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著
著
青荇回到溱水水底,不明白自己的情緒,那人算是一位良人,婉儀選擇了他,會成為一對佳偶,但為什麽她并不為此感到高興?
這是婉儀最好的歸宿了,做一位被人非議的寡婦?可那司俊也不值得如此。
所以她到底希望對方如何去做呢?
她也不知道。
青荇心煩意亂,便去了司俊的屍體處,屍體已化作白骨,她将固定屍體的物什取下,白骨便被流動的水帶走。
白骨浮不上水面,一時半會也不會被發現,用不了多久就被水流帶到其他的地方了。
不出半月,綿延十裏的迎親隊伍來了。
青荇先行去了婉儀處,來到屋內時,婉儀正和母親說着體己話。
母親勸婉儀要好好照顧夫君,要遵守夫家的規矩,兩人好好過日子。
婉儀一切應好。
母親面上仍有憂色,新郎家境顯貴,也不知女兒嫁過去會不會受委屈。
想着眼眶發紅,略微濕潤,她趕忙擦去,笑笑道:“迎親時辰快到了,娘去門外迎接。”
婉儀點點頭,母親便去了門外。
房間裏只剩下了穿着玄色純衣纁袡禮服的婉儀。
“你相信他是你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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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并無人影,婉儀吓了一跳,又聽出聲音是青荇,放下來心。
近一月間,青荇都未出現,婉儀對她的恐懼逐漸減輕,雖不知道青荇的目的,但也隐隐知道,對方并不會傷害她。
“我相信他。”婉儀斬釘截鐵,“若不相信,怎麽會有今日的出嫁。”
青荇定定望着她,見她秀美的臉上沒有一絲猶豫,眼神堅定。
那日男子贈予的佩玉,正墜在她的腰間,蒙着一層瑩潤的光。
青荇化作青煙,從屋頂上的瓦片縫隙,鑽了出去。
“青荇?”屋裏一片寂靜,婉儀不由喚了一聲。
屋內依舊靜寂無聲,門外隐隐傳來了嘈雜的人聲,沒有人回應,婉儀便知對方已經離開了。
青荇坐在屋脊上,看着地上的熱鬧。
新郎頭戴爵弁,身着玄端禮服,他扶新娘上了車,親自駕車輪轉三周後,将馬車交給了其他人駕禦,自己另乘了一輛車先行,領着迎親隊伍行進。
隊伍像一條長龍,漸行漸遠,青荇輕輕飄上了新娘的車頂。
未到晌午,馬車已經行駛到了新郎的府邸。
婉儀下了馬車,踏進府門,一眼便望到了候在屏風前的新郎。
他是那麽的光芒萬丈,亮得她只能看到,在他耳邊晃動的瑱,從冠帽上垂下的紞穿過瑱,絲色有一縷白。
婉儀走向他,兩人一起步入中庭,她悄悄用餘光去看他的側臉,只看到那被瑱晃動的紞,還有一縷青。
待二人步入正堂,她才看清紞的全部絲色,是白青黃三色。
這樣美好的日子、這樣美好的人,她卻慌慌張張地,連對方的樣子都看不清,只看清了冠帽上垂下的絲帶顏色。
沃盥後,兩人對席而坐,婉儀仔細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婉儀,兩人忍不住一起笑了。
餘生很長,她還有一輩子可以去看清他。
青荇浮在上空,只是遠遠地看着這場盛大的婚禮。
她的□□早已消亡,靈魂卻被困在這世間,死亡也銷毀不了她為人的感知,可這世間之事已無法打動她,只餘她留在記憶中。
她四下掃視,一個蒼老的面孔猛地闖入她的眼中,又紮入她的腦中,令她頭痛欲裂,似是腦漿迸裂。
她痛苦地散作青煙,煙霧翻騰着接近那人,纏過他頭上的木簪,流過上面已模糊不清的紋路。
是他、是他!
她被騙了!
她一直都被騙了!
所有人都在騙她!
她是什麽時候死的?
是怎麽死的?
為什麽她忘了?
青煙漸漸消散了,只餘一縷纏繞在那人喉間。
詩雲:
俟我于著乎而。充耳以素乎而,尚之以瓊華乎而。
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瓊瑩乎而。
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黃乎而,尚之以瓊英乎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