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二十三年前,南城美術學院油畫系畫室。

年輕而優美的胴體,展現着令人沉迷的曲線,張彌擺好了姿勢,看向窗外。

她沒有絲毫羞澀之情,盡情展現着自己的身體,一切為了藝術,當然,這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因為她只願意當商青山一個人的模特。

張彌面容姣好,一雙丹鳳眼,眼尾微微上揚,一雙大眼睛總是含着一汪春水一般,看得人心癢。她不像同齡女生那樣害羞膽小,在那個年代她是特立獨行的存在。

因為她的叛逆乖張,跟自己文靜內斂的親姐姐形成了強烈的反差,讓父母頭疼不已,高一家長會就直接被班主任無情地宣判——“張彌絕對考不上大學,還不如跟她姐姐一樣趁早進廠,還能多賺幾年工齡。\"

可偏偏就是那時候,張彌迷上了繪畫,一畫就不可收拾,最後一路給自己畫進了南城美院,讓當年貶損她的老師大跌眼鏡。

天賦選手加上一點點的努力就是絕對性的勝利。

大一開學不久,張彌就見到了專業課老師——商青山,一個會改寫她一生軌跡的男人,又或者,是她改寫了他。

商青山年輕時不茍言笑,對學生極為嚴格,治學嚴謹,他的課從不允許學生遲到曠課。張彌只在學校看見過一次商教授笑,是他的愛人盛如夏來接他下班的時候。

一次尋常的油畫課,到了下課時間,有的學生的畫作還不能馬上停止,商青山也耐着性子在一旁指導。張彌也是其中一個,她倒并不是沒有畫完,而是想跟商青山再多相處一會兒,畢竟現在教室裏學生少,商青山也會在她那裏多停留一些時候。

張彌的油畫很有自己的個人風格,顏色十分抓人,如同她本人一般。

張彌在用刮刀處理細節,商青山就站在她後面,偶爾指導,更多時候是默默地看着,即便這樣,張彌也覺得此刻的時光無比珍貴。

“青山。”一道清麗的女人的聲音在教室門口傳來。

衆人擡眼,就看到身穿一襲明黃色碎花長裙的盛如夏等在門口,沖着商青山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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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寝室的卧談會內容總是躲不過帥氣的商教授,因其出衆的外表和超凡的氣質,一開學就引得系裏所有女生為之傾倒,跟他一比,同屆的男生都顯得太稚嫩青澀。

随着話題深入,八卦線索也越來越多,最後一個爆炸性且讓人絕望的消息出現:商青山英年早婚了……張彌寝室參與卧談會的女生都發出傷心的哀嚎,唯獨張彌,絲毫沒有将已婚這個事實當成什麽不可跨越的鴻溝。

已婚又怎麽了。

可能是青春期的時候在父母廠子的閱覽室裏讀了太多的國外小說,受那些小說的影響,她的愛情觀開放且大膽。

熄燈後的寝室,她在上鋪的床上,其他人已經睡去,她伸出胳膊,用食指在空中一筆一劃地寫下了他的名字——商青山。

之後她便成了最積極的學生,當然,僅限油畫課。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盛如夏,不得不承認,那張妖嬈明媚的臉、款款婀娜的身姿,還是讓她在心底暗暗驚訝了一下,只是臉上波瀾不驚。

畫室其他學生,膽子大的都笑着對門口的盛如夏揮揮手,“師母好。”

商青山臉上浮現難得的溫柔,并未斥責起哄的學生,張彌知道那不僅是因為現在是下課時間……

商青山繞過張彌的畫架,徑直走向門口,語氣溫柔地說道:“忘了時間了,等久了吧,我收拾一下,馬上。”商青山回身進教室收拾東西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還沒完全消散。

才子佳人,新婚燕爾,羨煞旁人。

張彌也随後收拾了東西,在遠處跟了一會兒,一直到商青山在車棚取了自行車,輕輕拂去後座的灰塵,拍了拍,然後盛如夏坐了上去。手臂輕輕環抱住商青山的腰,兩個人消失在視野裏。

換做別人,看到這一幕恩愛場景應該知難而退了,可張彌不是,她骨子裏帶着的那股叛逆勁兒瞬間被點燃,她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會等着被施舍。

那之後張彌有事沒事就往商青山的辦公室跑,起初商青山只以為她是好學,可後來張彌提出了一個讓他意外的提議。

張彌知道商青山在藝術上的追求絕不僅僅只滿足于在美術學院當個老師這麽簡單,他有自己的雄心抱負,而他擅長的是人體油畫創作。那個年代,當西方将人體油畫只當做油畫創作中一個稀松平常的分支的時候,國內對于這個領域一直都是諱莫如深。

