
手抖着把撕成巴掌大的碎片從垃圾桶裏撿出來,放在自己的手心,用力握住,朝着餐桌質問道:“為什麽要亂動我的東西?”
三個人都在繼續進行着自己的進食動作,沒有一個人出口。
顏川拿起手邊的陶瓷杯向地上一砸,再次厲聲道:“為什麽要亂動我的東西?!”
王萍放下碗,說:“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家裏沒錢,你要去打工賺錢,既然你做不出選擇,那我幫你。”
“我也說過了!晚幾年,晚幾年,你們聽不懂人話嗎?”
“晚不了。”
顏川跟他們簡直無話可說,從小到大都這樣,替她做選擇,不管是什麽,只要是他們滿意的就得按他們的想法走。
“我說了,晚幾年就晚幾年,你今天把我的通知書撕了,還想要我給你們錢,那就更不可能了。”
放完狠話,顏川拿上鑰匙甩門而出,逆着人流走到了一家藏在小巷子裏的農藥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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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周末,顏川沒有去發傳單,沒有了目标,再做就已經沒有了意義。
家裏的氛圍又恢複到沒有吵架前,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各做各的事。
顏川用透明膠帶把被撕碎的錄取通知書粘好,用特地為它買的帆布袋裝好,重新藏在床底下,當做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明天就要出發去學校了,就能離開了。
把行李收拾好,坐在床上發了一天的呆,沉默地盯着打開的窗戶,從早上到下午,外面一共飛過一百六十八只鳥,其中有三只是小鳥,鳥媽媽和鳥爸爸保護着它們飛過全程。
她看到別人溫馨的相處,會嫉妒、會不甘,為什麽自己的父母不愛自己呢?
如果自己有一對像鳥媽媽一樣的父母會不會出現與現在不同的選擇呢?
“叮鈴鈴……叮鈴鈴。”鬧鐘響了,美夢如彩色的泡泡一樣碎了。
把昨天買回來的農藥藏進衣袖裏,偷偷帶進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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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兩點,兩個勾肩搭背的醉漢走在坎坷不平的路上,其中一個被坑絆倒,坐在地上對同伴說出自己的疑惑:“這大晚上的我怎麽聽見了救護車的聲音。”
幾輛車從他們面前飛馳而過,另一個站着的人數着過去的車輛震驚道:“一輛,兩輛,三輛,四輛,還是這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