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匏有苦葉
匏有苦葉
已是八月,匏瓜成熟了,葉子也都枯黃了,落在地上鋪就了一層。
青荇叮囑過鄭仲,濟水的深渡口,水深可泅渡,水淺能提起下衣過來。
此時的濟水盈漲,茫茫一片,岸叢中野雉叫得正歡。
青荇站在渡口邊暗自量算,濟水雖漲,但馬車渡過,也不會浸濕車軸。
野雉鳴叫着求偶,擾得青荇心緒不寧,仲哥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為何還沒有出現?
天色漸亮,旭日高升,大雁交織鳴叫起來,呼朋喚友般歡快。
若要約定婚期,那一定得趕在霜降之前,待濟水結冰時,按規矩需停辦嫁娶之事。
約定正是今日來商議婚期,他怎麽還沒來?
他是在路上,還是并未出發?
一條渡船漸漸靠近,青荇心下一喜,鄭仲可能就在船上。
随着船越來越近,她将船上的人一一掃過,卻沒有要等的那人。
船停在渡口,渡河的人下了船,渡口那些要渡河的人上了船。
見她一臉焦急,立在船頭的艄公,熱情地招呼她。
青荇連忙拒絕,解釋她并不渡河,她是在等待她的戀人。
船漸漸遠去,渡口只餘雁鳴和青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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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便到了午時。
渡口人來人往,她卻等不來那一個人。
青荇失魂落魄着,這才發現時間晚了,惦念着還要準備午飯,便急急往家趕。
在村口便撞上了來尋她的兄長,兄長面色鐵青,一把扯着她的手臂往家去。
青荇看到那些路過的人,臉上帶着戲谑的笑,莫名的眼神一根根地,紮在她的身上。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唯一隐瞞的事情,便是與鄭仲相關的事情。
她感覺自己跌落了下去,身下那無盡的深淵,在吞噬。
到了屋裏,所有暗中發生的事情,都一一被揭露,被烈日灼燒着,焚盡了所有污穢。
今日,是鄭仲約定來提親、商量婚期的日子,本該是一場美夢,在日光刺透眼皮後,醒來,才發現,原是噩夢一場。
兄長是暴怒,父母是失望,但眼神無不相同:圓睜的、渾濁的、蒼老的,黑暗混沌中,三雙眼睛盯着她,沉澱着無盡的寒霜。
接着,一雙雙眼在四面八方睜開,漂浮凝視着她,那場景如一盞盞燈在夜幕下點亮。
她已無處可逃……
她被壓制得無法動彈,掙紮也不過是蚍蜉撼樹。
在噩夢般的回憶中,缺失的記憶終于得以補全,她想起了她的死亡過程。
是了……她死了……她不在那天的屋裏,她在溱水下,被禁锢着。
為什麽會忘了,為什麽如此心痛?她以為她不會在乎了,原來不過是她自欺欺人地忘了,忘了死亡的痛苦……
鄭仲活着……他還活着……
她不能坐以待斃,她一定要出去!
殺意驟生,嵌在黑暗中的一雙雙眼睛,化作濃稠的血液流下,一滴滴融入了黑暗。
青荇凝神聚氣許久,終于找到一絲薄弱處,竭力擊破了這個禁锢。
她沖出溱水,直奔目标方向去,不做任何糾纏。
禁锢她的力量,她無法與之抗衡,只能逃走,若稍有猶豫,她就會再次被禁锢。
她不知道對方的目的,又為何要背叛她,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她必定要先去做她最想做的。
“青荇!你……”
呼喊她的聲音,滿是焦急無奈。
未盡的言語被呼嘯的風聲吞沒,也被她抛在了身後。
一封信,突然出現在桌上,下一刻便被人拿起打開來。
詩雲:
匏有苦葉,濟有深涉。深則厲,淺則揭。
有彌濟盈,有鷕雉鳴。濟盈不濡軌,雉鳴求其牡。
雝雝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須我友。