商青山也是接受過不少西方教育理念,認為人體模特也只是藝術的一種表現形式,只是身在高校,當時的創作環境并不十分開放。

最開始商青山也有所顧忌,對方畢竟是自己的學生,可覺得自己心中無鬼,便不在乎別人的閑言碎語。于是每個周六的晚上,張彌都會去到商青山在南大的獨立工作室,一間朝北的小畫室進行創作。

房間內光源除了商青山頭上的白熾燈,就只有張彌身前的一盞臺燈,散發幽暗的光線,将少女-優美的曲線盡顯。

三個月,油畫創作終于接近尾聲。商青山看張彌的眼神也有了一絲不同以往,少女的每一寸肌膚,身上的每一處細節他都了然于心。

一個雨夜,結束了當晚的繪畫,商青山在收拾顏料畫具。

“商教授,這麽久了,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張彌語氣輕快又有幾分挑逗。

商青山收拾顏料的手在空中懸停,擡眼望去,張彌出現在眼前,近在遲尺,身上依舊只批着剛剛那條薄紗,此外再無一物。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穿好衣服,而是徑直靠近。

商青山喉嚨一處滾動,清了清嗓子,依然語氣 嚴厲“這個玩笑可不好笑,老師愛護學生是自然,把衣服穿好吧,別着涼。”

眼神避開赤-裸的張彌,随即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收拾。

“你說謊。”張彌哪會這樣輕易地放過他。“商教授說謊時,總會先輕輕嗓子,假咳嗽一下。”張彌眼波流轉,更湊近了一步,身子幾乎挨在商青山的身上,眼神盡是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欲。

看的商青山感覺口中有些燥熱,東西也不收拾了,直接站起來,“別胡鬧了。我先走了。”

“啪”的一聲,商青山重重地關上了門,外面下着雨,商青山把傘留在門外,獨自騎着車子沖進雨裏,希望這夜雨可以将某些東西澆滅。

下一個周六,張彌有畫室的鑰匙,是商青山為了方便她每次過來不必在門外等候,特意給她配了一把。

她獨自在畫室等到了黎明,商青山也沒有再來,她看着那一副未完成的油畫,內心悵然。

再下一個周六晚上,她的鑰匙打不開畫室的門了。

就這樣,她開始放飛自我,抽煙酗酒染發,在嘴巴耳朵上穿洞,穿着肥大的牛仔喇叭褲跟校外的不良青年厮混在一起。

逃掉了所有的課。

商青山不僅是張彌的專業課老師,也兼任大一油畫系班級的班主任,一學期下來,張彌門門功課亮紅燈,讓他不得不找到她做思想工作。

而此時,盛如夏已經懷孕快8個月了。

商青山一番打聽,在學校附近的一家臺球廳,找到了正躺在一個黃毛懷裏抽煙的張彌,此時的張彌,化着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濃妝,耳朵鼻子嘴唇都打着金屬釘,上身穿着皮夾克,下身是誇張的牛仔褲,一時間,商青山差點沒認出她。

“張彌,跟我出來一下。”商青山站在她面前,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誰啊?”那個抱着張彌的黃毛不耐煩地坐直了身子。

“我是張彌的大學老師,我有點事找她。”商青山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哎喲?你丫還真是他媽的大學生啊,我他媽還以為你騙老子呢。”黃毛呲牙樂了,嘴裏不幹不淨,又使勁兒将張彌的脖子樓了過去,故意對着商青山示威。

“滾,放開我,關你屁事,起開。”張彌沒好氣地推開了黃毛。

張彌站起來跟商青山出去了,後面的黃毛感覺被駁了面子,還在罵罵咧咧。

兩個人出去,此時外面正是上午,日頭很大,張彌出去感覺到強烈的光線,連忙用手擋了一下眼睛。

“還沒吃飯吧,走吧,先去吃個飯。”商青山轉頭對着張彌說道。

張彌沒吱聲,默默地跟在商青山後頭,兩人進了一家街邊面館。

還不到正飯點,店裏人很少,兩人找了一處角落,落座。

“二位吃點什麽?”面館老板拿着菜單過來,看見奇裝異服打扮怪異的張彌,不免又看了幾眼,以為是什麽不良青年,但又看到西裝革履的商青山,便沒有再說什麽。

“兩碗牛肉面,謝謝。”商青山對着店家說道。

“好嘞,二位稍等。”

“說說吧,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

“我變成這個樣子,商教授不明白?”

商青山顯然沒有料到張彌會如此直接,便換了一個語氣。

“你我是師生關系,我對你并沒有超出師生以外的感情,你願意當我油畫模特我很感謝,但也确實違背我們學校的規定,這個我跟你道歉。至于那天,我的處理方法确實有些欠妥,我應該好好給你一個解釋,而不是粗暴地直接跟你劃清界限。但這個事情要是被學校知道,縱使我問心無愧,但也多少會對我工作有影響。……我才剛剛升了教授,多少雙眼睛盯着呢。”

張彌冷笑一聲。

原來自己心中無比崇拜的藝術家,也不過如此,害怕因此受到牽連,丢了鐵飯碗。

藝術家原來也為五鬥米折腰啊,當初她答應提出願意當他的人體模特時,他是多麽激動,跟她滔滔不絕地說了多少自己的懷才不遇,又多麽希望可以名震中國油畫屆。

此刻只覺得他虛僞做作。

知道了他的軟肋,張彌心生一計。

你不是害怕失去嗎,那我偏要你付出代價,我張彌得不到的,那就毀了吧。

張彌态度轉變變得溫和起來,“商教授,其實我已經想通了,我不會再糾纏你,但是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麽事?只要不是違背法律、道德的事情,你盡管提。”

張彌輕嗤一笑,“不會。”

“商教授把那副油畫還給我吧,可以嗎?”

商青山沒想到對方的要求竟然如此簡單,還以為張彌這個麻煩很難解決,便馬上答應,“好好,我可以馬上還給你。”

“不急,還是這個周六吧,我們老地方見。”

“好,幾點?”商青山追問。

“下午四點吧,我晚上還約了朋友滑旱冰。”張彌無所謂地笑了一聲,此時的商青山讓她覺得很好笑。

“好,張彌,作為你的班主任,我想再勸勸你,別跟那些人來往了,會毀了你的前途……”

“嗯……商教授放心,我就是拿他們散散心,補考我下學期會按時參加,您不用費心。”

牛肉面上來了,兩個人相對無言,默默地吃着,張彌很快吃完,擦了擦嘴,起身要走。

“謝謝商教授請客,別忘了我們周六的約定。”張彌用她勾人的雙眼對着商青山眨了眨眼。

商青山沒有回應,只點了點頭,繼續吃面,但心裏隐隐升騰起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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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商青山如約而至,手裏拿着那副被牛皮紙完全包覆好的油畫。

等了一會兒,張彌終于出現。

看着商青山手裏的畫,她撇了撇嘴,“商教授還真舍得呢,畫了三個月,就這麽送人了?”

“本來也屬于你的。給你,收好,別亂放。”

張彌知道,商青山是指這幅畫內容露骨,讓她小心收好,倒不是多為她的名聲着想,還是怕油畫牽扯出他來。

“我又改主意了。這畫我不要了,未完成的作品,又是畫的這種內容,讓別人看到,我還嫁人嗎?”張彌戲谑地笑。

“那你要什麽?”商青山被她搞的有些不耐煩。

“要你一個擁抱。既然你的人我得不到,要一個告別擁抱,不過分吧?當做是我這三個月辛苦給您當模特的酬勞。我保證,以後不會煩您了。”張彌還是笑,那笑容似乎有魔力,一直攪動着商青山的心。

商青山愣在原地,最後還是把油畫擱在地上,看了看周圍,畫室位置偏僻,附近沒有行人。

放下心來,張開雙臂,“來吧。”

張彌收回玩味的笑容,撲向商青山,只是同時,她的唇也迅速地緊緊貼上了商青山的唇。

她要的才不是什麽擁抱,她踮着腳尖,深情吻着商青山,商青山瞳孔微張,不曾想又被她騙了。努力掙脫,将她推了出去。

“你瘋了嗎?說好一個擁抱,別太過分?”

張彌看着商青山怒不可遏的樣子,咯咯地笑着。

她今天穿了一件紅色連衣裙,分外惹眼。

“商教授再見,記得擦擦嘴喲,走了。”張彌揮揮手,從商青山身邊走過去,沒有回頭。

留下還愣在原地的商青山。

走出一段距離後,臺球廳那個黃毛跳出來,拿着傻瓜相機沖張彌揮了揮。

“拍到了嗎?”張彌收起了剛剛的笑容,面無表情地問道。

“那當然,抓怕的非常及時,我辦事您放心。彌姐,走啊,哥幾個都在旱冰場等你呢。”

“滾,別煩我。回頭找個靠譜的店,把照片洗出來,洗完了把底片給我。”說完張彌就徑直回了學校。

黃毛也就悻悻地離開了。

幾天後,一封匿名舉報信出現在系主任辦公室,并附上了一張商灼兮與張彌的接吻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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